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12楼
杰老大来打过酱油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了
二
一年里,曹家变了,天翻地覆。
清明的前一天,曹镇开进了辆洋车,这本没什么好稀奇的,曹老爷也有车,黑色儿的,经常见着开出开进。可这次是辆白色儿的爵士,比曹老爷的更气派,更亮堂。
车子一路开到曹府大门前,停下,“咵”一声,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人,一色儿白的人。头戴白礼帽,身着白西装,脚穿白皮鞋,连套了白纱手套的手里揣着的皮包也是白的。一路跟着凑热闹的乡亲们看见了,难免议论纷纷。
“这人和曹家有什么关系啊?”
“没准是亲戚。”
“我看是仇家!穿的跟出殡一样。”
“你不懂,这叫洋气!城里人都这样!”
……
要问来者何人?
正是曹家二少爷。
在外留洋十二年,二十岁的曹恋回来了。
那一年曹蛮十二岁,曹赤十八岁。
曹恋伸手叩响了曹府的红漆木门,离家时新替的狮钮铜门环如今已斑斑驳驳满是铜锈,出来应的是老管家曹广,见来者自称二少爷,他当然是不信的。二少爷还在留洋也没听老爷说起要回来。想必是见他老眼昏花要借二少爷之名骗钱。本想问他要信物可老管家一看来人的清脸,一愣,当时就信了,这是真真切切的曹家二少爷,如假包换的曹恋。
不为别的,只是像,实在是太像了。不是像小少爷曹蛮,也不是像老爷;像大奶奶,不,就是跟大奶奶李绯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柔,透着点阴柔,不仅仅是长得像,那眼神,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都一摸一样。嘴角露着笑,看起来和善可亲,眼里却满是城府,深不可测。虽说小少爷和大奶奶长得也像,可眼神不一样,蛮少爷眼睛像老爷,时而透着股狠劲,犀利却不阴险,狼一样;所以大奶奶的柔美投射在他脸上成了清俊刚毅。
话说曹恋的归来给曹家带了二分惊、七分喜。
一点口信都没捎的突如其来自然惊讶,其中最吃惊的当属老爷。何解?曹恋刚出国那会儿,断断续续总有信寄回家报个平安,老爷子也顺着地方往回再寄点钱,好让儿子在外面过的富裕些阔绰些,毕竟打小就对不起他。信里头四年说在西洋,之后又到了东洋,东洋待了不到三年,信就断了,之后再也没收到过。老爷子心里着急啊,怕这二儿子是出什么事。发现不对,瞒着大房赶紧派人去东洋找,可惜一直没消息。几年一过,念想也断了,但人还是不断派去,西洋、南洋都派了。如今儿子不但好端端的回来了还出息了,老爷子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拢嘴。可最喜的还是大奶奶,她李绯墨的儿子出人头地的回来了,给她长脸了。三房那两个下囗贱的东西早晚要滚出曹家大院!正欢喜着,恋少爷礼帽一摘,众人又一惊,空气一滞。辫子剪了。不过一家子很快又恢复如初了,因为曹老爷又笑了。老爷子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早猜到了,但真看到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记得太牢了,根深蒂固。这恋少爷回来没多久,正赶上改朝换代,总统下令都要剪辫子,老爷子也跟着乖乖剪了。但这都是后话了。
曹恋给长辈们一一请安后,径直朝站在李绯墨身侧的曹蛮走去。
“娘,这就是我弟阿蛮吧?真精致,长大了是个美人儿。”说罢,伸手想摸摸阿蛮的小脸。蛮少爷却赶忙一侧躲到了李绯墨身后。
气氛有些尴尬,好在大奶奶反应也快,调笑道:“什么美人儿不美人儿的,野着呢!这孩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从来没见着过他认过生,今个见了亲哥哥怎么这般害羞?”屋子里的女人听了,都“咯咯”的笑个不停。
“也罢,毕竟从来没见过。”曹恋只冲着躲在红木太师椅子后的弟弟温柔一笑又回了座。
阿蛮初见亲身哥哥就是不想接近,当然不是因为从未见过而感到生分,而是潜意识里不喜欢,排斥这个总对着他笑得和蔼温柔的同胞哥哥。
那曹恋刚坐下,椅子还没捂热又给老爷叫去谈话。爷俩十几年没见要谈谈话,当然合理。
留下的一屋子妇孺,也唧唧喳喳的聊着,聊什么,不过是些奉承话。但好话人人都爱听,位越高越贵的越爱听,且永远都听不腻。
到了偏厅,老爷子眉头深锁,一边叹气,一边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曹恋看着,依然带着笑。须臾,步子停了,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恋儿啊,这两年来你音信全无,爹都快急死了,四处派人打听都没消息,爹还以为你……,诶,当年爹派去照顾你的阿福呢?”
曹恋头微低,此时此刻的表情隐没在微长的刘海之下。“福伯,他五年前就去世了。”
“去世了。”陈述的语气,像是早已知晓。“那你这几年?”
“爹给的钱足够我交学费和生活开销。只是信一直是福伯写的我又忘了家里地址,没法寄信来保平安。”曹恋抬起头一脸平静的对着老爷子如是说道。
家里地址忘了,怎么可能。二儿子天资聪颖不是他自夸,三岁时就能默千字文了。这明明白白的撒谎,便是不想说。也不知他独自在外都遇到了些什么变故,原本活泼开朗的孩子竟然历练得如此成熟老练,深不可测。
罢了,罢了,儿子回来就好。
老爷子不敢再多想,他后怕,怕这焕然一新脱胎换骨的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