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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 哭泣的少年（上）
1
是哭声。
是极克制的男孩的哭声，透过隔壁的卫生间传进开水房。装完两瓶热水瓶后，苏远憋着尿意小步奔向卫生间，却在半路被人按下刹车。
罪魁祸首是盥洗盆前一颤一颤的身影。同样一颤一颤的手兜住了从水龙头涌出的水，泼在脸上。刘海湿透了，可怜巴巴地耷拉在额前。发隙间透出无助的黯黑，是瞳孔失了光彩。衣服后背印着傻傻的大熊图案，若不是它，苏远真不敢确定眼前哭得一塌糊涂的是那个总挂着流氓笑的痞子阿岳。
这种状况，还是……忍忍再上？
懊恼地瘪瘪嘴，刚要走开，苏远就扫到拐角处一个陌生的身影。对方脸上一副“WC，来不及了！”的表情。下意识地想喊出卫生间的少年，却在下一刻捂住嘴，在心底骂了声“白痴”。
这样做只会更尴尬吧。
于是撂下左手边的开水瓶，“砰”地踢翻，没多想这开水瓶的主人是谁，也顾不上控制力道。声响该是惊动了里面的人。接下来的事，躲进墙角阴影的苏远已不知晓。
回到卫生间旁，地上翻倒着开水瓶，经碎片反射的阳光刺进眼球，微微得疼。苏远深吐口气，幻想着少年从容离开的模样，试图勾起嘴角，却被哗哗的水声败了笑意。将头探进厕所，果不其然，一道水柱正放肆地向水龙头外喷涌，正是那人先前站着的地方。
闭上眼——
他是多么慌张地擦干泪，带着多么难堪的表情，又是多么仓促地离开。
镜头在想象中缓缓倒带。
叹口气。兹拉。
水龙头被拧上。
2
回到寝室时，苏远一抬眼就望见了先前落荒而逃的少年，他垂着眉坐在窗台边。苏远故作轻松地“喂”了一声：“阿岳，坐着干嘛？趁班长不在，咱俩喊几个人打球去，先——”
“趁我不在干嘛？”阴测测的语气浇灭了热情。留着呆板平头，挂着教导主任式吊梢眼，身兼寝室长与班长职位的陆章提了一袋东西跨进寝室，“咚”，袋子沉沉地砸在地上，袋口耷拉在一旁，露出里头笔记本黑不溜秋的皮肤。
陆章扫了寝室一圈，眼里迸出的火星逼得众人站在原地不能动弹。“啪”，连同桌面一同变红的是手掌，当事人倒毫不在意，嘴上碎碎念开了：“昨天的分数不错嘛。全幢就我们一个寝室拿了红牌。大红大红，高三了，倒是个好兆头。说说，该怎么奖励负责打扫的人？”左唇歪歪地上斜。又是标志性的陆章式笑容。
苏远厌恶地微微转头，侧过的左耳将问话尽数捕捉：“好像是你吧，韩岳。诶，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被点名的少年惊惶地别过头去，视线撞上了苏远，反倒更慌乱了。慌乱里透着恳求，那恳求让苏远失望，看来几分钟前耍的那自以为是的小把戏已被拆穿。
“东张西望什么？心虚啊。昨晚是不是又在被窝里看小说了？所以值日才弄成那样对吧。”陆章的声音不依不饶地黏来，“最近我们寝室的风气不对呀……”
又是十五分钟。
苏远望着墙角的球，白白净净的，很久没打滚过了。
1
是哭声。
是极克制的男孩的哭声，透过隔壁的卫生间传进开水房。装完两瓶热水瓶后，苏远憋着尿意小步奔向卫生间，却在半路被人按下刹车。
罪魁祸首是盥洗盆前一颤一颤的身影。同样一颤一颤的手兜住了从水龙头涌出的水，泼在脸上。刘海湿透了，可怜巴巴地耷拉在额前。发隙间透出无助的黯黑，是瞳孔失了光彩。衣服后背印着傻傻的大熊图案，若不是它，苏远真不敢确定眼前哭得一塌糊涂的是那个总挂着流氓笑的痞子阿岳。
这种状况，还是……忍忍再上？
懊恼地瘪瘪嘴，刚要走开，苏远就扫到拐角处一个陌生的身影。对方脸上一副“WC，来不及了！”的表情。下意识地想喊出卫生间的少年，却在下一刻捂住嘴，在心底骂了声“白痴”。
这样做只会更尴尬吧。
于是撂下左手边的开水瓶，“砰”地踢翻，没多想这开水瓶的主人是谁，也顾不上控制力道。声响该是惊动了里面的人。接下来的事，躲进墙角阴影的苏远已不知晓。
回到卫生间旁，地上翻倒着开水瓶，经碎片反射的阳光刺进眼球，微微得疼。苏远深吐口气，幻想着少年从容离开的模样，试图勾起嘴角，却被哗哗的水声败了笑意。将头探进厕所，果不其然，一道水柱正放肆地向水龙头外喷涌，正是那人先前站着的地方。
闭上眼——
他是多么慌张地擦干泪，带着多么难堪的表情，又是多么仓促地离开。
