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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新修版《碧血剑》涉及阿九的所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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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回  不传传百变  无敌敌千招 

    ……

    袁承志正要纵身出去擒拿沙寨主,忽听得林中传出一阵口吹竹叶的尖厉哨声。沙寨主听了,脸色陡变,扇子又是一挥,群盗登时停步。    

    只见林中驰出两乘马来,当先一人是个须眉皆白的老者,后面跟着一个垂髻青衣少女,一瞥之间,但见容色绝丽。两个来到沙寨主与袁承志之间,勒住了马。        

    沙寨主瞪眼道:“这里是山东地界。”那老者道:“谁说不是啊!”沙寨主道:“咱们当年在泰山大会,怎么说来着?”老者道:“我们青竹帮不来山东做案,你们也别去北直隶动手。”沙寨主道:“照呀!今日什么好风把程老爷子吹来啦?”那老者道:“听说有一批货色要上北直隶来,东西好像不少,因此我们一来迎客,二来先来瞧瞧货样成色。”沙寨主变色道:“等货色到了程老爷子境内,你老再瞧不迟吧?”那老者呵呵笑道:“怎么不迟?那时货色早到了恶虎沟你老弟寨里,老头儿怎么还好意思前来探头探脑?那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吗?”        

    袁承志和青青、洪胜海三人对望了一跟,心想原来河北大盗也得到了消息,要来分一杯羹,且瞧他们怎么打交道。    

    只听山东群盗纷纷起哄,七嘴八舌地大叫:“程青竹,你蛮不讲理!”“他妈的,你若讲义气,就不该到山东地界来。”“你不守道上规矩,不要脸!”        

    那老者程青竹道:“大伙儿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老头儿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听不清楚。山东道上的列位朋友们,都在赞我老头儿义薄云天吗?这可多谢了。”       
 
    沙寨主折扇一挥,群盗住口。沙寨主道:“咱们有约在先,程老爷子怎么又来反悔?无信无义,岂不是见笑于江湖上的英雄好汉?”    

    程青竹不答话,问身旁少女道:“阿九啊,我在家里跟你说什么了?”那少女道:“你老人家说,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到山东逛逛,乘便就瞧瞧货样。”        

    青青听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向她细望了几眼,见她十六七岁年纪,神态天真,双颊晕红,肤色白腻,一双眼灿然晶亮,年纪虽幼,却是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当真比画儿里摘下来的人还要好看,想不到盗伙之中,竟会有如此明珠美玉一般俊极无俦的人品。青青向来自负美貌,相形之下,自觉颇有不如,忍不住向袁承志斜瞥一眼,形相他的脸上的神色。    

    程青竹笑道:“咱们说过要伸手做案没有?”阿九道:“没有啊。你老人家说,咱们跟山东的朋友们说好了的,山东境内,就是有金山银山堆在面前,青竹帮也不能拿一个大钱,这叫做言而有信。”   
 
    程青竹转头对沙寨主道:“老弟,你听见没有?我几时说过要在山东地界做案哪?”    
    
    沙寨主绷紧的脸登时松了,微微一笑,道:“好啊,这才够义气。程老爷子远道而来,待会也分一份。”    程青竹不理他,又向阿九道:“阿九啊,咱们在家又说什么来着?”阿九道:“你老人家说货色不少,路上若是失落了什么,咱们可吃亏不起,要是让人家顺手牵了羊去,咱们的脸就丢大了。”程青竹道:“嗯,要是人家不给面子,定要拿呢?”阿九道:“你老人家说,咱们在北直隶黑道上发财,到了山东,转行做做保镖的,倒也新鲜。倘若有人要动手,咱们无可奈何,给人家逼上梁山,也只好出手保护了。”  
  
    程青竹笑道:“年轻人记性真不坏,我记得确是这么说过的。”转头对沙寨主道:“老弟可明白了吧?我们不能在山东做案,哪一点儿也没错,可是青竹帮要转行干保镖的。泰山大会中,我可没答应不走镖啊。”        

    沙寨主铁青了脸,道:“你不许我们动手,等货色进了北直隶地界,自己便来伸手,是不是?”程青竹道:“是啊!泰山大会上的约定,总是要守的,一回到北直隶,我们本乡本土,做惯了强人,不好意思再干镖行,阻了老乡们的财路。”    

    群盗听他一番强辞夺理、转弯抹角的说话,说穿了还不是想抢夺珍宝,无不大怒。欺他两人一个老翁,一个幼女,当场就要一拥而前,乱刀分尸。       



1楼2006-07-23 00:23回复
     
        阿九将手中两片竹叶放到唇边,嘘溜溜地一吹,林中突然拥出数百名大汉,衣服各色,头上却都插着一截五寸来长、带着竹叶的青竹。    

        沙寨主一惊:“原来这老儿早有布置。他这许多人马来到山东,我们的哨探全是脓包,竟没探到一点消息。”折扇挥动,七家寨主连同恶虎沟谭二寨主率领八寨人马,列成阵势,眼见就是一场群殴恶斗。人数是山东群盗居多,但青竹帮有备而来,挑选的都是精壮汉子,争斗起来也未必处于下风。    

        袁承志和青青相视而嘻。青青低声笑道:“东西还没到手,自伙里先争了起来,也真好笑。”袁承志心想:“双方先斗个你死我活,咱们来个渔翁不失利,倒也挺好。”只见山东群盗预备群殴,却留下数十人监视车队,以防运宝车乘乱逃走。    

        袁承志向洪胜海招招手,待他走近,问道:“那青竹帮是什么路道?”洪胜海道:“北直隶地界全是青竹帮的势力,那老头程青竹就是帮主。别瞧他又瘦又老,功夫可着实厉害。”青青道:“那女孩子呢?是他孙女儿么?”洪胜海道:“听说程青竹脾气怪得厉害,一生没娶妻,该没孙女儿。难道是干孙女儿?”青青点点头不言语了,见阿九神色自若,并无惧怕之色,心想她大概也会武功,且看双方谁胜谁败。  
      
        这时只听得青竹帮里竹哨连吹,数百人列成四队。程青竹和阿九勒马回阵,站在四队之前,手中仍是不拿兵刃。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忽听南方来路上鸾铃响动,三骑马急驰而来。当先一人高声大叫:“大家是好朋友,瞧着兄弟的面子,可别动手!”袁承志心想:“和事佬来了,事情有变。”只见三骑马越奔越近,当先一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胖子,身穿团花锦缎长袍,拿着一支粗大烟管,面团团的似乎是个土财主。后面跟着两名粗壮大汉。    

        那胖子驰到两队人马中间,烟管一摆,朗声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不好说的,却在这里动刀动枪,不怕江湖上朋友们笑话么?”沙寨主道:“褚庄主,你倒来评评这个理看。”当下把青竹帮要越界做案的事简略说了。程青竹只是冷笑,并不插嘴。    

