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龙神传语启疑窦，谛听复活释迷离
又是一年春好日。
桃花尽开，芳菲满天，似乎连风都带上了甜甜的桃花香。圣母宫笼罩在无边的粉云中，梦幻得不真实。
这般美好的景色看在沉香眼中，却令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痛了下去。手不自觉地按上戴着眼罩的左眼——那里，殷红如血，艳绝三界的桃花陪了他一百年。
没有先去拜见三圣母，反而来到了圣母宫后的精致竹屋。
双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指甲深陷进肉里，沉香望着面前的竹屋，嘴唇已被咬出血来。
深深呼吸了几次，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上前一步，沉香咬破指尖，正呆打开禁制，眼神却陡然一寒，转过身，双手负后，冷声道：“阁下鬼鬼祟祟，不免有失身份。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树枝摇曳，一阵悉簌声，一人自林中走出。头扎冲天鬏，斜跨乾坤圈，手持火尖枪，正是哪吒。
沉香微微一怔，随即扯开笑容，迎了上去：“原来是哪吒大哥。你今天怎么想到上来了，是想舅舅了吗？不如我们一起进去看舅舅？”
哪吒像是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紧紧盯着他，不言不语，眼神阴郁。
沉香心觉不对，试探道：“哪吒大哥，你怎么了？”
“沉香，”哪吒垂下眼，慢慢道，“谛听，复活了。”
“谛听……复活了？”沉香眨眨眼，半晌才明白哪吒的意思，沉声道，“怎么回事？谛听是怎么复活的？”当年谛听舍了内丹救治杨戬，众人一直心存感激……谁都知道，若非谛听大义，杨戬根本挺不到破灭神阵被他们救下的时候。他们一直以为是谛听给了他们挽回一切，补偿那个人的机会——只有沉香明白，那个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就在半日前。”哪吒瞥了沉香一眼，似有所指，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收回。转而讲述起发生在半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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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
血湖之畔。
一贯紧闭双目默诵梵经的地藏王忽然睁开双目，望向虚空中的某处。哪吒紧握火尖枪，紧张地盯着自虚空中走出带给他强烈压迫感的人，全没注意到向来翻腾不休，咆哮不止的血湖如今静如死水。里面的厉魄仿佛消失无踪，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静默状态。
银发如瀑，紫眸含电，似笑非笑，眉心一点鲜红，恍如烈焰残血，无可抵挡的邪魅之气迎面扑来，让人禁不住想和他一起沉沦，纵使被他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也心甘。他就那样施施然从虚空踏出，仿若闲庭信步，给人的感觉仿佛他此刻不是身在无间地狱，而是鸟语花香的仙境。一步一步轻轻落下，却像是踏在哪吒心上，令哪吒感到窒息般的压力。明知不敌，哪吒仍挡在地藏王前面，火尖枪遥指邪魅少年，喝道：“来者通名！”
少年在距两人五步远的地方停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脸紧张的哪吒，轻轻一笑，悠然道：“小娃娃，你倒是有勇气，不过，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话音未落，少年突然凭空消失了！哪吒大惊，却听身后传拉一声低喝：“此时不醒，更待何时！”忙转头去看，只见那少年站在化为石像的谛听旁，喝声方出，谛听像如遭重击般出现了道道裂痕，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散到石像全身，跟着石屑纷纷脱落，露出谛听黑亮的身体。
在哪吒震惊的目光中，谛听大梦初醒一样，眨了眨眼睛，小步走到少年身前，亲昵地用头蹭少年的腿。少年望着谛听，眼神破天荒地柔和下来，掠过一抹奇异的光彩，蹲下身，用手去揉谛听的头。谛听似乎很享受他的抚摸，舒服地眯起眼睛。少年见此笑意更甚，在谛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即使哪吒离他这么近，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少年语罢轻轻拍了拍谛听的头，起身，转向地藏王，嘴角微勾，笑容说不出的邪肆。“地藏，你，可认得吾？”
“不知……”地藏王委实认不出这少年的来历。
“吾名，龙逆天。”
“是你？！”地藏王惊疑不定。这名字钩起了他最深处的记忆。真会是那个人吗？可他，不是已经离开几千年了吗。


这样的他们，又有何资格去寻他，获得他的原谅？！不，他不会怪他们，又何来原谅。但他们，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沉香，我们去找舅舅好不好？”醒转过来的小玉拉着沉香的衣襟，眼中噙着泪。那样的沉痛，纵使经历过，再一次目睹时，依然痛彻了肺腑。
“舅舅不会回天上神殿，更不会来华山，唯一可能先去的，就是灌江口。”无论如何，他也想再见一次舅舅。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他一眼也好。“小玉，我们去找舅舅。”距离封神台那天已过百年，龙神选在今天出现绝非偶然，只有两个解释：一是他到今天方救回舅舅，二就是舅舅的伤已痊愈，他可以放心的离开三界。沉香宁愿选择相信后者。
