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前一天,我去CHANEL挑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作为礼物,就是橱窗模特身上的那件,很符合拜奥一贯的风格,低调中带有一丝谁也无法驾驭的野性。平安夜那天,我起的很早,天气还是有点阴,但比前几天亮了不少,阳光偶尔会渗出厚重的云层。我松松地围着围巾,漫无目的地闲逛。街上飘满了着烤鹅和杏仁饼的香味,就连已经打烊的商铺前,都放着一颗挂满彩灯和糖果的圣诞树。门口的积雪被铲在一边堆成雪人,有的还滑稽地扣着水桶。甜品屋外,有人装扮成圣诞老人,给经过的孩子们发棒棒糖。
我在街角一家花屋前停了下来。典型的北欧传统装修风格,木质招牌上覆着厚厚的积雪,像蛋糕上挂下的奶油。淡淡的木材香味和花香混合着,和舒伯特的抒情小调一起飘出屋外。店面并不起眼,而吸引我的是门口的一束百合,纯黑的百合。微微绽露的花瓣沾着晨露,似乎散发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凋落气息,像拜奥冥衣的碎片。我本想送她一束玫瑰,转而一想,还是买下了这束谜一般的黑百合。店主是一位妇人,她正仔细地修剪一朵白色的百合,并小心地插进一只精美的中国瓷瓶中。她一直沉醉般地微笑着,弯着红玛瑙色的眼睛,像在呵护自己的孩子。那一瞬间,我觉得她几乎像我早已过世多年的母亲。在我模糊地印象里,我的母亲就是这般对我笑着,轻轻抱起年幼的我,柔柔地唤着“艾亚,艾亚”。
“我的孩子,”她的语气很温和 “知道黑百合的花语吗?”
我摇了摇头。
“孤傲和诅咒。”妇人说,“不要轻易把她们送给别人。这意意味着无法挣脱的诅咒。”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内心。
“她是一种孤傲的花,没有人会真正了解她,包括我。”她叹了口气,细细地将花茎用海绵包好,递给我“孩子,我把她们送给你。”她望着我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有穿透力,“看得出来,你本来就懂她的花语。”
“年轻人,”临走时,她温柔地看着我,“你长得很像我的儿子。”
到了下午,天色又暗了下来,时不时飘下几片雪花。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稀稀疏疏的,两旁的商店都打烊了,室内的灯光透过高处的飘窗,在街道的积雪上投下橘红色的影子,像泼在上面甜甜的橙汁。
我约贝西在河岸的露天咖啡馆见。我到达时,护栏上的圣诞彩灯已经亮了。她来得比我早,正倚着栏杆朝我挥手。她不像那些故作姿态的女性,总是喜欢姗姗来迟。
她今天穿得依旧很单薄,一件褐色的短风衣,一条黑色纱巾和长发一起在风中舞动。她今天没有化妆,我看到了拜奥应有的容貌,无动于衷的冷艳。我们挑了一张没有积雪的咖啡桌坐下。
“你还是不化妆好看。”我说。
她俏皮地做了个鬼脸:“你迟到了,帅哥。”
我掏出怀表一看,果然迟了两分钟。我抱歉地笑了笑,将那束黑色的百合和包好的风衣送给她。
“第一次有人送我百合花,还是黑色的,你真有意思。”她接过花,笑了。
“以前也有人送你花吗?”我带着小小的嫉妒(应该算是嫉妒吧),好奇地问。
她深蓝色的眼睛玩味地看着我。
“呵呵……对了,你不拆开礼物看看吗?”
“一件CHANEL的大衣,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有点惊奇。
“怎么不知道?连标签都没有揭呢!”她大笑着指着包装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个小小的黑白商标被包装的丝带遮去了一半。
“哈哈……”我尴尬地笑了。她有着和拜奥一样敏锐的眼睛。
“对了,我也有礼物送给你。”她从皮包里取出一只小小的深色盒子递给我,“圣诞快乐!”
打开盒子,我几乎掩饰不住脸上惊讶的表情了。这是一个很别致的打火机,造型是一侧的翅膀,做工十分精细,每一根羽毛都雕琢地栩栩如生,而黑钢的质地又使羽翼之间充斥着一丝莫名的颓败感。
“做我一侧的翅膀。”圣战前,我曾经对拜奥说。
她回答我的,是在炽热的羁绊之前,飞舞而降的绝望。
当我望着她的黑发烟雾一般,消失在幽谷深处时,我才懂得,自已一直当成座右铭的“羁绊”的真正含义。先前的理解,太荒谬了。
……
“我很喜欢,谢谢你。”她是在暗示什么吗?我尽量控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
“我买下这只打火机后,才想起你不抽烟。”她有些遗憾,“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用来点蜡烛,哈哈……”
我和她面对面坐在褪色的帆布伞下,隔着昏暗的天色,形成一个真空。河堤稀疏的路人行色匆匆,瞬间幻化成拉长的阴影。我的面前放着一杯冰冷的咖啡,她面前的那杯似乎也没有动过。堤岸下的河水静静地反射着街边的霓虹灯,像冥界忘川河的上空。她今天似乎有点沉默,只是有意无意地把玩着皮包上的挂饰。我搜肠刮肚地寻找着一些话题,有意无意地提到神话传说,提到冥界,试图捕捉到她表情的细微变化。
“你很喜欢神话?”她似乎无动于衷,“很浪漫。”
“你喜欢吗?”我问。
“我不喜欢文学。”她垂下睫毛,把玩着咖啡匙。
我很失望。
“对了,”她似乎想打破尴尬,“这附近有个叫做‘TALE’的酒吧,甜点做得很不错的,有兴趣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