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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绝代双骄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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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花开得正盛,菊花、牡丹、蔷薇、梅、桃、兰、曼陀罗、夜来香、郁金香…… 
    这些本不该在同一个地方开放更不该在同一个时候开放的花,此刻却全都在这里开放了。 
    这里本是深山,绝岭,本该弥漫着阴黯的云雾寒冷的风,但在这里,阳光如黄金般洒在花朵上,气候更温柔得永远像是春天。 
无论任何人到了这里,都会被这一片花海迷醉,忘记了红尘中的困扰,更忘记了危险,忘记了一切。但这里却正是天下最神秘最危险的地方,这里就是移花宫! 
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女倚在玉石栏杆上,怔怔地向远方眺望,冷艳的脸庞竟带着淡淡的惆怅。三个月过去了,无缺公子只回来过一次,燕南天陪他一起来的,也许燕大侠担心邀月宫主会对无缺公子下毒手。可是,他们没有见到邀月宫主,自从那次决斗之后,任何人都没有再见过她。 
        
西湖畔孤山脚下,一溜青瓦粉墙的房舍,小院中传出孩童的嬉笑声。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正坐在石阶上吃东西,看样子只有三岁上下,两人都唇红齿白,十分粉嫩可爱。个子略高些的那个,头顶用红线绳绑了个“朝天锥”,小手抓着一支糖葫芦啃得津津有味,两边脸蛋上粘糊糊的沾满了溶化的冰糖。另一个身量略小些,心满意足地捧着一个纸包大口咬着,包里是块桂花糕。啃糖葫芦的这个,乃是小鱼儿的宝贝儿子,江涞;吃甜糕的那一个,是江无缺的儿子江霖,比江涞晚出世不到两个月。几年前江家兄弟相认之时,小鱼儿极其不平地做了江无缺的弟弟,好在一年以后总算在儿子身上找回些面子。 
江涞很快吃完了糖葫芦,抹抹嘴道:“燕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想他了。”江霖很斯文地用纸包擦了擦嘴,抓着后脑勺道:“我爹说,燕爷爷岁数大了,咱们以后不许跟他玩骑马了。”江涞把沾了糖浆的手往裤子上抹了抹,咧嘴道:“可是燕爷爷说他喜欢跟咱们玩呀!燕爷爷个子比我爹还高,骑上他最威风了!” 
话音未落,忽听扑啦啦的振翅之声,一羽灰白相间的鸽子落在院子中央。 

看完竹管中的信,江无缺脸色变得很沉重。小鱼儿从他手中拿过信来,薄薄一张素笺,右上角印着朵黑色的梅花,还隐隐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虽然随信鸽飞行数日,却犹未消散,确是出自移花宫的秘制。小鱼儿皱眉道:“你那嫁不出去的师父竟然还没死,你莫非想去救她?”江无缺叹道:“师父毕竟养育我二十年……”小鱼儿打断道:“我实在不相信,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困得住她?况且找了三年多都没有消息,燕伯伯刚走她就现形了。其中必定有鬼!” 
江无缺沉吟道:“我也觉得有些可疑之处,但无论如何都值得去看一看,不是吗?”小鱼儿盯了江无缺半晌,终于转过身子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道:“走之前记得来找我一趟,有东西送你。”说罢径自出门,一把拎起院子里脏兮兮的小泥人:“小涞,回家了!” 

薄暮时分,一名年轻的白衣男子牵着马走进“宾来客栈”。这家客栈开在官道边,楼下吃饭,楼上住人。看来今日生意很好,楼下座无虚席,几乎所有的饭桌都占满了。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江无缺,每天都有成百上千像他这样的江湖人从官道上来来去去。虽然江无缺并非普通的江湖人,但此刻他的脸看起来绝不出众,小鱼儿的易容术果然出神入化。 
店伙计从江无缺手中接过马缰,“客官,您是住店还是打尖?”“小哥,还有空房吗?”“空房还有一间,小的就去收拾。客官想吃点什么?”“随便下一碗面,再加两个小菜就好,麻烦小哥了。”江无缺口中说着,眼睛却在拥挤的大堂中搜寻,但可惜,一张空桌子也没有。
“楼下已经坐满了,客官多包涵,不然小的把饭菜搬到您房里去?”江无缺才要点头,忽听靠窗桌旁一个中年汉子朗声道:“小兄弟,那位穿白衣服的小兄弟,过来一起坐吧!” 
江无缺含笑道:“多谢兄台。”随即走到桌旁坐下。那汉子一身劲装,腰悬一柄缅刀,刀鞘呈暗紫色,铜铸的刀柄已经磨得油光锃亮。那汉子打量了江无缺几眼,操着山东口音道:“小兄弟,你也是去找野人的?”江无缺微微一怔,“野人?”那汉子端起酒碗喝了两大口,压低声音道:“你看这店里的江湖人,十个有九个半是去神农架找野人的。”江无缺见他神色十分神秘,只好淡淡一笑,道:“在下只是路过,并不知晓兄台所言之事。”那汉子笑道:“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又这么斯文,是个读书人吧?”江无缺微笑不语,只是低头吃面。 



1楼2006-06-21 18:12回复
    次日清早,众人到楼下用早饭,江无缺仍和杨海天同桌,坐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里。 
    忽听门外车声辚辚,不一会,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迈步走入客栈,立刻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此人年纪约三十岁上下,身穿深蓝色蜀绸长衫,进得门来站定,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先在人群中搜寻一遍,目光如隼鹰般锐利,大堂中众人纷纷低下头去,竟无人敢与之对视。 
    店伙计早迎上来,却被蓝衫男子惊人的气势所慑,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蓝衫人回头扫了一眼,淡淡道:“小哥,向你打听一个人。”说的是蜀中口音。话音未落,已将一锭银元宝递到店伙计眼前。 
    蓝衫男子接着道:“贵店近几天可曾住过一位武功绝顶的英雄侠士?”店伙计结结巴巴地道:“英……英雄侠士?小店里多得很,在座的这些全都是……全都是英雄侠士……”蓝衫男子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大堂中众人,带着明显的讥讽轻蔑之意,冷笑一声道:“我说的这位,乃是天下无双的大英雄,即便放在千军万马之中,也能一眼认出的。”
    这时忽听一人笑道:“天下无双的大英雄?我最近倒见过一位,但不知你找的是不是他?”众人的目光立刻转向大门口,只见一个面色黝黑的少年懒洋洋地迈步走了进来。这人年纪不大,颌下却留了一绺山羊胡子,看上去颇为滑稽。身上一套皂色短打,料子倒是簇新的,只是沾满了泥污,似乎有十几天没换洗过了。山羊胡子少年慢吞吞地走到大堂中,笑道:“我见过的这位大英雄,身材很高,肩膀很宽,身上却没什么肉,简直是骨瘦如柴。虽然也带着把剑,却已经锈得坑坑洼洼,好像随便一碰就会断似的。”山羊胡子边说边用手比划,蓝衫男子不等他说完,已经变了脸色,“阁下当真见过燕南天燕大侠?” 
    山羊胡子似乎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大侠名叫燕南天,你一定认识他了?”蓝衫男子淡淡道:“在下早就盼望一睹燕大侠的风采,可惜始终无此福缘。”山羊胡子又笑道:“既然不认识,你找他干什么?难道是不服他的武功,想亲自比划比划?”蓝衫男子脸色又是一变,半晌才道:“在下有两位亲人受了伤,想烦请燕大侠出手相救。” 
    山羊胡子嘻嘻一笑,拽条凳子在江无缺身边坐下,竟抓起他盘中的馒头张口便咬,边咀嚼边含混地说道:“你怎知他一定会为你出手?”蓝衫男子脸色越来越阴沉,终于忍不住道:“在下的两位亲人要穴被封,若六个时辰之内再不能解开,只怕从此要变成废人。事关重大,这位兄台若果然知晓燕大侠的下落,万望赐知,唐某感激不尽。但如若……” 
    他话未说完,山羊胡子已瞪起眼睛道:“你当我骗你么?不光是我,这店里很多人都见过。”说着拍了拍江无缺的肩膀,“这位大哥,你最近也见过燕大侠的,是不是?”江无缺略一沉吟,含笑道:“不错,的确见过。”一个月前燕南天忽然觉得气闷,要到江湖上去透透风。所以,江无缺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上个月,说是“最近”也不为过吧。 
    不料杨海天却在一旁低声嘟哝道:“这位燕大侠,我怎么没见过?江小兄弟你来得比我还晚,不知是什么时候见到的?”大堂中窃窃私语之声渐起,蓝衫男子脸色阴晴不定,山羊胡子得意洋洋地咬了口馒头,尚未及开言,忽听门外一阵马嘶,紧接着几下清脆的皮鞭响,车轮声、马蹄声向远处急速驶去。蓝衫男子大惊失色,喝声“站住!”,掉头便追,转眼间身形已在两丈之外。 
    江无缺忽然振衣而起,拉着山羊胡子也追了出去。 
    官道上人来人往,马车和蓝衫男子都已跑得不见踪影。一列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迎面走来,把整条道都占满了。江无缺被挤在路旁看热闹的人群中,只听得爆竹声震耳欲聋。好容易等到迎亲队伍过尽,却已经误了一盏茶的功夫。 
    前行不远是叉路口,右边一条路上铺满了花花绿绿的炮仗皮,显然刚才的迎亲队伍是从这条路走来。两人不假思索地往左边路上飞掠而去,山羊胡子笑嘻嘻地与江无缺并肩而行,竟毫不落后。江无缺转头看了他几眼,终于忍不住道:“还笑!你跟来干什么?家里没人照顾怎么行?”口中说着,脚下却丝毫不慢。 
    