        洪胜海对袁承志道:“相公,那沙寨主沙天广绰号阴阳扇,和这褚庄主褚红柳,是山东省内的两霸。”青青道:“喂,早先你说的就是这两个人。”袁承志道:“怎么他又是什么庄主?”洪胜海道:“沙天广开山立柜,在线上开扒。那褚红柳却安安稳稳地做员外,造了一座庄子,前前后后共有千来株柳树,称为千柳庄。其实他是个独脚大盗,出来做买卖常常独来独往,最多只带两三个帮手。”青青心道:“原来这人跟我五个公公是同行,做的是一路生意。小妹从前也是你的行家,谅来你这大胖子就不知道了。”      
      
        只听褚红柳道:“程大哥,这件事说来是老哥的不对了。当年泰山大会,承各位瞧得起,也邀兄弟与会。大家说定不能越界做案呀!”程青竹道:“我们又不是来做案,青竹帮不过玩玩票,改行走一趟镖。大明朝的王法,可没不许人走镖这一条啊。褚老哥,你讯息也真灵通,哪里有油水,你的烟袋儿就伸到了哪里。”    
        褚红柳呵呵大笑,向身后两名汉子一指道:“这两位是淮阴双杰,前几天巴巴地赶到我庄上来,说有一份财喜要奉送给我。兄弟身子胖了,又怕热,本来懒得动,可是他哥儿俩十分热心,只得出来瞧瞧。哪知遇上了各位都在这里,可真热闹了。”        

        袁承志和青青对望一眼,心中都道:“好哇,又多了三只夜猫子。”    

        沙天广心想:“这姓褚的武功高强,不如跟他联手,一起对付青竹帮。”说道:“褚庄主是山东地界上的人,要分一份,我们没得说的。可是别省的人横来插手,这次让了,下次山东兄弟还有饭吃么?”褚红柳道:“程大哥怎么说?”    

        程青竹道:“我们难得走一趟镖,沙寨主一定不给面子,那有什么法子?大家爽爽快快,刀枪上见真章吧。”褚红柳转头道:“沙老弟你说呢?”沙天广道:“咱们山东好汉,不能让人家上门欺侮。”这话明明是把褚红柳给拉扯在一起了。    
    


    2楼2006-07-23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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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青竹道:“咱们大伙齐上呢,还是一对一的较量?沙寨主划下道儿来,在下无不从命。”沙天广阴阳扇倏地张开,嘿嘿连声,问褚红柳道:“褚庄主你怎么说?”      
        
          褚红柳自得淮阴双杰报信,本想独吞珍宝,但得讯较迟,已然慢了一步,他人手单薄,这时只想厚厚的分得一份。他知青竹帮中好手不少,帮主程青竹享名多年,决非庸手,也不愿开罪于他,便道:“既然这样,比划一下是免不了的啦。群殴多伤人命,大家本来无冤无仇,又何必伤了和气?让兄弟出个主意怎样?”程青竹和沙天广齐声道:“褚庄主请说。”    

          褚红柳提起烟袋,向十辆大车一指,说道:“这里有十口箱子。咱们山东北直隶各派十个人,一共比试十场,点到为止,不可伤害人命。胜一场,取一口箱子,最是公平不过。咱们就算闲着无事,练练武功,印证观摩。得到箱子,那是彩头。得不着,反正不是自己东西,也不伤脾胃。两位瞧着怎样?”  
        
          程青竹觉得此法甚佳,首先叫好。沙寨主心中对程青竹颇为忌惮,瞧了他青竹帮有备而来的声势,部勒严整,远胜于山东群盗的乌合之众,决战实无必胜把握,又想:“我叫每寨派人上阵,胜了是他们本事,那本是要分给他们的,败了也跟本寨无关。我和谭老二出阵,决不会败,总可夺到两箱。另一箱让褚庄主自己去取。”当下也应承了。    

          双方收队商量人选。褚红柳命人在铁箱上用黄土写上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大字号码。袁承志和青青由得群盗胡搞,毫不理会。程青竹见两人并无畏惧之色,倒有些奇怪,不由得向他们望了几眼。群盗围成了一个大圈子,褚红柳在中间作公证。    

          第一阵山东群盗先派人出阵,双方比拳。两人都身材粗壮,膂力甚大,砰砰砰砰地打了好一阵。北直隶那人脚下让对方一勾,扑地倒了。跳起来待要再打,褚红柳摇手止住,在“甲”字号的铁箱上写了个“鲁”字。山东胜了第一阵,群盗欢声雷动。    
          
          第二阵北直隶派人出来。沙天广识得他是铁沙掌好手,但己方谭二寨主还胜他一筹,心想机不可失,忙叫谭二寨主上阵。两人掌法家数相差不远,谭二寨主功力较深,拆了数十招,一掌打在对方臂上,那人臂膀再也举不起来,山东又胜了一阵。    

          山东群盗正自得意,哪知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四阵全输了,四只铁箱上部写了一个“直”字。第七阵比兵刃,杀豹岗侯寨主提了一柄泼风九环刀上阵,威风凛凛,果然一战成功,把对方的手臂砍伤了。        
          褚红柳心想眼前只剩下三只铁箱,再不出马,给双方分完了,自己岂非落空?第八阵由青竹帮派人先出,自己便作为鲁方人马出战,拿只铁箱再说,于是对沙天广道:“沙老弟,对方越来越厉害了,下一阵我给你接了吧。”沙天广知他绝不能空手而归,就道:“全仗褚庄主给咱们山东争面子。”只见对方队中出来一人,褚红柳不觉一呆。        

          原来出来的竟是那少女阿九,她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手里也没兵刃,只握着两根细细的竹杆。褚红柳心想我是武林大豪,岂能自失身分,去跟这小姑娘厮拼。本已跨出数步,又退了回来,对沙天广道:“老弟,你另外派人吧。下一阵我接。”沙天广知他不愿与这女孩儿交手,那是胜之不武,高声叫道:“哪一位兄弟兴致好,陪这小妞耍耍。”        
          
          群盗中窜出一人,身高膀阔,面皮白净,手提一对判官笔,正是山东八寨中黄石坡寨主秦栋。这人风流自赏,见那少女美貌绝伦,虽然年幼,但艳丽异常,不禁心痒艰搔。听得沙天广叫唤,忙应声而出。沙天广微微一笑,道:“咱们这些人中,也只有你老弟配得上。”        

          秦栋故意卖弄,陡然跃起,轻飘飘地落在阿九面前。他本想炫耀一下轻功,再说几句便宜话,哪知足刚着地,眼前青影晃动,一根青竹杆已刺向胸口要穴,杆来如风,迅捷之极。秦栋使判官笔,自然熟悉穴道,这一下大吃一惊,左笔一架,眼见对方左手竹杆又到,百忙中一个打滚,这才避开,但已满头灰土,一身冷汗。山东群盗见阿九小小年纪,武功竟如此了得,都感惊诧。袁承志和青青也大出意外,互相对望了几眼。    
      


