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我们度过了一生中最混乱的一晚,但,同样也是最美好的。黑暗中,我看到你额心的朱砂,在雪白的皮肤上如此炫目,不知为什么,让人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小时候,我说,红色是最绚烂的颜色,像最美的玫瑰,会让人心情都亮起来。可是你的朱砂,一次又一次地刺痛了我的眼睛,让我竟然像一个孩子,禁不住流下泪来。
撒加……你哭了……
没有……
你在说谎,你的脸颊湿湿的……
那是汗水……
撒加……
我轻轻地抱住你,泪水全部渗进金色的长发里。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在脑海中不安地震荡,仿佛一松开手,你就会整个消失掉。就让我这样,抱你一会……我呢喃道,对不起……
不记得自己怎样昏昏沉沉睡过去,又在恶梦中昏昏沉沉醒来,冷汗夹杂泪水,好像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梦中我看到无数不认识的人,他们穿着异域风格的衣衫,是一种纱布料的衣服,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吟唱我听不懂的歌谣,每个人脸上都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表情。而我看到了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穿着白色的纱衣,站在高高的石台上。风很大,你看起来有点颤抖,长发吹散在风中时,好像要一点一点飘到天上一样。
你要走了么……
沙加……我叫着,你却听不到……
沙加!!
别动,撒加,你在发烧。额头贴上冰冷的手帕,忍不住打个寒颤。
我怎么了……
昨天晚上你着凉了,早上起来发现你把所有的被子都给了我,自己缩成一团,只披着一件衬衣……你发烧了,一直在说听不懂的话。
朦胧地看到你还在,终于可以呼出一口气。身上的热度似乎退了一些,氤氲的水汽少多了,能够稍微看清你的脸,满是关切。只是,一向偏白的肤色看起来颜色有点不对……
你怎么了?
一点小事……稍微有点发烧,盖着被子睡一觉就退了许多,医生说已经不要紧了。你好好休息吧,毕竟着凉的人是你……
我下意识地抓住你的手。
我在这里呢,你轻声说。这句话仿佛有莫大的魔法,虽然我说过许多遍,却是头一次听你说。我在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前一刻,仿佛听到你轻叹一声。人生病的时候,总是最脆弱的,所以,我怎么会离开你。
一向体质很好的撒加居然生病了,所有的人似乎都不相信,米罗甚至想歪了地误会成别的什么。但人总是这样的动物,好了伤疤忘了疼。随着身体的康复,关于那个恶梦的事也被我忘得一干二净。这之后的日子平静而安宁,一个虚幻的梦丝毫没有打扰到我们的生活。至少我认为是这样。
几年以后的一个冬天,下着大雪,是这座小城历史上罕见的大雪。你最喜欢下雪的日子,天上所飘下来的纷纷扬扬的白色,可以用手触摸到。
那天你穿了一件白色的风衣,跟周围雪的颜色很相配。而我随便找了一件深蓝色的外套,倒有些像背景那样深邃的天空。雪积得比较厚,我们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牵着对方的手。你手里还抱着刚买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面包。
圣诞节快到了,米罗那天来电话说,要在这之前把房子设计好,二月份左右就能弄得差不多——给卡妙一个特别的礼物。他说这么久了,终于可以买下那栋别墅,请你帮忙设计。
所以你就答应把我借给他了?我故意笑着说。
能够帮朋友的忙不是很好吗,给你一个做好事的机会。
不过那可是要花一整天的,说不定连晚上也要赔进去……你也愿意?
这要看你自己了,说不定你很愿意在别人家过夜呢,你歪着头微笑。但是这要看米罗和卡妙会不会同意了,他们两个醋坛子,当初阿布就不敢惹。
怎么,你就只知道他们是醋坛子?
难道你也是?你笑着反问。
我笑,搂了搂你的肩膀。哎呀,我的沙加学坏了。
哼,那个定语可以去掉吧。
那是事实嘛~
你……
雪继续安静的落下,洁白,纯净。远处教堂传来钟声,距离虽然远,却清晰地敲打着耳膜。离平安夜还有一段日子,人们已经开始为圣诞节忙碌,同时也是在忙年终的清点结算,空气中充满喜庆又繁忙的味道。教徒听到钟声,往往会停下手中的活,面对教堂的方向祷告,表情虔诚而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