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月识得厉害，只得撒手放开寻玉，却还是让盖聂飞来的利剑割下了一片衣襟，她瞥了一眼向身后飞去的利剑，转头轻蔑一笑，“这就是所谓的百步飞剑，一刃断喉？”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飞出去的剑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堪堪擦过惜月的脸回到了盖聂手中！她脸上的面纱也因着剑光落了下来，原来盖聂使出百步飞剑本来就是为了揭开惜月脸上的面纱，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失了面纱，惜月花容失色，急急地将脸一遮，又纵身到了寻玉身边想要把她抓过来。寻玉却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逃开。
     盖聂心里大怒，一个箭步冲上去护住寻玉，刷刷两剑逼退惜月，还在她肩上留了道伤痕。
     惜月料不到盖聂受了伤还如此强悍，心知如此下去自己讨不了好，况且如今她也受了伤，唯有先思对策逃离。要知惜月的修行方法甚为特殊，一旦见血便对自身损害极大，她决不能就这么由着肩上的伤口流血。
     惜月跳出战圈，用一种近乎幽怨的眼光看着盖聂，“盖先生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听她如此一说，盖聂手上的动作不由缓了一缓，只听她又接着道：“盖先生可还记得一年前新郑客栈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是你用了离魂咒？”盖聂停了手上的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虽然早就发现她是阴阳家的人，却还不信她又那等能耐。
     惜月展颜一笑，接着道：“原来先生还记得，倒真不枉我散去那许多力了！”
     “如果真的是你，今日又如何会伤于我手？”
     盖聂果然不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很快就识破了惜月的谎言。
     惜月脸上一红，狡辩道：“原来盖先生不相信我有那等实力啊，其实今日是因为我身上不适而已，先生若是不信，倒不如让我在她身上施一道离魂，等她成了死人也不迟啊。”她娇笑着指了指一旁的寻玉。
     既然她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想来也和那件事有关，阴阳家的咒印防不胜防，若是逼得她拼个鱼死网破，盖聂也不一定能护得寻玉周全。既然于谁都没有好处，倒不如各让一步，就此放过她。
     “既然如此，我们今日便就此别过，你走吧。”盖聂强忍着手臂上的剧痛，故作镇静地开口。
     “那就后会有期了。”惜月心里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对着盖聂微微一拜，身形一转，脚下轻飘飘地飞走了。
     见惜月走远，盖聂才转身去看寻玉，这一看之下，不禁吃了一惊，寻玉抱着膝盖呆呆地坐在地上，不言不语，仿佛丢了魂一般。
     盖聂走过去，抚上她如墨的秀发，柔声问道：“寻玉，你怎么了？”
     寻玉低着头，良久，才低声道：“刚才那个女人……是华眉姐姐……”
     原来刚才惜月脸上的面纱掉了，虽然她很快又蒙了上去，导致盖聂没看见她的模样，一旁的寻玉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一点就连惜月自己都没察觉到。
     盖聂沉吟半晌，才问道：“你确定自己没看错？如果她真的是华眉，这一年来你身在醉月楼，她要抓你岂非方便的多？何必让我带你走呢？”
     寻听了盖聂的疑问，才考虑到这个问题，一拍手站了起来，“对啊，华眉姐姐对我那么好，刚才那个坏女人怎么会是她，只不过凑巧跟华眉姐姐长得一样罢了。对！一定是这样！”
     话也不能这么说……盖聂抬头看向远方阴暗的天空，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我见她刚才打了你一掌，让我看看你伤势如何。”想透彻了惜月不是华眉那个问题，寻玉又开始关心盖聂的伤势。
     盖聂咬牙忍住肩上的疼痛，露出一个微笑，道：“不用了，我没事。”
     寻玉狐疑地看了看他，趁他不备猛力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疼得盖聂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寻玉满意地点了点头，“疼就好，疼就好。”
     盖聂怒瞪了寻玉一眼，她这是在干什么？
     接收到警告的寻玉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我娘对阴阳咒印颇有研究。她曾经说过，普通掌法中若是加入了咒印伤处便只感麻木，而不会疼痛。你不让我看，我只好打你一下了，既然你感觉疼，就说明惜月那一掌没什么古怪，我也就放心了。”她从口袋里翻出一瓶药递给盖聂，“这药对你的伤很有效，要记得用啊。”
     “多谢。”盖聂红着脸，眼中充满了笑意，这个小丫头原来这么关心他。

     两人一路披荆斩棘，渐渐向山顶靠近，最初那些猛兽还敢呼啸着上前扑抓，但都在眨眼之间被盖聂一剑斩杀，后来那些野兽见了两人，一个个失了昔日山大王的威风，服首贴耳地绕道而行。
     寻玉一边走着，一不小心又撞上了前面的盖聂，她抬头怒视着他，这人真是的，忽然停下也不说一声，把她撞坏了怎么办？
     盖聂可不知道寻玉心里想什么，他看着眼前的小庙，淡道：“到了，我们进去。”
     还没走进去，里面忽然传出一阵怪笑，“你们能耐不小，竟然能闯到这里来。”
     此时已经是晚上了，山中青烟缥缈，月色明亮，那人这突然的一声怪笑直笑得寻玉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盖聂也是一惊，提气朗声喝道：“阁下何人？操纵各种野兽危害附近居民，究竟有何目的？”
     话声刚落，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见那人嘴大眼凸，头上的发丝杂如乱草，乍一看简直像是地狱逃出来的恶鬼，真是吓死人！
     那人似乎没听到盖聂的喝问，咯咯冷笑两声，声音尖利刺耳，仿佛夜枭。
     寻玉听见他的笑声又是一抖，往盖聂身后藏了藏，那人忽然纵身一跃，直直朝着盖聂扑了过去，他这一扑毫无章法，倒像是野兽的招式。
     月光下他脸上扭曲的脸看起来更加诡异，手上的指甲漆黑如墨，根根都有几寸长，似乎还喂了毒，沾上一点恐怕都有性命之忧。
     只听“叮”的一声响，盖聂挥剑挡住了他的一抓，抽空回头对寻玉喊道：“你站到那边去，自己小心。”
     接到盖聂的安排，寻玉忙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只见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在月光中交错闪过，白色人影飘忽不定，将黑影包在了中间，他似乎有些慌了，盖聂翻腕反握掌中剑，奋力一扫，那人闪避不及，生生地断去了一条手臂。
     他紧紧捂着断臂之处，鲜血浸湿了半边身子，居然一声不吭，盖聂倒有些佩服他了。
     盖聂收起利剑，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操纵野兽为害乡里？”
     那人也不答话，只是嘿嘿冷笑，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何必废话，杀了我呀！”
     盖聂一怔，上前一步，温声道：“阁下未免过于固执，只要你肯说自己为何在此扰乱民生，我可放你一条生路。”
     那人又是一声冷笑，“你们都一样自以为是，要杀便杀，磨蹭什么！老子绝不皱一下眉头！”
     “阁下放心，在下决不食言，只要你说出来，我自然放过你。”盖聂又踏上一步，作出保证。这人神色之间似有极大隐情，还是搞清楚再说。
     “我从五岁起便再也不信任何人了，又凭什么信你？”他忽然抬头愤恨地看向盖聂，“你不是这村子里的人，这里的人绝没有这般能力，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寻玉见他断臂处流血不止，医者的本能让她往前走了过去，柔声道：“你伤口在流血，我来替你包扎一下吧。”
     那人见她手里拿着金疮药和绷带，不由一怔，却向后挪了挪，冷哼一声，也不说话了。
     寻玉见他不说话，以为是在等自己，就要往前再走两步，盖聂忽然伸手抓住了她，对她微一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寻玉却一把挣开了盖聂的手，走了过去，柔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你就是再断一条腿也死不了。”
     寻玉丝毫不觉这话说的让人恨得牙痒痒，她又往前走了两步，一边说：“其实那些乡民很可怜的，你为什么要指使那些豺狼虎豹危害他们呢？”