      3楼2006-07-23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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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红日西斜,归鸦声喧,一阵阵在空中飞过。再战数十招,沙天广渐落下风,脚步已见虚浮。褚红柳叫道:“双方势均力敌,难分胜败。这一箱平分了吧。”程青竹一声长笑,竹杆着地横扫。沙天广忙跃起闪避。程青竹双手急收急发,连戳数杆。沙天广身子凌空,难以闪避,左腿窝里六杆早着,落下来站立不稳,扑地倒了。程青竹拱手道:“承让!”收杆回头。    

            沙天广一咬牙,一按扇上机括,向程青竹背后扇去,五枚钢钉疾射而出。程青竹待得听到风声,已然不及避让,五枚钢钉一齐打在背心,只觉一阵酸麻,知道不妙,迸住气一言不发,纵身跃近,两杆疾出,点中了沙天广小腹。这两下含愤而发,使足了劲力,沙天广登时晕去。 
           
            山东群盗各挺兵刃扑上相救,尚未奔近,程青竹也已支持不住,仰天摔倒,五枚钢钉在地下一碰,又刺进了一截。阿九急奔上前扶回。    

            青竹帮帮众见帮主生死不明,无不大愤,四队人马一齐扑上,与山东群盗混战起来。这时已非比武,片刻间各有死伤,鲜血四溅。    

            褚红柳抓住恶虎沟谭二寨主的手臂,叫道:“快命弟兄们停手。”谭二寨主拿出号角,嘟嘟嘟地一吹,山东群盗退了下来。那边竹哨声响,青竹帮人众也各后退。原来阿九见程青竹醒转,知道混战不是了局,见对方收队,也就乘机约束帮众。    

            褚红柳站在双方之间,高声叫道:“大家别伤了和气,咱们把铁箱分了,这层过节慢慢再算。”谭二寨主道:“最后一箱是我们的。”青竹帮的人叫道:“要不要脸哪?输了施暗算,还逞什么好汉?”双方汹汹叫骂,又要动手。        

            褚红柳道:“这箱打开来平分吧。”双方均见首领身受重伤,不敢拂逆褚红柳之意,反正已得到不少珍宝,也已心满意足,当下便派人来搬。    

            阿九叫道:“第八箱是我赢的,我不要,留给那位客人。谁也不许动他的。”褚红柳道:“干吗呀?”阿九道:“要不是他的马发癫,我早伤在你老伯掌下了,留一箱酬谢他。”褚红柳笑道:“小妞倒也恩怨分明。好吧,大伙儿搬吧。箱上写着字,可别弄错了。”    

            群盗正要动手去搬铁箱,袁承志忽道:“各位刚才是练武功吗?倒也热闹好看,胜过了江湖上卖艺的。现下又要干什么了?”    

            阿九噗哧一笑,道:“你不知道么?我们要搬箱子。”袁承志道:“这个可不敢当,我已雇了大车。各位如此客气,萍水相逢,怎好劳驾?”阿九笑道:“我们不是代你搬,是自己搬啊。”袁承志道:“咦,这倒奇了,这些箱子好像是我的啊。难道各位认错了箱子?”    

            山东盗帮中一人骂道:“这种公子哥儿就会吃饭拉屎,跟他多说干吗?这次留下了他的小命,算他祖上积德。”俯身就去抬箱。    

            袁承志叫道:“啊哟,动不得的。”爬到箱上,一抬腿间,那大汉直跌了出去。袁承志爬在箱上,手足乱舞,连叫:“啊哟,救人哪!”    

            阿九还道他真的摔跌,纵上去拉住他手臂提了起来,半嗔半笑,骂道:“你这人真是的!”群盗见他如此狼狈,以为他这一脚不过踢得凑巧,又要去搬箱子。        

            袁承志双手连摇,叫道:“慢来,慢来,各位要把我箱子搬到哪里去?”阿九道:“咱们各回各的家呀。”袁承志道:“那么我呢?”阿九笑道:“你这人呆头呆脑的,还是乖乖地也赶快回家吧,别把性命也在道上送了。”袁承志点头道:“姑娘此言有理,我这就带了箱子回家。”       
         
            刚才被踢了一跤的那大汉心下恼怒,伸手向他肩头猛力推去,喝道:“走你妈的!”一声未毕,后心已被袁承志抓住,一扬手处,那大汉当真是高飞远走,在空中划了个弧形,落在七八丈外一株大树顶上,拼死命抱住树干,大叫大嚷。一群乌鸦从树上惊飞起来,聒噪不已,在他头顶乱兜圈子。这一来,群盗方知眼前这少年身怀绝艺,这一副公子哥儿般的酸相,全是装出来开玩笑的,然而自恃人多势众,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5楼2006-07-23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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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回 慷慨同仇日 间关百战时 

           ……
           
           只听得金铁交鸣,但见树林中官兵正与山东群盗及青竹帮打得火炽。盗帮虽然都有武艺,但挡不住官兵人多势众,不多时已纷纷败退。沙天广和程青竹都受伤甚重,无人领头,群盗势成散沙,各自为战,被官兵一堆堆地围住攻击,惨呼声此起彼伏。 

           袁承志和青青等将车队集在树林西角。青青道:“怎么办?”袁承志道:“帮强盗,杀官兵!你在这里守住!”青青点头答应,与哑巴、洪胜海三人聚集车队,守住一个小角,官兵过来立即格杀。众官兵一时倒也不敢逼近。 

           袁承志飞身上树,察看形势,只见阿九与几名青竹帮的头目正受数十名官兵围攻,形势最险。当即下树,疾奔向前,左臂长出,震飞两支刺向阿九的铁枪,叫道:“退回西首山岗!”阿九一怔,一名军官挥刀向阿九砍来。袁承志飞脚踢去钢刀,当胸一拳,将那军官打得口喷鲜血,仰面跌倒。 

           阿九吹起竹哨,青竹帮的帮众齐向西退,渐渐集拢。袁承志纵横来去,命山东群盗也向西退,见有盗众给官兵围住无法脱身的,立即冲入解救。众人一会齐,声势顿壮,在袁承志率领下且战且退,上了山岗。袁承志又率领了数十名武功较高的帮众盗伙,冲下去把青青等车队接引上岗。众官兵在岗下呐喊叫嚷,团团围住。 

           袁承志命群盗发射暗器,守住山岗。群盗虽各有武功,但与大队官兵结阵为战,便即一败涂地,人人性命难保,有人出来领他们暂脱险境,对他吩咐自是奉命唯谨。二百余名官兵向岗上冲来,被一阵暗器射回,死伤了数十人。官兵在得胜时勇往直前,一受挫折,大家怕死,谁肯舍命攻山?个个大声呐喊,敷衍长官,杀声倒是震天,却是前仆有人,后继无兵,再也不见有官兵冲近。 