眼见沉香拉着小玉和三圣母驾云离开，余下诸人对视一眼，犹豫半晌，终是驾云追了上去。
一行人到达灌江口的时候正赶上盛大的灯会。家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镇上人潮如涌。沉香等人因为不知道杨戬愿不愿意再见到他们这群伤他至深的人，因此不约而同地变幻了样貌。此刻混在人群中，看着周围人们脸上由衷的笑容，远处载歌载舞的人，饶是他们满腹心事，也不由得兴起了几分好奇。今天，是什么节日吗？为何他们不知道？
龙八自告奋勇去打探，得来的消息令所有人都呆住了——这些凡人之所以如此，竟是为了曾保佑他们祖辈的显圣真君庆生！众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清楚得很——今天哪里是杨戬的生辰，分明是三圣母的生日！但，这重要吗？日子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们这份心意！杨戬只不过守护了灌江口千载，尽的是应尽的职责，保佑的还是这些人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先人，并未直接施加恩惠给这些人。然而过了千年，这些百姓犹感恩戴德，每年为杨戬庆生。而他们……杨戬不惜用生命守护的亲朋，又是怎么做的？恩将仇报，讥讽谩骂，落井下石……呵，原来他们竟还不如一群外人！
一群人默然无言，默默前行。走了不远，小玉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回望。“小玉
，怎么了？”沉香发现小玉没跟上，便又折返回来，关心道。
小玉摇了摇头。就在刚才，一阵若有若无的冷香飘过，她不会闻错的，那个味道，在真君神殿的日子里，时常缭绕不散。她几乎以为是舅舅回来了，可当她回头去看，但见人海茫茫，哪里有烙在心底的那个人的影子？目光无意识的游戈，忽然凝在不远处的一个人的身上，身形很像，可……小玉自失的摇头，怎么会呢，那个人不会喜欢这种拥挤的环境。“没事，就是有些头晕，我们走吧。”
杨戬站在人海中，望着这些百姓，脸上又泛起了那种奇异的笑容。
生日……呵，他早忘记过生日的感觉了，甚至连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业已忘记。在生日那天，家中巨变，父兄惨死；在生日那天，他与三妹反目成仇，三千年的宠爱抵不过无关人的几句碎语闲言，一朝成怨；同样，在生日那天，他在小玉的记忆上动了手脚，只为让她遗忘不该记的，从此拥有单纯的幸福……
生日对别人来说，是快乐，是祝福，于他，却仅有灾难和痛苦。他怎么也想不到，连他本人都遗忘了千多年的生日，竟还有人愿意为他这个罪人庆生！而这些凡人为他庆生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他曾保佑灌江口千年！呵，似乎他这一生也并非他想象得那么失败？
不过，今天似乎是三妹的生日吧……沉香当上了司法天神，三界前去捧场的神仙定然不少。有娘，有沉香，小玉，有好友，有来贺的仙家，三妹那喜爱热闹的性子，这个生日，应该会很开心吧……
“吼——”蓦然一声咆哮响起，声震九霄，地面似乎都因这声咆哮颤了几颤。百姓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停止了庆祝，有些慌乱起来。杨戬眸光瞬间冷了下来，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冷哼一声，振衣向声源处飞去。


炽金兽正吼得开心，面前突然多了一人。相貌很陌生，气息很熟悉。那人立于虚空，平淡无波的眼神无由得令他感到恐惧。炽金兽眯起眼，恶狠狠道：“小子，你哪儿来的？管闲事也要掂掂自己的斤两，不想死就快滚！我还有事，没工夫理你！”
那人闻言淡淡地笑了，悠然道：“小金，不过千年未见，你居然连我也不认得了。”“你是谁？”炽金兽不安地退后一步，紧张地望着那人，暗自凝神戒备，以防对方突然出手。
“你且看看我是谁。”
“你……你是——”炽金兽的眼睛越瞪越大，满是不可思议。“杨戬？！”
暗金卷发散落肩上，黑曜石般的眼眸清灵澄澈，波澜不兴。俊秀无俦的面上微带笑意，白衣翩然，折扇轻翻，纤尘不染。不是杨戬又是谁。
“杨戬你……”炽金兽巨大的脑袋左右歪了歪，上下打量，半天才道，“你没死啊？！”
恩？杨戬眉毛一挑：“看见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这家伙肯定巴不得他身陨，它好脱离封印。
“没有没有没有。”炽金兽拼命摇头，挤出谄媚的笑，“我特希望你永远健在。”再不好好巴结巴结，只不定又得被关上个千八百年。他可受够了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哦？”杨戬嘴角微扬，似笑非笑，“那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要我动手？”
“别，别啊，”炽金兽大叫，“杨戬，何必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亏我们在察觉不到你的气息后不惜自损功力冲破封印出来准备为你报仇，你倒好！”
“你们……”
“嘿，感动了吧。”炽金兽高扬着头，得意洋洋，“其实我们早就服你了，谁教你把我们都打败了呢。我们上古妖族从来力量至上，强者为尊，可惜你和我们不是一族，不然一定推你当我们的王。做不了王，当个朋友也是不错的么。当年以你的实力本可以杀了我们，但你却仅仅把我们封印了事，我那时就知道，你并不排斥我们这些异类。杨戬，你肯交我这个朋友吗？”
