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说世事无常，有时候大抵确实是这个理儿，谁想的到博家年轻力壮的两位少爷会忽然间撒手人寰？博家家业虽大，却也经不起这折腾，亲人离逝伤了博府的人气儿，处处悬着的白绢，入目满眼素色，渐转入秋凉的天气，无不让人心生萧索。）
（恰是前朝忙乱的时候，嵘焕的眉皱得似乎更深，在府的时间却也更短。府中事物向来由小辈操持，此番无奈之下也只能出面过问，在府里连轴转了几天，往六妹和太后处都送了家书通知，这才难得闲了少刻。）

（佛龛前袅袅一炷香，手上珠串儿一颗一颗转过，满室寂寂无声。佛龛是谣儿走了以后就置下的，每每心绪不宁之时总会拜上一拜，舒穆禄明月从来不信命，也未必就信这佛龛里泥塑的菩萨，但假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它能佑我儿女，明月就甘愿拜它。）
（几年日子平静，嵘焕终于把云海接了回来，那个与自己一道生活了几十年的男人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并不难猜，终于也累了吧。阖目片刻，又微微倾身一拜，才站起身来。浅裳上前来扶，堪堪一笑，看出她欲言又止模样）
有什么就说吧。


【才从朝中回来，朝服未褪就往偏阁走，莫铎这厮在门口走来走去，看着心烦，一脚踹过去，横眉】
你这厮来这儿转什么转，滚。
【莫铎见我回来一个趔趄扑了过来，忙后退一步，一手提着人衣】
诶诶诶，别往本少身上蹭，出什么事儿了，说！
【莫铎】
诶呦我说少爷呀，奴才早就说了甭成日明目张胆的往酒楼跑，这下好了，正苑的婢女刚来跟奴才说，大夫人已经一清二楚，没什么好脸色，怕是就等着您过去！诶呦您看这事儿办的。。
【心中一惊，一清二楚？这几个不中用的狗腿子，这么快就把消息给爷放了！暗骂一声，疾步往正苑去，一脚踹回去跟在后面的莫铎，厉声】
别跟着我！去偏阁候着！看紧了李薇雅！不许任何人进！
【到正苑，叫人赶紧通报】

（又是一下午好辰光，晚膳将近的时候浅裳神色莫名禀了一声“少爷来问安”，不消问也知道她口中的少爷是哪一位，笑道）
瞧我这儿子孝顺的，是来陪额娘用膳的么。
（话音儿里喜怒难辨，刻意扬起的声音足够让屋外人听到。拢了拢身上衣裳，向浅裳递了个神色吩咐）
引他进来吧，顺便让膳房多上几道他喜欢的菜来。


【跟着婢女进来，额娘这在膳桌正中稳坐，迷眼仔细瞧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咬牙，得了，豁出去了，这事儿迟早得说，不然要李薇雅委居一辈子？】
【乐和的进了屋，剑眉一挑，阔步过去一礼，朗声笑道】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您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随随便便坐了下来，眼瞅着桌上的菜，漫不经心问一句】
额娘近来身子骨不错？

（安坐桌边，看着儿子神色飞扬的走入，一开口仍是吊儿郎当性子，要说跟京城里其他贵少爷们比圆滑文章，他比不得，可这潇洒姿态，别人更比不得他。眉间一松，软了几分颜色，笑道）
没你给额娘惹事儿了，可不是要舒坦多了？
（观则调皮，又是在关外养大，刚刚回府的时候总不理解嵘焕在朝堂上的明哲保身，因而更少不得逞几分少年意气跟他阿玛对着来，夹在一老一少之间调停费了不少精神。而自打他科举入仕之后，对这京城上下了解更多，或许总算能懂得嵘焕的苦心经营。总有太多无奈的事情，束缚人手脚罢了。）
（此言一出只见儿子面上一哂，笑了笑，并未继续追究什么。既然来了肯定是有话要说，明月从来不怕跟人比耐心，况且以他的性子，当真开口发问未必能让今晚这场谈话更顺利多少。看了一眼菜色，挑了一样夹进自个儿碗里，才向他示意）
倒是你，瘦了不少，今儿这菜都是挑着你喜欢的做的，多吃点儿。

【额娘此话一出，正夹进嘴里的花生米猛的哽住，咳了半天才抬头干笑。一清二楚了还这么坐得住，和着根本没把我这“风流行径”放眼里，看来今儿个我不张口甭想从她嘴里听出什么意思，我这妈厉害啊】
咳咳。。额娘您还这么幽默啊。。
【因朝堂之事总与阿玛口角，那老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看着牙关就痒痒，平日里与他来往少，额娘总归心疼儿子，先探探口风必然传不进老爷子耳朵里，放宽心，舒口气，爽朗笑道】
儿子听说额娘与阿玛相遇是在舒篁馆，可是一眼定终身？