           袁承志安排防御,命谭二寨主、褚红柳、洪胜海、阿九四人各率一队守住一方,余下的救死扶伤,就地休息。他再为程青竹按摩了一番,又给沙天广推宫过血。过了一会,两人竟先后在山岗上睡着了。山东群盗和青竹帮帮众见首领无恙,对袁承志更是敬服。 

           ……

           青青忽道:“咦,那个小姑娘呢?她没事吧?”程青竹道:“多谢关怀。小徒已自行去了。”青青道:“我正想找她说话,怎么她走了?”言下不禁惘然。 

           众人休息了一日。袁承志派遣青竹帮、山东群盗及“山宗”所部得力人员,分赴各地送信,约定七月二十在泰山顶上取齐;又请孙仲寿、朱安国等山宗旧部,会同水总兵带领投降的官兵,在荒僻险峻之地起造山寨扎营,大家就称之为“山宗营”。 

           这一役马士英部下六千名官兵全军覆没,二百余万两漕银没留下半星一点,京师鲁豫一带,无不震动。等到马士英再调大军前来追剿,盗帮早已影踪全无,哪里还追寻得着。 
           
           过得七月十五,约会之期将届。泰山各处寺庙道观之中,陆陆续续到了千余位各帮各派的英雄豪杰。 
           七月二十清晨绝早,群雄在石经谷会聚。谷中一片平广,数亩石场,光洁异常,相传是古代高僧讲经之所。山石上刻有八分书金刚经,字大如斗,笔力雄劲。 
           
           这天到会的除袁承志、青青、哑巴、洪胜海等人外,有袁部旧将孙仲寿、朱安国、倪浩、罗大千等人;有江苏金龙帮焦公礼、焦宛儿、吴平、罗立如等人;有河北青竹帮程青竹等人;有山东群盗沙天广、褚红柳、谭文理等人;有浙江游龙帮的荣彩等人;有河南南阳清凉寺下院方丈十力大师、海外七十二岛盟主郑起云等人;有从囚车获救的淮南飞虎峪寨主聂天风、赣北鄱阳帮帮主梁银龙等人;有投降过来的明总兵水鉴等人。此外尚有无数江湖好汉,武林名家。一时泰山顶上群豪聚会,英贤毕至。袁承志不见青竹帮美丽的小姑娘阿九的到来,微感失望,颇有怅惘之意,但不过多时,也就忘了。 

           ……


          8楼2006-07-23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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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回 娇娆施铁手 曼衍舞金蛇    

              两人坐了两时辰,谈得尽兴,天色向晚,便收拾酒具食具准备回家。  

              青青道:“承志哥哥,多谢你今天全心全意地陪我。”承志笑道:“青青弟弟,多谢你今天全心全意地陪我。”青青道:“我哪一天都全心全意地陪你,你就不是。”承志奇道:“我怎么不是?”青青道:“承志哥哥,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承志道:“不必问,你说了就行。”

              青青道:“男子汉大丈夫,七省英豪的盟主,说过的话可不许赖。”

              承志道:“我就算不是七省盟主,对你说过了的也必不会赖。”青青眼光中露出柔和的恳求神色,低声道:“承志哥哥,我求你别老是牵记着那个阿九。这些日子来,不论做什么事的时候,你总是在想念阿九。”

              承志道:“天大冤枉!我几时想着她了?”青青道:“那个独眼龙送贴子来时,你手拿贴子,满脸温柔的神色,你一定盼望是阿九来的信,盼望送礼给我们的是阿九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单铁生这独眼老儿,你拿着他的名贴,怎会痴痴地发呆,嘴角含笑?你爱他一只眼挺美么?”

              承志心想:“你这姑娘当真厉害,我心里想什么也瞒不过你。”  

             ……

             …承志问道:“程帮主……”向青青瞥了一眼,便不说下去了。青青道:“怕什么?我代你问好啦!程帮主,你受了伤,你徒儿阿九知道么?她来瞧过你没有?”程青竹摇摇头。青青又问:“要不要我派人去通知她?”

              程青竹又摇摇头。青青转过头来,向承志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承志心中确正想到阿九,不知青青何以如此机灵,一猜便猜个正着。 

             ……

              袁承志和她对饮了一杯,烛光下见她星眼流波,桃腮欲晕,含羞带笑,神态娇媚,暗忖:“所识女子之中,论相貌之美,言动可爱,自以阿九为第一,无人可及。小慧诚恳真挚。宛儿豪迈可亲。青弟虽爱使小性儿,但对我全心全意,一片真情。哪知还有何铁手这般艳若桃李、毒如蛇蝎的人物,真是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所在都有。”何铁手见他出神,也不言语,只淡淡而笑,过了一会,低声道:“袁相公的武功,小妹拜服之极。似乎尊师金蛇郎君也不会这点穴手段,这门功夫,袁相公是另有师承的了。”袁承志道:“不错,我是华山派门下弟子。”何铁手道:“袁相公武功集诸家所长,难怪神乎其技。小妹今晚是求师来啦。”

             ……


            11楼2006-07-23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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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志道:“我说了你别见怪。”阿九道:“谁来怪你?”承志低声道:“我无意中闯进你的寝宫,又被逼得同衾合枕,实是为势所迫,我可不是轻薄无礼之人。”阿九道:“谁怪你了呀!把剑拿开,别割着我。”承志道:“我虽以礼自持,可是跟你这样的美貌姑娘同卧一床,只怕把持不住……”阿九低声笑道:“因此你用剑隔在中间……傻……傻大哥!” 

               两人生怕被帐外宫女听见,都把头钻在被中悄声说话。承志情不自禁地侧身,伸过右臂搂住她背心,阿九也伸过双臂,抱住了他头颈。承志几根手指拈起金蛇剑,放到身后。两人肌肤相贴,心魂俱醉。阿九低声道:“大哥,我要你永远这样抱着我……”承志凑过脸去,吻她嘴唇。阿九凑嘴还吻,身子发热,双手抱得他更紧了。 

               承志一生之中,从未跟女子这般亲热过,跟青青时时同处一室,最多不过手拉手而已。只觉阿九樱唇柔嫩,吹气如兰,她几丝柔发掠在自己脸上,心中一荡,暗暗自警:“千万不可心生邪念,那可不得了。赶快得找些正经大事来说。”忙缩开嘴唇低声问道:“惠王爷是什么人?”阿九道:“他名叫常润,还比我父皇长了一辈。是我的叔祖父。”承志道:“那就是了。他们要拥他登基,你知不知道?” 

