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并非是我本意
那当你再次爱上我时，会不会怨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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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艺，我爱你。]当陈翔脸不红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武艺著实被吓了一大跳。
[陈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他的眼角笑弯弯。武艺不经意就被晃了神。
[你不是和吴俊余在一起了么！]
‘明明心底爱的是吴俊余，那为什么在我对你死心后又故意来招惹我？到底我在你心底算什么？’
[可是，我爱你。]他并没有回答武艺的问题，而是又强调了一遍，[我一直没忘记你。我爱你。]
不可否认的是。
当他说出那个句话的时候，武艺的确怦然心动了一番。
「翔，我们在一起吧。」武艺一脸忐忑。
「……」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胸口闷闷的。
转身欲离开的时候，却意外听到了陈翔的声音，「好，我答应你。」
[别这样，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虽然心砰砰跳动得飞快。但仅存的一丝理智还是在不断提醒他。
他垂下眼帘，漂亮的眼睛里充满的是泪水。
[为什么拒绝我……武艺。]陈翔放下碗筷。走上前去搂住轻颤的武艺，将他禁锢在自己温暖的怀中。
冷不丁的，硕大的眼泪落下来。
‘为什么躺在你的胸膛里，却依旧听不清你清晰的心跳声？’
[谢谢你，没有换锁。]手指轻轻拽住他的围巾，[这就够了。两年前我争取过了却发现自己仍旧是个局外人。我已经不奢求什么了。]
[你还爱我吗？]眼神还是淡漠的。
[……]缄默著。
[回答我。]强硬的口吻。
[我从来……]深深吸一口气，[……没有停止过一天去爱你。]
[那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几近绝望的语气。
武艺站起来，轻轻环住他围著围巾的脖子。将脑袋深深埋在他带有体香的衣服上，眼泪啪嗒啪嗒洇成一片暗沉的水花。
[叫我的名字好吗？]
[……艺。]似乎是梗在喉咙里许久，才缓缓吐露出来。
[翔。谢谢你。]松了手。转身坐下。
武艺和陈翔认识九年。
高一的时候相识一直到现在。六年前考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在一起了。
却因为吴俊余的出现而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武艺一直没有到达的那个地方，陈翔内心最最深处的地方，吴俊余竟然一下子就进入了。
爱情是残酷却值得的。武艺被迫离开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丝后悔。他感到高兴，自己那样深深爱过一个人。爱了九年。
唯一遗憾的是。
九年了。陈翔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艺’。
而到刚才那一秒。
他那唯一的遗憾也终於填补了。一个九年的过程，他满足了自己小小的心愿。已经知足。
[武艺。]
称呼又变成了原来那两个冰冷的字。
[答应我，算我求你。]
‘算我求你？’认识九年了。武艺从来没有看过陈翔请求过别人什么事情。
他看见陈翔紧皱著眉头哀伤的样子。竟然心里又不争气地在说‘和他在一起吧。’
[好，我们在一起。]
轻吐了一口气。
‘就这一次，我把我的真心再次托付给你。
就这一次，让我再奋不顾身像飞蛾扑火一样去追求我的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
一直等到自己再也流不出眼泪。一直等到脸上的泪水全部渗透进皮肤。
他才失神地站起来。走起路来晃晃悠悠，摸索到桌上的相机。下意识地开机，翻阅往昔。回来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带，唯一带在身边的竟然只有这一架相机。
已经是过时的款式。看起来的确寒酸。他却舍不得丢掉。
里面的所有照片珍藏的都是他对陈翔全部的记忆。目录，显示一千二百十三张照片。
一千二百十三。十二月十三日。陈翔的生日。
十年了。拍了不计其数的照片。但不变的始终是照片的数目。
陈翔从不曾知道这个相机对他的意义。里面的每一张照片都是他偷偷拍下的。
陈翔偶尔笑起来的样子。
陈翔在跑道上跑一千五百米时气不喘脸不红的样子。
陈翔躲在树阴下小睡的样子。
陈翔拿水浇头的样子。
陈翔上数学课时被数学老头叫到黑板上做题的样子。
陈翔和前排女生小声讲话的样子。
陈翔抱着吉他在宿舍唱歌的样子。
陈翔仰望天空的样子。
陈翔在食堂一个人默默吃饭的样子。