    3楼2006-06-21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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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鱼儿服下解药,不消片刻便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江无缺松了口气,背转身子淡淡道:“我不杀有伤之人,你们走吧。”小鱼儿笑嘻嘻地看着几个苗人一瘸一拐地离去,将解药瓶子递到江无缺手上,“还是你厉害,居然能撑这么久。”江无缺已将真气运行了几个周天,毫无郁滞之象,不由得纳闷道:“我……没有中毒。” 
      小鱼儿忙上前一摸江无缺的腕脉,的确不像中毒的样子,不禁笑道:“难道你是百毒不侵之体?莫非那两个恶婆娘给你吃过什么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说话之间,江无缺已经给蓝衫男子解开了手足的绑缚,扶着他坐起。蓝衫男子道:“在下唐汛,多谢少侠的救命之恩。若非二位出手相救,只怕我们兄弟几人都会死得惨不堪言。”小鱼儿笑道:“别说话,先吃解药,解了毒站起来才好磕头。”不料唐汛却苦笑道:“这解药,在下是万万不能服用的。”小鱼儿吃惊道:“你还担心什么?我已经吃过了,不是好好的么?”
      唐汛道:“这位兄弟,你幼年之时是否服过很多强身健体、增强内力的药物?”小鱼儿一怔,笑道:“唐门的弟子,果然有些门道。”唐汛道:“那些苗人是湘西‘百草门’的,他们与唐门素有过节,适才所放的迷香就是专为对付唐门所制。因唐门弟子几乎人人修习‘毒砂掌’,自幼服用毒物,体质已经异于常人。而这种迷香,便只对这类经常吃药练功的人起作用。但因它对普通人并非毒物,所以平常的解毒丸根本奈何不了它。”小鱼儿拍了拍脑袋,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但这解药,为何我吃得,你吃不得?” 
      唐汛道:“只因这解药所克制的并非迷香,而是体内已有的药物。兄台从前服药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固本培元,即便被克制,也无大碍。但在下所练的‘毒砂掌’,讲的是人、功、毒三者合一。这解药若是吃下,轻者武功大损,重者功废人亡。半年前唐门已经有人着了道。” 
      江无缺道:“既然如此,你所中的迷香该如何化解?”唐汛苦笑道:“只有以内力慢慢驱除了。”忽然勉强抬手一揖,“在下暂无性命之忧,但两位被封了穴道的兄弟,却万万拖不过今夜。还请两位告知燕大侠的下落……” 
      江无缺一言不发,忽然迈步上了马车。小鱼儿却笑道:“燕大侠?不知老兄你的消息从何处得来,燕大侠的确来过这一带,但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了。现在,他恐怕正在家里,让两个小孙子坐在脖子上当马骑呢。”唐汛变了脸色,失声道:“难道出手的不是燕大侠?但……但那人的功力……”说话之间,江无缺已经从马车上跃下,淡淡道:“他们已经没事了。”随即又将一个小瓷瓶递到唐汛面前,“此物也归还原主。” 
      小鱼儿凑上去看了一眼,便跳起来大叫:“八步断肠散?!好家伙,只这一小瓶就足够把整家客店的人毒翻三次!”唐汛面现愧色,叹道:“唐某教弟无方,得罪了。多谢少侠昨夜手下留情。”小鱼儿笑道:“好手段,那家客栈是通往神农架的必由之路,只要把店里的人都干掉,宝藏自然归唐门独享了。”唐汛脸上愧色更浓,低头道:“我们兄弟也是偶然听人说起神农架宝藏之事。其实,既然财宝无主,谁能找到也是各凭本领。可是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弟弟,居然瞒着我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小鱼儿捋了捋颌下的山羊胡子,也学着唐汛的样子叹口气,道:“蜀中唐门饮誉江湖已近百年,不料如今竟教出些鸡鸣狗盗之徒。”唐汛脸色越来越难堪,却听江无缺道:“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走吧。” 
      小鱼儿把唐汛背起来,放到马车上,和车里另外几个中了迷香的唐门男子躺在一起。江无缺已经利落地套好马车,策马穿出树丛走上官道。唐汛在车厢中道:“还不曾请教两位朋友尊姓大名。”小鱼儿赶着车,头也不回,“我姓江,叫江小虾,他是我哥江大虾。” 

      江无缺和小鱼儿赶着马车,依唐汛的指点将他送往数里之外的唐家别院。一片庄院座落在山谷之中,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数十株参天的古树将谷口遮挡得严严实实,幽静而隐蔽。 
      马车停在庄院门外,大门紧闭,寂然无声。小鱼儿跳下车,转身把唐汛扶下来。唐汛调息一路,手足已稍可移动,正要上前叫门,院内突然喊杀声大作!三个白衣女子越墙而出,纵跃之间已略现狼狈,其中两人身上还染了血迹。紧接着大门怦然洞开,七八个男子持剑追出。当先一人见到唐汛,立刻大呼道:“三哥,快拦住几个妖女!别让她们逃了!” 
      


      5楼2006-06-21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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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一条白影从天而降,拦住了众唐门男子的去路。江无缺闪身抢入剑网,手指连弹,几人只觉剑脊上一股劲力涌来,虽柔到极处,却如排山倒海般源源不绝,难以抵挡。只听“叮叮叮”数声轻响,众人长剑虽未脱手,招式却已被尽数截断。 
        待几人站稳身形,定睛再看,三个白衣女子早已经去得远了。江无缺面上波澜不惊,抬手向唐汛一揖,淡淡道:“得罪了。”说罢向小鱼儿使个眼色,两人展动身形飞掠而去,转眼已在数丈之外,唐门众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却无论如何追赶不上。 
        江无缺和小鱼儿奔出谷外,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赶上了三个白衣女子。江无缺已经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唤道:“荷露,柳烟,夜百合大婶,是我。”
        宫女长夜百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入移花宫已有二十余年。襁褓之中的江无缺,几乎是被她抱大的。几人回到客栈稍加安顿,夜百合便将一个月来的种种情形说了一遍。原来,自从四年前江家兄弟相认、邀月宫主出走之后,移花宫众宫女便奉江无缺之命,四处寻访她的下落。一个月前,夜百合终于在蜀中一带探得消息,邀月已被成都“霹雳堂”所擒。她连忙飞鸽传书告知江无缺,并从移花宫召来荷露和柳烟。但“霹雳堂”似乎也听到了风声,将邀月移至他处。孰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途中却又中了唐门的暗算,邀月也落入唐门手中。 
        江无缺沉吟道:“‘霹雳堂’是如何困住大师父的?难道他们比魏无牙更厉害?”夜百合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会方道:“据我所知,‘霹雳堂’本不是大宫主的对手,但……大宫主近来,似乎有些……神智不清,所以才……” 
        江无缺吃了一惊,“神智不清?!”一旁的小鱼儿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罪过罪过,莫非那恶婆娘竟被我死而复活气出失心疯了?”江无缺皱着眉看了小鱼儿一眼,垂首沉吟不语。邀月二十年来苦苦保守秘密,养大情敌之子,把复仇计划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忽而一朝全部落空,骤喜骤悲,叫她如何承受,怎能不为之疯癫? 
        半晌,江无缺才道:“夜百合大婶,大师父确是被关在在唐门别院中么?”夜百合道:“不错。唐门劫到大宫主之后,立刻将她押送到此。今日我与荷露、柳烟本打算前往一探虚实,不料此处虽为别院,却戒备森严,机关重重。我们三人竟险些失手。”江无缺点点头,道:“你们可曾找到了大师父被关押之处?”夜百合想了想,道:“听说唐门别院筑有地牢,大宫主十有八九是关在地牢之中。” 
        江无缺思索片刻,道:“今日你们已经打草惊蛇。但唐门要布置机关,尚需时间。何况唐汛等一干高手中了迷香,若缓上两三日,等他们功力恢复了,只怕更加不利。我们动手,不如就在今夜。”他顿了顿,又道:“荷露跟我去,夜百合大婶和柳烟都受了伤,你们就等在外面吧。” 
        小鱼儿跳起来道:“我也去。”江无缺轻轻按着他坐下,微笑道:“移花宫的事情,从不假手于他人。你也等在外面,接应我们吧。”小鱼儿撇了撇嘴,大声道:“你当我是为了那老妖婆?我是不放心你!你要救的是大圣贤也好,大混蛋也好,小鱼儿一概不关心。我只照看自己兄弟的周全,至于其他人,就算死在我眼前,我都未必会伸一伸手的!”


