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言词愈演愈烈，在他说出他几个妹妹的一瞬间怒从心起，猛地一拍桌案，原本架在碗上的一双银筷应声而落，响声在只有两人的屋里格外分明。）
你就是这么孝顺的！
（站着的人虽因此言而略略垂首，但以自己这坐着的位置，并不难看到他眼里丝毫没有消减的坚持。他究竟是不知道那些迫不得已的联姻是他额娘心里怎样深的痛，还是故意要往这伤口上再捅一刀致人性命？这一刻才终于觉得儿子是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抉择，为娘的再也干涉不得。无力感攀上心头，怒极反笑）
你不是来征求我许可的吧，只是来通知我，你要她，这个结果？


（眼前人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固执的站着，似乎想表明他的坚持。）
可是我一日不同意，你一日娶不得。
（陈述语气了无波澜，少时的固执终于还存在，可是浮生几多辗转，那些意气怎么会化成今日与至亲的隔膜？）
出去……给我出去到祠堂跪着去，好好反省你自己！
（话语极轻，疲惫之意胜过斥责口气。除此之外别无他言，合眼似是不愿再看他，才恰好适时遮去眸底辗转不定的情绪，心里难以平复的恼怒只是怨他竟不能理解为娘的人究竟在想什么，原来做额娘的从不曾在他的角度上为他着想？）
（原来，我所有的付出，对你而言，只是阻碍。）

【一声闷响，再看额娘眼里有惊怒，有失望，恍然失笑，一阵压抑难以自持，胸腔烈火缭绕，攥紧双拳，语中颓然惊痛】
反省？儿子不过爱上一个人，叫儿子如何反省？反省自己情真意切？反省自己荒唐冲动？
【话至此处突戛然而止，闭了双眼，心中有愧，故而不安讪笑。不错，是我太心急，二十一年来从不曾有过这样颓然，从不曾如此大不敬与长辈出言！李薇雅，你当真能扰我安宁，乱我手脚！】
【一边是至亲，一边是至爱，两个人我都负不得。恍然瞧见额娘缓缓闭上的双眼，心中大痛无以言表。恰在其闭眼时决然跪下一行大礼，眉宇间已是一片坦然】
儿子不孝！话已至此，理应责罚！李薇雅如今就在府上，只肯请额娘在儿子祠堂期间，不要为难她。额娘保重身子，有朝一日恩情必当再报！
【话音刚落，起身离去】

（年少气盛的人虽是被赶走的，却未必没有几分拂袖而去的意味。饶是气到口不择言还不忘丢下一句让照顾好情人儿，倒当真该赞他一声……重情重义？门重重开启又悠悠合上，再睁眼时浅裳端了清火的凉茶奉上来，堪堪抬手接了，端着却不饮，朝她一笑）
你瞧，儿子长大了不是，为娘的管不了了。
（浅裳欲言又止，像是要安慰却不知出何言才算恰当，低头抿一口茶，向着她为难面色摆了摆手。继续保持三分笑意，眼里则不免透着无奈和不满）
听他那话，难不成为娘的倒成了洪水猛兽，要吞了他的心上人儿去？
（搁盏于案，抬手在太阳穴上轻轻揉上几下，触手处早已不复从前光滑，若是对镜，想来几条细密纹路是清晰可见的，从容理了理衣裳袖子，站起身来才又叹）
也不担心担心老太婆受不受得住他这狂言？得了，不想了，今儿早些歇了。

（同观则发过一通脾气之后不久嵘焕终于闻讯关照了一下，两人一起用膳的间隙才听他说了想法——先给儿子娶一房媳妇儿回来管管他。听完一愣，纵然我二人这份联姻的感情这些年总算过的不错，可包办的婚事原是两人都不喜的。可是明月也懂得，只有为人父母才懂得的，一场婚事其间掺杂的东西太多，往往不是靠一腔热情就足以维系的。）
（放下碗筷，应了声“好”。抬眸对上人温和视线，眼里交换的无奈神色中有彼此了然的默契，站起身只觉心累的无力，拥了结实身躯，唇畔略苦）
有时候总觉得，应该是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做的这些，明月只怕，他不懂。
（即便抛开家世地位，那位李姑娘是一个来路不明的汉人，私下里派了各路人马去调查她的底细都毫无结果，如此蹊跷，我怎知她能守着我儿一世安宁？）