镜头在想象中缓缓倒带。
叹口气。兹拉。
水龙头被拧上。
2
回到寝室时，苏远一抬眼就望见了先前落荒而逃的少年，他垂着眉坐在窗台边。苏远故作轻松地“喂”了一声：“阿岳，坐着干嘛？趁班长不在，咱俩喊几个人打球去，先——”
“趁我不在干嘛？”阴测测的语气浇灭了热情。留着呆板平头，挂着教导主任式吊梢眼，身兼寝室长与班长职位的陆章提了一袋东西跨进寝室，“咚”，袋子沉沉地砸在地上，袋口耷拉在一旁，露出里头笔记本黑不溜秋的皮肤。
陆章扫了寝室一圈，眼里迸出的火星逼得众人站在原地不能动弹。“啪”，连同桌面一同变红的是手掌，当事人倒毫不在意，嘴上碎碎念开了：“昨天的分数不错嘛。全幢就我们一个寝室拿了红牌。大红大红，高三了，倒是个好兆头。说说，该怎么奖励负责打扫的人？”左唇歪歪地上斜。又是标志性的陆章式笑容。
苏远厌恶地微微转头，侧过的左耳将问话尽数捕捉：“好像是你吧，韩岳。诶，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被点名的少年惊惶地别过头去，视线撞上了苏远，反倒更慌乱了。慌乱里透着恳求，那恳求让苏远失望，看来几分钟前耍的那自以为是的小把戏已被拆穿。
“东张西望什么？心虚啊。昨晚是不是又在被窝里看小说了？所以值日才弄成那样对吧。”陆章的声音不依不饶地黏来，“最近我们寝室的风气不对呀……”
又是十五分钟。
苏远望着墙角的球，白白净净的，很久没打滚过了。
章一 哭泣的少年（下）
3
终于等到“好的，先解散”这句话，苏远长长舒了口气，下一秒那气却哽在了喉管。
“苏远，帮我把袋子里的笔记分类好。”
毋庸置疑的口气。
想出言反抗，眼前又掠过盥洗室前的开水瓶碎片，苏远皱着眉，手上功夫可不敢含糊。
为了维护一个少年的脸面，给了别人使唤自己的机会，这买卖，算是亏本到家了吧。
见苏远乖乖地蹲在那摊笔记本边上，陆章惊诧地扬了扬眉，这才听到耳边有软绵绵的声音：“你的开水瓶我不小心摔破了。赔个给你吧。”
眼睛里有寒冰，下一秒却被笑意融化。“一个开水瓶而已，赔什么，”伸手揽过肩，“不过呐作为补偿，我以后的热水你包了吧，反正是顺便嘛。”
包了吧包了吧。
苏远埋下头，闷声“哦”了一句。
陆章有模有样地点点头才离去，这便露出了起先被他挡住的寝室桌。上面贴着张纸，红笔写就的室规十则，字和人一样一板一眼透着威严气。苏远走到书桌前，还没回过神就已啐出一口唾沫。
唾沫星子有些溅上了脸，冰冷感迫使苏远回神。苏远冲进卫生间，拿了抹布跑到桌前狠命地擦。
狠命地擦。连带着心狠命地擦。
不知保持了这动作多久，手突然被按住，沉重的力道迫使苏远转过头，对上韩岳有些不羁的脸。此刻他的眼睛已消了肿。
少年露出痞子般的笑，“手红了哟。”
“啊？哦。”苏远缩回手去，咬着下唇，“不小心把咱班长的桌弄脏了。”
“刚刚你……嗨，我懂的，谁压力不大嘛，”韩岳的眼睛闪烁着，暗示这是为下一句台词做的铺垫，“所以呢，今天的事……”
“我和你一样。”匆匆打断他，“我们都不会说，对吧。”
相视而笑。韩岳的笑还是痞相，却带了种孩子般的天真。他背过身去，双手撑上桌沿，“嗨，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回事么？”卸下警备的他语气轻松，苏远应了“好”，他想他需要一双倾听的耳朵。
下一秒便后悔了。韩岳絮絮吐嘈着，吐着吐着就激动了神色，“甲流”、“高烧”、“竞赛复赛”、“一等奖”、“保送”像弹珠一样从他口中蹦出，反反复复生生不息。
其实一同参加复赛的苏远了解整件事的始末，无非是感染了甲流以致竞赛发挥失常，丢了一等奖丢了保送机会丢了高考20分加分。苏远腹诽着，那家伙忘了自己在回程路上已念过十遍，时隔多日的今天他还是反反复复地念，嘴巴一张一合，他大概觉得这是安慰，也不管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没有甲流照样没拿一等奖的人，或许潜意识中他觉得这也是安慰。
哎呀，罪过罪过。苏远咬了咬下唇，他定不会这样想。
“怎么又宣传‘甲流’啊，一等奖就这么好拿？”回寝室取笔记的陆章嫌恶地瞪了我们一眼，“有空聊天还不如早点去自修，看看你们这个月的月考成绩，啧啧……”
韩岳眼中的光突然黯淡下去。