        6楼2006-06-21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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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鱼儿似是被吓住了,刺耳的笑声竟良久没有再响起。门外众人等了片刻,忽然一人失声道:“不好!莫非他们已经逃了?”为首那人大惊之下,率众破门而入! 
          屋内果然已空无一人。中间一排木架显然被搬动过,地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三个人居然找到了隐秘的机关,从地道走脱了。为首那汉子怒不可遏,沉声道:“地道里岔路多,贼子逃不远。老七,你的人守在这里,其他人跟我追!” 

          机关哑哑作响,高大的木架缓缓移回原处,掩住了地道入口。留下来的人也不敢大意,都打起精神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突然眼前一花,几条人影掠过,江无缺和小鱼儿出手如风,片刻便点倒了七八个人。荷露白衣翻飞,不过数招也打昏了两个。转眼之间,唐门众人竟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小楼之中只剩下三个人是站着的。 
          荷露眼波流转,道:“鱼公子,你怎么知道那里一定有地道的?”小鱼儿笑嘻嘻地道:“咱们进来之前这屋里明明有人,转眼间却走得一个不剩。如果不是上天,自然只能遁地了。再说,唐门的机关稀松平常得紧,比我老婆造的那些可差远了……”话未说完,突然眼角余光一瞥,倒在地上的一人竟然已经醒来,悄悄将手伸入了木架之下。小鱼儿只来得及大喝一声:“快走!”拉起江无缺和荷露全力向屋顶的破洞倒跃过去。双脚刚刚离地,那唐门男子已经发动了机关,无数牛毛细针如暴雨般射向三人!江无缺右手被小鱼儿拉住,左掌已运足全力挥出,强劲的掌风顿时将漫天针雨扫落了大半,连屋角的烛火都在他掌力震荡之下飘摇欲灭。江无缺拍出一掌,身子向后飞去,就势攀住了屋顶,右手借力将小鱼儿和荷露甩向那破洞,自己也如轻烟般掠出,一大蓬细针在他身后尽数落空。 
          三人飞掠出数丈,落在黑暗之中。忽听荷露呻吟一声,竟软绵棉地倒了下来,靠在江无缺身上。夜雨早已停歇,朦胧的月光下,荷露后颈发际间赫然插着两支牛毛针!江无缺一惊,立刻用重手法点了她颈上的几处穴道,免得毒气侵脑。却又不敢碰那针,用衣袖垫着手指将针拔下。荷露的肌肤已冷得像冰,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小鱼儿急道:“这是什么毒?连素女丹都不管用?”江无缺把着荷露的腕脉,却见她十片指甲竟已变作了惨绿色,不觉失声道:“‘沉烟翠袂’?!竟是‘沉烟翠袂’?!”
          小鱼儿忍不住道:“那是什么东西?”江无缺神色焦急,道:“‘沉烟翠袂’被唐门称作‘百毒之后’,是用一种毒水仙配制的。这种花连移花宫都养不好,所以素女丹对它也无能为力。”说罢将荷露横抱在怀中,道:“先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把毒逼出来。否则她一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 
          两条人影没入黑暗中,飞快地往庄院边缘掠去。唐门这座别院不但占地甚广,屋宇众多,而且曲折迂回,如迷宫一般。江无缺和小鱼儿搜寻良久,终于发现一排较为僻静的房舍。既无人声,也无灯火,很多屋子的门窗都已损坏,看来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小鱼儿摸到最顶头的一间,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 
          一丝微弱的光闪过,小鱼儿突觉寒气扑面,一柄长剑直刺面门!小鱼儿应变极快,侧身避过锋芒,两根手指已将剑脊紧紧挟住。略一运力,对面袭来那人再也拿捏不住手中长剑,身子也被真气震得踉跄后退,撞到了墙上。江无缺抱着荷露闪身入内,立刻将屋门紧闭。小鱼儿猱身而上,掉转剑尖直指那人咽喉,压低声音道:“不许出声,否则要你的命!”话音未落却又吃了一惊,失声道:“唐汛老兄,怎么是你?!” 

          夜已深沉。唐汛终于从榻边直起身来,舒口气道:“这位姑娘的性命已暂时无碍,半个时辰之内就会醒来。过几日等我的内功恢复了,再帮她彻底驱除毒质吧。”说罢转回身来,凝目看着江无缺和小鱼儿,淡淡道:“你们是移花宫的人?” 
          小鱼儿大咧咧地找了张凳子坐下,叹口气道:“移花宫怎么会有我这样不修边幅、平易近人的弟子?”说罢笑嘻嘻地指了指江无缺,“他才是。”唐汛转过头打量着江无缺,“阁下就是人称‘无缺公子’的花无缺花少侠?果然人如其名,失敬了。”江无缺微笑道:“不敢,在下姓江。”唐汛一怔,却听江无缺又道:“不过,四年前在下尚未认祖归宗,那时候的确名叫花无缺。” 
          


          8楼2006-06-21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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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鱼儿笑道:“邀月这恶婆娘骗了我们哥俩十几年,差点害咱们自相残杀。幸亏我小鱼儿聪明,不但保住了命,还把失散的兄弟捡回来了。”唐汛拍了拍额头,道:“我想起来了。四年前,听说移花宫的传人与燕南天燕大侠的弟子,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但结果却不了了之。难道便是你们两位?”江无缺含笑看着小鱼儿,忽然道:“明明是我胜了,不是么?” 
            小鱼儿瞪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让了我,但我明明也是故意给你打中的!如果认真拼命,我小鱼儿也至少可以接住你三五百招。再说,也不知道是谁,看见我断气了就当场要寻死觅活。若不是我及时活过来,你恐怕早就没命了。”江无缺目光闪动看着小鱼儿,只是笑而不语。 
            唐汛听得莫名其妙,小鱼儿一眼瞥见他满脸困惑,不禁笑嘻嘻地道:“唐老哥,你一定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千方百计、争先恐后地想死?趁现在荷露还没醒来,反正也没事做,我就给你讲个故事……话说当年,有一对孪生兄弟……” 
            小鱼儿讲得绘声绘色,唐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已经听得入神。讲着讲着,小鱼儿忽然抬起头来瞧了瞧江无缺,笑道:“那时候我想,这小子怎么会这样神气的?我又怎么会长得像他?你看,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副样子,连衣服都一直是白色的,从不知道换一件……”江无缺低头坐在榻旁,正仔细地检查着荷露的脉息。亲身经历过的往事,现在听来,依然觉得惊心动魄。回想起与铁心兰的初见,江无缺竟不禁有些微微的失神。待他回过神来,小鱼儿又已经讲了一大段。“树下一个人接住了我,我睁开眼睛一看,居然是花无缺。不知为什么,那时候我忽然觉得,他一定会保护我,绝对不会伤害我的。而我,也绝不能伤害他。” 
            烛火轻轻地爆了一下,唐汛怔怔地听着小鱼儿的故事,目光中不知何时竟有了些凄凉之意。小鱼儿却未留意,只是继续讲着故事:“就这样,我被他结结实实劈了一掌。那个痛啊……就不用说了。于是我赶忙往地上一躺,死了。”唐汛忽然道:“你是否事先服下了‘离魂散’?”小鱼儿这次真的大吃一惊,“唐老哥,你……你当真是用毒的大行家!”唐汛微笑道:“‘离魂散’原本出自唐门,乃是先父所制。除了用来装死之外,还有很多妙用。可惜,唐门的其他人嫌它药性不够猛烈,弃之不用。所以世人也知之甚少。”
            江无缺微笑道:“如此说来,令尊当真是我们兄弟的大恩人。”小鱼儿嘻嘻笑道:“不错。而且还要多谢那些不识货的笨蛋们,如果他们没有把这样的灵丹妙药藏起来,而是搞得天下闻名,我的苦肉计也没那么容易得逞了。”唐汛凝目看着并肩而立的兄弟俩,忽然长叹一声,怅然道:“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兄弟,这样的朋友。为何我唐汛不曾有幸遇见?” 
            小鱼儿笑道:“听说唐门最是人丁兴旺,年轻一辈的兄弟姐妹至少有二十多个,难道就没有一个和你好的么?”唐汛默然半晌,叹道:“江兄弟,还记得昨日你嘲笑唐门的话么?其实你说的不错,唐门虽饮誉江湖已近百年,但如今,却只剩下一些鸡鸣狗盗之徒了。” 
            话音未落,榻上的荷露忽然动了动,苏醒过来。