“异类……哼，我又何尝不是天庭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眼中的异类。”杨戬心下冷笑，看向炽金兽的眼神却尽是笑意，“若不是朋友，你以为我会和你在这里闲聊？”
“哈，倒是我糊涂了。”炽金兽笑了两声，“那，既然是朋友，杨戬，你可要老师告诉我，这些年你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你明明活着，封印上你的气息却不见了？”炽金兽趴了下来，奇道，“我们一直以为你死了。如果不是有人在封印上动了手脚，百年前我们就可以冲破封印为你报仇了。”
百年，竟然已经过去了一百年么……
杨戬摇摇头：“这件事说来话长。一百年前我确实魂飞魄散，只不过后来又被人给救了。其中曲折，一言难尽。”
“魂飞散？！”炽金兽的独目差点掉下来，“天呐！三界里什么时候出了这般厉害的人物了，居然能把你逼到那一步，我还真得见识见识。不过救你的人也够厉害的，活了这么久，我第一次听说魂飞魄散还有救。哎，是谁啊？”
“龙逆天。”
“什么？！！千变龙神？！你说救你的人是千变龙神？！！！”


五、天庭良将今恨少，沉香领命亲出征
“怎么？”杨戬好笑地看着似乎受惊不轻的炽金兽，“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认识。”炽金兽突然反应过来，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怎么可能认识他。”谁认识那家伙谁倒霉，傻瓜才要认识他。“
杨戬压根不信，狐疑道：“真的？刚刚好象听见你喊千变龙神。”那家伙不是号逆天？
“我有喊么？我明明没喊，是你听错了。”炽金兽打着哈哈，“我只听说过逆天龙神的名头。”喜怒无常，唯己独尊，我行我素，无法无天…炽金兽身体一寒，忙甩开这些念头，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杨戬：“从来只听说逆天龙神视苍生如草芥杀人如割草，就没听说他还会救人。上古时代，见过逆天龙神的，除了古神，其他不是死了就是残了，你居然被他给救了而且直到今天还完好无损，简直就是奇迹。这要是说给我那些兄弟听，他们一定会认为我疯了。”
杨戬怔了怔，他对龙逆天的印象还是蛮好的，真没想到龙神素来行事如此的…唇边微微露出一抹苦笑，他是不是该感到荣幸？蓦然想到一事：“小金，所有人都要出来了吗？”“大概是吧。”炽金兽眯起眼，懒洋洋道：“唔…玄蛇，鬼车，赤宵，紫漓…咦，饕餮也出来了…这些家伙，动作都不慢么…”瞄了杨戬一眼，“我说，杨戬，你不会又把我们封印了吧？”
“不会。”杨戬摇头。
“哦？你不是司法天神么？白魅，金麟，妖弘还有魈姬他们几个就是你最近这一千年内封印的吧。咋，降妖伏魔不是你司法天神负责的范围了？”
“司法天神？哼，我早就不是了。”杨戬淡漠一笑，“妖兽作乱与我何干！”
“真的？！”一听杨戬不当司法天神了，炽金兽眉飞色舞，“我早就觉得你不该当那什子司法天神，劳心又劳力，还不讨好。当初听妖弘他们传音我还纳闷了好一阵子，不当就对了！学我们自由自在，啸傲天地多好！天庭的水太浅，怎么养得了你这条龙呢。杨戬，凭你的本事，何必在天庭受那拘束呢。就算闹他个天翻地覆，天庭那帮废物又能奈你何！”
看得出炽金兽是真的为自己高兴，杨戬也微带了笑意，听他长篇大论。
“杨戬，不若你和我们一起打上天庭吧！”炽金兽突发奇想，“到时候那些神仙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嘿，想想就觉得有趣！”
杨戬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
精彩？当然会很精彩！任哪个神仙看见本该如废物一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他突然恢复了法力，脸色都会变得很精彩。可惜，这样有趣的场面他不想看。
“不了。”杨戬静默了片刻，方摇头道，“我还有事要办，不能与你们同去。”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你。反正其他兄弟也要过几天才能脱困。”炽金兽满不在乎。
“小金，我不愿上天庭。”见炽金兽不明白，杨戬索性将话挑明。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杨戬不想多做解释，“我得走了。小金，如果你们打上天庭，小心玉帝。”如果死物出手，这些妖兽只怕连一成都剩不下。
炽金兽目送杨戬飞离此处，独目中流露出深思的神色。
天庭。
玉帝坐在玉案后，目光在众仙人身上来回巡视，忽然大喝道：“你们倒是出个主意啊！平时一个个不是挺能说会道的么，怎么一到用你们的时候一个个全哑了？！”
众仙听若未闻，一个个坚守“沉默是金”原则，擦法宝的擦法宝，看屋顶的看屋顶，数头发的数头发，就是没人搭玉帝的话。
众仙心里暗骂：十万天兵外加李天王去对付一个玄蛇尚且全军覆没，这还只是一个妖兽，天晓得那死了也不让我们消停的杨戬当年封印了多少妖兽。你叫我们去不是让我们送死么！这个破差事，谁活够了谁就去吧！反正我还没活够呢。
玉帝的目光忽然停在从被瑶姬找回来就一直明显神游天外的沉香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司法天神，下界妖兽为祸，你可有何良策解决啊。”


“啊？”沉香的走神还真不是一般的严重，玉帝连问他几遍他都没反应，直到后面的仙家大着胆子捅了他一下，才一脸茫然地抬起头，“陛下，您说什么？小神没有听清。”
众仙齐汗！就算你走神了也不必如此大声的当众说出来吧。
“沉香，你可要谨言慎行！”瑶姬飞快的扫了一眼身边的哥哥，为沉香捏了把汗。
沉香看着高贵依旧，凛然难犯的瑶姬，眼前不住晃动的，是片刻前瑶姬在灌江口找到他们时厌恶的眼神和含怒的话语，心不可抑制地痛了下去。外婆，若您知道了真相，您还会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的享受女仙之首的荣光么？