陈翔拿着五十九分的物理卷子尴尬得要命的样子。
[如果有一天，这一切，真的变成回忆。]
[如果有一天，我对翔的印象，需要看这些照片才能够回忆起来的话。]
他突然疯一般地冲出公寓。直奔陈翔教书的那个学校。
穿着单薄的衬衫。快要入冬了竟然连件毛衣都没套，路上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望着这个穿着不合时宜，脚上穿着棉拖鞋的，双眼通红的漂亮男生。
觉得有些晕眩。手攀上额头，竟然有密密的汗水渗出。
武艺到达陈翔学校的时候，还是上课时间。
门卫死命地拦着这个神志不太清楚的人，不让他进去。[请问你是这里的学生吗？如果不是你不能进去。]
[我爱的人他在里面，你让我进去啊！]
印象里的武艺很少会大声喊叫。但那一瞬间他却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的确在那短短几秒内门卫没有反应过来。
结果就只能是，武艺灵巧地逃脱了门卫的束缚就冲了进去。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教学区。
路过一间又一间的教室。目光模糊地扫过了一个又一个讲课的教师。
意志早已经达到极限。但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支撑著他。他要见到陈翔，非要见到陈翔不可。
终于不知徘徊多久。他看见那个平常一脸平淡冷漠的人脸上是温暖如光的笑。暖到差些就融化了武艺寒冷冷的心。
[翔……]只叫出一个字。
身体就变得轻飘飘的，不自觉地往后倒。
只在合眼前的一刹那，仿佛看到了陈翔惊异的眼神和迅速向他跑来的身影。
嘴角扬起一个笑。
昏死过去。
医院里的药水味道刺激著鼻子。武艺轻轻咳嗽两声醒过来，看见的却不是陈翔的脸，而是吴俊余略带担心的神色。
[武艺，你醒过来了？]看见武艺稍稍睁开的眼睛，一旁的人按耐不住兴奋之意。
一直昏睡的那段时间，明明有感觉到始终有一双温暖的手臂搂着自己。但是为什么醒过来床前的人不是他。
‘难道一切都是错觉？’
自嘲地笑，[陈翔人呢？]
[他去医生那儿了。好像是询问你病情的事情吧。]
‘询问，病情？’自己顶多是吹风加着凉而引起的发烧，翔要谈的大概是他的病情问题吧。想到这里，眼角竟又不争气地溢出眼泪。
[武艺你怎么了？]看见他眼角晶莹的泪光，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眼睛不太舒服而已。]勉强露出笑容。
两人对话间。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别人，是陈翔。
武艺对上他的目光，赶忙别过头去。
[翔！]吴俊余声音柔柔的。看到心爱的人幸福地喊了起来。
武艺的心在此刻一点点地塌陷。
[累了吗？坐下来休息下吧。]明显是宠溺的口气。
[有什么累的，不过是守个人而已。]
透过余光。武艺看到陈翔轻轻抚过吴俊余柔软的头发，像当初摸他头发时一样。只不过相较而言，似乎更加轻柔更加小心。
噙在眼眶里的泪水更是混在一团。仿佛再一眨眼，就要喷涌而出。
闭上眼。
透明的泪像一汪泉水汩汩流出。
‘就这样吧。
你幸福就好了。’


三
安顿好吴俊余。
陈翔的步伐才缓缓向武艺走来。
只感觉有轻盈的脚步声和浅浅的呼吸声纷沓而来。武艺知道是他，他闻到了他身上所透露出来的安心的气息。
[翔……]条件反射地念出声。声音低到更像是唇语。
[嗯？]却还是被他听到了。
[我好难受。]
陈翔的步伐先是顿了顿，然后三步并两步迅速走到他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递到他的身体里还有心里。
[冷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武艺只感觉到现在他面前的这个陈翔和以前好不一样。
声音带着侵略性，让人听了再想听。
表情如沐春风。不再冰凉凉让人看了心悸。
武艺已经无力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有你手心的温暖，我的心早就暖烘烘的了。’
[今天怎么会突然来学校找我？]
[因为，想你了呀。]
也许是身体虚弱的原因，武艺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恍惚飘渺。带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感。
[你知不知道穿这么少跑出来是找死？]咬了咬嘴唇，话语里有了情绪。
[对不起。]
[不过你还是和高中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陈翔叹了口气。
站起身来，走到病床左侧的窗边。暖洋洋的阳光洒落了一地，覆盖了一身。
武艺眯着眼睛凝望著他，他全身都湮没在一片金色光芒中。
‘你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见整片天空，却为什么，我始终生活在那片你看不见的天空底下？’