               阿九惊道:“什么?谁?”袁承志道:“曹化淳跟满洲的睿亲王私通,想借清兵来打闯军。”阿九怒道:“有这等事?满洲人有什么好?还不是想夺咱们大明江山。”袁承志道:“是啊,皇上不答允,曹化淳他们就想拥惠王登位……”阿九道:“不错,惠叔爷昏庸胡涂,定会答允借兵除贼。”袁承志道:“只怕他们今晚就要举事。”阿九吃了一惊,说道:“今晚?那可危急得很了。咱们快去禀告父皇。” 

               承志闭目不语,心下踌躇。崇祯是他杀父仇人,十多年来,无一日不在想亲手杀了,以报血海沉冤,这时皇宫忽起内变,自己不费举手之劳,便可眼见仇人毕命,本是大快心怀之事;但如曹化淳等奸谋成功,借清兵入关,闯王义举势必大受挫折。要是清兵长驱直入,闯王抵挡不住,岂非神州沉沦,黄帝子孙都陷于胡虏之手? 

               阿九在他肩头轻轻推了一把,说道:“你想什么呀?咱们可得抢在头里,扑灭奸人逆谋。”承志仍是沉吟未决。阿九悄声道:“只要你不忘记我,我……我总是……跟你在一起……咱们将来……还有这样的时候。”说着慢慢将头靠过去,吻住了他嘴唇。 

               袁承志凛然一震,心想:“原来她疑我贪恋温柔,不肯起来。好吧,先去瞧瞧情势再说。其实我是真的舍不得起来……”悄声道:“你说过的话可别忘了。你把宫女点了穴道,用被子蒙住她们的眼,咱们好出去。”阿九道:“点在哪里呀?我不会。” 

               袁承志拉住她的右手,引着她摸到自己胸前第十一根肋骨之端,拿着她的手时,只觉滑腻温软,犹如无骨,说道:“这是章门穴,你用指节在这部位敲击一下,她们就不能动了。可别太使劲,免得伤了性命。” 
              阿九挂念父皇身处危境,疾忙揭帐下床。四名宫女站了起来,说道:“殿下要什么?”阿九走到锦帷之后,把宫女一个个分别叫过去,依承志所授之法,打中了各人穴道。最后一个敲击部位不准,竟呀的一声叫了出来。阿九一手蒙住她口,摸准了穴道再打下去,这才将她点晕。她从锦帷后面出来,袁承志已穿上鞋子下床。阿九穿好衣服,满脸羞涩,向承志微微一笑,承志忍耐不住,双手搂住了她,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阿九低声叫道:“大哥!”承志低声道:“阿九。”阿九满脸通红,低声问:“你永远不忘记我,是不是?”承志忽然想到青青,登觉为难异常,但身当此时,只得紧紧搂住了她,说:“当然,永远不会忘记你!”两人揭开窗帘,见窗外无人,一齐跃出。 

               阿九道:“你跟我来!”右手拉了承志的右手,径往乾清宫。将近宫门时,遥见前面影影绰绰,约有数百人聚集。阿九惊道:“逆贼已围了父皇寝宫,快去!”两人发足急奔。 

               跑出十余丈,一名太监迎了上来,见是长平公主,吃了一惊,但见她只带着一名随从,也不在意,躬身道:“殿下还不安息么?” 
              


              15楼2006-07-23 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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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学得一身高明武功,生平未逢对手,但跟袁承志一交手,忽然见到了武学中一片新天地,这少年相公不但出手厉害,而招数变化之繁,内劲之强,直是匪夷所思,连作梦也想不到。她五岁那年,父亲便即去世,因此教中的祖传武功,并干得到真正亲传,她的授业师父虽是教中高手,但位份不高,许多秘传未窥堂奥。她从师父口中得知,本教中不少高招是从小金蛇的身法而悟得。她平日常命齐云璈放出小金蛇,钻研其动静身法,虽人不少领悟,毕竟有限。这次跟袁承志数度交手,见到他所学的金蛇武功玄妙变幻,远在小金蛇之上,本已钦服。再见到他的华山派武功与木桑所传的铁剑门功夫,更加觉自己僻处云贵,真如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犹如一个贪财之人眼见一个大宝藏便在身侧,触手可及,眼红心热,非伸手摸一摸不可。她说跟袁承志交手当晚,无法入睡,确非虚语,这几天来六神无主,念兹在兹,只是想如何拜袁承志为师,企求之殷切,比之少年初想情郎的相思尤有过之。 

                 这日胡缠瞎搞,得蒙袁承志答允收己为徒,一直喜不自胜,心想既已拜得这位明师,什么五仙教教主之位,百万两、千万两的金银,全是毫不足道,此后只要不违师命便是。“师命有三,目前他说的是第一师命。”回身转臂,左手铁钩猛向温方悟划去。 
                 
                 温方悟怎料得到她会陡然倒戈,大惊之下,皮鞭倒卷,来挡她铁钩。但何铁手出招何等狠辣,又是攻其无备,只一钩,已在温方悟左臂上划了一道口子。钩上喂有剧毒,片刻之间,温方悟脸色惨白,左臂麻痹,身子摇摇欲坠,右手不住揉搓双眼,大叫:“我瞧不见啦……我……我中了毒!”温氏三老手足关心,不暇攻敌,疾忙抢上去扶持。 

                 袁承志登时缓出手来,回身出掌,拍在惠王所带来的总管魏涛声背上,魏涛声立即昏晕。承志一转头见阿九气喘连连,拼命抵挡何红药和安剑清的夹攻,眼见难支,当下斜飞而前,捉住何红药的背心,将她直掼了出去。安剑清一呆,被阿九一剑刺中左腿,跌倒在地。 

                 这时温方悟毒发,已昏了过去。温氏三老不由得心惊肉跳,一声暗号,温方义抱起五弟,温方达、温方山一个开路,一个断后,冲出书房。何铁手追了出去,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叫道:“这是解药,接着。”温方山转身接住。何铁手一笑回入。 

                 这一来攻守登时异势。承志和阿九把锦衣卫打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殿门开处,曹化淳突然领了一批京营亲兵冲了进来。承志见敌人势众,叫道:“阿九、何教主,咱们保护皇帝冲出去。”阿九与何铁手答应了。三人往崇祯身周一站,正待向前夺路,曹化淳忽然叫道:“大胆奸贼,竟敢惊动御驾,快给我杀!”众亲兵即与锦衣卫交起手来。惠王惊得呆了,叫道:“曹公公……你……你不是和我……”一言未毕,曹化淳举脚向他踢去,惠王惊愕之余,立即奔逃出殿。此后逃到广州,最后为清兵擒获处死。这一来不但众锦衣卫大惊失色,袁承志、何铁手、阿九三人更是奇怪,只有崇祯在心中暗赞曹化淳忠义。 

                 原来曹化淳在外探听消息,知道大势已去,弑君奸谋不成,情急智生,便去率领京营的守备亲兵,进乾清宫来救驾。锦衣卫见曹化淳变计,都抛下了兵器。曹化淳连叫:“拿下去,拿下去!”众亲兵将锦衣卫拿下。一出殿门,曹化淳叫道:“砍了!”霎时之间,参与逆谋的人都被杀得干干净净,魏涛声也难逃一刀之厄,尽是曹化淳杀人灭口的毒计。 

                 何铁手见局势已定,笑道:“师父,明日我在宣武门外大树下等你!”说着携了何红药的手,转身而出。 

                 崇祯叫道:“你……你……”他想酬谢护驾之功,何铁手哪里理会,径自出宫去了。 

                 崇祯回过头来,见女儿身上溅满了鲜血,却笑吟吟地望着承志,这才惊魂略定,坐回椅中,问阿九道:“他是谁?功劳不小,朕……朕必有重赏。”他料想袁承志必定会跪下磕头,哪知袁承志昂然不理。阿九扯扯他的衣裾,低声道:“快谢恩!” 