“司法天神，”玉帝微微眯起眼，“朕很好奇你刚才在想什么，如此专注。来，给大家说说。”
“启禀陛下，小神在想该如何平定下界之乱。”
“想出结果了么？”
“小神愿率梅山兄弟，十万天兵，亲自挂帅，征讨妖兽。”李靖一死，天庭除了自己还有谁可当此任？与其等被死物点到，还不如自己主动请缨。还可以早点儿离开。
“你有几分把握？”玉帝似乎笑了笑。
“一成不到。”沉香大声道。
“那你还敢妄言领军征伐？”玉帝眼中兴味更浓。
“虽无胜算，但小神不愿困守天庭，束手就缚，宁肯战死疆场！”沉香昂然与玉帝对视。
“好，好好，”玉帝忽然拊掌而笑，“司法天神不愧是天庭栋梁，忠心可鉴。除十万天兵外，朕特许你可以在众仙中随意挑选随你出征的人。”
沉香稍稍转头，扫了一眼那些正看戏看得热闹突然被火烧身显得有些惊慌的仙家，嘴角一勾，笑得嘲讽：“不必了。”本来也没打算真个平乱，挑几个弱的捉了，佯败回来就是了。他不信死物真准备靠他打败那些上古时期就存在的老妖怪。“有梅山兄弟和八太子随我出征就够了。”当然，还有小玉和三太子。
征讨妖兽的事就此定下。
散朝后，沉香带着梅山兄弟前往军营点兵，小玉和三圣母则早一步回了华山准备。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征讨妖兽之事宜急不宜缓，是以沉香点齐兵将后即刻下界，直奔扬州城。如记载无误，那里封印的是杨戬任司法天神期间作乱的妖兽后裔——龙蒙。法力在众多妖兽中排名最末，沉香当然选择他来做突破口。
果然，到了地方，正如沉香所料，龙蒙尚未脱困。从妖气泄露的程度来看，大约还需要三天龙蒙才能挣脱封印。
沉香有条不紊地做出种种安排，一条条命令从帅帐中传达出去，十万天兵布下阵势，将封印之地围得如铁桶一般，只待龙蒙脱困一举成擒。
兵将皆有任务，反倒是沉香这个主帅悠闲起来。
帅帐。
小玉看了看沉思的沉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沉香，你有心事，我看得出来。”
沉香接过玉杯，抿了一口，笑道：“我哪有什么心事。”“沉香，你别骗我。”
小玉握住他的手，“和舅舅有关对不对？”
沉香不说话了。半晌，才低声道：“小玉，我很怕。”小玉未做声，默默听着。
“我知道自己不该在做了那么多混帐事情后仍奢望得到舅舅的宽恕——我欠舅舅的，这辈子都还不清。若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或许还有一丁点可能。”沉香自嘲的笑，盯着自己的手，“可是，你知道么，我真的很怕。怕找到舅舅时，舅舅不再认我们，亲口说不原谅。小玉，我是不是很自私，很懦弱？”他望向小玉，渴望从她那儿得到答案。
小玉垂下头，那些何尝不是他们的想法？自责、痛悔、愧疚，他们急着找到杨戬究竟是想为自己过往对他造成的伤害做补偿还是想在自责时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原谅自己的理由——他不怪我？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都没有真正站在杨戬的角度为他考虑过，考虑那些是不是他想要的。他的一句“原谅”，一句“不怪”，对他们负罪的心都是莫大的解脱。可杨戬呢？呵，他们终究是自私的。纵使杨戬不怪他们，不恨他们，他们又有何资格原谅自己？解脱自己？！
“呵，”沉香看到小玉这样，哪还不明白，苦涩地笑了笑，“小玉，我想过了，如果舅舅不想见我们，我们就算找上千年也终是枉然。如果舅舅不愿再与我们生活，我们去找舅舅只会带给舅舅痛苦。舅舅太累了，是不是也该让舅舅好好休息休息，为自己活一次呢？小玉，我们不去找舅舅了好不好？你说我逃避也罢，自私也好，只要舅舅能够开心，我们和不和舅舅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舅舅能够得到幸福，他情愿一辈子背负心的枷锁。
“沉香，…娘那里，我去说。”他们之所以苦寻杨戬，无非就是认为他们能够给他他追求了千年的东西。如果这一切都不成立，他们的情已非他想要的，那么找他还有什么意义？乞求原谅么？莫不如就此放手。毕竟，他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报————”一个人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说！”沉香有些不满他的慌张之态。
“赤缡……赤缡……外面……”
什么？！沉香先是一惊，旋即怒上心头，这赤缡竟敢找上门来，真当他奈何不了它吗！其余人也皆是一脸怒色，跟着沉香怒气冲冲的出了大营，本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耀武扬威公然挑衅的赤缡，哪知……
营外，让他们困扰了半个月的赤缡，巨大的身体上遍布伤痕，歪倒着，双眼紧闭，耳口鼻均有鲜血渗出，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所有人都要以为这凶兽已经死了。
而最吸引他们目光的还是赤缡身体旁边的一人，似乎是听见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身，看清那人相貌，沉香和哪吒的瞳孔同时一缩！“龙神大人！”
银白的长发，紫色的眼眸，俊美的面容，眉心鲜红的烈焰印，似笑非笑的神气，不是龙逆天又是哪个？！
“你们也太无用了吧。小小的赤缡便让你们束手无策，那以后对上更强大的饕餮、鬼车时你们准备怎么办？望风而逃？”看到沉香等一众人，龙逆天撇撇嘴，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狂妄的话让不少仙人目瞪口呆，这人是谁啊，怎么赤缡这么强大的妖兽到了他嘴里怎么好象变得不值一提了呢。
