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进入忍者学校之后，他颇为惊喜的发现她和自己同一个班，又有些惊讶的发现那个叫宇智波的小子也在同一个班。
然后也才知道了，春野樱、宇智波佐助。他们完整的名字。
后来被分到七班，他曾向小樱抱怨过她的偏心。
佐助君，鸣人，卡卡西老师。
卡卡西，樱，鸣人。当然，更多的是吊车尾。
樱ちゃん，卡卡西老师，佐助。同样，更多的是混蛋那家伙这样的称呼。
没意外的，回报他抱怨的是彼时还未暴力化的小樱的拳头。
他喜欢叫她樱ちゃん，几个音节在舌尖缱绻滑出，尾音微微上扬。那是最亲近的叫法。同样，比起在鸣人之后加个君这样生分的叫法，他更情愿她简简单单的NARUTO。尽管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怒吼着并伴随着拳头的，如果再温柔一点就好了。
所以他才埋怨她偏心。她总是轻轻柔柔的叫着佐助君，然后带着小心翼翼的微笑看着那个在他眼里拽的欠扁的少年。
不论岁月如何蹉跎，他们怎样改变，她都一如既往的这样唤着。像是把所有的柔情都化作水，溶进声音里。
佐助君，佐助君。
忍者学校的日子不短，却也飞一样的在他与宇智波佐助的各种竞争中奔跑而过。尽管竞争总是单方面的，胜负也总是压倒性的。
他也见证着她一点点的改变。越来越开朗，越来越坚强。恋爱比什么都要重要，为此甚至不惜与好友断交。
他也骤然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开始就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女孩。这样一个柔软而善良，被时间雕琢着日益明艳的女孩子。
不断向女生示好被拒他不是不失落，却在看见女生向另一个少年示好时变为了源动力——去挑战情敌的动力。
吊车尾与天才间的竞争，便是因他的不服气与或多或少的艳羡。
这样的竞争一直持续到竞争无法进行，他从未后悔将宇智波佐助视为对手。他们争了小半辈子，他却总在关键的时刻输的一塌糊涂。
比如那晚了的半分钟，又比如他所不知道的月夜里，宇智波佐助抛弃所有却惟独留下的那句「谢谢你」。
003.
宇智波佐助的离开应该是有预兆的。例如医院天台上的那场未完成的，已经超出竞争范围的对战。
在他们关系最为融洽的时候，她曾经玩笑般的将七班比喻成各种东西。
卡卡西老师是稻草人，鸣人是太阳，佐助君是……风。
她脸上还有些浅薄的绯色，说出最后一个词时已经羞赧的垂下眼不去看他们。卡卡西早已不知去向，佐助也只是「嘁」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于是他问道。
那小樱你是……樱花咯？
女生摇摇头，说着樱花花期太短了一点都不好，她才不要当樱花呢。下一个话题便接踵而至。
佐助尔然如风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他在听到她转述她用来挽留佐助的话语时也蓦地想起了这一段玩笑。他们的话倒也真是一一应验了。
旁人无法牵绊的风，生的绚烂愿随风的樱花。
那么他呢，也会像太阳一样，没心没肺的发光发热么？
宇智波佐助的离开，他向女生承诺，一定会将他带回来。因为宇智波佐助不仅是她深爱的人，也是他重要的朋友对手。
所以在他就快要找到佐助时，听到了她那样的「告白」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她不适合说谎，那样隐忍着说出喜欢他的话时露出的虚伪的笑容，比哭更难看。他不会忘记她曾经哭着说「这是我一生的请求」时的郑重。恋爱比什么都重要，她的人生信条并未改变，只是情感被埋的更深了些。肩上日益沉重的担子已经让她爱不起了。
可是他无法骗过自己，乍听到那些话时他是实实在在的欣喜。
她说，这些年来我见证着你的成长，我看到了真正的你。
他可以不求回报的喜欢着她，但没有什么比听到喜欢的人说出这些肯定着自己的话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所以啊，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如履薄冰的时间段，如果不是为了那样的目的，如果……这些话都是真的该多好。
他不怀疑她的真心，却无法苟同她的用心。
如果，那是真的该多好。


004.
