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号病房】
三年前，我的阑尾背叛了我，被我狠心割掉了。至今想起还是觉得挺对不住它的，至少那是身体的一部分，或许近年来的一些疾病是它在报复我也说不定。不过病痛总是能给人带来点什么，无论是情愿的还是不情愿的，我只是想把它们记录下来。
1
很清楚的记得当时我的症状（或者说是惨状），肚子胀成球一样，感觉是排气不顺。我被医生诊断为便秘，然吃过药后不但没有起色，肚子直径反而更大。当时我在想，要么肚子过一会就要“砰”的一声炸掉，要么它越胀越大像氢气球一样我便会随着它飞起来。也许我看起来很难过，就被带去进一步做检查。这一次大夫用揣测的眼光看着我，然后问我母亲：“看这症状，很可能是盆腔炎，她是不是跟人家有……？”被我和我母亲一口否认了之后，她说：“还是需要做个检查的，这年头儿……”于是我无奈被送去作了检查。这个可能排除了之后，经过几番周折，肚子几乎被按爆，才确诊为阑尾炎，急性，穿孔。
当晚被送进病房，2号病房，22号病床。生平第一次住院，也是第一次手术（如果刨去破壳日的话），但我没有丝毫犹豫，因为清楚地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况且我还不想被自己的肚子拎着飞起来。
2
手术那天，来了一堆医生护士，据说他们是得知要做手术的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排着队来劝哭的，并且情况严重的话可以大家一起上，把人按到手术车上去。来了以后看见我安静地等待着，有点茫然无措，恨不得把我拍哭了好让他们劝。
之后便是莫名奇妙的长达三个小时的手术（据说别人做都是半小时搞定的），从始至终我没出半点声音，导致护士们以为我死了，掀开遮光布确认我还活着以后，我迎来了潮水般的赞扬。其实坦白地讲，整个过程还是很难熬，以致最终决定两腿一蹬任他们宰割。我能忍下来多半是因为小时候武侠剧看多了，有当大侠的梦想，而印象当中大侠一般都是被捅了几刀都能仰天长笑的吧。况且我在想，只要人能活着，再疼也不过那么回事吧。后来不知道是疼晕过去还是睡昏过去，等到醒来以后我又回到了2号病房。
3
睁开眼睛第一次好好看一眼这个病房。我住的医院技术很一般，唯一的好处是环境堪比疗养院。房间很宽敞，也很高大，一屋四人还绰绰有余。窗户很大，外头正值盛夏，可是我们连被晒的权利都没有了。
右手边是个光头阿姨，后来得知是化疗所致，一开始被我当成了男的诧异半天。左手边是来摘扁桃腺的，刚做完手术样子惨不忍睹。左手的左手是位老婆婆，结肠癌，每天的排泄物通往挂在腰间的一个兜子里然后定时清理。我环顾一周后心惊胆战，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以不同方式顽强生存着的人。
4
术后第一个晚上，高烧39.5度，又破了自己的一个纪录。家人、护士一起忙着折腾到后半夜我才勉强入睡，睡梦中有人给我盖被子，我以为是我母亲，睁眼一看却是光头阿姨。光头阿姨长的不好看，却很温和，感觉像妈妈。
住院的日子里，光头阿姨经常会帮我打水，还会把柜子里藏着的黄瓜和西红柿分给我吃。我家人不在的时候，她就会帮我盯着点滴瓶；不舒服了她帮我叫护士……
光头阿姨曾经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她丈夫很帅气，每天都来看她，我见过的。得病之前，光头阿姨很漂亮，这是护士们说的。但是据说她得的是乳腺癌，情况不好，为了化疗每年要几万几万地扔钱，而且治愈的可能性很小。
出院以后我曾回去找过那位光头阿姨，当时还带了些好吃的，不过她已经不在那里。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姓名。
5
阑尾被切掉之后，给我带来的第一个报复就是肠粘连，医生说要多走动，否则肠子系住不动的话我就死定了。伤口在肚子右下角，于是乎我右手护肚左手托腰，像孕妇一样踱了出去。在楼道的尽头，有窗。窗前站着一位老奶奶，很精神的样子，只是病号服出卖了她。
“孩匝，这么小就有啦？！”
这玩笑开大了，我赶紧换了个姿势并跟她解释清楚。后来她告诉我她患的是胃癌，治不好了，不过好好养着的话还可以活几年。后来不知怎的说到了日落，她十分兴奋而神秘地告诉我：“孩匝，你知道么，这太阳啊是围着地球转的，地球又是围着月亮转哒！”我惊叹是谁又造出来一个月心说？“真哒！我不骗你，他们谁我都没告诉，只告诉你啦！好玩吧？”见我没反应她又说。
“好玩好玩！原来是这样子哒！”
6
住院期间，我记得每天要打四瓶点滴，上午两瓶晚上两瓶。据说我的血管又细又深，所以从小到大打点滴这事都很愁人，每次都是一次点滴留两个孔。而这次不同，可能是因为不让吃饭手有点水肿，所以不是两个孔那么简单了。
一开始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护士姐姐，信心满满地准备开扎，摸了摸拍了拍之后，信心大减，于是小心翼翼地寻找血管。发现希望渺茫之后，她决定碰一碰运气，一咬牙一跺脚，手上肿起一个水泡。她把针退出来一些准备再次进攻（一般的护士都会这么做），无奈再次失败。我看到她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按照之前的方法又试了两次，依旧不成功。后来换了一只手，换了一个针头，情况却还是没变。前前后后已经扎了5个孔，信心完全垮掉了，不停地向我道歉。旁边的家人早就忍不住了，但我觉得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鼓励，就跟她说我不疼。后来她找来护士长，又试了几次才扎进去。成功之后她向我投来一个欣慰、歉意和感激的微笑。