龙逆天瞥了众仙一眼，自顾自地向中央帅帐行去。模样随意嚣张之极，彻底的旁若无人。
众仙两两相望，虽有些不满，但还是不由自主跟了上去。谁让人家一个人就拿下了他们五万人都奈何不了的赤缡呢。
沉香正想跟上，忽然发现哪吒立在原地不动，眉头深锁，似有所思。“三太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沉香走近低声道。他们这些人中只有哪吒见过这逆天龙神。若说对逆天龙神的了解，除了哪吒不做他人想。因此沉香一见哪吒这副样子，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龙神有问题！
“没什么，”哪吒摇摇头，“只是突然觉得龙神像极了一个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此次见面，龙神似乎比上次在血湖时少了几分邪气，看向他、沉香和梅山兄弟还有小玉的目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双紫色的眼眸，近乎于黑，里面少了几许狂肆张扬，多了几分冷洌，沉静，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像煞了一个人。是谁呢？
“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吧。”沉香理解地拍拍他的肩。因为那双眼睛看着他时他也产生了相同的感觉。在那双眼睛前，他的一切似乎都无所遁形，令他不禁心悸。
“好。”哪吒点点头，跟着沉香进了帅帐。


七、真相点破情字残，心知悔时已惘然
“你们从弱者下手，逐个击破，本来是没有错的。”龙逆天的语速并不快，倒像是为了让他们听清而刻意放慢了。“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强大的妖兽已有不少自封印中挣脱，近八百年里封印的妖兽反而还有不少尚未脱困。等你们解决了弱小妖兽，恐怕你们要面对的，就不是一两只上古妖兽，而是一支妖兽大军。到那时……”说到这儿，他停下来，扫了一眼众仙刹时变得毫无血色的脸，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这可如何是好……”“赤缡尚且如此难对付，凶名更炽的鬼车、饕餮更不消多说，万一它们真联合起来……”众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一时间营帐变成了菜场，沉香只觉得耳边有一万只苍蝇在飞，吵得人头晕不已。
“都给我闭嘴！”铁青着脸，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众仙见向来面带微笑的司法天神动了真怒，纷纷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噤若寒蝉。“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沉香冷冷地看着众仙，“只会乱嚼舌根，真到用你们的时候又不见你们有一个人想得出主意。”此话一出，众仙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就连哪吒也暗暗皱眉，沉香这话却是有些重了，他平时也不是这么没轻重的人，今儿是怎么了。忽然看到沉香递了个眼色过来，猜出他另有用意的哪吒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龙神大人，不知您有何良策？”沉香转向龙逆天，已换了一副笑脸。众仙见他这般，脑筋快的已反应过来，刚产生的一点怨气也消失无踪。这人既帮他们除了赤缡，自然是朋友。放着这么个大高手不用，岂不是太浪费了？还是司法天神聪明啊。却谁也没注意沉香对其的称呼。
“我可没什么良策，不过为你们画一下路线还是没问题的。”龙逆天懒洋洋地打着呵欠道。
“路线？”沉香不解。
“一切都是建立在实力上的。那些上古妖兽被封印的时间不同，脱困的时间当然也不同。只要算好各个封印失效的时间，制定恰当的路线，完全可以将这些妖兽一网打尽。”
“理论上没有问题，不过……”沉香微微皱眉，“连续这么高强度的作战对身体要求太高，恐怕会影响兵士的战斗力。”
“要他们做什么，”龙逆天话声音轻然飘来，“遣他们回天庭吧。”
“恩？”沉香抬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龙逆天傲然一笑：“我一个人，足够了。”
当天夜晚，中军大帐灯光分明，沉香和众将仍在商讨人员问题。
哪吒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退出休息了。此刻怎么也睡不着，心烦意乱下，索性跳下床，出了帐，打算随便走走。刚走到营门口，不经意间看到前方一白衣人负手而立，正仰首望着皎皎玉兔。哪吒只觉呼吸一窒，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龙神大人？！”恍惚间似乎有抹灵光乍然闪过，没及捕捉便已消逝。
“哪吒？”那白衣人听到声音回头看来，样貌分明是龙逆天。语音微带诧异，似乎也没想到这么晚了竟还有人和他一样没有休息。“怎么出来了？”
“睡不着当然就出来了，”哪吒笑笑，走了过去，“大人您不也没休息？”
“我习惯了。”龙逆天淡淡地回了一声，又转过头去望月。
站在他身边，哪吒仔细地看着他，近看之下那种感觉越发清晰，越看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强烈。他总觉着龙神和上次在血湖时不太一样，可到底哪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这么晚找我想是有事要说吧？”哪吒正迟疑要不要向龙神询问他上次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到龙逆天的声音飘然而来，略犹豫了一下，便道：“大人，哪吒斗