     那人听了她的话，似有极大触动，突然又往后挪了几下，一手指着寻玉吼了起来，声音竟然带着哭腔：“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盖聂见他神色恍惚，似乎有些疯狂，急忙拉住了寻玉，只听那人接着道：“三十年前，我本来也是这村里的人，只因为小时候身怀异秉，能够与猛**流，便被他们视为异类，极尽能事地排斥我，弄成了今天这副模样。”他忽然神色一变，声音蓦地凄厉起来，“我要报复，我要让他们全都死！你们都一样，过来杀了我啊，杀了我啊！”
     原来是这样，盖聂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不会杀你，可是你要保证不再害人。”
     “除非我死！”那人又厉吼起来。
     “你何苦如此执迷不悟！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呢？”寻玉叹了一声，原来这人这么可怜。
     那人凄然长笑一声，“也罢，是我时yun不济，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他忽然探手入怀，摸出一根洁白的羽毛，眼中的温柔之色一闪而逝，他抬头盯着盖聂，目光如刀，“这是我儿子的，他有驱使鸟类的异能，幸而现今不在此地，若他回来，你们如何会放过他？倒不如我们同归于尽吧！”
     他忽然站起来，撮手吹响了口哨，转瞬之间不知从何处聚集了几十只山豹豺狼挡在了他们之间。
     那人又纵声长笑，“你剑术虽高，这个小丫头可是什么都不会，我看你怎么救她！”话未说完，一把抓起寻玉扔到了那群野兽之中。

第九章 坠崖
     寻玉惊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奇怪的是，它们只是伏在地上，并不扑上去抓咬。原来寻玉和盖聂一路上山而来，这些山豹还认得她，所以并不敢贸然扑上去围攻，忽听得那人又一声长呼，声音粗嘎，像是两块磨刀石相互摩擦发出的那种声音，这一声响过，围在寻玉身边的山豹齐齐吼出了声，都站起来作势欲扑。
     寻玉何时见过这等阵仗，脸上登时变成了青绿色，脚下一步步往后退。这小庙建在山巅，再往后退便是万丈悬崖，寻玉却浑然不知。
     见此情景，盖聂心念微动，已有计较，唯有先除去此人，寻玉才有生机。当下欲将手中长剑掷出，施展百步飞剑的绝招。
     猛听得身后有人拍起手来，声音清脆，但在盖聂听来，却惊得冷汗连连。有人到了离自己这么近的距离，他却毫无所觉，况且来人还不止一个，他们绝非等闲之辈。
     其中一人说道：“传闻白虎先生有召唤猛兽的异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声音慵懒娇媚，竟是一个女子，只听她接着道：“可惜你再不停手，这个小子的安全我可就不敢保证了。”话一说完，便放肆地笑了起来。
     盖聂不由停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来，却看见了三个女子，带头的那个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青衣，头发高高束起在脑后，脸上蒙了一层淡青色的薄纱，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盖聂又转头去看另外两人，她们其中一人也戴着面纱，一身紫衣，竟然是他们当初在燕国碰到的阴阳家高手惜月，最想不到的是，那个笑成了一朵花的红衣女子，竟然是醉月楼的恋绯！她的手上还抓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想来刚才的话是出于她口。
     那小孩生得极是秀气，唇红齿白的，作了人质却也不慌，一脸的傲气，上挑的丹凤眼微微含笑，似在嘲弄着人类的愚昧。
     白虎见了那小孩，脸色大变，无暇再召唤猛兽，瞪着恋绯森然道：“你放开他！否则这些山豹可不是吃素的！”
     恋绯眼尾扫过他的脸，对他的威胁视而不见，“你都成这样了，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忽然看见寻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转眸凝视她片刻，笑吟吟地道：“寻玉，一月不见，你还认得我。”
     她这么说，无疑是承认了自己就是恋绯，可是她为什么会和一直抓寻玉的惜月在一起？
     寻玉脸色苍白，定定地看着站在一旁的惜月，仿佛在看一个妖魔，良久，才低声问：“你是华眉姐姐吗？”
     惜月浑身一震，想来是因为没想到当日寻玉看到了自己的真面目，她转头看向站在前面的青衣女子，一句话也没说。
     “她当然不是华眉，她若是华眉，我们哪还用得着如此麻烦！”恋绯恨恨地说，“华眉那个**坏了我多少好事！”
     寻玉轻轻吐出一口气，“原来你在醉月楼是为了我，你既然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没有动手？”
     恋绯看了看她前面的青衣女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了一会儿，才笑道：“你以为我有机会？难道你不知道有人一直像防贼一样护着你，不可否认地说，华眉对你可真是好啊。”
     青衣女子突然轻咳一声，瞟了一眼恋绯手中的小男孩，嘎着嗓子道：“先处理这件事，省的麻烦。”
     恋绯听从她的吩咐，嘴里轻嗯一声，看了看那个孩子，声音曼妙地笑道：“长得这么可爱，可惜了。”
     众人正不解她语中之意，她已抓着那孩子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只见一道红光闪过，她竟将那孩子抛向了悬崖！
     “你！”白虎气急，只说了一个字，便止不住地咳了起来，寻玉离他比较近，清楚地看见他眼中闪过的泪光。此时那些山豹未得召唤，只呆呆地伏在地上，对寻玉没有任何威胁，不过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安慰白虎：“他是你儿子吧？你节哀……”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白虎一把抓了过去，他死死瞪着恋绯，如果他的眼神能杀人的话，恋绯早已死了数百次了。“你竟敢杀了他！我要让她为我儿子陪葬！”原来他见恋绯刚才用那男孩威胁来救寻玉，便以为她是寻玉的帮手，要拿寻玉为他儿子抵命。
     恋绯轻轻一笑，慢吞吞地弹掉指甲的碎屑，“你倒是试试看啊。”
     白虎吐出口里溢出的鲜血，瞪着恋绯，声音陡然拔高数倍，“你对我做了什么？”
     “难道你没听说过阴阳合手印？”恋绯忽然失笑，“不过没关系了，你很快就会尝到它的滋味！”
     语声刚落，空中响起一声低沉苍凉的鸣声，像是什么鸟的鸣叫，一只白色的大鸟擦着山崖飞过，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坐在地上的白虎已经消失不见了。
     恋绯大吃一惊，急忙要追过去，那青衣女子出声阻止了她，还是刚才那种乌鸦叫般的粗噶嗓音，“别追了，正事要紧。”

     寻玉睁开眼，看见盖聂捏着一颗枯草扔到了地上，原来刚才他是帮她拿下了头上的枯草，寻玉登时窘得满脸通红。她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站起身跺着脚道：“既然没事，我们走吧。”
     “好。”盖聂答应一声，却并不站起来，寻玉一愣，忽然想到他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怎么可能没事，她急忙又回到他身边，急道：“怎么了？哪里疼？”
     盖聂摇了摇头，淡淡一笑，“断了条腿，没事……你帮我找些树枝过来好么？”
     寻玉答应一声，立即在旁边捡来几根树枝堆在一旁，蹲下来就要替他接骨，盖聂脸上忽然一红，一把抓住了她伸过来的小手，“我自己来。”
     寻玉轻轻挣开他的手，“还是我来吧，别忘了我是大夫。”她从衣服上撕下一些布条帮他把腿绑好，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一抬头正对上盖聂灼灼的目光，她被看得心口一窒，半天才找回了自己要说的话，“我怎么会没事？”
     盖聂微微动了动，按住寻玉在自己身上摸索着的小手，“为什么跳下来？难道你不怕死？”
     寻玉被他问得一滞，半晌才干笑道：“我当时想着，要是你摔伤了 ，连个帮你包扎的人都没有，就跟着跳下来了。”其实当时她根本没想那么多，那么短的时间那容得她细想，反正当时不知怎么脑袋一热就跟着跳了下来。
     寻玉偷偷抬眼瞄了盖聂一眼，好像怕他看穿自己的谎言。盖聂却也没再多问，只轻声道：“以后不要那么冲动，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寻玉闻言愣了半天，想说几句话辩驳他，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盖聂忽然道：“找不到你，她们不会死心的，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你疯了！刚接完骨怎么能乱动？”寻玉见他挣扎着要站起来，惊得大叫起来。
     谁知当事人却毫不在乎，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有你在，我怕什么？你不是神医吗？”
