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千鹤颇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敢回去——只是哭过以后,眼睛的红肿仍然十分明显。
“……千鹤?你哭过了?”千姬小心地伸手,碰了碰千鹤的眼睛,后者立刻将头转过去。
“嗯……不过没什么大事。”她的声音听来有些心虚,末了还努力地弯着嘴角,摆出一个十万分勉强的笑容,“真的没有……没什么大事。”
高台上的雨宫千穗的祭舞已然进入到收尾阶段。她扬手,旋转,台下的众人目光也随着她的身影而动——此时,几个没有望着高台的人在她看来便十分明显。那几个人中,一个浅紫色和服的女子的身影尤为显眼。
一时间,喜悦、激动、疑惑,许多许多种感情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祭舞已毕,她便飞也似地奔下了高台,朝着那紫衣女子而去:“——千鹤姐姐!”
“!”千鹤只觉得眼前一花。千姬连忙把小朔的手递在君菊手里,压低声音说,“小朔别说话——君菊,快些带小朔回去,快!”君菊应了一声,小朔似乎还有些不舍般地拉着千鹤的下摆。千姬一手把小朔的手拿开,“快些走,否则千鹤就更危险了!”
君菊加大手掌的力度,将小朔带离千鹤,消失在人群之中。“没关系,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这边。”千姬握了握千鹤的手掌,朝千鹤鼓励地微笑着。千鹤回握着她的手掌,手心里的汗却冰冷得吓人。
而此时,二人已经成了众人的焦点。雨宫千穗正被雨宫家的人强行带离,却还倔强地反抗着,喊着“千鹤姐姐”。她自然不会知道她给千鹤带来了怎样的出乎意料的危险。
“诶,这真的是那个雪村千鹤呐!”
“她不是离开了么?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谁知道!难不成是回来讨债的?”
一句一句说得毫不客气。千鹤不由得难过地低下了头。她从不敢相信舆论会朝着这等负面方向发展——甚至到了她几欲承受不住的地步。事到如今,再说什么“我不是雪村千鹤”之类的话已经没用,何必去做无谓的否认?
“阿千,我们走吧。”千鹤低声说道,而后挣脱千姬的手掌,兀自朝某个人相对较少的方向走去。千姬知道她是不想牵连自己,却因不放心她而还是迈开脚步追了过去。
人群依然嘁嘁喳喳地说着猜测的言论,只是二人已经没心思去听。
“千鹤……千鹤!”千姬追上埋头走得越加快的千鹤,一把扯住她手腕,绕到千鹤身前,小心抬起她的脸,见她的脸上尽是泪痕。“千鹤你不用担心,有我在,他们休想动你和小朔一根手指头!”
千鹤摇摇头。她上前一步,抱住千姬,把脸埋在千姬颈窝里,嗅着千姬头发里的清新味道,“没关系的阿千……我会回去的,我明天就回去——”
“千鹤……千鹤你别这样……”千姬慌慌张张地抱着千鹤颤抖着的肩膀,“我们先回去好么?不要这样子……”千姬听得出,千鹤努力压抑着的痛苦。她不由得感到恐惧,她感觉千鹤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许久,千鹤的肩膀终于不再颤抖。“我明天必须要走……我留不下来的。”她松开抱着千姬的手,脱力般地坐到地下,“阿千,我刚刚见到他了。”
千姬双唇抿紧,等着千鹤接下来的话。
“他似乎不开心我来这里呐……所以我还是早些走的好,那样一来,阿千你也不会因我的事而收到牵连了。”她抬起头,笑弯了眉眼。千姬知晓人身上最能体现人的情绪的便是眼睛,只是千鹤笑得如此,她亦无从得知她的想法。
千鹤没有再说话。千姬沉默半晌,道,“如果这是千鹤你的想法,那么我也会站在你那一边。”
“谢谢你,阿千。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是……太好了。”
早餐又是千鹤做的油炸豆腐和味增汤。
“千鹤,你和小朔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放下筷子,千姬向着千鹤说道,“我们一回来,就会将你送回去的。”
“嗯,麻烦你们了。”千鹤俯下身去,“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照顾。”
千姬赶忙上前把她扶起来,“真是的,千鹤你说什么呢,我们不是朋友么?”她说完,带上君菊,“我会尽快回来的,千鹤先准备一下吧。”
她拉开格子门,将二人留在房间里。
小朔见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千鹤二人,便放下手里的茶杯,问,“妈妈,我们非得离开不可么?”
千鹤低下头,看了看明显有些舍不得这里的小朔,咬紧下唇,伸手将他紧紧揽在胸前。“对不起啊,小朔,是妈妈的错……因为妈妈的错,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们了……”
“妈妈——”小朔感觉到凉凉的液体落到自己颈窝里。他下意识地抬头,却没看见千鹤的眼泪。“妈妈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说得很认真,“我要一直和妈妈在一起。”
千鹤没有答话,只是将小朔揽得更紧。
其实一切都可以回复到曾经的平淡——如果千鹤没有离开主屋,到门外的话。
小朔窝在她怀里睡着了,她便把他交给了一个下人,托那人帮忙照看一下,她自己则走出门,看看千姬是否回来。她正在大门口张望的时候,却觉着身后有些异样——硬要说的话,是气息不对劲,有些阴冷。
她回头,看见四五个穿着黑衣的人站在她身后。中间一人朝她露出诡异的笑容。
“雪村千鹤,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她连拒绝的话都还没说出来,就觉得四肢无力,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晕过去前,看见的最后一样事物是扶住她的人肩上戴着的风间家家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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