            9楼2006-06-21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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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血从邀月肩上的伤口和手中的铁索不断滴落,她每说一句,兄弟俩就退一步,已经退入了外间的石室中。邀月一步步逼近,两人眼看退无可退,江无缺忽然闪身上前,将小鱼儿挡在了身后。邀月目露寒光,冷冷道:“玉郎,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这个贱婢?”江无缺叹了口气,柔声道:“你看错了,他是我的书僮江琴。” 
              邀月停住脚步,似乎在竭力回忆,半晌才道:“不错,他……是江琴。但……那贱婢在哪里?莫非你们把她藏起来了?”小鱼儿在江无缺身后道:“她已经死了,就在你身后那间屋子里,你没有看到么?”邀月目中闪过一丝喜色,喃喃道:“死了……死了?”竟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又向里间的石室走去。江无缺和小鱼儿全身紧绷,瞬也不瞬地数着邀月的脚步,蓄势待发。不料邀月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来,摇头道:“不,你们骗我,那贱婢没有死。她若死了,又怎会生出那两个孽种?” 
              小鱼儿道:“莫非你忘记了?他们早已经自相残杀而死,是你亲眼看见的。”邀月木然呆立半晌,茫然道:“不错,他们都已经死了,是我亲眼所见……玉郎,你知道么,你的儿子,我养了他十八年。他和你一样,喜欢站在那棵墨玉梅花树下,我好几次把他当成了你。可他……他是那贱婢生的儿子!我眼看着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孪生兄弟,然后用‘碧血照丹心’刎颈自尽……”邀月竟突然放声大笑,“我等了二十年,就是在等今天,等他们兄弟自相残杀而死,我实在高兴极了,痛快极了!背叛我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话音未落,邀月手中的铁索突然闪电般砸下。 
              千钧一发之际,小鱼儿猛地推开了发呆的江无缺,自己则就地一滚,堪堪避过雷霆一击。铁索砸在石壁上,“轰”的一声,火星四溅,竟砸出一个桌面大小的洞来。邀月仰天长啸,铁索挥舞,一时间拳头大的碎石如雨般满室乱飞。江无缺和小鱼儿展开身形全力招架,渐感吃力,不觉已退入了内室之中。邀月竟不追赶,只是猛击石壁,状如疯狂。江无缺略一定神,失声道:“不好,大师父要走火入魔!”话音未落,只听“喀喇”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外间石室竟整个坍塌下来。紧接着一股大水倾泻而下,顷刻便充满了外间,向内室涌入。这地牢修在水池之下,此刻池底被打破,整个池塘的水都一古脑灌了进来,夹杂着淤泥、莲藕、荷叶,甚至还有几条鱼。 
              江无缺和小鱼儿早跳到一张红木八仙桌上,外面池水仍如瀑布般汹涌直下,很快把桌子也淹没了大半。小鱼儿提起旁边一张太师椅放上桌面,两人又挤到了椅子上。水很快没过桌面,四周本来堆满死尸,将水也染得微微发红了。又过一盏茶的功夫,水流渐止,而邀月却再没有任何动静。 
              江无缺足下用力,人已掠到外间,石室没了屋顶,变成个一丈见方的大坑。江无缺在乱石上一撑,身子向上飞起,往岸边掠去,小鱼儿紧随其后。天色微明,岸上聚集了一大群人,手擎火把站成一圈,两个人被围在当中,掌风劲疾,相斗正酣。其中一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法沉稳,掌力刚猛,显然正处上风。邀月身法飘忽,游走不定,却始终不敢与那老者对掌。随着她催动真气,肩上伤口血流不止,淌在白衣之上,竟然色黑如墨。 
              那老者掌心隐隐现出青色,一招招专攻邀月肩胛伤处。邀月神智几近昏迷,下盘沉滞,掌法更见散乱。猛然间那老者一掌向她背心劈下,邀月竟躲闪不开,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滚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那老者欺身上前,并指如剑,向邀月“膻中”穴点去。这一指已聚集毕生功力,要废了邀月那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
              众人叫好声中,那老者手指已沾到邀月身上污秽的白衣,却觉得整条手臂突然脱力。就在这旧力落空新力末生的刹那间,另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他招势引得一偏,不知怎的,手掌竟环了回来,结结实实地戳在自己胸口。那老者惨呼一声,被自己打得飞了出去。 
              唐门众人齐声怒喝:“谁?!”“什么人?!”“好大的胆子!”那老者强忍剧痛抬起头,却见人群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清俊的白衣少年,正伏低身子,旁若无人地查看邀月的伤势。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少年,满脸刀疤,却又魅力摄人,正懒洋洋地笑道:“移花接玉的滋味如何?老前辈行此五体投地的大礼,晚辈们怎么担待得起呢?”那老者怒不可遏,用尽力气站起身来,喝道:“移花宫的贼子,今日要你们来得去不得!”小鱼儿转过头看都不看他,只是咂了咂嘴,笑道:“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皮,天下无敌。唐门果然英雄辈出,可喜可贺。” 
              江无缺似乎全没听见他们的话,连头都没有抬,只是从怀中取出个小小的玉瓶,不紧不慢地为邀月敷药解毒。半晌,邀月伤口中血色渐渐转红。江无缺略一迟疑,又出手点了她周身三十六处要穴,这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万道霞光照在江无缺脸上,他的神色仍那么从容,只是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唐门众人早都悄悄扣了暗器在手,此时却被这无形的气势镇住,竟没有一个人敢出招。江无缺的目光停在那白发老者身上,缓缓道:“小鱼儿,你不必出手。移花宫的事情,从不假手于他人。”话音未落,衣袂忽然无风自动。那老者额头已冒出冷汗,脚下竟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唐门众人见状,也都跟着连连后退,围住的圈子渐渐散开。半晌,江无缺移开目光,淡淡道:“小鱼儿,咱们走吧。” 
              唐门众人眼睁睁看着江无缺背起邀月,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小鱼儿走出不远,又转回身做个鬼脸,这才笑嘻嘻地去了。