     “好啊，你取笑我！”寻玉笑了起来，跑到扶着他慢慢地走，不经意间瞟见他手上空空如也，张口便问：“你的剑呢？”和他一起这么久了，从没见他放下过那把剑，即便是晚上休息也是放在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她记得他掉落悬崖时手上是握着剑的！
     盖聂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坠落悬崖时丢失了。”
     “那一定就在附近了，那把剑对你那么重要，一定要带着的！”寻玉停步，急急地道，好像是她自己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算了，我不要了。”盖聂在半空中将剑插在了峭壁上，希望能减缓下坠的力道，可惜当时抱着寻玉，那把剑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从中间断了，现在还插在山壁上，如何寻得回？
     “那怎么行？它对你那么重要……”
     盖聂真是后悔没跟她说实话，眼见她要转回去，才讷讷道：“那把剑被我留在崖壁上，找不回来了。”
     寻玉不懂，眨着眼继续追问：“怎么会留在山壁上？”
     “这个……以后再说，她们很快就会找来的，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第十二章 阴阳咒印
     小鸟在窗外唱歌，声音清脆可爱，暖风游走，将外面馥郁的花香送了进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间的细缝挤进屋来，这是一个美好的晴天。
     盖聂动了动腿，一点也不疼了，而且已经可以走动了。他不由对寻玉的认识加深了一分，以前都是她自己吹嘘医术多么厉害，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次他的伤好的这么快，全是她的功劳，这个扁鹊后人的医术果然非同凡响。
     盖聂跳下床，想到师父的一生，他又开始用眼光打量这个小屋，虽然简陋却纤尘不染，应该是寻玉打扫过了。
     风吹草动，耳边响起沙沙之声，却愈发显得宁静，他忽然觉得若是能和寻玉在此共度一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盖聂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怎么可以在这里呆一辈子？
     抛开脑中的胡思乱想，盖聂终于发现了这个早上的不寻常，往常他一睁开眼看到的一定是寻玉，今天却一直不见她的人影。
     他的心一下子乱了，一叠声地喊她的名字。
     耳边听到的却只有自己的声音，盖聂大步流星地走进里面的屋子，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寻玉躺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也是灰扑扑的，像是在地上蹭过几十遍的破布。她双眼紧闭，眼角有淡淡的泪痕，睫毛没有丝毫的颤动，似乎已睡着了。
     盖聂心中一痛，这还是那个整日跟在自己身后嘻嘻哈哈的寻玉吗？她怎么会一夜之间变成这个样子？那个充满活力的寻玉跑到哪里去了？
   “寻玉，寻玉……”叫了几声，寻玉对他的呼喊竟然毫无反应。
   盖聂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慢慢地把手放到她的鼻下，感觉到暖暖的气息流过自己指边，盖聂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拨开寻玉挡在脸上的乱发，把她抱了起来，那动作轻的过分，仿佛她是纸糊的人，轻轻一碰便破。
     感觉怀中似乎没有重量，盖聂第一次发现，原来她是这么瘦弱，不堪一握。盖聂轻轻地把寻玉放到床上，为她拉上了被子。
     寻玉一觉就睡到了中午，她感觉渴的很，便跳下床去为自己倒水喝，却一不小心踢翻了桌边的凳子。
     听到动静，盖聂急忙从里屋出来，“寻玉，你醒了。”
     寻玉低头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我饿了。”
     盖聂淡淡一笑，到里面转了一圈又回到寻玉床边，手上多了一碗粥，“粥是早就做好的，一直温着。”
     寻玉伸出手想要把碗接过来，却颓然放了下去，盖聂没有说话，端起粥坐到床边，用勺子舀了送到她嘴边，柔声道：“我喂你吧。”
     她很乖地张开嘴，将勺子里的粥咽了下去，抬眼看他，含含糊糊地说道：“没想到你居然会做这种事。”
     “到鬼谷以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看着寻玉一口一口将粥喝光，盖聂站起身，“我再去盛。”
     寻玉拉住他，“不用了，我吃饱了。”
     盖聂把碗放到桌上，拿起一把梳子帮她整理乱七八糟的头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寻玉低着头，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看见她这个样子，盖聂心里更怀疑了，“我是不是做了什么？”
     寻玉忽然笑了，眼睛变成了一弯月亮，“你怎么会这么想？”她眼神又一黯，“……跟你没关系。”
     “那你怎么会……”
     寻玉急了，“你就别再问了，你的伤应该已经好了，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盖聂更加疑惑，眼神凝注在她身上，仿佛要把她看透，“到底怎么了？”
     寻玉却不再理他，伸手拉过被子还要继续睡，却一不小心露出了手臂上的一个浅浅的花纹。
     盖聂眼见，一个箭步抢上去抓住了她的胳膊，“这是什么？”
     寻玉见他发现，也不好再隐瞒，用手摸着那个花纹，轻描淡写地道：“那天晚上我被人下了咒印，昨天晚上发作了。”
     盖聂的动作停了一下，暗惊惜月的师父竟能够在那间不容发的刹那自己发起进攻的同时对寻玉下咒，看来她确实是个可怕的对手。
     “你能治好吗？”
     “这个咒印药石罔效，除非下咒的人亲自解开。”话音刚落，寻玉一抬眼就看见了盖聂沉痛的目光，她急忙又解释道：“你不用担心，这个咒印只是三天发作一次，于性命无碍，下咒的人只是想让我乖乖地听命于她而已。”
     怪不得她们没有找过来，原来早就留了一手！
     “发作的时候一定很疼吧？”想到早上找到她时的那个样子，盖聂心里就是一阵不忍，她是如何挺过来的？
     “也不是很痛了，我给自己配了止痛药。”寻玉低着头，不敢看盖聂的眼睛，因为她又在说谎了。
     一看她就是在说谎，不过盖聂没有拆穿她的谎言，轻声道：“明天我带你去找她。”
     寻玉把头一抬，笑着道：“不用了，我想先找到父亲，或许他有办法也不一定。他的医术可比母亲还要高明呢！反正过了今天就没事了。”
     “可是万一找不到，你该怎么办？”难道就一直拖着不成？
     “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寻玉神秘一笑，“因为昨天是第一次发作，我没有准备。”
     “那……好吧。我们明天就出发去邯郸。”盖聂不再多说，转身去收拾碗筷。

第十三章 带她回家
     盖聂带着寻玉来到了邯郸，她的咒印又发作过一次，似乎真的没有第一次那么严重了，让他放心不少。
      “我们不住客栈吗？”看着盖聂把他往一个小胡同里带，寻玉忍不住开口询问。
     一路风尘，她却也不嫌累，双眼亮晶晶的跟在盖聂身后，他不由开始佩服她了，总是开开心心的，什么困难都打不垮。
     “客栈人多眼杂，还是这里安全些。”盖聂淡淡地说，心里的想法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
      这里？这里一看就是邯郸普通百姓住的地方，寻玉不可置信地看着走在她前面的人，难道他在这里还有一间房子？
      一路上盖聂时不时淡笑着向路边的人打招呼，看得寻玉一愣一愣的，若不是亲眼看到，她打死也不相信这个满脸笑容的人就是那个冷然的剑客。
      “你和他们都认识？”
      “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说着已经到了一户人家门口，盖聂推开门，领着寻玉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小院，门口种了两棵柳树，院子里微有些杂草，墙角长着几朵小花，越发显得这里的宁静与平和。
      虽然两年没有回来，这里倒不算太乱，盖聂把屋子略微收拾了一下，便把寻玉安置在这里出门去了。
      盖聂刚走没多久，有人敲响了房门，寻玉拉开门就看见了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她一进来就笑眯眯地拉着寻玉的手把她打量了一番，“好，好，真是个清秀的姑娘！”
      寻玉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个和蔼的妇人是什么人。
      她忽然拍手一笑，“人一老啊，就糊涂喽！我住在隔壁，你就跟着聂儿叫我婶儿吧，聂儿说有事要出去两天，你身子不舒服，让我帮忙照顾你。”