‘又是为什么，你的肩膀，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我和你之间的距离，是……一个人的距离，三颗心的距离。’
[真佩服你总可以骗给门卫正大光明地从学校正门进来。]
他缓慢地转过身，逆着光，武艺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武艺你今天来得怎么这么晚？」班主任拦下了急匆匆欲往前冲的武艺。
「对不起。」小鹿乱撞地忐忑。
「第一节课都过去了你才到校，门卫还让你进来，你小子真不简单啊。」冷嘲热讽的语气。
「嘿嘿我也这么觉得。」他个没心没肺的还真就没听出来老师那揶揄的口气。
结果换来的是老师青筋暴起的呐喊以及全班的哄堂大笑。
[翔，我想和你在一起。]
‘只可惜，没法和你在一起。’
[我们现在不是么。]
[嗯，对。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努力笑起来，脸色惨白，[翔，我想去听你讲课，可以吗？]
[武艺？]对他说的话显得极其吃惊。
[就当是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
[好。]手掌摩挲著他质地柔软的脸蛋。
武艺闭了闭眼，舒了口气，[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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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我说“我爱你”。’
‘你却从未对我说“在一起”。’
‘我竟然也忘记了，最感动的情节，不是最爱的人紧抱着你说我爱你，而是他眼带笑意对你说，在一起。’
‘我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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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艺一时说不出话来。
缄默着看着眼前的吴俊余。看着他受伤的眼睛淌着泪光。
多想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他。但是不行，他知道翔的目的，他要替陈翔守住那个秘密。
訇地一声，房顶已经有要倒塌的趋势了。
武艺这才回过神来。也不顾吴俊余的反抗就强拉住他的手往外走。
此刻客厅里也已经是硝烟漫漫了。他捂住口鼻又带着吴俊余进了浴室，随手拿了条湿毛巾就挡在对方的口鼻上。[捂着！]
吴俊余已经完全傻眼了。说不出一个字来。
整栋楼死寂地沉浸在一片白烟海洋中。已经看不清楼梯了。
武艺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带着吴俊余往下探，[弓着背走，把你的手交给我，相信我。]
还未等对方做出什么反应武艺已经带着他走过一阶又一阶的楼梯了。
[咳咳……]身体已经到达极限，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武艺本来身体就没有完全康复，现在又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武艺？]感觉到前进的步伐越来越慢，吴俊余发现了武艺的异常，[你还好吗？]
武艺缓缓转过身，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我……已经，要不行了。反正快走出去了，俊余，你快点走吧，别……被我拖累了……]
一席话说话，武艺的眼皮轻轻地闭上了。随即他的身子也因为支撑点而直挺挺地倒下来。
[武艺？武艺！]吴俊余显然是被吓到了。
连忙拍打对方通红的脸颊。[快醒醒啊这里不能睡啊！]
[你快点……走……咳咳……]
武艺好不容易苏醒过来。见到身旁一脸惶恐的吴俊余急忙推开他，[快点……要不就来不及了……]
[可是你……]
他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没事的，你快点逃出去再找人来救我就行了……快点吧。]摆动着手臂。
[武艺，那你千万不能睡，我马上就会找人来的！]说得信誓旦旦。完全忘记了几分钟前还在对他撕心裂肺地大吼。
[俊余……]他拼尽全力用最后一丝力气喊出来，当看到对方回过头的一刻，微微地扬起嘴角，[翔他一直爱的人都是你。]
‘他从来，不曾爱过我。从来，都没有过。’
绝望地闭上眼睛。两行热泪顺流而下。
‘就这样吧。
替你守护他，保全他的安全。
看到你幸福。我也会很幸福的。
用这种方法让你一辈子铭记我，会不会太自私了？’
[翔……]躲在温暖胸膛里的是那架已经过时的相机。
远远望去，似乎也被蒙上了一层灰。
当吴俊余听到武艺喊出的那句话时已经惊诧到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呆呆站在那里。蓦地就撞上了一个带着熟悉香味的怀抱。