              11楼2006-06-21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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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百合和柳烟将宽大的马车内铺陈得既华丽又舒适,邀月平平稳稳地躺在车厢里,伤口早已清理妥当,衣服头发也都一丝不苟。但因周身要穴封,仍在昏睡之中。 
                江无缺和小鱼儿立在官道边,目送马车渐渐走远,小鱼儿嘘口气,笑道:“总算是功德圆满,今天该好好喝一杯。明早就可以动身回家看老婆儿子了。”江无缺却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马车扬起的尘土渐行渐远,直到再也望不见。终于轻叹一声,道:“夜百合大婶和柳烟都不如荷露的武功好,她们护送大师父回去,实在让人不能放心。”小鱼儿一愣,立刻跳了起来,“你又想干什么?!一定要把这条命还给她才安心么?” 
                江无缺沉吟道:“但如果就这么放手不管,万一她们路上又被人劫去,咱们一番辛苦岂不是白费了?”小鱼儿哼了一声道:“她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我只管把你活着带回去。你能保证那老妖婆不会突然明白过来么?不如让她立刻死了倒好,否则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江无缺默然半晌,叹口气道:“大师父至今伤势未愈,怎能再禁得起折磨?从这里到移花宫,路程不算太远。咱们可以暗中跟着保护她们,只要不被大师父发觉……”话没说完,就看见小鱼儿伸手指着他的鼻尖,气急败坏地道:“你……你当真没救了,我恶人谷小鱼儿的兄弟,居然是天字第一号忠臣孝子。要去也行,咱们先说好了,老妖婆的死活是你的事,我只管跟着看热闹。”江无缺看着他,展颜一笑,道:“但我知道,你决不会见死不救的。” 
                当天日落时分,兄弟俩便赶上了移花宫的马车,并投宿在她们斜对面的客栈里。江无缺脸上又被贴了人皮面具,小鱼儿也恢复了山羊胡子的样貌。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主仆三人,往西南方迤逦而去。 
                如此走了一个多月,倒也相安无事。转眼已到川黔交界处,距离移花宫不过数日路程了。山路越来越崎岖难行,但当地饮食风味独特,又辣又香,甚合小鱼儿胃口。这日走到一处较大的市镇,正午时分,镇上几家酒楼座无虚席,酒香四溢。小鱼儿埋首杯盏之间,正吃得满嘴油光。与他对坐的江无缺却吃得很慢,不时向窗外眺望。街对面的另一家酒楼中,一个白衣人正独坐用餐,两名女子侍立在旁。
                半晌,小鱼儿长舒一口气,从满桌狼藉的杯盘中抬起头来,笑道:“老妖婆还没吃完?……你吃饱了么?每天这样躲躲闪闪偷偷摸摸,很容易伤脾胃的。”江无缺含笑瞟了他一眼,再转头看向街对面,却吃了一惊。邀月已站起身来,似乎正吩咐着什么,夜百合和柳烟都毕恭毕敬地垂首答话。又过片刻,突然邀月一掌掴在夜百合脸上,夜百合立刻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窗外。 
                一片惊呼声中,江无缺从窗口掠了出去,夜百合的身子尚未落地,已被接住。“夜百合大婶……”夜百合七窍流血,早已气绝身亡。江无缺托着她的尸体,又惊又恸,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救不活她的,凡是敢反抗我的人,死了就别想再活过来。”江无缺霍然抬头,邀月不知何时已站在他面前。 
                邀月眼光中已经没有了迷茫和困惑,有的只是昔日曾经的犀利,以及百倍于昔日的仇恨。她一张脸渐渐变得透明,冷冷道:“无缺,连你也想骗我。你以为贴一张面具就行了么?别忘了,你是我养大的,把你烧成灰我都一样认得。”江无缺突然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量将自己牢牢吸住,全身如置冰窖,内力翻腾如沸,几乎无法控制,眼看就要如江河决口般奔涌而出。 
                忽听呜呜风响,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对面酒楼上掷向邀月。飞到近前,原来是一只油淋淋的红烧蹄膀。这一掷虽然迅急无伦,力道却不甚大,自然奈何不了邀月。但她素有洁癖,岂能容忍被沾上一星半点?于是身形微侧,避了开去。不料紧接着又是一只烧鸡劈面掷来,邀月的衣袖微微动了动,旁人连她怎么出手都没有看清,那烧鸡已经被拨得掉转方向。但就是这一瞬的功夫,便足以令江无缺脱身,片刻之间已飞掠到长街尽头。邀月不理会对面酒楼上的小鱼儿,展动身形朝江无缺远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12楼2006-06-21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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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旁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小鱼儿翻身跃出窗外,沿着长街提气狂奔。片刻间已经出了市镇,四野青山杳杳,白云悠悠,哪里有邀月和江无缺的踪影?小鱼儿顿住身形,正茫然四顾,忽然微风徐拂,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这香气再熟悉不过,在他初次遭遇“铜先生”的客栈房间里,就闻到过一模一样的气味。小鱼儿仔细地辨别着风向,掠入一片幽深的竹林。 
                  高大的毛竹遮天蔽日,竹林中光线幽暗。虽时至初夏,却遍地竹叶飘零,还有几茎粗壮的竹子倾倒折断,想来此处曾有过一番激战。小鱼儿心急如焚,穿过竹林飞掠上山,远远便听得隐隐掌风呼啸之声,两个白衣人兔起鹄落,身形飘飞,纵横的真气将林中木叶震得萧萧而下。 
                  邀月白衣飘舞,姿态妙曼绝伦,出手却极为凌厉狠辣。江无缺显然落在下风,连连退让。小鱼儿来不及多想,纵身飞扑过去,挥拳直取邀月背心。这一拳自然伤不了邀月,但出其不意,也让邀月不由自主地身形一滞。江无缺有这一顿之机,立刻转守为攻,兄弟两人联手,竟堪堪与邀月斗了个旗鼓相当。 
                  邀月的招式越使越快,江无缺和小鱼儿只觉她内力高得惊人,再看她的眼光竟也越来越迷离狂乱,忽然嘶声道:“玉郎,你一心护着这贱婢,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说罢仰天长啸,双掌齐发,掌势如泰山压顶,一左一右推向兄弟两人。江无缺和小鱼儿已被逼到了断崖旁,再无闪避之处,只能运尽全身功力硬接一掌。 
                  小鱼儿掌到中途,突觉邀月掌心空如无物,拼尽全力的一招竟没有着力之处。他心中大叫不好,却哪里来得及收住,在一股外力牵引之下莫名其妙地打偏,竟重重劈在江无缺胸口。江无缺闷哼一声,再也站立不住,身子往断崖下跌去。小鱼儿失声惊呼,只觉肝胆俱裂。心神一乱,全身立刻空门大露,邀月的掌力排山倒海般袭来,小鱼儿眼前一黑,身子轻飘飘地飞了出去,与江无缺一起坠入云雾飘渺的万丈深渊。耳旁除了呼呼的风声,便只听到邀月疯狂的大笑。 
                  江无缺身子下坠,却神智未失,半空中突然飞起一足,踢中小鱼儿腰眼,将他平平推出两丈之外。小鱼儿来不及想明白怎么回事,便一头栽入烂泥塘中。 
                  小鱼儿全身疼得像散了架一样,几乎无法呼吸。挣扎良久,喉咙一甜,又吐了几口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见自己原来不偏不倚摔在一大片泥塘里,这才侥幸未死。抬头看那悬崖,少说有十余丈高,这片烂泥在远离山壁两三丈处,而正对崖下的,却是一大片峥嵘的乱石。那石丛中,正露出一片染血的白衣。
                  小鱼儿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飞扑过去,把江无缺从乱石堆中拖了出来。江无缺气若游丝,脉息已经摸不到,连手足都冷了。小鱼儿眼前又是一阵发黑,突然想起苏樱曾说过,心跳骤停之人,可在胸口猛击几拳,以助其恢复心跳,或可起死回生。小鱼儿勉强提起一口真气,往江无缺胸口猛捣几下,捶得咚咚作响。江无缺忽然撕心裂肺地咳起来,血从口中涌出,又昏了过去。 
                  小鱼儿抖得几乎抱不住江无缺,眼泪直流,也不知是喜是悲,断断续续地自语道:“不会死的,不会死的……阎王爷最不喜欢死心眼的人,绝不会收你的……只要你能活过来,我答应以后都乖乖地管你叫哥,还不行么……”


                  13楼2006-06-21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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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近近的人都知道,杭州有“二乔”。 
                    “大乔”是狮峰顾家庄的二小姐顾盼儿;“小乔”是家住孤山的江疏影。 
                    顾盼儿的外婆张三娘和母亲张菁都曾是著名的美女,但据见过的人说,顾盼儿比她们年轻时更美了几分。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丹,翦水双瞳似西湖潋滟的波光。又时常爱着红衣,俏生生的红影盈盈闪过,不知迷乱了多少青春少年的梦。 
                    如果顾盼儿是一朵照水的红莲,那么江疏影就是一枝笼烟的海棠。无论轻颦浅笑,还是不经意的含羞垂首,都足以令无数少年心为之碎,魂为之夺。 
                    顾盼儿对江疏影一直有些既羡又妒。江疏影的父亲,无缺伯伯,是顾盼儿十七年来所见过最好看、最温柔体贴的男人。她至今仍记得,五岁那年的上元节,两家人约了一起去看灯。天近黄昏,江家四口人远远地在微雪中出现。无缺伯伯和心兰伯母各撑了一把清油纸伞,心兰伯母牵着江霖,无缺伯伯抱着江疏影。小兄妹俩眉目如画,身穿过年的大红新衣,白梅花似的雪片在他们身旁盈盈飘舞,一家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 
                    从那时候开始,顾盼儿看天下男子全如粪土。不过,尽管对江疏影有一点点羡慕,还有一点点嫉妒,这并不妨碍她们成为好朋友。因为她们有共同的爱好—— 
                    这日春和景明,烟波里一艘乌篷船摇摇荡荡往白堤的方向划过来。断桥上,两男一女正翘首以待。两个男子的年纪都在弱冠上下,其中一人相貌英俊,神气活现,似乎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用不完的精力;另一人清瘦俊秀,举止文雅,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正与身旁的少女低声说着什么。那少女容颜清丽,一身白衣如雪,只在袖口和长裙下摆浅浅绣着两枝梅花。说了几句话,忽然低头微微一笑,妩媚明艳不可方物。 
                    转眼乌篷船已经摇到桥下,江疏影回眸浅笑道:“哥,小涞哥,我去了。”江涞撇了撇嘴,摇头道:“两个大姑娘家,偏偏喜欢泡在酒楼饭馆里,成何体统?”江疏影抿嘴笑道:“我哥都不管,偏偏你来操心。”“我怎么了?难道我就不算你哥?想当年你小时候,我娘还差点要……”他话未说完,江疏影足尖轻点,身形已从桥上掠起,白衣翩翩,如一朵风吹的白海棠般盈盈飘落船头。顾盼儿早从船舱中出来,笑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家‘临江仙’酒楼虽然才开张了半个月,但听说风味绝佳,人人交口称赞,我们怎舍得不亲口尝一尝呢?” 
                    江霖站在桥头,微笑道:“去吧,早去早回。”顾盼儿嫣然一笑,挥了挥手,道:“江大哥,小涞哥,我们走了。” 
                    小舟慢慢划远,一红一白两个人影渐渐隐没在西湖的烟波里。江涞嘟哝道:“什么江大哥小涞哥?你明明是江二哥!”江霖回头看他一眼,笑道:“人必先自侮,然后人侮之。谁让你时常为老不尊?”江涞涨红了脸,抢上一步拦住江霖,“你到哪里去?”江霖道:“今日不能陪你了,唐小露要来,午后就到。”江涞立刻拧起了眉头,“麻烦丫头怎么又来了?是不是打算卖给你做童养媳?”
                    江霖无奈地瞟了他一眼,“你和小露一定是天生的对头,每次见面必定吵得口干舌燥,你就不能让着她一点么?”江涞道:“我已经很客气了,是她出言不逊,目无尊长……”话没说完,江霖已做出“不和你一般见识”的表情,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江涞被丢在桥头无人理睬,想跟上去,又觉得没面子。 
                    前面几步远处一架卦摊,残破的招牌迎风招展,字迹已有些模糊,似乎写的是“丁半仙铁口直断”等几个字。一个瘦小枯干、獐头鼠目的老者坐在招牌下等候生意,可是过往行人连瞧都不瞧他一眼。忽听一阵吵闹声,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怀抱婴儿,从江涞身边擦过,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卦摊前,放声大哭,“丁神仙,你老真是活神仙呀!昨天刚说我们家有大难临头,今天一早孩子他爹就掉到水里淹死了!求你老发发慈悲,给我们孤儿寡母指条活路吧……” 
                    湖畔的众多游人纷纷驻足,不由得窃窃私语,既怜悯那妇人,又赞叹丁半仙好道行。江涞站在不远处笑嘻嘻地观望,只见丁半仙很快画了几道符水,那披麻戴孝的女子如得了救命稻草般,小心翼翼收入袖中,方哭哭啼啼地去了。旁观众人议论纷纷,缓缓散去,江涞等了片刻不见有何新鲜玩意,也转身要走。忽然一个身穿浅绿衣服的美貌少女越众而出,迟疑了片刻,便坐到卦摊前,放下一小块碎银。 
                    