      寻玉顿时了然，垂首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妇人想了一会儿，道：“他走的挺急，倒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看到寻玉失望的样子，她又暧昧地笑道：“才分开一会儿就舍不得了？”
     “啊？”寻玉错愕地抬头，她才没有舍不得！“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小姑娘什么也不用解释，我都知道！”她自顾自地笑着，“没想到聂儿两年没回来，一回来便带来这么个乖巧的媳妇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寻玉真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她急得直跺脚，“大婶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不过是顺路，一起来的邯郸……”她本就最笨，这下愣是解释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根本就不相信寻玉的解释，那妇人接着道：“聂儿那小子不错，姑娘可要好好待他，因为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寻玉仰头去看她的脸，想问为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其实她早就知道，盖聂一定有着什么悲苦的过去。
      寻玉没想到她会接着说，只听她接着道：“聂儿从小就没了爹娘，后来被这家的盖婆婆收养，她也是个可怜人，丈夫和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她忽然拍了一下脑袋，“你看我这都说的什么呀！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不说这些伤心事！”
      仍旧没有留给寻玉说话的机会，那妇人又拉起她的手，啧啧两声，“聂儿也真是，有什么天大的事也不该就这么把你丢在家里！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她出去了一会儿，手上端着一碗梅子回来了，“聂儿说你身上不舒服，是老想吃酸的吧？我媳妇儿身上也不舒服，刚好家里有这东西，就给你拿来些。那，吃一点就不觉得难受了。”
     看着她一脸我懂我懂的样子，显然是将“身上不舒服”理解成了那档子事，寻玉捧着那碗酸梅欲哭无泪，她真是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盖聂怎么会有一个想象力如此丰富的邻居啊！

     盖聂刚从铁匠铺走出来，手里提着刚刚铸成的一把新剑，他原来的那把剑丢在峭壁上拿不回来了。像他这样一个以剑为生的人是离不开剑的，盖聂掂了掂这把剑，不由微微一笑，它居然比以前那把用着还要顺手。
     落锁的大门上火烧的痕迹犹在，门上面的匾额早已不知去向，角落里满是灰尘和蛛网。一道轻灵的白影如鬼魅般从墙头飘入，仿佛一缕轻风扫过，只有街边的几根柳条儿稍微动了动，然后便再无声息，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谁也没注意到方才头顶发生的事。
     好久没回来了，盖聂忍不住扫视着这个从前的家，很多地方都黑乎乎的，那场火留下的痕迹不可磨灭，这里早就变成了一片早已残败不堪的废墟。
     盖聂的注意力忽然被前面的一缕黑烟攫住，似乎有人在烧什么东西。脚步不由自主地向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一个灰色的背影映入眼帘，竟然是……
     “吴师哥。”盖聂淡淡地开口，听不出对面前的人是敬是恨。
     吴央想不到在这三更半夜还会有人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盖聂，来不及多想，吴央抛下怀中尚未抛入火中的东西，撒开腿就跑。
     盖聂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他抛在地上的东西，白花花的一片，随风荡起，在黑夜中划出一条条弧线，是冥钱。
     “吴师哥，既然你心中有愧，当初为什么要做下那样的事呢？”盖聂低喃了一句，便飞身追了上去。
     一个飘忽的影子闪过，盖聂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因为他再一看却什么也没有了。
     转了一个弯，忽然一声呻吟传进了他的耳朵，盖聂迅速回头，却看见了一身染血的吴央，是刚才那道人影，盖聂动了动脚，想要追上去。
     “阿聂，别走……”身后传来一声呼叫，盖聂顿住脚步，却看见了吴央伸过来的手。
     “吴师哥，你……”
     吴央努力抬起嘴角，露出一个惨然的笑，“阿聂，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也算有脸去见师父了……”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吴央，他竟恨不起来，当初他们一起练剑，一起接受父亲的责罚，那时的日子多么开心，却不想天意弄人，成了今天这样的状况。
     盖聂本想问他当年的事有何内情，出口却成了：“你先忍着点，我帮你疗伤。”
     吴央摇了摇头，连说话都艰难无比，“没用的…这是阴阳家的必杀之印夺魂，这也是我的报应…当日做下那等错事之时，我便知道…她不会放过我…”避开盖聂伸过来的手，他接着道：“当日…下命令灭赵家一门的…是…是赵王…你去找李牧大人，他…他会告诉你一切的…咳咳…还有薛姑姑，她…她是…”
     抓着盖聂衣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吴央带着他未说完的话归于尘土。盖聂轻轻阖上他的双眼，竟不知此刻心里是何感受，或许他应该先去找李牧问清楚……
     “你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愠怒的疾呼，东皇太一收起眼中的笑意，转而露出一个惊讶的神色，“姨妈？”他回过头，把手指放在嘴上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眼角又撇回方才的他视线焦点。
     “什么东西这么好看？”青衣女子含笑打量着他，一边走过去看向那里，“盖聂？”
     东皇太一点点头，眉眼间带着盈盈笑意，“好不容易又见到他了呢！”
     青衣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惜月送回去了？你跑的倒快！”
     东皇太一嘻嘻一笑，“不跑快些哪能赶在她醒之前送到啊？”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又道：“刚才恋绯传来消息说惜月怀了两个月的身孕，这是怎么回事？”
     “哼！还是让她抢了先！”青衣女子惊怒地瞪大双眼，忽而眼珠一转，嘴角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不过都不重要了，惜月已经学会了落月咒。”
     东皇太一皱眉提醒：“可是她在孩子出生之前都不会醒过来了，如何修炼？”
     青衣女子一怔，继而淡淡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相信自己的徒弟。对了，宫主的病情怎么样了？”
     “最近毒发的更厉害，也更频繁了，要尽快找到那个女孩！”东皇太一叹了口气，偷偷斜睨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丁点变化。
     青衣女子眼神有些赞赏，“我在她身上下了催心咒，却没想到她竟能够抑制咒印发作，看来她还真有两下子。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明晚我会下重药，就不信制服不了一个黄毛丫头！”她掏出一张青纱递给东皇太一，“按照方子，把全城的药全给我买来，我要让她无计可施！”
     东皇太一恋恋不舍地瞅着盖聂的方向，极不情愿地接过了青纱。
     青衣女子笑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快去办正经事，务必在明晚之前把药全部买来。”笑得像狐狸，她又低喃了一句，“否则便无趣了！”
     东皇太一转身无声地坏笑一声，拿着药方走远了。

第十四章 端木杞梓
     从李牧府邸出来，盖聂看见有人在卖花生糕的，就顺手买了一袋，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甜的东西，只不过是因为有一个女孩子很喜欢吃这些乱七八糟的零食。
     “寻玉，你还好吗？”盖聂有些担心，昨夜她的咒印不知发作了没有。
     寻玉回头一看，那人白衣胜雪，乌发蜿蜒，只是眸中的情愫却复杂得很，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男人是如此的清俊。寻玉不着痕迹地把那碗梅子推到身后，酝酿出一个微笑，“我没事啊，那个咒印三天才发作一次，况且我已经抑制了它发作的程度。别忘了，我可是……”