7
一共住了半个月的院，过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吃的是亲朋好友送来的美食，玩得是理所当然问心无愧。平时连放假都没空看的电影电视，住院的几天不停地看。当然疼痛也是少不了的。奇怪的是出院那天竟有不舍。
8
我在生病前，有一阵子成绩是稳居年级第一的，像这样的大歇脚还是头一回。回到久别多日的校园，听到一些诸如我已经得了绝症、我休学了之类的流言，深感奇妙。补笔记、问问题之类的事情进展得也不很顺利，临近统考大家都有苦衷。我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拖着不再强健的身体在充满烟火味的考场上打打杀杀。才发现其实医院外面的病人更多，而相比之下，病房中的人实在是无比健康的。
或许还是医院更适合我一些，想念2号病房。
三年前，我的阑尾背叛了我，被我狠心割掉了。至今想起还是觉得挺对不住它的，至少那是身体的一部分，或许近年来的一些疾病是它在报复我也说不定。不过病痛总是能给人带来点什么，无论是情愿的还是不情愿的，我只是想把它们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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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清楚的记得当时我的症状（或者说是惨状），肚子胀成球一样，感觉是排气不顺。我被医生诊断为便秘，然吃过药后不但没有起色，肚子直径反而更大。当时我在想，要么肚子过一会就要“砰”的一声炸掉，要么它越胀越大像氢气球一样我便会随着它飞起来。也许我看起来很难过，就被带去进一步做检查。这一次大夫用揣测的眼光看着我，然后问我母亲：“看这症状，很可能是盆腔炎，她是不是跟人家有……？”被我和我母亲一口否认了之后，她说：“还是需要做个检查的，这年头儿……”于是我无奈被送去作了检查。这个可能排除了之后，经过几番周折，肚子几乎被按爆，才确诊为阑尾炎，急性，穿孔。
当晚被送进病房，2号病房，22号病床。生平第一次住院，也是第一次手术（如果刨去破壳日的话），但我没有丝毫犹豫，因为清楚地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况且我还不想被自己的肚子拎着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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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那天，来了一堆医生护士，据说他们是得知要做手术的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排着队来劝哭的，并且情况严重的话可以大家一起上，把人按到手术车上去。来了以后看见我安静地等待着，有点茫然无措，恨不得把我拍哭了好让他们劝。
之后便是莫名奇妙的长达三个小时的手术（据说别人做都是半小时搞定的），从始至终我没出半点声音，导致护士们以为我死了，掀开遮光布确认我还活着以后，我迎来了潮水般的赞扬。其实坦白地讲，整个过程还是很难熬，以致最终决定两腿一蹬任他们宰割。我能忍下来多半是因为小时候武侠剧看多了，有当大侠的梦想，而印象当中大侠一般都是被捅了几刀都能仰天长笑的吧。况且我在想，只要人能活着，再疼也不过那么回事吧。后来不知道是疼晕过去还是睡昏过去，等到醒来以后我又回到了2号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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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第一次好好看一眼这个病房。我住的医院技术很一般，唯一的好处是环境堪比疗养院。房间很宽敞，也很高大，一屋四人还绰绰有余。窗户很大，外头正值盛夏，可是我们连被晒的权利都没有了。
右手边是个光头阿姨，后来得知是化疗所致，一开始被我当成了男的诧异半天。左手边是来摘扁桃腺的，刚做完手术样子惨不忍睹。左手的左手是位老婆婆，结肠癌，每天的排泄物通往挂在腰间的一个兜子里然后定时清理。我环顾一周后心惊胆战，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以不同方式顽强生存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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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第一个晚上，高烧39.5度，又破了自己的一个纪录。家人、护士一起忙着折腾到后半夜我才勉强入睡，睡梦中有人给我盖被子，我以为是我母亲，睁眼一看却是光头阿姨。光头阿姨长的不好看，却很温和，感觉像妈妈。