                 袁承志望着崇祯,想起父亲舍命卫国,立下大功,却被这皇帝凌迟而死,心中悲愤痛恨之极,细看这杀父仇人时,只见他两边脸颊都凹陷进去,须边已有不少白发,眼中满是红丝,神色甚是憔悴。此时夺位的奸谋已然平定,首恶已除,但崇祯脸上只是显得烦躁不安,殊无欢愉之色。袁承志心想:“他做皇帝只是受罪,心里一点也不快活!” 
                


                17楼2006-07-23 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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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九惊叫一声,身子一晃。崇祯不会武功,阿九若要闪避,一剑本可轻易躲过,但时当生离死别,心情激动之际,万万料不到一向钟爱自己的父皇会忽下毒手,惊诧之下,竟忘了闪让,一剑斩中左臂。袁承志大吃一惊,万想不到崇祯竟会对亲生女儿忽下毒手。他与两人隔得尚远,陡见形势危急,忙飞身扑上相救,跃到半路,阿九已经跌倒。 

                   崇祯提剑正待再砍,袁承志已然抢到,左手探出,在他右腕上力拍,崇祯哪里还握得住剑,金蛇剑直飞上去。袁承志左手翻转,已抓住崇祯手腕,右手接住落下来的宝剑,回头看阿九时,只见她昏倒在血泊之中,左臂已给砍断。 

                   袁承志大怒,喝道:“你这狠心毒辣的昏君,竟是什么人都杀,既害我父亲,又杀你自己女儿。我今日取你性命!” 

                   崇祯见到是他,叹道:“你动手吧!”说罢闭目待死。两名内监抢上来想救,被袁承志一脚一个,踢得直飞出去。袁承志举起剑来,正要往崇祯头上砍落。阿九恰好睁开眼睛,当即奋力跃起,挡到崇祯身前,叫道:“你别杀我父皇,求你……”脸上满是哀恳的脸色,望着袁承志,一语未毕,又已晕去。 

                   袁承志见她断臂处血如泉涌,大为不忍,左手推开,崇祯仰天一跤直跌出去。他俯身扶起阿九,点了她左肩和背心各处通血脉的穴道,血流稍缓,从怀里掏出金创药敷在伤口,撕下衣裾扎住。阿九慢慢醒转。 

                   王承恩等数名太监扶起崇祯,下殿趋出。袁承志喝道:“哪里走!”放下阿九。要待追赶。阿九右手搂住他脖子,哭叫:“大哥……别伤我父皇!” 

                   袁承志转念一想,城破在即,料来崇祯也逃不了性命,虽非亲自手刃,父仇总是报了,也免得伤阿九之心,当下点头道:“好!”阿九心头一宽,又晕了过去。 
                   
                   袁承志见各处大乱,心想她身受重伤,无人照料,势必丧命,只有将她救回自己住处再说。当下抱起了她,出宫时已交三更,抬头见火光照得半天通红,到处是哭声喊声。 

                   到得正条子胡同,众人正坐着等候。青青见他又抱了一个女子回来,先已不悦,走近一看,竟是阿九,板起脸问道:“皇帝的首级呢?”袁承志道:“我没杀他。焦姑娘,请你费心照料她。”焦宛儿答应了,把阿九抱进内室。袁承志眼光顺着阿九直送她进房,满脸柔情,又深有忧色。 

                   青青又问:“干吗不杀?”袁承志略一迟疑,向内一指,道:“她求我不杀!”青青怒道:“她,她是谁?你干吗这样听她话?”袁承志尚未回答,何惕守道:“唉,可惜,可惜!这位美公主怎会断了一条手臂?师父,她画的那幅肖像呢?有没带出来?”袁承志连使眼色,何惕守还想说下去,见袁承志与青青两人脸色都很严重,便即住口。 

                   青青问道:“什么公主?什么肖像?”何惕守笑道:“这位公主会画画,我见过她画的自己一幅小照,画得真好。”青青横了她一眼道:“是么?”转身入内去了。何惕守对袁承志道:“师父,我帮你救公主师娘去。你放心好啦!”说着奔了进去。 

                   注:曹化淳欲立惠王为帝,并非史实,纯系小说作者之杜撰穿插。其他与崇祯有关之叙述,则大致根据史书所载。长平公主与袁承志相恋之事,史书上无记。袁承志为小说虚构人物。 

                   惠王朱常润系神宗庶出之第六子,乃光宗常洛、福王常洵之弟,乃天启由检、崇祯由校之叔,封于荆州,立国不久,天下大乱,豫鄂川不稳,惠王潜归北京,崇祯末年逃赴广州,于满清平定广东后遭擒获处死。


                  20楼2006-07-23 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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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希敏进洞后不久即出回上,说道:“山风厉害,洞里秽气已大半吹散。那婆娘已经断气了。我怕洞里不能久耽,只把她尸体胡乱葬在坑里。”青青点头道:“她和我爹爹妈妈同葬一穴,她如死后有知,心中也必欢喜,但盼他们三人不要吵架才好。”承志道:“你放心,你爹爹一定帮你妈妈。”青青怒道:“我妈比她美貌,所以我爹爹一定帮我妈妈。将来你也这样,是不是?”承志奇道:“什么将来我也这样?”青青反掌打去,承志和她乍见重逢,正自大喜,见她反掌打来,便不闪避,啪的一声,重重打在脸颊。青青哭道:“将来你只帮阿九不帮我,我还是死了的好!” 