胆，问您一件事。”
“说。”
“我杨戬大哥……”一咬牙，方道，“是否仍在人世？” 说完，定定地看着他，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龙逆天眼睫垂下，敛去眼中神光，说出的话仍是轻轻淡淡：“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你找他想做什么？”
“做什么……”哪吒喃喃重复，忽然低低一笑，“我还能做什么……又有何资格再……我只是想再见杨戬大哥一次……再见一次就好……”他只想知道杨戬大哥恢复的如何了，他只想知道杨戬大哥现在好不好。应该会很好吧，远离了他们这些人，杨戬大哥当然会过得很好…


龙逆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明显陷入自己思绪的哪吒，眼神有些奇异。
哪吒抬起头，忽然笑了：“龙神大人，你知道我和杨戬大哥是怎么认识的吗？”
龙逆天摇摇头，温声道：“如果你想说，我会做个合格的倾听者。”
“当年……我只有七八岁，偷了父……偷了那人的弓箭去打猎……杨戬大哥……他当年也还很年轻，气质也没有后来那么冷冽，教人难以接近……他气质高华，功夫又好，对我也远比其他人对我好多了，我当时真的觉得他才是我真正的哥哥……”哪吒喃喃说着，他像是根本没在意龙逆天听没听，像是只说给自己，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了，“其实，我那时最羡慕的还是杨戬大哥高挑的个子……还说过自己将来要长得比他高……封神时，杨戬大哥为了哄我开心，还故意蹲下身子和我比量个子……那时……依稀也是这样的月色……”
“……封神之战结束后，我去了天庭任职，当时还很遗憾他没有来……我在天庭来个说心理话的人都找不到，你知道当我知道杨戬就任司法天神时我有多开心么？可是我没想到……”拳悄悄紧握，又慢慢松开，“更……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后来会变成那样……”千多年的兄弟，他可有给过那人一点儿信任？如果……那一路上有他的信任，杨戬大哥是不是就有可能不会走上那条路？是不是就不会心甘情愿让死物……
心口痛得像要炸开，哪吒略略低头，闭了一下眼睛，忽然抬起头，正好看到龙逆天的右手似乎往后缩了一下。哪吒眨眨眼，心里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只是用满含希冀的眼神望着龙逆天：“龙神大人，我知道您一定知道我杨戬大哥的下落。求求您告诉我，我真的很想再见杨戬大哥一次，不，一眼，只一眼就好。”
凝视着声声恳切的哪吒，龙逆天沉吟片刻，道：“你真的那么想见他？”
哪吒听出龙逆天口气松动，眼睛登时亮了，大喜下连连点头：“龙神大人，我保证我会站得远远的，绝不让杨戬大哥发现我。您，您就告诉我，好不好？”
紫眸深处掠过一抹复杂的神采，龙逆天迟疑了下，道：“其实他……”
“哪吒！”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龙逆天的话。
哪吒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恼怒地回头看去，正走过来的人正是本该在帐内和众将议事的沉香。“沉香，你不在帐内和他们商讨军事，跑出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我很累，要休息吗？你别想让我和你们一起讨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不容易打动了龙神，有望去看杨戬大哥，却被沉香搅和了，再想从龙神口中得知杨戬大哥的下落绝对会比登天还难，这叫哪吒怎么不窝火？！说出的话自然也是客气不到哪儿去，若不是龙神还没离开，哪吒真想把沉香按地上痛扁一顿！
沉香也发现哪吒望着自己的目光杀气腾腾，目光扫了扫旁边的龙神，旋即恢复平静，看来……自己来得很不是时候啊……“人员都已经安排好了，我想问你一些事情，结果去你帐内没找到你，这才四处转转看看。”说着转向龙逆天，“龙神大人，手下兵将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遣他们返回天庭。不知我们何时出发？”
“你急什么，”龙逆天瞥了他一眼，“明日起程也赶得及。去得早了，反而无用。”说罢，往自己的帐篷行去。“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对了，明晨最好不要来喊我，否则送了小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这位，可真是够狂的。沉香摇了摇头，目送那个身影大摇大摆的离开，很是无奈。转过头来道：“哪吒大哥，你刚才可是在向龙神大人打探我舅舅的下落？”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件事能让哪吒动那么大肝火了。
“你还敢说！”不提还好，一提哪吒就忍不住气得是咬牙切齿，“要不是你捣乱，我现在已经能去看杨戬大哥了！你说说你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龙神大人要告诉我的时候来！你，你真是气死我了你！！”
沉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急追问：“这么说，舅舅确实是龙神大人救下的？舅舅现在怎么样？好不好？”哪吒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本来能知道的，被你打断了，龙神大人的脾气，指望他再次松口基本是没希望了。有本事你去问吧！我得去准备明天的战斗了。”说完就走了。留下沉香一个人失落地站在营门口。