（吃着东西却也不难注意到眼前这大小子鬼灵精似的目光转了几圈，谁知道心里弯弯绕绕了多少。饶有兴味等他一番思量后的言论，却不想是这样一个问句……舒篁馆的初遇，一晃已经几十年风雨过去，再没有纠缠于当年是为何踏进博府的大门，从前的旧事向来不多提，小辈眼里看到的只是相敬如宾的阿玛和额娘。）
舒篁馆是圣母皇太后入宫前的居所。
（抬眸看向长大的儿子，陈述的是博府里人人知道的事实。自从自己搬出来以后舒篁馆就一直空着，七妹成了太后，谁也不敢住进太后的旧居。沉沉一笑，还是回答了他的话）
额娘和你阿玛……是家族的联姻。
（这样直白的答复显然让眼前人一愣，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接话。他离府的时候年纪还小，回来以后父母二人的棱角早就被岁月磨平，早已认了这份举案齐眉，谁又能知道从前有怎样固执骄傲的年少？不欲在自己的旧事上纠缠过多，只得明知故问的引开话题）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这半辈子，额娘可幸福？
若不是家族联姻，若额娘与阿玛是自由相爱，若没有这些家族利益掺杂其中，额娘可向往？
【家族联姻。。。闻此话时，脑中一片空白，皮笑肉不笑的放了筷子，兀的问出话来】
【难道我博尔济吉特家族的辉煌就是我一生的枷锁？眼光一黯，额娘，儿子知道利弊，可堂堂七尺男儿的热血，一股桀骜之气猛冲上来！】
【我要李薇雅！而且她将是我的正室！】

（目光里犀利神色一闪而过，明明面对不敬的言辞却没有立刻出言训斥。幸福？这亦是夜深梦回之时无数次自问的问题，长姊的飞蛾扑火和明月的听天由命，谁更幸福些又怎么说的清。至少此刻明月有恩爱夫君，有孝顺儿女，知足者常乐矣。）
你几时看我不幸福了？
（原本想尖声叱责的话在片刻之后却以极平静的语气反问，看着像护短的狮子一样警惕的神情，分明是把呼之欲出的台词写在了脸上。只是嗤笑一声，也不想再跟他绕弯子，风雨不惊的恬淡神态扬头望着已经站立起来的人）
你是想告诉我，你对那位李姑娘一见钟情？

算不得一见钟情。
【话一出口才惊觉，看吧，额娘原来早就知道，那为何在儿子心中没有她的时候不横加阻止，偏在自己欲罢不能的时候才如此出言】
【一见钟情？的确算不得，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第一个印象是往后万不可娶这种泼辣女人回家。何时改变已无力去思考，随即听见额娘如此倔强的一句“你几时见我不幸福”，蓦的笑了，只看着她，妄想她能从自己眼里看出什么】
既然额娘敞开了说，儿子也就不再兜圈子，我要娶她。

（一时眉间骤然蹙紧，视线对上血气方刚的男儿，眼中厉色竟不差他分毫，开口便叱了他一声）
冲动！
（对方自然是当下就作势要反驳的模样，只盯着他硬是把他的话逼了回去，两人僵持半晌，才又开口）
她是谁？
（这一问不是问她姓甚名谁，而是她的家世，她的背景，她的过往，是问你究竟知她几分。博尔济吉特氏的媳妇儿，不是谁都做得的。而我的儿媳，更不能是不明底细的人！）

【一声冲动压回，煞时只觉额娘原本沉如止水的眼神变得滚烫，一股烈火就要从胸腔喷薄而出】
【再也无法安做，猛地跳起来，眉间满是不可思议。她是谁？可能是刚才谈到的“家族联姻”，让我很正当的误解其意。是！李薇雅不是出身名门！她于博家来说并无半点好处！一阵不甘直逼面门，顾不得礼敬，言辞激烈】
她是谁？她是没有显赫的家世！儿子也不知她出身如何！可我不想问她有什么过去，我要的是她的未来！
额娘如若非要纠结于此，以额娘在京中的人脉，随便给她加个身世都是小菜一碟！可儿子不知，以额娘的敏感，为何又想不到这一层？

（闻言冷笑，丝毫不遮掩的大笑出声，眼前人尚因激动而喘着粗气，面红耳赤而毫不退让）
好小子，额娘养你这十几年，就是为了看你因一个女人而在我面前大吼大叫……真真儿是我的好儿子！
（冷语出言，讥讽神情透着多年没有过的凌厉逼人。身世门第，这一生不知道被这四个字束缚了多久，长姊、微微、碎碎，谣儿和阿鸢，甚至于我自己！而他这一刻的眼里可以只有那个女人，可以认为他的额娘是那样子只重视身世门第，好，好小子！）
（端起茶盏饮下一口，平复心情不过须臾的功夫，身子往后靠了一靠，任檀木椅抵住背心，扬眉）
你连她是谁都说不出来，就要娶她？你以为我会同意，以为你阿玛会允许？


【不会同意，哈哈哈，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这话一出，就好像我无论再做任何努力都是在胡闹，都是在冲动】
【记得两年前拒绝她，以为自己足够成熟，有舍有得，只要我在，她不能嫁我我也不会看着她嫁与旁人！如今再非两年之前！她竟能如此让我在乎！她就是我的女人！横竖都是！】
额娘养儿子，儿子当报以终生，是为孝！儿子爱旁人，当予她名分，是为情！额娘为何如此不信任她，她是谁不重要，可儿子就是要她。七妹八妹是顺着族里的意思走了，搭上了一辈子的筹码！
【此间如同疯子，胡言】
儿子恳请额娘，站在儿子的立场想想，儿子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