[翔……]表情木讷。
[快出去！]这是第一次，陈翔没有理会吴俊余的呼喊。
把对方往外面用力推去后就直直地往前冲。
他是因为听到了武艺的那句“翔他一直爱的人都是你”才找到了他们的位置的。急匆匆赶来看到一个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一个表情安详地躺在楼梯口。
情急之下下意识地推走吴俊余就往里冲。
[武艺！]
他没有注意到，眼角有颗亮晶晶的泪水划过。
不知道武艺有没有感应到。沉重的眼皮稍微动了动，垂在地上的手指关节也有了反应。伸出手，对着向这里跑来的已经模糊不堪的黑影摆动，[翔……]
‘是我花眼了吗？为什么我看到……翔朝这里跑来呢？’
‘怎么可能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蓦地又吃力地合上了眼睛。
[武艺！]陈翔将对方迅速打横抱起就往外跑。
[你千万不能睡，一定要乖乖醒来知道吗？]
看到武艺伸出的手又垂下的那片刻他突然觉得世界都黑了下来。整个脑子里仿佛有千万种思绪在四处乱窜。
他已经无力再去想多余的事情了。
只在这一刻想认真地守护眼前这个人。
[艺，你一定会没事的。你还没听到我对你说在一起呢，对不对？]陈翔在他耳边轻轻喃喃。[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终于等来了。
武艺一直想要听到的那句话还有那个称呼。
如果可以，多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秒。
“艺，我们在一起吧。”
泪水浸湿了武艺的双颊。仿佛在梦中，他躲在一个温暖的胸膛里，有翔的温暖包裹着他。有翔磁性的声音浸润着他的双耳，他说“艺，我们在一起”。
‘如果……这是梦，让我永远都不要醒来。’握着相机的手更加用力了。


翔……]武艺醒来了。记忆还停留在那美丽的梦境中。
[我在。]听到虚弱的呼喊，陈翔悬着的心终于缓缓降落。快步走上前去，冲着他微笑。
[翔……]他却始终只念着这一个字。
[怎么了？]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翔……你为什么不搭理我？]语毕看着陈翔渐渐放大的脸流下委屈的泪水。
[我没有啊。我一直在你身边守着你。]陈翔被这样的武艺吓坏了，赶忙握住他冰冰凉的双手。
[翔……我好害怕啊。为什么我听不见你的声音……]
武艺睁开眼却只能看见陈翔的嘴唇一张一合在说话，却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一下子就感觉世界暗了下来。
一个无声的世界。眼泪不小心就溜出眼角。
[你说什么？]只感觉轰地一声，有种全世界塌下来的错觉。
[翔……翔……]只是这不断重复的两个字。
[医生！]冲出门外，终于失去最后仅存的理智。
[病人的耳膜被浓烟严重伤害到了。引起了暂时性耳聋。]医生拿下听诊器，[情况不太乐观。请做好心理准备。]
[你的意思是他这辈子都听不到了？]
[还是有恢复的机会的。这要看上天给不给他机会了。]医生的回答模棱两可。
他紧紧咬住下嘴唇，凝视着一脸微笑看着他的武艺。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尽的黑暗深渊。
「翔啊，你说如果以后有一天我再也听不到你说话了怎么办？」一脸天真。
「我说你脑袋里面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不耐烦。
「啊呀我是说如果嘛……」有些撒娇的口吻，「你会当我的耳朵吗？」
「去死谁要当你的耳朵怎么这么肉麻……」陈翔说着说着竟然红了脸。
「翔你脸红了哟！」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地叫嚷着。
[你还没有听到我对你说‘在一起’呢，你怎么可以就听不到了呢？]
[谁要当你的耳朵啊，你少肉嘛了你……]
[……武艺！]
一贯坚强一贯冷漠的陈翔竟然像个受伤的孩子似的趴在武艺身上嘤嘤地哭了起来。武艺从来不曾见过陈翔这个样子，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
只能轻抚他的背，嘴里碎碎念着，[翔不哭，武艺没事的。]
明明已经心痛到流不出眼泪。但是看到心爱的人为自己的事情如此难过他还是忍不住自责，[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小艺……]称呼潜移默化中变了，只可惜他听不到了。
他拥住他，[别再那么傻，多为自己着想一点。]
他讨厌这样的武艺。讨厌这样为了别人而活的武艺。
讨厌碰到一些小事就动不动流眼泪的武艺。
讨厌那个明明是自己受了伤却还是责怪自己的武艺。
他怀念了。怀念高中时候或者说吴俊余出现之前的那个武艺。
有些小任性小自私，喜欢我行我素，不理会别人的看法。一心一意追求快乐的武艺。
[翔，给你。]他恋恋不舍地挣开了陈翔的怀抱。将一直握在手心里的相机递给他。[这就是我，对你一切的记忆。]
歪着头甜甜地笑起来。
温暖的弧线瞬间刺痛了陈翔的眼睛。
