天色暗了,路灯亮了。
漆黑细长的杯子,托着一盏暖金色的茶。茶水如露珠,从温润如墨的杯口少许地溢出来,在这寒冷的大雪里,迅速蒸腾起金色的光雾。
我走得晚了,路灯下这样静。
雪仍旧下着,却越发细心温柔了,连那轻纱摩挲似的细碎声响都一概不闻,如倾沙一般,只管无声无息地下着。地上雪积得愈厚,深一脚浅一脚,踩上去松软而踏实。印下的脚印里,明明暗暗的,阴影的边缘镶满了碎钻般的金色细芒。
我抬头。
雪夜里路灯看去极亮,光亮圆润如珍珠似的暖金色。眼前只是那雪,细碎安然,散漫地踩着风里清洌的气流往下落。迎面的灯光照得温和明亮,无数晶莹细碎的金沙变幻闪动着暖金色的光芒,流淌飞散,汇成一条金色暗河。偶有极大的一片雪花,飘摇闪烁,如同镀金的亮片,清净而又璀璨地缓缓飞舞。我接住它。那一片金色的亮迅速黯淡下去,余一点极清晰的晶莹,些微闪耀。霎时又化成透明的水滴,我只微一倾斜,那轮廓清澈模糊的圆立刻滚落,汇到金色的光河里去了。
手心斜斜长长一道湿润泪痕。
【红色系】
这天空从四周漫起一种霞光般的红色。尤其是在山线蔓延之处,那种红光愈加亮而清晰。
无星无月。我当时诧异地看着这泛起红光的夜空。
如染了霞彩的幕布,边缘染得最深,渐向中心渐淡——亮红,浅红,微红,暗紫,漆黑——如一块点染得并不均匀的丝绸,绷紧了覆在苍穹之上。
雪已停。
楼前的一盏路灯雪白光芒极亮,只照得树下一小片积雪,极是晶莹耀眼。而其他地方的积雪,全部被那天色里掺染的红光映着,渐渐透出剔透的暗红色来。
树丛的影子都虚虚的,漆黑模糊。那雪地亮着浅浅的暗红,如童话里的夜晚,某只小松鼠在黑黢黢的松柏林里点燃了暖色的小灯——要么就是天上坠落下还没燃烧完的红色星星。
我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无声笑笑。
【蓝色系】
黄昏时的天空我很喜欢。昼夜交替,冰冷和温暖的界线相邻。清浅的金色阳光如晃动的河水,流淌几下就汇入宁静的冰蓝中去了——那种冰蓝色,微微黯淡剔透,清醒如燃过的灰烬。
明净的冰蓝色天空下,雪光沁着从容的晶莹。若用累赘的修辞去比拟那种清澈,只会是徒劳和亵渎。连雪地里的阴影都是水般极浅的蓝,衬着那一尘不染的洁白,流露出安雅宁静的气质。
晚自习回来,夜空是一如平素的深蓝,不复昨夜那种奇异暗艳的红。
雪色衬着深蓝,亦是素净安娴。
【白色系】
这才是雪真正的颜色。我眯起眼睛看着高旷渺远的湛蓝天空,目光里洒满了灿灿发亮的阳光,想。
这样浅的蓝显得天是如此之高。一线雪白的云飘渺如一道浅溪直直流过去。从天的这头,到天的那头。积雪在这样明媚的天色下前所未有地素净,也前所未有地璀璨。遍地晶莹光芒细碎耀眼,看久了,似在眉宇间熠熠生辉,满眼都是清澈的光亮照人。
雪将化了,这光芒里平添一份了然的安静。我偏爱雪,偏爱这样冷得清醒,清醒而又美,美里面带着易逝的纯粹。雪如白色山茶,我常这样想。开得浓盛,去得迅疾。幼时独自一人静望雪野的意象,于我心底有莫名深刻的痕迹。那时看到一地清淡的白色山茶,于淡阴天幕及枯黑枝桠下亮烈盛开。那种静寂和纯美锋利到可以伤人,于尚幼的心灵里烙下不可磨灭的映像。
我开始有些想念。雪初落和将离的时候,思念总是最浓盛。或许是因为已到来和将逝去,是这世上让人最牵恋的事情。风漫起细碎如沙的积雪,在阳光里撒下一把碎钻,晶莹璀璨的光芒夹杂着纯然的点点雪白,像是冰湖上隐约闪亮的涟漪,倏而席卷过人的眼睛。这样干净的一个世界。
天似水。云如雪——阳光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