他最终还是没能睡成懒觉。大约九点的时候被帕克咬着裤腿拽下床，摔在地板上的声音特别响。
嘟囔着揉揉眼，想起今天的行程便也不再拖沓，快速的洗漱完毕后草草解决了早餐，踏着某条生僻的小径向远离村子中心的宅子走去。
今天，是宇智波佐助和春野樱结婚的日子。
其实婚礼没有多少人参加，大约就是他们这些同批的忍者和纲手卡卡西这些比较熟悉的师长。毕竟新郎的身份太过特殊了，这样的婚礼实在无法张扬。
他赶到时，人已经基本上到齐了。小樱和佐助还没出现，最显眼的莫过于井野在一旁止不住的流眼泪，然后不停的用手去抹，却似乎怎么也抹不完。
纲手拉开内厅的门的瞬间表情有些复杂，随即又挂起笑容说着，新郎新娘出来了。
大家停下了手边所有的动作，向门内看去。
她推着轮椅慢步走来，轮子碾过有些年岁的实木地板上咯吱咯吱作响。
此时身著绯色打卦衬得她越发明艳，她笑的一如既往的温柔，轻轻叫着佐助君。轮椅上的男人轻轻点头，空洞的眸子始终落在某个虚无的点上。
在主宴席边站定后，她伸出一只手握住身边男子的手。开始了没什么新意的谢词。
她笑的那么自然，他甚至都有种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的错觉。然而身后井野的啜泣将错觉硬生生的撕裂。
喂，猪头井野，看吧，最后还是我嫁给佐助君了，不就是我抢先了吗，你看你哭的真丑。新娘颇不在乎形象的向好友调笑道。
井野嗫嚅着却一句回击的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用已经哭哑的嗓子说着，小樱，你会幸福的。
她楞了楞，笑道，什么嘛，井野我一定会幸福给你看的。
她身旁的纲手已经忍不住侧过头去，用手掩住唇控制即将溃堤的情绪。
佐助的咳嗽声响起，席上所有的声响都骤然消失。只有咳嗽的声音。
她紧了紧握住他的手，问，要不要紧，不然你先进去休息一下。
男人摇摇头，黑色的头发或许有些时日没修剪了，遮住两颊，显得脸越发清瘦。
秋日的正午阳光并不刺眼，洋洋洒洒的铺撒在老宅的院子里。院子旁有着她几年前种下的樱花树，未至花期的樱花树有着与其他树木如出一辙的朴实。
他攥着手中的酒杯，顿了顿向樱花树下的他们走去。
佐助，你这家伙，要是不能给小樱幸福的话，我就……
他顿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有些尴尬的看着宇智波佐助，对方也只是轻声答了句恩，便再无下文。
然后是小樱责怪的声音。
鸣人，你就什么？你要是敢动佐助君，我就打飞你。
仿佛又回到了七班的时代。
看不爽佐助的他，一脸无所谓的佐助，还有时时刻刻以维护佐助为己任的小樱。
似乎他们也想到了，不约而同的一愣，仿佛连空气都滞住了般，气氛骤然转冷。然后他只好讪笑说不会怎么样，救场般的将话题扯开。
他们这些宾客轮番上阵与这对新人交谈，牙拍他肩膀时他正好笑的听着卡卡西向佐助念着《亲热天堂》里的桥段。
他回过头，被牙拽到了一边。牙的脸上有些酒醉后的酡红。
牙说，鸣人啊，你和雏田是不是……
他有些疑惑的反问道，我和雏田？我和雏田怎么了？
然后是牙一副你无可救药的表情，以及一句不算小声的话。
你到底真没发现还是假没发现，雏田喜欢你啊。
平地惊雷般的话，骤然将他的脑子炸懵了。他瞪大了眼睛讶然道。
你说什么？雏田喜欢我？
其他人的目光都被引来时，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那一句反问音量不小。
雏田的脸已经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或许下一秒就会犯老毛病当场晕倒。
他定了定心神，走到了雏田身边。
好在雏田呆着的席位有些偏，其他人也自觉地避开，连带发现自己闯祸被人拖走的牙。
雏田，你……你真的喜欢我？
女生已经羞的说不出话来，头顶冒着烟，不知意识是否存在的点点头。
他的嘴几番张合，最后一句对不起滑出嘴，然后又连忙十分郑重的补了一句谢谢你。
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落下，顺着女生墨色的头发落在她的肩上。
他看见她仍有些通红的脸，额角上甚至还有些冷汗，还有有些失落却了然的目光。
鸣人君，没关系的。我、我只是……喜欢……喜欢你而已。不会强求……你的回应。
这是这些年女生对着他说的难有的几句完整的话。说完女生便跑开了，将他一个人留在树下。