手颤抖着接过相机。看着亮着的屏幕里清一色地储存的都是自己的相片。一张又一张，大多数都是侧面，还混杂着一些背面正面。
各式各样的动作和背景。
最后一张，是陈翔在公寓前面无表情的模样。那是……两年前武艺离开前的那个夜晚。
陈翔诧异地睁大了眼。
[很惊讶对不对？]笑得弯起了眼睛，[这里有一千二百十三张你的照片，是这九年来我对你全部的记忆。]
[小艺……]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是感动吧。感动到一塌糊涂。
[那么以后，可以请你帮我拍下五十一张照片吗？]
愣了两秒钟然后认真地点点头。
花园中。一片枯黄的落叶，毫无生机。
武艺站在古老的梧桐树旁露出了一个他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
大街上。天气寒冷，人流量很少。
武艺眯着眼抬头看着整片蔚蓝到仿佛要坠落下来的天空笑起来。
学校里。食堂里。教室里。办公室里。
下雨天。下雪天。看烟火。放风筝。
每到一处相机的闪光灯都留下了印记。
背景一直在换。唯一的不变的只有武艺始终上扬的弧线定格在里面。
[五十一张了呢。]武艺在陈翔的怀抱里蹭啊蹭，毛茸茸的头发蹭着陈翔的脸，绒绒的，[谢谢翔。]
[五十一张就够了吗？]陈翔尽量放慢语速。
[嗯。]武艺盯着他的唇读懂了他的话后点了点头。
[翔，你脸色不是很好。]武艺的手抚摸上对方消瘦又略显蜡黄的脸。语气里都是心疼。
陈翔别过脸去，不愿让武艺看透自己的秘密。
[没关系的，休息休息就好了。]
[嗯。]武艺鼻子一酸，硬是把眼泪忍住了。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知道了。期间他有想过向陈翔坦白，但是一看到陈翔的眼睛就把这个想法吞咽回了肚子里。
他知道陈翔这样做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就是不愿意让别人担心。
既然这是他想做的事情。那么武艺就一定会帮他到底。
他知道和他在一起的这一个月里，陈翔什么事情都顺着他依着他。
但是他眼神里面的落寞他比谁都要清楚。
他还在想着吴俊余。心中的一大半地方都被活生生地挖去了，心痛的感觉是那么明显。可是他还是逞强从来不表露出来。
武艺比谁都了解。
他对自己的根本不是爱。只不过是怜悯同情而已。
怜悯一个聋子，想要给他一点从来不曾得到过的爱而已。‘没关系，能在翔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已经足够了。’
有太多太多武艺不了解的事情存在。
譬如他不知道这几个星期他们拍了多少张照片，只是依稀感觉早就超过了五十一张，但是陈翔却还是每天硬拉着他去这去那，还借口会把不好的都删掉。
譬如他不知道陈翔对他的百依百顺并不是出于同情。
他们之间错过的事情太多。两个人都太自以为是，只会小心翼翼猜测对方的想法，却忽略了眼前的这个人。


六
天气越来越冷。武艺的耳朵始终没有好转，而陈翔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
从一开始他就放弃了治疗，如今癌细胞已经扩散得越来越严重。他辞了职，借口在家里照顾武艺的起居，实际上也的确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备课上课了。
医生说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光。
“一个月”
从医院回到家里的途中他一直在费力地想这个数字代表了什么意思。
自嘲地笑起来，还有一个月，三十天，要好好珍惜了啊。
可是……珍惜什么呢？
回到家中。武艺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憔悴的笑颜，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悲伤的情绪。[翔……]
[小艺，你想去什么地方吗？]还有一个月，珍惜眼前的这个人吧。
补偿自己曾经对他的伤害，带他去一切他想要去的地方。
嗯，就这样吧。
[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问题而愣住了。[什么意思？]
[我请了一个月的假。这一个月我们就放肆地去玩吧。]他顿了顿，末了，补上一句，[去一切你想要去的地方好么。]
[谢谢。]
‘生命中的最后时光，谢谢你让我陪你渡过。’
没有任何行李。没有任何告别。没有任何眷恋。
没有……任何眷恋？要说没有，那是假的。这个城市里虽然有太多的悲伤痛苦，但是却像扎根似的紧紧地固定在他的心里面。
一个月不见吴俊余。他眼角的笑意已经有些渐行渐远。怀念他甜柔柔的嗓音整天腻在自己的耳边，充满了温暖。
但是为了大家都好。他愿意舍弃。
真的……只是为了大家好吗？
[快走吧。]眼带笑意地催促着。
[你确定不要再见他一面吗？]武艺慢吞吞地锁上了公寓的门。
[你在说什么？]心里蓦地抽搐了一下。
[吴俊余。]难得的严肃。