     “神医！”盖聂笑着接过了她的话，顺便打开了手上的纸袋递了过去，一股香甜的味道冲进了寻玉鼻间。
     寻玉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抓过袋子闻了闻，“好香好香！谢谢你！”寻玉把花生糕塞进嘴里，感动的快哭了。
     “这梅子是你出门买的？”桌上的那碗梅子还是被盖聂看到了。
     寻玉正在咽嘴里的食物，一个不小心卡在了喉咙里，噎得透不过气来，揪着喉咙满脸痛苦。盖聂急忙倒给她一杯茶，寻玉接过一口喝干，终于顺了一口气。
     “谢谢你……”寻玉拍着胸口，一边想着该怎么回答他的话，总不能说是隔壁大婶儿以为她怀了孩子，送过来让她吃的吧？
     思考再三，寻玉决定承认下来，“是啊。这梅子很好吃呢！”为了让盖聂相信，她着拿起一颗塞进嘴里，酸的要命，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却不得不说好吃。
     盖聂皱了皱眉，却没有揭穿她的谎言，“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我会担心。”
     寻玉好不容易松下来的一口气又被他的后半句话提了上来，他担心她？应该是听错了，她还是继续吃花生糕吧。
     “你父亲有消息了。”盖聂移开目光，冷不丁地开口打破了屋子里尴尬的气氛。
     寻玉笑了两声：“原来你是去帮我打听他的下落来着，”她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到话说了，“谢谢你。”
     盖聂有些惭愧，“我并没有特意去查，只是那个人凑巧知道你父亲的事，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他。”
     寻玉倒是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只一心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毕竟是第一次见父亲，她有些紧张，“怎么样，怎么样？”
     看着她带着欣喜的期待目光，盖聂突然发觉自己不忍心告诉她她的父亲已经去世这个消息。其实他要带寻玉去见的那个人就是李牧。昨晚他离开赵家旧宅后就去了李牧府上，当年赵家灭门的真相他也清楚了……
     原来他本姓聂，他的父亲是赵国的将军，是李牧的部下，后来在一场战争中丧生，把他托付给了李牧。李牧为了给他一个安定的生活，就把他送到了赵家。至于当年的事，是赵王见了一个女子之后决定的，说是他的父亲犯上作乱，可是毕竟查无实据，但赵王却一意孤行，非要杀了他。李牧说那段时间赵王精神恍惚，十分不对劲，他怀疑赵王那个女子对赵王做过什么，来了一手借刀杀人。所以他真正的仇人应该是那个女子，可是那个女子的身份却又神秘的很，毫无头绪。
     “喂！你又在想什么？”盖聂迟迟不答，寻玉有些急了。
     盖聂还在神游天外，寻玉一催，他不知怎么就回了一句：“其实你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啊？”寻玉不敢相信地抬头，脸比煮熟了的虾子还红。
     盖聂回过神来，想到刚才自己的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空气里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
     盖聂装作清嗓子似地轻咳一声，“我是说，在你父亲眼中，你无论穿什么都最美。”
     “哦。”她就知道是自己听错了，“那我们这就走吧。”
     “好。”

     李牧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健壮者，见到盖聂，他爽朗一笑，向盖聂打了一个招呼：“聂儿，你来了。”
     盖聂见他虽然在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反而隐隐有种忧愁，不由开口相问：“伯父可是在忧心什么事？”
     李牧脸色一沉，定定地看着盖聂，寻玉以为他要生气了，怯怯地拉了拉盖聂的袖子，可是李牧却忽然一笑，道：“聂儿果然不愧为鬼谷传人，竟让你看透了我的心思。”他忽然敛起笑容，挺直身子说道：“秦国出动了南北两路大军，欲犯我疆域。”
     盖聂沉默不语，这是赵国的政事，他不便也不愿插手，李牧却并不打算放过他：“聂儿，伯父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答应。”
     李牧对他有大恩，他本当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可是他却隐隐猜到了他所求的事，迟迟不肯开口应允。
     李牧看到盖聂的神色，摇头苦笑道：“看来你猜到我要说的话了！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王上，我请你做的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李牧示意盖聂附耳过来，悄声说完了自己的话。
     此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盖聂实在无法开口拒绝，只好应了下来，李牧哈哈大笑，“聂儿果然还是为国为民的好汉子！不如改天我带你去见见王上，求个一官半职，也好为赵国尽力啊！”
     盖聂急忙摇头，“伯父，聂儿怕是要辜负您的期望了，我在鬼谷修行未满，完成此事后须得回去向师父复命，绝对无法在此为官。”
     赵王昏聩，置百姓于水火，他若是在赵国为官，无异于助纣为虐。他要辅佐的，是一个能够让天下百姓衣食富足的真正的王，而赵王显然不是。
     鬼谷先生不是死了吗？寻玉很奇怪盖聂为什么要说谎，她动了动嘴，正要说话，那边盖聂却把她拉到了李牧面前，堵住了她要出口的话，“伯父，她就是我昨日说的那位姑娘。”
     李牧细细地将寻玉打量了一遍，道：“姑娘请跟我来。”
     “去吧。”盖聂趁着李牧扭过身，又小声道：“他若问你关于我的事，就顺着我刚才的话说。”
     寻玉纳闷了，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他们关系不是叔侄吗？为什么好像都有什么瞒着对方似的？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她潜意识中想要相信他。
     李牧领着寻玉到了一个小屋，拿出一方白绫，道：“端木先生当年说他的女儿可能会来找他，便将此信交予她，还说将他的骨灰带回家。”
     寻玉本来高高兴兴地要找父亲，听到他的后半句话，登时蒙了，看着李牧，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我父亲叫什么名字？”
     李牧愣了一下，她居然连自己父亲的名字都不知道！李牧不由有些怀疑了，“恕老夫冒昧，但我要确认一下姑娘的身份。姑娘母亲的名讳是？”
     “我母亲名叫扁素灵。”寻玉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果然是他的女儿，如此老夫就放心了。”他接着道：“你的父亲名叫端木杞梓，当年，王上最宠爱的一位夫人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王上便召来端木先生为她治病。以端木先生之能，这种疑难杂症自是药到病除，于是王上便欲留他在宫中，可是端木先生却死活不肯，还悄悄逃离邯郸，他如此作法对大王来说简直是羞辱……”
     “所以赵王便杀了他？”寻玉猜到了接下来的事，颤声打断了李牧的话。
     李牧无奈地点了点头，“此事也不能全怪王上，端木先生确实太过固执了。”
     他回头取过一个扁方的盒子交到寻玉手上，“老夫早年征战沙场，曾受过一些伤，每到雨季便浑身酸痛，就连邯郸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多亏了端木先生根治了老夫的病痛，他临时前托我办的事我一定要为他做好，带他回家的事就交给你了。”
     “嗯。”
     “老夫还有一事相询，还望姑娘据实回答。聂儿说他必须回鬼谷复命之事是否属实？”
     寻玉一惊，盖聂果然料的不错，他果然问到了这件事，“是的。”她开始有些佩服自己了，说谎话居然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
     李牧半信半疑地看着寻玉，看她的样子的确不像说谎，终于相信了她，“也罢，此事便以后再提。”心里没了疑惑，李牧说话也放松多了，他看着寻玉一脸暧昧的笑道：“昨晚聂儿和我说话时便一直望向窗外，好像一直挂心什么事，今天看到你，我终于知道他挂心的是什么了。”
     “是什么？” 寻玉的神经果然大条，李牧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居然还不明白。
     李牧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十分隐晦地暗示寻玉好好待盖聂，然后便带着她回到了大厅。
     盖聂虽然吃惊寻玉为什么没有哭的稀里哗啦，却也没有说什么，直接领着她离开了李牧府上。

第十五章   东皇的秘密