（妍儿走了，宫里的信儿传出来以后心里空落落的，说真的，和这个侄女儿总小见面次数少的可怜，可是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大哥大嫂不在了，玉妍能考得上的亲人就是我这个姑姑，可是明月从来不曾为她做过什么。）
（一夜梦里忽然又梦见景阳宫大火滔天的样子，只不过火光里张扬明艳的阿姊变成了苍白温婉的玉妍，她唇角轻扬，释然的神情对我说，“姑姑，妍儿没有辜负舒穆禄，没有辜负阿玛额娘”。惊醒，抬手抚上胸口，余悸似的半天才见喘息有所平复。）
妍儿……你是姑姑的骄傲，是你阿玛额娘的骄傲，是舒穆禄的骄傲。

【带着舒贤到了博府外，一本正经的递了拜帖上去，冲着门口拱手道】在下玉图墨书尧，是贵府大福晋的远方表亲，特来拜访
【说完，塞了点碎银子给门口小厮】小哥辛苦，有劳通传一下

（吩咐管家去收集京城名媛淑女的丹青八字，倒是不多时都弄来了，案头放着厚厚的一摞，画卷上人个个眉目如画 ，家世个个显赫不俗，总算博家的地位在这上面也看得出来。谁人不愿意攀这门亲，哪怕是个妾？）
（拉着浅裳分拣着一干资料，虽说是个妾，但毕竟是要亲自出面做这个主给纳进府里，总得仔细挑个称意的。哪怕观则不能理解为娘的这行为……总也不至于迁怒到姑娘才好。将挑上的放在一边，弃选的放在另一边，忙忙叨叨竟也过了一上午。忽然浅裳被人叫出去，又进门时通禀有人来访，说是远方亲戚。）
（垂睫思量片刻才想起确有这一点亲戚，只是不往来也久，不知此番又是打了什么主意。抛开一干卷帙，起身揉了揉腕子）
请到小花厅吧。

【不一会儿小厮就点头哈腰出来迎接，瞧瞧，刚刚还不待见，转眼就变了态度，就说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后面跟着小心谨慎的淑女妹子，被人引到一处花厅，主人还没到，别说，装潢还挺精致】
【妹子显然有点紧张，拉着她坐下，小厮周到的端上茶水，往她跟前儿推了一杯，适当压低了声音】甭紧张，走亲戚而已，来，喝点儿茶，博府的东西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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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步亦趋的跟在哥哥身后，微微垂首，既不多问，也不多看。目光触到洁净的青石地面，只觉心里有些忐忑，一路上哥哥还是说了与这博家的渊源，只是这非年非节的，不知何故阿玛这么急着让舒贤伴着哥哥来，再者舒贤不过一介女流，这周情答礼的事情也做不来。虽是略觉不妥，但舒贤一贯信着家人，只是留神了礼数仪态，别让这大家族的看轻了去
不一会儿便有丫鬟来请，舒贤幼承庭训，别的不敢说，只是这礼数一项可是扎扎实实的学了的。一路便是步履平稳，步步生莲，眉心间的一点珍珠坠子分毫不动。入了花厅，那大丫鬟便引着入了座，只说稍候便是。温雅含笑谢过，指尖搭着茶杯边沿，端然坐着，听得哥哥这话却是哭笑不得，真是的，哥哥到哪儿都改不了本性，趁那些丫鬟不注意促狭一笑：
哥哥别乱说话