静静站了半晌，沉香的嘴角慢慢扬起，但那弧度，却是充满了苦涩和……自嘲。
说是不再见了，可事实上又哪里那么容易就能放下呢？终究，还是想再看看他的。可见了面说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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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湖州城北。
月色中，一行数人悄然显露了身形。为首一人银发紫眸，正是龙逆天。
两天来，因为龙逆天的计划，五万天兵天将被沉香陆续赶回天庭。本来龙逆天叫沉香也回去的，可沉香坚持不肯，哪吒和梅山兄弟也以保护沉香为由留了下来。至于小玉和龙八，早在龙逆天来之前就回了华山。小玉本来想送三圣母回圣母宫后就返回沉香身边的，却被沉香用三圣母情绪不稳需要照顾劝住了。
遣走了最后一拨天兵天将，八人在第一时间动身赶往湖州——那里封印的苦芜将在三天后破印而出。一路星夜兼程，总算在苦芜脱困前赶到了封印之地。沉香等人均暗中松了口气。
龙逆天微微皱眉，独自往前走了十余步，微微闭目，片刻后忽然睁开，沉声喝道：“你们退后！”众人都不知道龙逆天要做什么，不敢质疑，默默向后退了十来步。
“喝！”龙逆天深吸口气，一声低喝，单掌拍出，虚空忽然如水面一般泛起涟漪，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球凭空出现。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无数金色的咒文缠绕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古怪的阵势。冲天的气势猛然自光球中爆发开来，金色咒文仿佛遇到了冷水的沸油，猛烈地翻腾了起来。随着咒文的翻腾，那股气势渐渐的被压制住，弱了下去。
“我明白了！”沉香和哪吒同时叫了出来。彼此对望一眼，相视一笑，“他是要破开封印，助苦芜提前脱离封印。”想来是这急性子的龙神不耐妖兽自然脱困吧。
仿佛是为他们的想法增加说服力，先前那股强大的气势再一次爆发开来，万道光芒直冲云霄！金光四射，晃得人睁不开眼。
等七人适应了强光，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只见林中已多了一个似树非树，似妖非妖的魔物。
“这就是苦芜？”沉香惊讶道。
那魔物的体型比他们以前见到的妖魔都要小很多，仅高一丈，四足踏地，如人般站立。手臂的位置却是两根长长的树藤，狼头蝠翼，模样说不出的怪异。
哪吒紧紧盯着苦芜身前负手而立的修长身影，那种从容不迫的闲雅，那种睥睨天下的泱泱气度，渐渐地与烙在心底的那一个身影重合起来，再不分彼此。
“杨戬大哥。”哪吒低唤一声。
他身边的沉香听得清楚，悚然一惊：“哪吒大哥你说什么？他是舅舅？！”
“我不知道。”哪吒沉吟，“但是你不觉得他的声音、气度、身形，都和杨戬大哥很像吗？”他一直觉得这个龙神有些古怪，跟上次在地府时见到的不太一样。这两天因为惦念着杨戬大哥的下落，他一直在观察龙神，寻找和他套近乎的机会。细看之下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更加强烈，可始终想不起像谁。直到刚刚，心神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人，这才猛然发觉龙逆天像的那人是谁。杨戬！龙逆天竟是像极了杨戬！为什么上次在地府时他没有这种感觉？
沉香眯起眼，上下打量：“似乎……是有一点儿像。”他在此之前并未见过龙逆天，只能努力将龙逆天与舅舅联系起来。也并不了解哪吒此时的震撼。如今在哪吒眼中，不复初见时的骄狂、邪肆，更多的是沉稳内敛的龙逆天，如果把那头银发变成金色卷发，手中再拿上三尖两刃刀，活脱就是他的杨戬大哥。
苦芜不知什么时候已化为了一个高壮的红发男子，在沉香和哪吒走神的这当儿，已和龙逆天电光火石的交手了数个回合。一红一白两道人影乍合即分，各自落定，遥遥对峙。龙逆天从容依旧，苦芜身上却多了数道伤口，高下立见。
无视正在流血的伤处，苦芜狼眼微眯，凶光闪烁间突然冒出一句让余下四人震惊不已的话：“你不是逆天龙神。说！你究竟是谁？！”
哪吒的面上瞬间涌上几分激动：“杨戬大哥……”如果眼前的龙神真是假的，那么，无疑，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龙逆天的俊颜隐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淡淡的话语随风传来：“哦？我倒想听听，你有何根据说我是假的。”苦芜咧嘴一笑，样子说不出的古怪：“逆天龙神从不空手对敌。你的灭世神焰呢？上古时代被你用灭世神焰焚化成虚无的神妖魔怪可不在少数啊。我的龙神大人，你为什么不亮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嘿嘿，拿不出来了吧。说，你是谁？！”
轻轻的叹息落下，龙逆天不答反问：“苦芜，还记得玄蛇，鬼车他们吗？小金……没有和你说过他的打算吗？”
“是你！”苦芜的瞳孔瞬间紧缩，“你竟然没死！”
“呵……”龙逆天似乎苦笑了下，“为什么你们见到我都要问这句话？”
淡淡的光华流转，旁站的七人瞪大了眼，看着那个龙逆天的面貌渐起变化，终于变成了他们无比熟悉的人。
“舅舅！”
“杨戬大哥！”
“二爷！”
哪吒的眼眶微微湿润，望着前方侧身而立的人，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真实得让他不敢相信。如果这是梦，那么他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你们……”杨戬缓缓转过身，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神光漫过，嘴角微翘，春风般的浅浅笑容徐徐漾开，“还好么……”