     “你怎么知道他会问我你的事？”一出门，寻玉就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她从不说谎，可是为了他却破了例，一定要问清楚才对得起自己。
     盖聂忽然回头，定定地看着她，“你可知‘凤飞千里，非梧不栖’？”赵王不是那个真正的王，他一定会离开赵国，若是去了六国便罢，倘若他去了秦国，恐怕……李牧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去，甚至会杀了他。
     盖聂没等寻玉回答，便自嘲地一笑，望向远方的天空，自言自语道：“你不会懂的。”
     “你是觉得赵王不配，所以不想留在赵国吧？”
     盖聂有些意外，却见她双眼亮晶晶的，闪着期盼的光芒，盖聂别过头，声音冷静，“他的确不配。可是，六国之中又有谁配呢？”
     寻玉见他这副落寞样子，真是不知愣了好久才道：“……你放宽心，一定会有的。不如我们去楚国看看怎么样？”
     盖聂僵了一下，她实在安慰他？
     “……寻玉，我们要先去一趟齐国，然后我们去找念端前辈，看看有无办法去掉你身上的咒印。对了，你的那位长辈叫什么名字？”或许他能帮她找找看，寻玉一个女孩子整天跟着他东奔西跑也不是办法，总要安定下来才好。
     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个？他终于要抛弃她了吗？寻玉感觉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得生疼，“我……”
     发觉寻玉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盖聂低声道：“算了，这些事以后再说也不迟，我们先回去吧。”
     “嗯。”
     走了没几步，盖聂忽然停住脚步，眼睛直直地望着街角，其中满是诧异之色。
     寻玉推了推他：“怎么了？”
     “那个人好像是小庄。”
     “小庄？”寻玉对这个名字依稀有那么些印象，可是却又想不起来这个小庄究竟是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因为距离太远，她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
     “你等我一下，我过去看看马上回来。”
     “你……”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已走远了。
     寻玉心里涩涩的，从没见过他这么火急火燎的，这个小庄究竟是谁啊？算了，她才不要考虑这些复杂的事呢！等他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等了没多久，盖聂就回来了，他的脸上泛着怅然的神色，大略是没找到小庄吧。
     “那个小庄是谁？”语气似是毫不在意，背在身后的双手却紧紧捏着。
     盖聂见她脸色不太好，“你……”
     寻玉感觉心跳突然加快，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口那里蔓延开来，拼了命也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一个人迅速地靠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她，“寻玉！别怕。”盖聂在她耳边低语。
     寻玉费力地睁开眼，看着盖聂的目光，忽然安心了许多，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盖聂……”
     “我在。”盖聂紧紧握着寻玉的手，看到她的嘴唇一动一动的，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好把耳朵凑到了她嘴边。
     “这是在大街上……”
     他们的所处之处正是邯郸最热闹的地带，他们暧昧的姿势已经引来了路人的指指点点，盖聂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可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的病情。盖聂向周围的人看了看，他们顿时一哄而散，盖聂的目光太吓人了。
     “别管他们，你怎么样？”
     寻玉疼得冷汗涔涔，连说句话都变成了极困难的事，“咒印…又发作了…”
     盖聂有些奇怪了，咒印不是三天才发作一次吗？怎么会这么快又发作了？
     “我们…先回去，我给你…药方…帮我…抓些药…”

     盖聂紧攥着手中的白绢，快要将它捏碎了，从日头正高到夕阳西下，他已经跑遍了全城所有的药铺，却也没有找到药方上的几味药，有人提前买走了所有的药！
     身后有人拍着手，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异常突兀，盖聂一回头就看见了带着玩味的笑意的东皇太一。
     “惜月的师父在哪？”这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看来，你很在乎那个女孩。”东皇太一并没有被盖聂的气势吓到，懒洋洋的好像在撒娇。
     “这与你无关。她在哪？”他的声音冷得和冰刺一样。
     东皇太一静静地看了他半天，忽然笑了，眉目间尽是妩媚妖娆，“呵呵，你找她没用的，倒不如找我。”
     “是你买走了所有的药？”盖聂微眯双目，威胁力十足。
     东皇太一抬手拨了拨垂在背后的头发，笑眯眯地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药你要多少都行，我还可以帮那个小姑娘解除催心咒，怎么样？条件可是优厚得很呢！”
     盖聂不由想到了东皇太一的断袖之癖，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恼火。
     看到盖聂面上的为难之色，东皇太一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看来我伪装的不错，连盖先生都上当了呢！”
     上当？盖聂一惊，难道……
     东皇太一继续风情万种地笑着，“不错，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我装出来的，我这么完美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么恶心的事！”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盖聂不由打了个寒战，这个人的心机果然够深！
     “我的条件很简单，帮我除掉一个人。”他的眸光陡然转凉，杀机毕现。
     盖聂暗惊，什么人能让他恨到这种地步却又无计可施？东皇太一忌惮的人，他盖聂又能做什么？
     东皇太一从他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只好加大筹码，“我相信你一定会很乐意的，难道你不想知道吴央临死前说的她是谁吗？”
     盖聂心中一惊，不由自主问出了声：“是谁？”
     东皇太一笑得更欢了，“你果然对这个有兴趣，她就是我们阴阳家的护法，惜月的师父姬青影。”
     姬青影？这个名字！
     “虽然我不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要用咒印迷惑吴央和赵王，但那的确是她做的。你杀她可是天经地义，再加上这么优厚的交换条件，你若再不答应，可就太过迂腐了！”
     “好，我答应你。”
     东皇太一不知道其中的纠葛，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说辞，如今可以少费血唇舌，登时眉开眼笑。合作是要诚意的，他自然懂得这点，“盖先生放心，催心咒人人可解，我这就派人跟你同去，解了她的咒印。”
     他调皮地一笑，缓缓抬手，发出了一个信号。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渐渐变得清晰，看到她一身紫衣，盖聂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把惜月叫来是什么意思？”
     东皇太一急急解释：“她不是惜月，盖先生看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来人果然不是惜月，她看上去比惜月要小一些，虽然也蒙着面纱，穿的衣服也和惜月相似，但眉目间却没有惜月那么犀利，眼中包含的也没有惜月那么复杂。
     “紫瑶，你和盖先生回去，务必要解除寻玉身上的咒印。”东皇太一瞟了一眼紫衣女孩，淡淡吩咐。
     那女孩点了点头，却不说话，缓缓走到盖聂身边，作势欲走。
     盖聂却只是看着她，不动。
     “盖先生是怀疑她的能力吗？这点还请放心，她虽然年纪虽小，却是少泽宫最有天赋的弟子之一，解一个小小的催心咒不成问题。”
     东皇太一反应不过来，盖聂只得提醒道：“药呢？”
     东皇太一总算明白了盖聂的意思，从身上拿出一个纸包递给盖聂，“是我大意了。”
     盖聂打开纸包检查了一下，确认无误后，回头对东皇太一道：“你也可以放心，我向来一诺千金。”