（请人进来却没有立刻出去，让浅裳打了盆水擦了擦脸，有的没的收拾了一下衣饰，料着客人应该已经坐了有一会儿，才移步小花厅。甫一入内就看到坐着两人在说些什么，男的一身痞气，姑娘却有礼有节，脚步声惊动了坐着的人，男的忙坐正了身子，跟着两人站起身上前两步，恭恭敬敬的行了晚辈的礼。抬手免了，入正位坐下，才笑道）
人老了，难免动作慢，二位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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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自然是好茶，纵是对着这贸然而来的远房表亲，用的茶叶器具也是上乘。不待哥哥回答便是轻轻托起了茶盏，掩去那一丝担忧，真是的，刚才来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嘱咐哥哥一句收敛些呢，往日在府里也就罢了，这会儿可是代阿玛前来，一举一动都是代表着我玉图墨家，只是现在毕竟是在博府的花厅里坐着，也不好多说，看着哥哥的甚是随意的模样只能略带无奈的一笑，轻轻的托起了茶盏，听着哥哥那一套自来熟的无稽之谈。
说话声戛然而止，见着是主人来了，放下茶盏，敛裙起身，唇边自然而然的勾起了一抹谦逊的笑意，不卑不亢的前行两步，随着哥哥见了礼后静静的立在其身后，心里略微有些忐忑，不知道哥哥这会儿会不会又作何惊人之语，按理舒贤自是不该多言，只是万一哥哥又……


【等了半天也不敢不耐烦，没辙，有求于人不是，半晌贵妇人才走进屋来，端的架子让人还真不敢冒犯】
姨母严重了，晚辈等等是应该的，况且还有府上这样好的茶。
【官场上混的什么人话不会说？正正经经做了个揖，直接叫了声姨母，远房表姨可以是表姨，那表姨就可以叫做姨母了。该献殷勤的时候毫不吝啬，又道】
姨母看起来真年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博府哪位小姐来了。
【这话说的人当个玩笑听的人也就是玩笑，不过玩笑玩笑能搏人一笑也就够了。玩笑完了得往正题上引，老老实实自我介绍】
侄儿玉图墨书尧，这位是舍妹舒贤，阿玛前个儿说起好久没同姨母联系，特意让我二人来拜访姨母，毕竟是亲戚，常走动才能不疏远。


（不动声色听完这一席话，恰到好处勾起唇角，客套话听得多，没什么新鲜花样，倒也不多反感。暗自揣测对方想法，待人介绍到身边女儿家的时候大抵也猜到了八分，目光在姑娘身上落了片刻，笑道）
可不是，人老了才觉得亲戚比甚都要紧。
（话里话外的人老了也不是无心，眼前人是在官场上搏功名的人，来意不明，倘使有甚要来求博氏的主母襄助……明月也只能是一句，人老了，不管事。）
（客套话绕来绕去也不见重点，不难看出那以侄自称的男子显然有话要说，只不过碍于边上的姑娘而有所顾忌罢了。给浅裳使了个眼色，吩咐道）
瞧你跟边儿傻愣着干嘛，姑娘杯子里的茶都没了，赶紧张罗着添水去。
（浅裳应声，支了个小丫鬟上前续水，小丫鬟却状似无意一个趔趄，碰着杯盏，水洒出来湿了姑娘家的衣袖，叱了一声）
怎么搞的？做事儿越发不稳当了，还不快些带姑娘去换身衣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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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的话虽是对着我兄妹二人说的，但也只有哥哥能答，舒贤只是微微颔首，听得哥哥答的前半句还算正经，刚松了一口气，那句好茶又让那一口气悬在了半空，说句保养得宜望之如何如何的，四平八稳也过得去，好在哥哥的语气拿捏得也还不算出格，这种玩笑登不登得这大雅之堂暂且不论，总归比往日在府里可是好多了，听得哥哥介绍了又不留空隙，只好抬首望向主座上的那位，如往常一般舒雅从容的一笑，在椅上微微起身，算是福了一福
客气的说了会儿，姨母看着舒贤这儿茶水半干，便吩咐了一旁的丫鬟续水，想着这姨母不愧是博家的嫡福晋，处处周到，连客人茶水这一点小事都能顾及，心里不由感念，收起了那一点小心思，温言谢过。不料那丫鬟一趔趄，茶水泼出来了些，落在舒贤蜜合色细碎洒金缕的马蹄袖上，皆是一惊，姨母自是不悦，且这衣袖已湿，看着也是突兀。饶是如此，舒贤还是客客气气的推辞了两句方才起身告了退，跟着那丫鬟离了花厅更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