不是之前刻意压低的嗓音，清冷的，沉稳的，一如当年。
看着他白衣胜雪，卓然而立，清冷高贵，孤傲如昔。泪水忽然无法抑制，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不是元神，不是虚幻，而是真正的他站在那里。一时几疑回到了没有伤害的当初。真的是杨戬啊……

“杨戬，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你明明还在人世，为何封印上你的精神烙印完全消散了？”
杨戬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这件事你去问小金吧。苦芜，既然你已经知道是我，还要和我打么？”
“为什么不？”苦芜一想起这事儿就一肚子火，“当初若不是我受到干扰，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杨戬，今天我定要与你一决高下！”
“好，”杨戬轻轻一笑，苦芜此言正合他意，他也需要几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尽快使自己恢复巅峰状态。“奉陪到底！”右手伸出，摊开，三尖两刃枪出现在他掌中，光芒吞吐不定。杨戬执枪在手，气势立变。凛然生威，杀气萧然。
“好！”苦芜叫好道光芒一闪，竟是变回了原身，“这才是当年威震三界的显圣真君！杨戬，为表尊重，我变回原身，你不会反对吧？”
杨戬冷哼一声，枪尖遥指苦芜：“我只担心打到一半你又逃了！”“嘿嘿，”苦芜露出被看穿的尴尬笑容，“我那叫明智的保存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么。”何况这次又这么多的筹码在场，他还需要逃吗？
杨戬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言：“动手吧！”
苦芜狼眼中有厉芒掠过，两根长藤挟着风雷之音径直缠向杨戬。说打就打，毫不拖泥带水。杨戬遭此突袭，并不惊慌，身子一侧，轻松闪过长藤，也不后退，随即抢攻而上。三尖两刃枪舞得密不透风，只见枪影，不见枪身，一时将苦芜压制的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沉香等人瞧得眼里异彩连连，心神迷醉，这样凛然生威的杨戬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人。
苦芜一心想要洗雪前耻，急着抢回上风，几次想扳回劣势都被杨戬一轮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压住，几次反攻都未见其果，气得他连声怒吼，手上的招式也有些乱了。
杨戬知道时机已到，正待乘胜追击，一举将苦芜拿下之时，苦芜突然冲他诡异一笑，杨戬心神一凛，暗叫不好，三尖两刃枪如蛟龙出海，直袭而上。杨戬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苦芜的动作更快。三尖两刃枪将将刺到苦芜，就失去了目标。苦芜竟然凭空消失了！
杨戬警惕地观察周围，防止苦芜突然从某个位置窜出来施暗算。
危险的感觉升起，杨戬保持探查的姿势不动，手上却暗暗握紧了三尖两刃枪。
“不好，是分身！”枪尖下的身体在被刺到的刹那分离崩析，心念电转，杨戬想也不想回头一枪，枪尖所指赫然是沉香！
没有人阻止，没有人喝止，哪吒和梅山兄弟仿佛已经被这突来的一幕吓傻了。
杨戬望着沉香平静如水注视奔他而来的枪尖眨都不眨的眼，黑眸中一抹波光乍现即逝，三尖两刃枪微不可察地偏了一点儿，速度不减反增！
“孽子，竟又来害沉香！还不住手！！”一声怒喝在三尖两刃枪即将刺到沉香之际蓦然自云端炸响！
杨戬握着三尖两刃枪的手微微一颤，心漏跳了一拍，淡淡的疼痛旋即涌了上来。明明早就知道再相见时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会有心痛的感觉？
沉香等谁都没有想到瑶姬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听的瑶姬这般言语，身体俱是一震，生怕瑶姬再说出什么，一声“不要”正待出口，异变突起！
躲在暗中的苦芜趁着杨戬心神不属，猛地窜出，狠击一掌。杨戬乍遭此重手，匆忙间只来得及卸掉小半掌力，其余大部分掌力结结实实印在他身上。顿时被击飞出六七米远，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涌上喉间，却被他咽下。
“舅舅！”“杨戬大哥！”沉香等人眦目欲裂，冲了过去。
一阵烟尘弥漫，待烟尘散去，沉香定睛一看，只见月光洒落处，哪里还有杨戬的影子？！“杨戬大哥……”哪吒见此，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沉香，你刚才喊他什么？”这时瑶姬也已从云端落下，见一个个人皆是失魂落魄，不由得起了几分疑惑。
“外婆……”沉香望着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喊出一声，却无法再说下去。还能说什么呢？这次……舅舅是真的不会回头了吧……
                                                      ————第七章完————
下一章：昆仑峰巅世事远，神焰相传祭苍天

总会有填完那一天的……

不会太久的，因为下学期我就带笔记本了，总能码一些的

嗯，好，到时候先来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