     东皇太一微微一笑，眼中却尽是凉薄，“盖先生果然是君子，竟也不问我与她有何仇恨。”
     盖聂对他的印象十分不好，冷冷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东皇太一并不在乎他的冷漠态度，“姬青影不好对付，用到先生时我自会派人送信给你，仰赖先生配合。”
     盖聂点了点头，便带着那个女孩走了。

第十六章   第二道咒印
     第一阵痛已经过去了，寻玉躺在床上发呆，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是她太大意，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否则催心咒不会在此时发作，现在想来那个小庄不过也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从他焦急的目光中，她已经知道，他是在乎自己的。
     想到这里，寻玉才发现盖聂已经出去很久了，按理说早该回来了。难道是碰上什么意外？可是以他的武功，似乎没有什么人能拦得住他啊。
     外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是盖聂回来了，他的脚步总是让她的心感觉好踏实。寻玉心中一喜，想要起身为他开门，却颓然跌了回去，原来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出乎她的意料，首先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一身紫衣，看起来娴静美丽，比她漂亮多了。
     寻玉见到盖聂和一个漂亮女孩子在一起，心里感觉不爽，很不爽，没好气地问了出来：“你是谁？盖聂在哪？”
     那女孩子也不说话，轻轻摇了摇头，让开屋门，露出了刚进来的盖聂。
     “你怎么样？”盖聂的声音出乎寻常的温柔。
     “我暂时没事了。”寻玉有气无力地回答，不过她还没忘记刚才的问题，剜了一眼那个紫衣女孩，问：“她是谁？”
     “她是阴阳家的人，来解除你身上的咒印。”他掂了掂手中的纸包，“这个药怎么用？”
     寻玉安心地躺了回去，忍着胸口的一阵痛楚，瞅了一眼他手中的药，“既然有人会解咒，这药就用不着了，先放着吧。”
     “有劳紫瑶姑娘。”盖聂对着紫衣女孩子拱手朗声道。
     紫瑶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轻抬指尖画了一个太极八卦，“慢着！”寻玉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我不会去为那个人解毒的。”
     盖聂淡笑着摇头，轻道：“你不用担心这个，她为你解除咒印没有其它要求的。”他向紫瑶点了点头，“可以开始了。”
     一个紫气凝成的太极再次在紫瑶指尖汇聚，转动之间慢慢变小，最后缩成一个豆大的小球。紫瑶收回食指将小球轻轻一弹，一点紫光迅速闪进了寻玉的眉心。然后她上前握住寻玉的左手，撩起她半截袖子，露出了寻玉白藕似的手臂，那里白洁一片，奇怪的花纹果然消失了。
     盖聂脸上一红，声如蚊蚋：“我先出去。”
     紫瑶又对着他摇了摇头，皱眉不语，但她看着寻玉的目光却十分奇怪，好像看见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
     “难道催心咒没有解除？”盖聂见她不说话，只好自己问出来。
     紫瑶摇了摇头，眉间的川字更加明显，却还是不说话。
     “寻玉，你感觉如何？”盖聂无奈，只好转头问寻玉。
     寻玉没回答，只对着紫瑶笑道：“你果然很厉害，只这么一会儿就你发现了， 可惜催心咒对你来说虽然不算什么，这个咒印恐怕你就无法破解了吧。”
     盖聂一惊，“你身上还有另一道咒印？”
     紫瑶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更加疑惑，这个咒印她只听说过，却从没见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盖聂糊涂了。

     寻玉抖了一下，咬着嘴唇，看她的神情，竟像是悲伤害怕的想哭，“其实我骗了你，我从小身上就有一道阴阳咒印，母亲说是她和一个阴阳家的人动手时被加上去的。她之所以多年来研究阴阳咒印的破解方法全都是为了我，可惜只能勉强阻止它的恶化。”寻玉拉开衣领，露出了自己的左颈，那里一片紫红色，依稀透着些淡青色的线条，果然是一道阴阳咒印。“我的那个长辈是医家高手，母亲让我去找她就是希望她能解开这个咒印，可惜她如今也不知所踪……”
     “你为什么从来不说？”盖聂暗暗自责，他从来都没发现她的不寻常。
     “一开始什么也没有，后来变成淡粉色，现在已经是紫红色了，等它成了黑色就没救了。”寻玉穿好衣服，“我本以为用母亲留给我方子可以永远抑制它，可是现在已经不管用了，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它变成了这个颜色，这是一个非常霸道的阴阳咒印，要想解除，必须找到下咒之人，可是那个人早就不在人世了，所以这个咒印无解。”
     盖聂听了她的话，心里犹如针刺般的疼痛，却还是不敢相信，只有再问真正的行家紫瑶。
     “真的吗？”
     紫瑶发挥她不说话的专长，继续点头，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摇了摇头。
     “姑娘这是何意？”盖聂被她彻底搞糊涂了。
     寻玉见紫瑶似乎还是不打算说话，只好接着解释：“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下咒之人的至亲，但是我连下咒之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找到他的至亲之人？”
     紫瑶看着寻玉赞赏地点了点头，然后拱手做告辞状。
     盖聂心中一片黯然，却还是不愿失了礼数，“多谢姑娘。”
     “你等等！”寻玉忽然出声阻止了她，“你帮我传个话，若是你们有人能帮我解除这个咒印，我就为那个人解毒。”
     紫瑶脚步一停，却并没有转身，只是点了点头，便消失在了门口。
     “对不起。”盖聂带上门，有些内疚：“他们是在我离开时下的手吧。”
     “你猜到了？”寻玉并不惊讶，反而有些失落，原来在他心里，自己还是一个外人，否则以他们的关系有何必要动不动就道歉？
     “反正咒印已经解除了，你这又是唱的哪出？”言为心声，寻玉生气了，冷冷道。
     盖聂紧抿着唇，犹豫了一下，温言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寻玉见他如此，终究不好再说什么难听话，“我好多了，只是浑身没有力气。”
     “那你好好休息。”盖聂点了点头，又道：“那个人总能找到的，等这些事情了结，我便带你去少泽宫。”
     寻玉倒抽一口气，去少泽宫？那是阴阳家的老巢，危险不亚于墨家机关城和鬼谷，何况还有那个可怕的青衣女子在，即便盖聂剑术卓绝，去那里也是九死一生。
     “下咒的人已经死了，去少泽宫又有什么用处？”
     “总该能查出来他的至亲之人是谁。”
     寻玉不由一呆，原来他揣的是这样的心思，她心中一团乱麻，想着无论如何总不能让他去了。
     “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用？你凭什么以为他会和自己的母亲作对？”
     “你知道下咒的是谁？”盖聂很快抓住了她话中的潜台词，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你！”寻玉总算反应过来盖聂是在套她的话，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却也只得屈服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下咒的是如今少泽宫主东皇琰玖的妻子。”
     “那么解咒的人应该是东皇太一。”
     忽然想到了什么，寻玉问道：“刚才那个女孩子为什么给我解咒，是不是你答应了她什么条件？”
     “你好好休息，不要管这些事了。”盖聂后退几步要离开，却被“咕噜”一声响阻住了脚步，寻玉脸上一红，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瘪瘪的肚子。
     盖聂终于意识到她从李牧府里出来之后就没有吃过东西，他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么粗心，果然不适合照顾病人。
     “你想吃什么？”
     寻玉本来就在气盖聂什么都不跟自己说，现在有了机会，当然要好好整他一把，“我要吃八宝鸭子，红烧鱼骨。”她把嘴一扁，用纯良无比的眼神看向盖聂，“啊，我还要喝桂花莲子羹。”
     盖聂走到窗边，抬头看了看漆黑夜空中挂着的明月，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城中的饭庄早就打烊了，她要吃的东西肯定是买不到的了。
     盖聂深深吸了口气，像在哄吃不到糖的小孩子：“那些东西现在买不到了，不如先吃点别的，明天我再去给你买。”
     寻玉心里暗喜，却故意把嘴一噘，假装生气道：“那你干嘛还要问我吃什么！”