                    15楼2006-06-21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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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顾盼儿在后园见到一个小厮。顾家庄依山而建,占地宽广,后园一带专门用来培育花木果树,平时除园丁之外很少有人来。那个小厮,正站在一棵梅树下,神情专注地修剪枝条。顾盼儿只远远地看到他一个侧脸,却立刻像遭了雷击一般,全身僵直,动弹不得。世上竟然真的有第二个这样的男人!虽然身上穿的只是极普通的青衣青巾,但无论一举手一投足,都发散出慑人心魄的风采。那简直是一种深入骨髓中的优雅,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甚至魔力。
                      半晌,那小厮注意到了不远处桃树下的顾盼儿,转过脸来,朝她微微一笑。顾盼儿脑子里“轰”的一声,顿觉天崩地裂,日月无光,眼前金星乱迸。恍惚中,只听那小厮用天籁一般的声音道:“小姐,桃子还没有熟,不能吃。” 
                      顾盼儿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回房中的。直到晚饭时分,她依然两眼发直,魂不守舍地捧着碗,机械地将白饭扒入口中,对满桌丰盛的菜肴视而不见。顾人玉和张菁莫名其妙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盼儿,怎么不吃菜?趁热喝碗汤吧。”“哦,好……”顾盼儿的双目依然没有焦距,木然地拾起汤勺,从桌上汤盆中舀了热汤,盛入自己碗内。一勺,两勺,三勺,四勺,五勺……“盼儿!汤洒了!”“砰!”滚热的汤已经溢出来,顾盼儿松手扔掉汤碗,热汤飞溅。 
                      顾寒山轻轻按了按顾盼儿的额头,“妹妹,你是发烧了还是中邪了?”顾盼儿终于清醒了些,喃喃道:“今天,我见到一个小厮……”“咱们家有二十多个小厮,你哪天不见?”顾盼儿脸上显出陶醉般痴迷的神色,“不,这一个是我从没见过的……” 
                      张菁推了推顾人玉,道:“不好,盼儿怕是被哪个英俊的小厮迷住了。”顾人玉吃惊道:“这……这怎么会?”张菁道:“怎么不会?我的女儿我还不知道?再说,每次疏影来咱们家,寒山不也都是这么傻呵呵的。”顾寒山顿时满脸通红,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妹妹,这个小厮叫什么名字?” 
                      听得这话,顾盼儿竟然又迷迷糊糊地笑了起来,顾人玉和张菁面面相觑,只听顾盼儿道:“他的名字……简直像是和鱼伯伯故意过不去。”张菁忽然脸色微变,“他到底叫什么?”顾盼儿以手托腮,又陷入了回忆之中,半晌才终于呓语般喃喃道:“他说,他叫江鹰。” 

                      入夜,顾家庄后园灯火昏暗。一个年轻的男子静静地站在梅树下,仰头望着满天星斗,似乎在等待什么。淡淡的星光把梅枝疏朗的影子投在他脸上,真是张毫无瑕疵的脸,天下少女梦中的檀郎,就该是这样。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而且还可以一直站下去。 
                      一条白色的人影无声地飘落在他面前,比飞花落叶还要轻盈。来的是一个女人,长发,白衣,长长的面纱遮住大半张脸,但看得出年纪已经不轻了。江鹰立刻拜倒在地,那女子道:“起来,把莲静掌演练一遍给我看。” 
                      江鹰缓缓站直了身子,衣袂忽然无风自动,身形已掠起。转眼之间,漫天都是飘飞的掌影,一袭青衣在梅枝间如轻烟般来去。四周桃杏树下散落的残花,竟都被掌风激荡得翩翩飞起,漫天飞雪般盘旋飘舞。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江鹰已将一百零八招莲静掌从头至尾演过,收掌敛气,凝住身形。漫天的残花飘飘荡荡,在他周围落了一地,却没有一片落到江鹰的身上。 
                      那白衣女子仍是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道:“不错。你的资质可以算是百年难遇,与你父亲几乎不相上下。”江鹰吃了一惊,“我父亲?前辈认识我父亲?他……究竟是谁?”说着竟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神情殷切,紧紧盯着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却怔住了,“你父亲……是谁?是谁……”忽然双手抱住了头,语无伦次地自语道:“是谁……你父亲是谁……你又是谁……玉郎,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说着竟步步后退,突然展动身形如飞般掠起,眨眼间便消失在黑夜中。江鹰怔怔地呆立原地,半晌一动不动,忽然长长地叹息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串咳嗽,沉滞拖沓的脚步慢慢走到近前。江鹰忙转身迎上,搀扶住走来的老者。那人看起来年纪并不甚大,可是头发已经花白,腰也佝偻了,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江鹰淡淡道:“爹,这么晚了还不睡?”那老者又咳了几声,沙哑着嗓子道:“我老了,不知还有几天好活。可是大仇未报,让我怎么睡得着?” 
                      


                      17楼2006-06-21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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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涞带着胡梦萝摸黑走了一段路,钻进一片黑黢黢的树林中。正停下脚步辨别方向,突然头顶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你们以为能逃得了么?”江涞一惊,哪里来得及后退,只觉身子一麻,已直挺挺地跌到了地上! 
                        一个花白头发的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到了他面前,夜风吹动着长长的面纱,只听她缓缓道:“江小鱼,你以为能逃得了么?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说罢转过目光,注视着一旁的胡梦萝,冷冷道:“青萍,你的胆子倒真不小。既然敢带他逃走,就该知道背叛我是什么后果。” 
                        江涞躺在地上大呼道:“老妖婆,休要伤她!你……你认错人了。你要找江小鱼是么?我知道他在哪里,只要你放了我,我带你去找他……”话未说完,又被点了哑穴。邀月冷冷道:“这次任凭你再怎么诡计多端,我都决不会上当的。”边说边一步步朝胡梦萝走去。 
                        胡梦萝看着她寒光四射的双目,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颤声道:“我……我不是……别杀我……”邀月冷冷道:“我现在当然不会杀你,我要好好地折磨你,让你每一天都生不如死。”话音未落,衣袖微微一动,胡梦萝立刻像没了骨头一般,浑身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江鹰和顾盼儿掠进树林中,四处黑黢黢的,只有一条小路穿林而过,前面一男一女已不见了踪影。江鹰的身形倏忽飘起,转眼间已在数丈之外,片刻之后却又折了回来,纳闷道:“哪里去了?他们不可能走得这么快的。”顾盼儿有些泄气,顿足道:“这个小涞哥,搞得什么鬼?”江鹰微微一怔,“原来你认识他们?”话音刚落,前方忽然一阵火光闪动,隐隐有吵闹声响起。江鹰侧耳略一分辨,不觉变了脸色,竟撇下顾盼儿,径自向树林外飞掠而去。 
                        紧靠树林边是一排简陋的房舍,其中一间房门大开,一对华服男女手提灯笼,拖拖拉拉从屋内揪出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子。那老头子脚步蹒跚,早已站立不稳,那女子将他猛地一掼,狠狠摔在石阶前的泥地上。 
                        江玉郎伏在地上爬不起来,按着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张菁指着他大声道:“到底把我女儿弄到哪去了?再不交出人来,立刻给你好看!”话音未落,手中长鞭已经像毒蛇般飞起。顾人玉飞身上前握住鞭梢,“娘子,使不得!”张菁运力连挣几下,顾人玉只是不肯松手,“若伤了他,如何向鱼兄交待?”张菁又急又怒,哪里听得进去,扬起一脚直踢江玉郎面门。 
                        眼前人影闪过,江鹰迅急无伦地掠了过来,拦在江玉郎面前。“砰”的一声,这闪电般的一脚竟结结实实地踢在他身上。张菁失声惊呼,似乎踢到了铁板,痛彻骨髓,直直地跌进顾人玉怀中。 
                        江鹰脸色淡淡的,转身扶起地上的江玉郎,轻声道:“爹,你受伤了么?”张菁涨红了脸,猛推顾人玉一把,从他怀中挣出,挥起鞭子又要向江鹰打去。顾盼儿已经奔了过来,“娘!不要打了!我在这里!”张菁乍见女儿安然无恙,心头一松,随即两眼冒火,铁青着脸一把抓住顾盼儿,所有的焦虑和不安全部化作怒气,不可遏制地喷发出来,“刚才你到哪里去了!他有没有把你怎样?!”顾盼儿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生气,早已吓呆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一个人来看星星……偶然遇到他的……” 
                        张菁是过来人,见女儿脸泛红潮,神情扭捏,早已猜出了十之八九,不由得为之气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江玉郎,你们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东西,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女儿头上了!”顾盼儿紧紧抱住张菁的手臂,“娘,真的不关他的事,我们只是说了一会话而已……”张菁猛地把女儿推了个趔趄,“白养你这么大,连点羞耻都不懂了!大半夜孤男寡女跑到树林里说什么话?!”越想越怒,劈手便朝她脸上扇了一个耳光。 
                        掌风扑面,顾盼儿躲闪不开,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忽觉肩上被人轻轻一推,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身子立刻滑开了半尺,近在眼前的一记耳光竟然堪堪落空。顾盼儿惶恐地退后几步站稳身形,只见母亲满面怒容,江鹰脸上的神情仍是波澜不惊,再看父亲,却在忙不迭地使眼色让她快走。顾盼儿略一迟疑,转身飞掠入夜色之中。
                        