[小艺……你在说什么啊。]像是被揭开了往日的伤疤，心上已经快要愈合的痂被猛地撕裂开，鲜血淋淋。
[没什么。]恢复了往日的表情，拉起陈翔的手，[走吧。]
‘我一直都知道。
你却一直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走过许愿池，投下硬币，许下心愿。
银光闪闪的河面折射着金色的透明阳光，一闪一闪晃到了眼睛。
‘希望翔幸福。’他的心愿竟然简单到只有这短短五个字。
‘希望俊余幸福。’他以为武艺有了自己的陪伴已经很幸福了。
睁开眼。两人对视，笑得幸福，假装很幸福。
他们坐过摩天轮。在最高点的时候闭上双眼互相亲吻。
‘摩天轮转啊转，幸福会在哪里降落？’陈翔闭上眼吻干了武艺眼角流落的泪滴，涩涩的。
他们路过一大片花海。遍地绚烂的薰衣草花香。
高大的植物迷失了他们的身影。在花丛中四处寻望着彼此的背影。旋转，回头，视线里已经没有他的影子的出现。
他的笑脸，竟然也……越来越模糊。
含糊不清到抓不住。
[武艺！]心怦怦狂跳。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茂密的花丛，扑鼻的芳香。却闻不到身边的人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他知道武艺听不到他的呼唤，但是他的声音没有间断过。
一直到一个满脸泪痕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俊……俊余？！]已经忘记了如何去呼吸。
对方扑上来用力搂住了陈翔的腰际，仿佛他一松手所爱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13楼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切都像是梦境。
仿佛没有武艺的出现。仿佛前段日子他们的游玩都只是在做梦而已。
‘但如果是做梦，那为什么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
武艺的脸。
武艺的笑。
武艺的声音。
武艺的泪。
从不曾离去。
[……武……艺……]虚弱地叫出这个名字，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远远地，一个瘦小的身影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们。在他寂静的世界里，他只看到了他们紧紧相拥的画面。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都是幸福的。
抬起头仰视着这一片美丽的天空。碧蓝的天，白到透明的云飘呀飘，飘到人的心里去。一切都那么静谧美好。
眼泪蜿蜒着脸部的纹路小心地落下来，成了遍地绚烂的彩虹。
愿望实现了。
翔……幸福了。
那么，我也就幸福了。
[唯一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在一起。]
[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武艺他全部都告诉我了……为什么你得了这么严重的病都不肯去治疗，你到底在死撑些什么！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难过了是嘛！你是个大笨蛋！你这样反而弄得我更加心痛啊！为什么不让我陪伴你走过这一段！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又捶又打陈翔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
胸口闷闷地痛。当他断断续续听完这整段话的时候，身子不自觉地向后倒去，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倒地的那一刹，他笑起来。
鲜红的血从嘴角缓缓溢出。真的……已经不行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听到吴俊余在旁边的呼吼，脑袋里面浮现的却是武艺。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他们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他梦到了那个时候快乐的武艺和陈翔。
他梦到了曾经存活在记忆的小小少年。
这个梦境很冗长。零零碎碎地，仿佛讲述了一整个完整的高中故事。
从开学典礼上第一次在厕所前的相撞，到毕业典礼后武艺羞涩地对他的告白。一切都清晰地在脑海里面回放一遍又一遍。
而故事的主角，是他们。
终于醒来。
[咳咳。]手下意识地挡住嘴巴，看到的是暗红的血液。
[翔……]才说出一个字，眼眶里就充满了泪水，[医生说你……]
[快死了是吧。]笑笑。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
[翔……]