     盖聂登时涨红了脸，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来反驳，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他纠结了半晌，又低声道：“你等一会儿，我很快回来。”说完便急急出门去了。
     第二天一早，邯郸城中一家客栈的小二发现仓库中莫名其妙的丢失了一只鸭子和一条鱼，正要嚷嚷遭了贼，却又看见旁边丢着一锭银子，足足有五两重。他听说过有些地方会有狐仙显灵，带走凡人的东西，而且会留下钱财，想必拿走鸭和鱼的，就是狐仙吧？

第十七章   所谓任务
     深夜，东皇太一站在山顶，背着双手欣赏悬在空中的明月，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东皇太一缓缓转身，“事情办得如何？”
     来人正是刚从盖聂那里回来的紫瑶，她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做出许多奇怪的手势，好像是在比划什么。
     “你是说她身上还有另一道咒印？”东皇太一十分震惊。
     紫瑶又比划出一些怪异的手势，东皇太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告诉恋绯，严密监视姬青影，但切不可急功近利，有什么异动要及时向我汇报。”
     话音刚落，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全身堪堪罩在他的招式之下。
     “恋绯？”东皇太一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收回指在她额间的手指，淡淡地道：“你来做什么？”
     “惜月醒了。”
     “什么？”这次他淡定不能了，失声叫了出来。
     恋绯退了一步，垂头答道：“月使大人刚刚赶回去，临走前把这里的事情交给了我。”
     东皇太一默然半天，才侧过头对紫瑶道：“紫瑶，监视姬青影的事就由你来办。”
     紫瑶点点头，身形渐渐隐在黑夜之中，似乎根本没有出现过。
     “我们怎么办？要救寻玉吗？”
     “这个咒印十分霸道，你以为我会傻到为了别人耗掉自己半身功力？”他轻笑一声，谈起了此事的渊源，“这个咒印是我母亲下的，当年端木杞梓和扁素灵夫妇的结合不为家族所容，带着刚出生的幼女离开医家，我母亲曾出手阻拦，她虽然印下了我们阴阳家最霸道的咒印，却也中了他们下的毒……”
     恋绯“啊”了一声，“星使大人就是中毒而死的！”
     “看来你对这些旧事还很了解，”东皇太一瞄了她一眼，接着道：“后来父亲帮她解毒，却不慎也遭毒手，才导致了如今姬青影一头独大，弄成了今天这副境况。”
     “原来如此……”恋绯唏嘘了一番，又道出了心中的疑问，“可是，寻玉说她能治好宫主的毒，若是殿下你解了她的咒，便可救回宫主，这样一来，宫主自会站在我们这边，岂不是很划算？而且，殿下不为寻玉解咒，会不会惹怒盖聂？这样的话，我们便少了一分实力。”
     东皇太一不为所动，“就算救回了父亲，他的阴阳术早就荒废了，到时我又失去大部分功力，最后还不是姨妈一头独大？那我岂不是白装了这么多年的傻？至于盖聂，我已经跟他谈成了一笔便宜生意，他答应要与我联手对付姬青影，他一向注重承诺，不会背信弃义。”
     “果然还是殿下棋高一着，”恋绯赞叹不已，躬身问道：“那我如何向月使大人禀报？”
     “一个小小的催心咒而已，以寻玉的能耐，或许能解得了呢？”东皇太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却像是自言自语。
     “我明白了。”恋绯会心一笑，“那属下告辞了。”
     东皇太一没有说话，挥手示意她退下，他需要静一静，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第十八章 求医念端
     看着赵使进了齐国王宫，寻玉扭头却见盖聂满不在乎，奇道：“万一他们说服不了齐王怎么办？”
     “他们都是辩才中的精英，这个问题不用我们操心。”盖聂看着赵使的背影，神情冷淡，“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啊？”寻玉立刻狗腿地凑了过来。
     盖聂把她拉上马，故作神秘：“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他们来到了一处宁静的宅院，临溪倚山，溪边长着几棵柳树，不时有倦鸟归巢。
     透过半掩的大门，寻玉见到了几间布局规整的木房，墙上爬满了青藤，却也不显杂乱。屋前有一圈篱笆，沿着篱笆种了一些红色草草，看着却眼熟得很。一个穿着青色长裙的人正提着花壶浇水，背影看上去很是瘦小，应该是个女人。
     盖聂跳下马背，快步走上前，拱手道：“晚辈盖聂，拜见医仙端木前辈。”
     “她就是念端？”寻玉心中一颤，指着屋前的人冲口叫出了来。
     “你认识端木前辈？”盖聂见寻玉脸色有异，冲口问了出来。
     “不是啊，我以为念端一定是个老妇人，却没想到她这么年轻。”寻玉掩饰性地一笑，立刻转移了话题：“你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啊？”
     “刚才在街上听别人说的。”盖聂看向寻玉，却发现她正在忙着打量念端，根本就没有在听。
     听到盖聂说话，念端丢下花壶，掉过脸来，寻玉本以为她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却见她板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她钱似的。
     念端并不理会寻玉探究性的目光，淡淡地扫盖聂了一眼，“是你？没想到你居然敢来找我！看来你忘了我当年告诫你的话。”
     一年前盖聂奉命前往濮阳，回来的路上曾经碰到过念端，临走时她留下话说以后不希望再看到他和小庄，否则她不会再留情面。
     盖聂淡淡一笑，“晚辈怎敢忘记端木前辈的教诲？奈何师命难违，晚辈是送信来的。”他从怀中找出月前许恒留下的信，递到念端面前。
     念端心中一震，没有表情的脸由红转青，就在盖聂认为她不会接信时，她却一把抓过那张布帛扔到了地上，还泄愤地踩了两脚。她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故作自然道：“我端木霓裳与他许恒今生再无瓜葛！”她冷冷瞥了一眼盖聂和寻玉，“念在情况特殊，这次的是我就不再追究，你们可以滚了。”
     盖聂虽知念端为人刻薄，却没想到她连和师父的交情都不顾了，当下愣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念端讥讽地一笑，“你果然还有事。”她的眼睛粗略地在寻玉身上转了转，“是要我救这个小丫头？她身上的阴阳咒印是下咒者一身功力所聚，可不好救啊。”
     盖聂知道念端和师父又宿怨，其它话也不再多说，拉过寻玉的手走上前去，“求前辈救她。”
     寻玉清楚地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声，他是怎样骄傲的一个人啊，竟然会为了她用上一个“求”字。
     念端低低哂笑一声，“哦？鬼谷弟子也会求人的吗？不过你求人的方式倒也独特，耍耍嘴皮子就行了。”
     盖聂心知她是要自己下跪，紧紧捏着拳，慢慢屈膝。
     念端挑起嘴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不要！”寻玉冲过来扶起了盖聂，怒瞪着念端，“有你这样折辱人的吗？”
     念端居然没生气，笑呵呵地说：“我今天偏偏就要他跪，你一个小丫头，能奈我何？”
     盖聂推开寻玉的手，定定地看着念端，“若是我跪了，端木前辈就会救她？”
     “你说呢？”念端的回答既不是肯定，也非否定。
     盖聂紧紧捏着拳头，膝盖再次弯起。
     “你这个笨蛋！”寻玉又阻止了他，“你以为她救得了我？就连我母亲都没有办法，她又能有什么作为？”
     “激将法？”念端从鼻孔中哼出一声，“你以为会有用吗？”
     “那这招有用吗？”寻玉猛地拔下来头上的簪子，指着自己的咽喉，“你要是敢跪，我就扎下去！”
     她的双眼圆睁，不是在说谎。
     “寻玉，你忘了答应我的话吗？”盖聂眼中满是痛苦之色，她几天前才答应自己以后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寻玉底气不足了，但却强词夺理，“我不是在开玩笑！”
     “那好，我们去少泽宫找东皇太一。”他看进寻玉的眼睛，平静地道：“我也不是在开玩笑。”
     寻玉心中登时软了，犹豫着要不要放下簪子。
     “哼，痴男怨女的戏码我见多了，以为我会心软？盖聂，鬼谷弟子都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吗？真是有男子气概啊！”念端极尽挖苦讽刺之所能事，她又把目光转到寻玉身上，“要寻死觅活上别处去，免得脏了我的地方！”
     盖聂又弯下了腿，这次他不会再让寻玉阻止他了，谁知膝盖还没碰到地面，却被一股大力托了起来，“你们进来吧。”
     念端落下句话，扭身就走。剩下百思不得其解的盖聂和寻玉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