                     ……


                    22楼2006-07-23 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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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志叫道:“青弟,青弟,你干什么?”青青叫道:“不许过来!”承志见她已冲到悬崖之上,不敢再近。青青大声道:“以后你心中只有她,我宁可死了。”纵身一跃,向崖下跳了下去。下面全是坚岩,这一跃下,非死不可,人人尽皆大惊。木桑轻功卓绝,展开千变万劫神功,抢过去拉扯,只拉到青青右手衣袖,嗤的一声,撕下了半截长袖,虽将她拉近了几尺,却阻她不住,青青还是跳下了悬崖。 

                       袁承志大叫一声,冲向悬崖,见青青已摔在十余丈下的树丛之中,身悬树上,不知死活,大急之下,忙缘着岩崖山石,向下连滑带纵,跳向一株大树的树枝之上,伸手抱起,只见她双腿软折,似乎已经摔断,好在尚有气息。不久崔希敏、何惕守、冯不破、不摧兄弟、洪胜海等人陆续攀下,见青青不死,都松了一口气。黄真指挥哑巴,从悬崖垂下长索,由承志抱着青青,吊上了崖,入屋接骨治伤。 

                       阿九站在一旁,回思适才自己不顾死活,扑在承志身上救护,其后又情不自禁,在众人之前搂住承志的脖子,而承志又伸臂将自己搂在怀里,虽只一霎之间,只因是生死悬于一线之际,却已如天长地久,比之在皇宫中同床共衾、肌肤相亲,更加亲密,想起来不由得一阵羞涩,一阵甜蜜。待听得青青怪责承志不该跌在自己面前,又说“你这么含情脉脉地瞧着人家,心不在焉”,觉得承志当时确是含情脉脉地瞧着自己,只怕当真心不在焉,以致给人打倒,也是有的。又见青青愤而跳崖,承志奋不顾身地跳下相救,抱她入屋,全神贯注地救护,想起自己对承志的这番相思,只怕难有美满后果,思前想后,不由得柔肠百转,只想不如自己也从悬崖跳下去,一死了之。却不知他会不会也这般奋不顾身地来相救自己?最好是死在他的怀里,一了百了。 

                       木桑虽不明白其间种种过节,但两女共恋一男之情,却也昭然。见阿九泪眼盈盈,神情可怜,想起刚才她扑在自己身上救命之德,心想这种事情非空言安慰几句可以化解,必须大费心机,方能开解她心中郁积,不妨收她入门,教她武功,如能教得她与老道天天下棋,那更加妙了。走进身去,说道:“姑娘,老道以师门多故,心有顾忌,因此一生未收门人。现下我门户已清,姑娘适才救我性命,老道无以为报,如不嫌弃,传你几手功夫如何?”阿九正自彷徨失措,茫无所归,当即盈盈拜倒。
                       
                       穆人清、黄真、归辛树等都向木桑和阿九道贺。木桑道:“阿九,咱们这就要去藏边,静下心来,好好的学功夫,将来可不能比不上华山派穆师伯的徒子徒孙才行。” 穆人清道:“这个自然。”袁承志替青青接骨,敷了药后出来,得知阿九拜了木桑为师,也感欣喜,向两人道了贺后,阿九拉拉他衣袖,走在一边。 

                       承志跟着过去,阿九凄然道:“承志哥哥,我要跟师父到藏边去学功夫,千里迢迢,不大容易相见了。我等你……等你……三年。你三年不来,就不必来了。我就落发做了尼姑……心里永远记着你……不,我等你十年……”承志道:“我一定会来见你,阿九妹子,不到一年,我就来啦!我见不到你,我会死的。”阿九轻轻摇头,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傍晚时分,木桑和阿九用过点心,便即告辞下山。袁承志向木桑详细问明他在藏边的居处,只待青青伤愈,便去探访。

                       何惕守待得众人走开,对袁承志轻声道:“师父,咱们已问明了阿九的住所,等夏姑娘伤好,你就可去偷偷瞧她,我给你瞒得紧紧的,担保夏姑娘不会知道。就算你不敢走开,我代你去偷偷找阿九,什么传话递言,传书递简,决不能让夏姑娘有半点疑心。你徒儿这手功夫,说得上天下无双。”袁承志啐了一口,不去理她,决意自己去找阿九,不用这个徒儿代劳。


                      26楼2006-07-23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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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双腿断折,伤势着实不轻,长期养伤之后,当能痊愈,但只怕一足不免微跛。袁承志在榻畔柔声安慰,宽慰其心。青青又哭又闹,只是追究袁承志在激斗玉真子之时,全心放在阿九身上。 

                         袁承志待她吵得倦后闭目睡去,抢到崖边,远远向群山千峰望去,只见云封雾涌,阿九与木桑道人早已不见踪影,叹息良久,肠痛心酸,支持不住,坐倒在地。忽听得身旁有一个柔媚的声音说道:“师父,你只要不娶夏姑娘,她做不成我师娘,这一生就不能管你,她再跳崖投海,都跟你不相干。阿九姑娘永永远远在等你。待得夏姑娘伤好了,你尽管去找阿九好了。你找她不到,我帮你找。你又没对不起夏姑娘,不用伤心难受……” 

                         袁承志叹道:“我如去找阿九,对不起我的良心。我爹爹当年并没反叛皇帝,明知写信叫祖大寿回京,皇帝就不怕清兵了,便非杀我爹爹不可,他还是要写这封信。唉,做人要问心无愧,千刀万剐,那又如何?青青曾说:‘忘恩负义,负心薄幸,便是卑鄙无耻!’”说着泪流不止。何惕守掏出一块手帕,递了给他,柔声劝道:“师父,你再哭下去,可不像师父了。人生在世,小小一点儿卑鄙无耻,在所不免,一生一世伤心,人要死的。”承志道:“倘若不伤心难受,人就不死吗?卑鄙无耻,半点儿也不可以!” 

                         ……

                         袁承志一行人离了华山,疾趋西安。青青腿伤未愈,本应留在山上养伤,但她怕承志偷偷去见阿九,坚欲同去,承志只得随顺其意。青青腿上有伤,洪胜海找了辆骡车给她乘坐,一行人便行得慢了。 

                         ……

                         袁承志身虽东行,一颗心却日日向西,只盼到藏边去会阿九。心想,只要不与青青成亲结为夫妻,去了藏边不再回来就不算相负。与阿九分别了数日,思念殊殷,每日里只想到了在藏边见到她后,便跟木桑道长整整下一个月棋,他过足了棋瘾,便会有几天不来缠住自己,那时就偷偷带了阿九,深入西藏荒无人迹的高山野岭,从此不回中原,此后师门旧友,一个不见,每日里只和阿九过神仙一般日子,直到老死。在西藏打猎也好,采药也好,总饿不死人。自忖思念阿九,倒不是为了她的美貌,只是与她相处之时,虽然只有一时片刻,心中总是自然而然说不出的欢喜,阿九微微一笑,轻轻一语,自己便回味无穷,高兴上半天,倘若能有十天半月的相聚,真想不出自己会过得如何快活,更不用说终身相依,永不分离了。
                         