                        19楼2006-06-21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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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升日落,月升月落,顾盼儿已经一整天没见到江鹰了,如果做梦不算的话。事实上,自从昨夜张菁闹过之后,顾家庄的任何人都没有再见过江玉郎父子,他们似乎凭空地消失了。 
                          三更庭院悄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一条纤细的人影坐在后园的老梅树下,整夜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顾盼儿背靠树干,双手抱着膝,把身子紧紧蜷成一团。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怕,只是觉得整颗心里都空落落的,空得让人难受。夜风徐拂,飘起漫天草木清香,还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忽然,一根树枝垂到了顾盼儿眼前。大约有半尺来长,枝条上挂满了细长的桃树叶,还有一颗又青又小的毛桃。顾盼儿愣愣地抬起头,手握树枝的那人正在星光下微笑地看着她,柔声道:“你还在等桃子熟么?”顾盼儿慢慢站起身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江鹰笑道:“小姐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顾盼儿怔怔地看着江鹰,只觉得心口热辣辣的,既是欢喜,又是委屈,眼眶发涨,竟几乎落下泪来,半晌才哽咽道:“你……到哪里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江鹰淡淡道:“我爹身子不好,在这里住不惯,我带他出去透透气。”顾盼儿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惆怅,茫然道:“那……以后……你还回来么?” 
                          江鹰却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眼光中竟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温柔。良久,才淡淡一笑,道:“当然了。你就和这位树兄一样,只要站在这里,无论多远我都会回来找你。”顾盼儿心中一动,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她忽然想笑,又想流泪,既想远远地逃走,又想就这么一直看着江鹰,直到永远永远。江鹰瞧着顾盼儿痴痴的样子,不觉也微笑起来。 
                          江鹰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展开,顾盼儿却已面色惨变。一个戴着长长面纱的白衣女子,不知何时竟来到了江鹰身后。那女子盯着江鹰,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无缺,跟我来。”说罢身形一动,一条白影迅急无伦地没入黑暗中。两人错愕地望着她远去的方向,顾盼儿失声道:“她……她叫你什么?”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花,邀月竟然又飞回来。打量了顾盼儿几眼,淡淡道:“你是铁心兰么?也跟我来。”说着拉住了她的手。顾盼儿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掌心涌来,轻呼一声,身不由己地跟着飞掠出去。江鹰微微变色,也连忙跟上。 
                          邀月身法极快,几如驭风而行,片刻间已经掠出顾家庄,在漆黑的山林中笔直向前。穿林渡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遥遥出现几点灯火。走到近处,原来是一座精致的小院。邀月取出两颗月白色的药丸,让江鹰和顾盼儿服下,这才带着他们逾墙而入。 
                          院内花香浮动,甜甜的十分醉人。前行数步,花丛掩映之中几间小小的房舍。邀月走到唯一一间亮着灯的房外,橙黄的烛光正把一个男人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邀月回身看着江鹰,冷冷道:“江小鱼就在里面,你亲手杀了他吧。”顾盼儿再也忍不住失声惊呼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忽然,一只微温的手伸过来,将她柔软的手掌轻轻握住。顾盼儿立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江鹰松开手,又朝她安慰地一笑,这才上前几步,推开了门。
                          屋内只有一张小小的八仙桌,并几张板凳。一个清俊的白衣男子,正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他。这人的年纪大约有三十几岁,身上穿的虽然只是件普普通通的白麻长衫,但通身上下都流动着清贵高华的气韵,以及只属于绝世高手的淡然气度。江鹰一触到他的眼光,立刻全身一震。那双眼睛,清澈而深邃,为什么竟觉得如此熟悉?是前世见过么?还是,梦里见过? 
                          江无缺看着江鹰,也不由自主地愣住了。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就瞥见了门外的邀月。江鹰甚至没有看清江无缺是如何抬脚的,烛火轻轻摇晃了一下,江无缺已欺身到了房门口。邀月仍站着一动不动,夜风吹起她的衣袂,只听她淡淡道:“此人可是江小鱼?你为何还不动手杀他?”江无缺心里一阵痛楚,“大师父……是我,无缺。”听到“师父”两个字,江鹰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顾盼儿吃了一惊,“怎么了?”江鹰看也不看她,只是愣愣地盯着江无缺,眼眶中竟渐渐凝结了水汽。 
                          


                          21楼2006-06-21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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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邀月迟疑地打量着江无缺,喃喃道:“你是无缺?不对……他才是。”说着目光转向江鹰。江无缺暗暗叹口气,又道:“大师父,你不记得弟子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你……过得苦么?我带你回移花宫去,好不好?”邀月迷惑地看着他,“移花宫……移花宫?我记得了,你……你是玉郎么?你终于肯回来找我了?”说着一步步向江无缺走过去,竟对他粲然一笑,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最爱的人终究是我。自从你走了以后,我没有一夜睡得着觉,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你。玉郎,只要你肯回来,我以后什么都顺着你,绝不惹你生气。你最喜欢的那棵墨玉梅花树,我一直好好地照看着,每年都开花。玉郎……”邀月的神情变得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羞涩喜悦,一边喃喃地诉说着,竟然用双臂环住了江无缺,将头靠在他肩上。江无缺听着邀月这般柔声细语,早已心如刀割,也轻轻回抱住了她。邀月甜甜地一笑,低声道:“玉郎,你不会再背叛我,离开我了吧?”江无缺抚着她的头发,曾经黑如墨染的青丝已经夹杂了星星白发,“不会的,我不会背叛你的,永远不会。”江无缺眼中含泪,一手轻拂过邀月的脊背,已经点下了十几处穴道。邀月在他怀中昏睡过去,唇边犹带着微笑。 