[没关系。]他摸摸吴俊余柔软的头发，[最后时刻你能在我身边我已经很知足了。]
[翔，这是武艺给你的东西。]吴俊余将一封信递了过去。
听到那个名字，心突然被磕得生疼。陈翔的手抖了抖，随后接了过来。
“翔：
对不起，我隐瞒了你那么久。
我不说出来是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情。
没关系，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只不过是想让吴俊余离开。一直到你生命的最后关头，你想到的还是他。
我很难过。但是我也很高兴。
谢谢你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光，愿意让我陪伴你身边。
谢谢你让我深深爱着你，爱了九年。
谢谢你让我明白为一个人付出但得不到回报是什么滋味。
我不后悔，即便时光倒退，一切都重来一遍，我还是愿意和你相遇，爱上你。
翔，以后的日子我不能陪你渡过了。
但是我的爱会陪着你寄送到遥远的天堂。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会勇敢过下去，看那一千二百十三张照片，而我那五十一张的相片，能不能全部都给你。我害怕你对俊余的爱太深了，会忘掉我的样子和名字。
虽然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在一起”，但是我还是很感动你对我说“我爱你”。
你爱的人，我可以替你守护。
翔，我只希望你能够幸福。
无论将来的我和你，会在哪里。”
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肺的疼痛已经让他快要窒息。他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俊余，武艺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
他闭了闭眼。
心跳得越来越缓慢。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他想，他会对武艺再好一些。
不会计较他平平的成绩，不会在他难过的时候不送上一个温暖的肩膀，不会在他失落时视而不见，不会让他再受到一点伤害。
‘只是，现在才醒悟，会不会太晚了点？’
身体轻飘飘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恍惚中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种温暖的感觉。好怀念。
肺好痛，像是被撕裂的疼痛。而在心里面那个深一些的位置，空空的。
[俊余？]轻到和呼吸声混在一起。
[什么？]
[告诉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我要和他在一起……]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武艺紧紧握着的陈翔的手逐渐冰冷下来。
抚摸着这个深爱的人的脸庞，泪水模糊了他的脸。
[翔……我听到了。]他吻上了他残留着血迹的唇，[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七
抬起头，那天湛蓝如海的天空。
陈翔的那张英俊美好的脸始终定格在那里。
‘这整片的广阔的天空就像翔一样始终陪伴在我身边，只要我愿意抬起头，他就从不曾离开。
那么翔……在你的那片天空里，是不是有我的那片天空存在呢？’
[小艺，有你的邮件！]吴俊余拿着邮件兴冲冲地跑进来。
[谢谢了。]思绪被拉回来，笑得澄澈。
打开。满满的一袋子照片。全部都是半年前陈翔在世时给他拍下的。
每一张照片都细心地编了号，从一号到……二百五十一号。
最后一张照片背后有一段话：
艺：
喜欢我这样叫你吗？呵呵。
现在的我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你应该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那么脆弱那么容易受伤落泪。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说“我爱你”。
所以我在这里对你说，“在一起”。
祝你幸福。我在天堂会过得很幸福的。
因为每次低头，就能看见你仰望着我的脸。
对了，让我来回答一个欠了七年的问题吧。
我愿意……当你的耳朵。
致你，再见。
翔
仰起头，潸然泪下。
‘有你这句话，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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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终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