光已无声息的落在了地上，大小不一的光斑因为叶子的晃动也轻微闪烁着，晃得他有些眼花。他又将目光移向了另一头树下的那对新人。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即便过程太过惨烈，结局也不甚美好。
那么他呢，他扪心自问。
或许已经不是单纯的男生对女生的喜欢了。几年的相扶相持，他对她的感情已经掺杂了太多东西。但也仍是喜欢。愿意喜欢的她每天开心，愿意喜欢的她远离灾难与痛苦，愿喜欢的她幸福。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还会承受更多他无力阻挡的痛苦，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如这些年一样，支持她。
他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然后又扬起没有阴霾的笑容向他们走去，和其他人一起继续戏弄着明显不耐烦又不好发作的新郎。
他已然成长到足够理智，足以去面对那些无法抵抗的他所讨厌的命运。
他已然成长，可以在任何心境下露出一如太阳般没心没肺发光发热的笑。


005.
他当上第七代火影的日子，是宇智波佐助和春野樱婚礼之后的第四天。
不远处颜山上他的雕像已经开始动工。他披着的白底红纹的袍子在风中恣意翻扬。从高台上看去，尽管视野之中村子里的人们已被缩小，却也一眼望不尽。
他已经实现了当初的誓言，接踵而至的却是他当初并未想到的沉重却令人欣慰的责任感。
他会保护这里，保护这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尽他所能。
春野樱那天并未出席，彼时宇智波佐助已经病入膏肓，她日日夜夜眼都不阖的守在佐助旁边。
初当上火影也忙得他脚不着地，尽管仪式举行前他已经开始逐渐接管火影事务，却没料到完全接管后工作量会这么大。
也就是这样，再见到春野樱时已是宇智波佐助的葬礼上。他甚至没赶上见好友的最后一面。
七天前还笑着接受众人祝福的一对新人，如今却已经阴阳两隔。饶是他们早有准备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终了。
葬礼上没有人哭泣。连她都没有哭。
深秋的风将早已泛黄的树叶吹落，叶子打着卷儿落在已经凉透的地面上。仍残存在树枝上的叶子发出唦唦的声音，宛如带着侥幸却忧愁的低语。
他已经无法回忆起自己是怎样经历那场葬礼的，只是恍惚间回想起过去那一次次的竞争。
他们争了这么多年，争赢了对方，争赢了命运，却也输给了命运。
宇智波佐助穷极一生去追逐仇恨，他赢了却也被仇恨狠狠的戏弄了一番。
漩涡鸣人立志成为火影，他成功了却才发现，就算当上火影被所有人承认，有些东西他仍是抓不到护不住，只能眼睁睁看它们飞走。
葬礼结束后他本来是随其他人一道离开的，却又折了回来。
回到墓碑前时春野樱正一个人坐在墓碑前的小台阶上。还是没有流泪，只是眼眶有些红。
她抬头看见他，随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置，笑了笑说着过来坐。他坐下后才发现石制的台阶有些凉，寒气顺着后背向上攀爬。
天气好的恍如正值春季。湛蓝澄澈的天空上连云都没有。一根早已光秃的枝桠挡在他的头顶上，仰头看去可以发现天空被分割成了不规则的形状。
他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听到她似乎压抑着什么般深吸一口气，说道。
鸣人，他走之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讨厌你」喔，当时真的觉得好开心。
她说着鸣人你不用开口，听我分享一下这些事就好。便继续说。
当初我跟他说「我们结婚吧」的时候他都只是超级冷淡的回了句「恩」，所以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这么些年做的这些都值了。你想呀，他那么内敛的一个人……说出那种话，就相当于「我喜欢你」了吧？
她呵呵的傻笑了几下，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红晕。一如很久很久以前他看见过的一样，不过已经长大的小女生已经无法用煞是可爱这样的句子来形容。