                            柳烟将邀月抱回卧房安顿。江无缺脸上泪痕未干,半晌痴痴的回不过神。小鱼儿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这不是找到了,还哭什么?”江无缺黯然道:“大师父竟比当年更加糊涂了,不知还有没有好转的希望。”小鱼儿笑道:“越不聪明越快活,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很好么?她刚才笑得多高兴,你大概一辈子也没见她这样笑过吧?若真让她明白过来,想起从前的事情,她还能笑得出么?” 
                            江无缺叹了口气,道:“大师父真的是活在美梦里么?只怕她心中念念不忘的仍是要我亲手杀死你。”话音未落,忽然身形微晃,竟欺到了江鹰身旁。江鹰正心乱如麻地看着眼前一幕幕,万没料到江无缺身法如此之快。转眼之间,江无缺一只手已经拂上他左腕脉门。江鹰不假思索地缩肩退步,右掌反切过去。不料江无缺发的却是虚招,不等江鹰一掌切到,他掩在袖底的左掌突然翻出,向江鹰的肩井穴抹过去。江鹰从未见过如此迅急的出手,只得再退两步,侧身卸去袭来的掌力,顺势斩向江无缺肋下。这时却见江无缺微微一笑,江鹰只觉腕上一紧,脉门已被扣住。顾盼儿花容失色,大呼道:“无缺伯伯!别……别伤他!” 
                            江无缺蕴力不吐,只是含笑道:“得罪了。阁下果然得了家师的真传。”说着已放开江鹰的手腕。小鱼儿笑嘻嘻地道:“盼儿丫头眼光不错,这小子的天分高得很。……二十年前,你的功夫也不过如此吧。恶婆娘还真会挑徒弟。”后面两句话却是对江无缺说的。不料江鹰却道:“但我并非她老人家的弟子。”听得此话,江无缺和小鱼儿都微微吃了一惊,江鹰继续道:“这位前辈虽然经常来教我武功,但我对她老人家姓甚名谁,是何门派,却完全一无所知。而且,她在神智清醒之时,也决不允许我叫她师父。”
                            江无缺和小鱼儿对视一眼,都有些纳闷。小鱼儿忍不住道:“恶婆娘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我可猜不透了。”随即伸个懒腰,又笑道:“天都快亮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再想吧。小涞他娘一定正在家急得跳脚呢。”江无缺也淡淡一笑,“是该回去了。盼儿,我们送你回家好么?”小鱼儿长叹一声,拽着江无缺便走,头也不回地道:“没看见人家小两口正嫌人多么,你还凑什么热闹?”江无缺笑而不语,跟着他往外走去。忽听江鹰道:“两位暂且留步,在下有一事请问。” 
                            两人闻言顿住身形,江鹰上前几步,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无缺,一字字道:“这位前辈,你可认识二十年前顾家庄一个名叫秋娘的丫环?”说到后来,语声竟有微微的颤抖。顾盼儿听到“秋娘”二字,几乎也忍不住惊呼出声。江无缺面色却仍是波澜不惊,想也不想便摇头道:“不认识。顾家庄的人,在下只认识人玉兄一家四口。”小鱼儿忽然笑道:“还有一个,你这么快就忘记了?”江无缺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不错,还有一个。但我宁愿不认识他才好。” 
                            江鹰轻轻叹了口气,道:“两位所说的,莫非是家父江玉郎?”这次江无缺和小鱼儿真的怔住了。半晌,小鱼儿干笑两声,道:“世道变了。恶人没恶报,居然还养了这么出息的儿子,我真有点羡慕江玉郎了。”江无缺沉吟道:“令尊有没有说过,我们兄弟是他最大的仇家,要你替他报仇雪恨?”小鱼儿哼了一声,“这还用问?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江玉郎必定把咱们都编派得卑鄙无耻,阴谋诡计,无恶不作。若连这都不会,他还算是江玉郎么?” 
                            江鹰淡淡道:“两位说得不错。但在下从不相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词,即便是我爹,也一样。所以……日后免不了还要叨扰二位,就当年之事讨个说法。”江无缺和小鱼儿又一起怔住了。小鱼儿的嘴巴张得能装下个大鸭蛋,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用力拍着江无缺的肩膀,“比你强!比你强!老妖婆总算挑上个好徒弟!” 

                            江鹰和顾盼儿越墙而出,江无缺和小鱼儿走在前面,眨眼间已经踪影不见。江鹰似乎在躲避他们,刻意地放慢了脚步。两人并肩前行,默然良久,顾盼儿终于鼓足勇气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无缺伯伯绝不会是那样的人。你……千万不要错怪他。”江鹰的身子微微一震,脚步竟然停了下来,怔怔地不说话。顾盼儿看到他眉间的丝丝凄凉,心中不觉也揪痛起来。半晌,江鹰缓缓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并不想怪任何人,那毕竟都是上一辈的事了。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虽然他尽量把语气放得平淡些,却仍掩不住其中的企盼之意。顾盼儿心里一热,一辈子最勇敢的一句话冲口而出:“无论你是谁,我都不在意,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话音刚落,江鹰已经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顾盼儿心中怦怦乱跳,忽然,手竟被牢牢握住。她拼命低着头,看都不敢看江鹰一眼。江鹰淡淡一笑,微凉的手指轻轻划过她滚热的脸颊。顾盼儿掌心全是汗水,几乎羞得想夺路而逃了,却又有些舍不得。忽听江鹰在她耳边柔声道:“我也会和你在一起的。”


                            22楼2006-06-21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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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鹰把顾盼儿送回家时,天色已微明。西湖畔垂柳依依,淡淡的晨雾中有两条人影,正悄然目送着他们。小鱼儿笑嘻嘻地道:“这小子和他老爹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江玉郎到底讨了什么样的老婆,才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江无缺若有所思地道:“不知为什么,我一见到他就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见过。尤其是他皱眉的样子,总让我想到心兰。”小鱼儿吃了一惊,“原来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实话告诉你,若非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刚才我第一眼看见那小子的时候,简直要以为……嘿嘿,以为你二十年前欠下了什么风流债……” 
                              江无缺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半晌才道:“大师父想必也是把他当成我了。但为何又不准他叫师父?还有……那个叫做秋娘的是什么人?你可想得出么?”小鱼儿嘻嘻笑道:“你当我是神仙么?”说着忽然一拍脑袋,笑道:“不如咱们现在就摸进顾家庄去,把顾小妹从被窝里拎出来,问个明白!”
                              江无缺吃了一惊,失笑道:“又想胡闹……”话未说完,忽见顾家庄高高的围墙内掠出一条人影,无声地飘落在路旁。小鱼儿立刻笑嘻嘻地道:“好小子,还是个多情种子。小姑娘送回家了,现在咱们来说说男人之间的事情。” 
                              江鹰看见晨雾中走来的两人,不由得愣住了,怔怔地站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江无缺看着江鹰苦涩的眼神,心底竟没来由地泛起一丝疼痛,渐渐弥漫到整颗心,整个胸腔,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小鱼儿若有所思地审视着眼前失神的两个人,忽然上前轻轻拍了拍江鹰的肩膀,含笑道:“我们兄弟俩和你祖父江别鹤,还有你爹江玉郎都是老熟人了,也曾你死我活地较量过好几次。他们的武功是被燕南天燕大侠废去的,其中缘由说来话就长了。你若哪天有空,到寒舍坐坐,我一定把令尊当年那些伤天害理、淫人妻女的好事一五一十讲给你听。” 
                              江鹰勉强回过神来,沉吟道:“这么说,家父的确得罪过两位。如今他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还时常受人欺负。我已经带他离开了顾家庄,想让他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还请两位念在家父年老力衰,就此放过他。所有的恩怨,只管着落在我一人身上。”小鱼儿失笑道:“你以为是我们不肯放过他?只要他不来找麻烦,已经阿弥陀佛了。我若真想要他的命,这世上哪还会有你?我知道江玉郎这些年一定很不快活,但他至少还有命活到现在,还能娶老婆生儿子。如果换作是我们兄弟俩落在他们手中,大概死是不会死的,但半死不活、生不如死是一定的。” 
                              江无缺淡淡道:“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无关。我们连江玉郎也不忍加害,何况是你?如今江玉郎几乎成了废人,也是因为多行不义,自食其果。但只要他能安分守己,不再存心害人,我们兄弟决不会和他过不去。”微微顿了顿,又接着道:“你在武学上的资质可以说是百年难遇,万中无一,我们只愿你能辩明是非,万万不要步上令尊的后尘。” 
                              江鹰点点头,看着江无缺,仍有些魂不守舍。半晌,终于缓缓道:“前辈,你……真的不认识顾家庄的秋娘么?” 

                              江鹰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小鱼儿笑嘻嘻地把手在江无缺眼前挥了几下,“回魂了,回魂了!没做过亏心事,怕什么小鬼叫门?”江无缺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你在胡说什么?”小鱼儿嘻嘻笑道:“你怎知我在胡说?也许他真的是我侄子呢。” 
                              江无缺叹了口气,淡淡道:“别闹了,回去吧,家里一定等急了。”小鱼儿却拦住他,正色道:“我没有胡闹。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愿意听么?”江无缺见他脸色郑重,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小鱼儿道:“血亲之间常有一种莫名的感应,我原本也不以为然的,但自从遇见你,才终于相信这并非无稽之谈。你我一见到江鹰就觉得非常熟悉,而他想必也有相同的感觉,否则怎会一再问你是否认识他母亲?”江无缺默然半晌,淡淡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我的确不认识秋娘,也从未做过对不起心兰的事情。” 
                              小鱼儿道:“我并非信不过你。但我只问你一件事:江霖和江鹰比起来,哪一个长得更像你的儿子?”江无缺略一思量,忽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心冒起,一时竟吃惊得说不出话。小鱼儿叹口气,道:“霖儿就生在顾家庄,不是么?我记得咱们本是去吃顾寒山的满月酒,小兰大嫂却不早不晚赶在了那时候。”江无缺冷汗直冒,只得强自镇定,道:“这……不可能的,当时我一直守在房外,存步未离。听到婴儿的哭声就立刻进去,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当天夜里顾家庄后园走水,这不算可疑之处么?当时只有苏樱守着她们母子俩,你和我都去帮忙救人了。如果有谁乘这个时候偷梁换柱,时间绰绰有余。” 
                              


                              23楼2006-06-21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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