住院的日子里，光头阿姨经常会帮我打水，还会把柜子里藏着的黄瓜和西红柿分给我吃。我家人不在的时候，她就会帮我盯着点滴瓶；不舒服了她帮我叫护士……
光头阿姨曾经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她丈夫很帅气，每天都来看她，我见过的。得病之前，光头阿姨很漂亮，这是护士们说的。但是据说她得的是乳腺癌，情况不好，为了化疗每年要几万几万地扔钱，而且治愈的可能性很小。
出院以后我曾回去找过那位光头阿姨，当时还带了些好吃的，不过她已经不在那里。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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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尾被切掉之后，给我带来的第一个报复就是肠粘连，医生说要多走动，否则肠子系住不动的话我就死定了。伤口在肚子右下角，于是乎我右手护肚左手托腰，像孕妇一样踱了出去。在楼道的尽头，有窗。窗前站着一位老奶奶，很精神的样子，只是病号服出卖了她。
“孩匝，这么小就有啦？！”
这玩笑开大了，我赶紧换了个姿势并跟她解释清楚。后来她告诉我她患的是胃癌，治不好了，不过好好养着的话还可以活几年。后来不知怎的说到了日落，她十分兴奋而神秘地告诉我：“孩匝，你知道么，这太阳啊是围着地球转的，地球又是围着月亮转哒！”我惊叹是谁又造出来一个月心说？“真哒！我不骗你，他们谁我都没告诉，只告诉你啦！好玩吧？”见我没反应她又说。
“好玩好玩！原来是这样子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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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期间，我记得每天要打四瓶点滴，上午两瓶晚上两瓶。据说我的血管又细又深，所以从小到大打点滴这事都很愁人，每次都是一次点滴留两个孔。而这次不同，可能是因为不让吃饭手有点水肿，所以不是两个孔那么简单了。
一开始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护士姐姐，信心满满地准备开扎，摸了摸拍了拍之后，信心大减，于是小心翼翼地寻找血管。发现希望渺茫之后，她决定碰一碰运气，一咬牙一跺脚，手上肿起一个水泡。她把针退出来一些准备再次进攻（一般的护士都会这么做），无奈再次失败。我看到她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按照之前的方法又试了两次，依旧不成功。后来换了一只手，换了一个针头，情况却还是没变。前前后后已经扎了5个孔，信心完全垮掉了，不停地向我道歉。旁边的家人早就忍不住了，但我觉得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鼓励，就跟她说我不疼。后来她找来护士长，又试了几次才扎进去。成功之后她向我投来一个欣慰、歉意和感激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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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住了半个月的院，过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吃的是亲朋好友送来的美食，玩得是理所当然问心无愧。平时连放假都没空看的电影电视，住院的几天不停地看。当然疼痛也是少不了的。奇怪的是出院那天竟有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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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生病前，有一阵子成绩是稳居年级第一的，像这样的大歇脚还是头一回。回到久别多日的校园，听到一些诸如我已经得了绝症、我休学了之类的流言，深感奇妙。补笔记、问问题之类的事情进展得也不很顺利，临近统考大家都有苦衷。我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拖着不再强健的身体在充满烟火味的考场上打打杀杀。才发现其实医院外面的病人更多，而相比之下，病房中的人实在是无比健康的。
或许还是医院更适合我一些，想念2号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