陆章走远后，苏远有些不忍地搭搭韩岳的肩，“别在意了，你有你的委屈。”
少年的肩像触电般缩了回去。“阿远，我是不是不大对劲？”这笑有些苦，“如果不这么想，我会发疯的。”一个月前他也是有着同样略显无助的声音：“初赛挂了才好哟，高三忙都忙死啦，准备复赛那劳什子耗时又耗心。不过连复赛也去不了多丢人啊！哥要的是脸皮，你说是不是，阿远？”苏远回忆起来，那时的韩岳干巴巴地笑着，竭力放松紧绷的皮肤，试图挤出一个他惯有的痞痞的笑容。
那个表情比现在还不堪。
“走走走，再说下去要赶不上晚自修了。”已经失去耐性的苏远拽着韩岳出门。
3
终于等到“好的，先解散”这句话，苏远长长舒了口气，下一秒那气却哽在了喉管。
“苏远，帮我把袋子里的笔记分类好。”
毋庸置疑的口气。
想出言反抗，眼前又掠过盥洗室前的开水瓶碎片，苏远皱着眉，手上功夫可不敢含糊。
为了维护一个少年的脸面，给了别人使唤自己的机会，这买卖，算是亏本到家了吧。
见苏远乖乖地蹲在那摊笔记本边上，陆章惊诧地扬了扬眉，这才听到耳边有软绵绵的声音：“你的开水瓶我不小心摔破了。赔个给你吧。”
眼睛里有寒冰，下一秒却被笑意融化。“一个开水瓶而已，赔什么，”伸手揽过肩，“不过呐作为补偿，我以后的热水你包了吧，反正是顺便嘛。”
包了吧包了吧。
苏远埋下头，闷声“哦”了一句。
陆章有模有样地点点头才离去，这便露出了起先被他挡住的寝室桌。上面贴着张纸，红笔写就的室规十则，字和人一样一板一眼透着威严气。苏远走到书桌前，还没回过神就已啐出一口唾沫。
唾沫星子有些溅上了脸，冰冷感迫使苏远回神。苏远冲进卫生间，拿了抹布跑到桌前狠命地擦。
狠命地擦。连带着心狠命地擦。
不知保持了这动作多久，手突然被按住，沉重的力道迫使苏远转过头，对上韩岳有些不羁的脸。此刻他的眼睛已消了肿。
少年露出痞子般的笑，“手红了哟。”
“啊？哦。”苏远缩回手去，咬着下唇，“不小心把咱班长的桌弄脏了。”
“刚刚你……嗨，我懂的，谁压力不大嘛，”韩岳的眼睛闪烁着，暗示这是为下一句台词做的铺垫，“所以呢，今天的事……”
“我和你一样。”匆匆打断他，“我们都不会说，对吧。”
相视而笑。韩岳的笑还是痞相，却带了种孩子般的天真。他背过身去，双手撑上桌沿，“嗨，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回事么？”卸下警备的他语气轻松，苏远应了“好”，他想他需要一双倾听的耳朵。
下一秒便后悔了。韩岳絮絮吐嘈着，吐着吐着就激动了神色，“甲流”、“高烧”、“竞赛复赛”、“一等奖”、“保送”像弹珠一样从他口中蹦出，反反复复生生不息。
其实一同参加复赛的苏远了解整件事的始末，无非是感染了甲流以致竞赛发挥失常，丢了一等奖丢了保送机会丢了高考20分加分。苏远腹诽着，那家伙忘了自己在回程路上已念过十遍，时隔多日的今天他还是反反复复地念，嘴巴一张一合，他大概觉得这是安慰，也不管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没有甲流照样没拿一等奖的人，或许潜意识中他觉得这也是安慰。
哎呀，罪过罪过。苏远咬了咬下唇，他定不会这样想。
“怎么又宣传‘甲流’啊，一等奖就这么好拿？”回寝室取笔记的陆章嫌恶地瞪了我们一眼，“有空聊天还不如早点去自修，看看你们这个月的月考成绩，啧啧……”
韩岳眼中的光突然黯淡下去。
陆章走远后，苏远有些不忍地搭搭韩岳的肩，“别在意了，你有你的委屈。”
少年的肩像触电般缩了回去。“阿远，我是不是不大对劲？”这笑有些苦，“如果不这么想，我会发疯的。”一个月前他也是有着同样略显无助的声音：“初赛挂了才好哟，高三忙都忙死啦，准备复赛那劳什子耗时又耗心。不过连复赛也去不了多丢人啊！哥要的是脸皮，你说是不是，阿远？”苏远回忆起来，那时的韩岳干巴巴地笑着，竭力放松紧绷的皮肤，试图挤出一个他惯有的痞痞的笑容。
那个表情比现在还不堪。
“走走走，再说下去要赶不上晚自修了。”已经失去耐性的苏远拽着韩岳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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