其实和他结婚，本来还想着他会因为不再是一个人，多撑一段时间的。虽然我也真的把嫁给他当毕生所愿啦……不过，我当时就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多一个姓宇智波的人，他会不会就为了那个人在多留一段时间呢？
他这么多年都这么爱那个家，爱宇智波这个姓。真是的，我现在也姓宇智波了，怎么就没见他多爱我一点呢？
她含着笑有些埋怨的皱了皱鼻子，像个刚陷入恋情的少女埋怨男友不解风情一般。
你说我们三个认识这么多年了，以前我跟着他后面转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他那性格那么别扭，你对他轻声细语他就拿你不当回事，只有我每次叉着腰逼着他吃药才他勉强糊弄几口。要早知道他是这种性格，当初我就直接强要他了……
似乎也发现直接说的话挺怪，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敛起了笑。
如果……他走的那一次，我真的把巡逻忍者喊来就好了。被他恨一辈子，不，越久越好。
他瞥见她已经紧握着颤抖的手，伸出自己的手将它握住。
小樱……
他有些埋怨自己平日能说会道，为什么现在却除了念叨她的名字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扭过头看着墓碑。几个大字刻在石板上，墨迹油亮得就像没有干透一样。
墓碑前放着的照片还是宇智波佐助13岁时的，他不喜欢照相，订做墓碑时春野樱翻遍了整个宅子也没找到合适的照片。仅有的不多的照片几乎都是七岁以前的，唯独那么几张当初七班一起去照的。
可恶，佐助你这家伙，把13岁的照片放在这里就可以一直年轻下去么，装嫩。他有些怅然的在心中嘟哝道。
她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停留的地方，笑的温柔的将照片拿起来，用食指细细勾画着照片上的轮廓。
前天他突然醒了过来，然后把我叫到他床边，伸出手来摸我的脸。说不定是因为他早就忘了我长什么样子才摸的那么仔细。然后突然就说想吃木鱼饭团，让我去做。我推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又突然叫住我，说「樱，我不讨厌你」。
她顿了顿，碧色的眸子被垂下的眼睑遮住。
然后我买好了食材，做好了木鱼饭团，等着他醒了去吃。我等了他一天一夜，饭团冷了就重做，结果……他就是不肯起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轻轻呜咽着，最后几个音节都是颤抖着发出来的。
这让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时候蹲在地上抱着染了泥的缎带压抑着哭声的小女孩。只是这次用苦无来解救她的人已经不在，只剩他这个拿着石子愣在一边的人。
他紧了紧没有握住她的手，尝试着挤出几句安慰的话。结果话到嘴巴却变成。
小樱，我喜欢你。你会幸福的。
她起先有些诧异，然后又明白过来，边哭边笑。
鸣人你这个白痴，我也喜欢你。以前的告白是真心的，只不过不是你们以为那种喜欢，我说的喜欢和你现在说的喜欢是一样的。
然后用手背抹了抹淌至唇角的眼泪。
你说你们怎么都这样，总是说「你会幸福的」，我本来就很幸福啊。能嫁给他、能陪着他走完最后的日子、能以他最爱的宇智波这个姓氏走完我的这辈子……我真的很幸福了。
她的目光始终定在照片上，照片上的少年没有笑容，皮肤白白净净的与墨色的头发相称应。照片的边角还有些无法裁掉的金色粉色的发丝。那是他们应该站着位置，却因为这是遗照所以被裁掉了。
小樱。他说。
无论在哪里，我们三个永远都在一起。我们是谁都拆不散的七班。
春野樱又是一愣，然后抹干净了眼泪，说道。
刚结婚那天，我趁他睡下了之后问他，「佐助君，我们一起守到天荒地老好不好？」，然后我不知怎么地就睡着了，朦朦胧胧间好像听到一句很轻很轻的「恩」。
所以，就算他不在了，我也会守着，守着我和他互相承诺的天荒地老。即使是一个人守着两个人的份也没关系。
她站起来，将照片放回墓碑前。然后仰起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指着太阳道。
鸣人，现在真的是他像风，我像樱花，你也会像太阳一样，现在木叶可就靠你照亮了喔。
我会的。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