                         一路上神游太虚,尽自做白日好梦。这一日青青忽然问道:“喂!你笑咪咪地在想什么?”这么开心,在想阿九吗?承志一惊,答道:“不是!我在想那晚跟玉真子打架,胡桂南偷了他衣裤,他赤身裸体地跟我这招,好不狼狈!”青青噗哧一笑,便不问了。 

                         袁承志蓦地心惊:“我极少说谎,却何以要骗她?只因她如知道我要思念阿九,必定会伤心。我若去会阿九,永不回来,她岂不更伤心?说不定又再跳崖自尽,那可如何是好?李岩大哥说,是人不是禽兽,就是人懂得‘情’和‘义’。他宁可自杀,不肯负了闯王,便是为了情义。青弟对我有情有义,我如待她无情无义,我还能算是人吗?今后就算能跟阿九在一起,想到青弟时,我还会真的快活吗?我能当真忘了青弟,只瞧着阿九她一人吗?”言念及此,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青青笑问:“为什么又摇头了?”承志苦笑,说道:“不成,决计不成!”又想起李岩临终时的说话:“就算有一百个美如天仙的陈圆圆、陈方方。我岂能舍了对你大嫂的情义。”当下心意已决,硬生生地忍住,不去思念阿九。但不禁心中又想:“阿九说,我如三年不去瞧她,她便落发做尼姑。她又说等我十年,我十年不去,她还是做尼姑。她每天敲木鱼念佛,心中却苦苦地想着我,岂不是苦得很,我岂不是对她不起,岂不是对她无情无义?那我又成为禽兽了?” 

                         这天在河南道上,各人打尖过后,何惕守对承志道:“师父,混元功的起手功夫,请问怎么练法?”承志道:“这是我华山派的基本功,要禀明你师祖,等他老人家允准后,方可传你。”何惕守道:“那一日你跟那玉真子拼斗,你向左边一溜,忽然转到了右边,机灵之极,那又怎样?”承志道:“这是金蛇郎君的身法,倒可教你。”任由青青、崔希敏等人先行,在树林中一块空地之上,传了她金蛇掌的身法、掌法。 
                        


                        27楼2006-07-23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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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袁承志和阿九在一起的经历太短了,二人单独相处加起来不到半天……唉……张纪中的电视剧扩展了二人在一起的爱情经历,也不知咋的……等哪…


                          30楼2006-07-23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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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高手比武,哪容得心有旁骛?他心神不属,左肩侧动微慢,玉真子好容易盼到这个空隙,右拳迭出,犹似雷轰电掣,砰的一响,正中袁承志左胸。袁承志不敢运气硬挡,只怕伤势更重,向后微仰,要卸去他的拳势。不料玉真子一拳击出,更有后招,又是重重的掌力推将过来。袁承志立足不定,向后翻倒,摔在阿九面前。玉真子得理不让人,快似闪电,从地下抢起先前掷下的利剑,向袁承志左肩斩落。 

                             两人先前激斗中移步换位,袁承志情不自禁地靠近阿九,玉真子跟着向西,归辛树和黄真一直站在东首,眼见师弟危险,均欲抢上救援,却相距远了,纵跃不及,归辛树神拳飞出,猛击玉真子背心。玉真子左手护身,不理来拳,右手剑锋抢先斩向袁承志。袁承志跌落之处正在阿九身前,阿九豁出性命,扑在袁承志身上,要为他代挡这一剑。 

                             玉真子挥剑向袁承志斩落,阿九自然而然地右臂伸出一挡,当的一声,玉真子长剑碰到一件兵刃,反弹上来。原来阿九左臂已失,将金蛇剑藏在右袖之中,剑柄向下,握在手中,只待袁承志要使,立即垂手落下,让他取用。此刻紧急之际,想也不想,便伸臂挡剑,玉真子这一剑正好斩在金蛇剑上。阿九貂裘衣袖虽破,金蛇剑却挡住了利剑。金蛇剑锋利不亚于玉真子的宝剑,两剑相斫,皆无损伤。 

                             阿九惊惶之中,右臂下垂,松开手指,金蛇剑从袖中滑落。袁承志眼明手快,当即抢过剑柄,右膝跪地,一撑之下便即站起,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怜惜,左臂将阿九搂住,忙问:“没受伤吗?”阿九心情激荡,搂住承志头颈,低声道:“吓死我啦!你没伤到么?”适才的变故犹似晴空霹雳,人人都是一颗心突突乱跳。 

                             ……

                             袁承志见大事已了,悬念义兄,便欲要下山,对青青道:“青弟,你在这里休养,我救义兄后即来瞧你。”青青不答,只是瞧着阿九,心中气愤,眼圈一红,流下泪来,突然问袁承志道:“刚才你跌倒,为什么跌在她面前,却不跌在我面前,要是你摔在我面前,我也会不顾自己性命,扑在你身上救你。”承志辩道:“我是给那恶道打倒的,又不是自己想摔一交!”青青顿足道:“你这么含情脉脉地瞧着人家,心不在焉,自然给人打倒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突然转身,拔足飞奔,冲向崖边。 

                             承志叫道:“青弟,青弟,你干什么?”青青叫道:“不许过来!”承志见她已冲到悬崖之上,不敢再近。青青大声道:“以后你心中只有她,我宁可死了。”纵身一跃,向崖下跳了下去。下面全是坚岩,这一跃下,非死不可,人人尽皆大惊。木桑轻功卓绝,展开千变万劫神功,抢过去拉扯,只拉到青青右手衣袖,嗤的一声,撕下了半截长袖,虽将她拉近了几尺,却阻她不住,青青还是跳下了悬崖。 

                             袁承志大叫一声,冲向悬崖,见青青已摔在十余丈下的树丛之中,身悬树上,不知死活,大急之下,忙缘着岩崖山石,向下连滑带纵,跳向一株大树的树枝之上,伸手抱起,只见她双腿软折,似乎已经摔断,好在尚有气息。不久崔希敏、何惕守、冯不破、不摧兄弟、洪胜海等人陆续攀下,见青青不死,都松了一口气。黄真指挥哑巴,从悬崖垂下长索,由承志抱着青青,吊上了崖,入屋接骨治伤。 

                             阿九站在一旁,回思适才自己不顾死活,扑在承志身上救护,其后又情不自禁,在众人之前搂住承志的脖子,而承志又伸臂将自己搂在怀里,虽只一霎之间,只因是生死悬于一线之际,却已如天长地久,比之在皇宫中同床共衾、肌肤相亲,更加亲密,想起来不由得一阵羞涩,一阵甜蜜。待听得青青怪责承志不该跌在自己面前,又说“你这么含情脉脉地瞧着人家,心不在焉”,觉得承志当时确是含情脉脉地瞧着自己,只怕当真心不在焉,以致给人打倒,也是有的。又见青青愤而跳崖,承志奋不顾身地跳下相救,抱她入屋,全神贯注地救护,想起自己对承志的这番相思,只怕难有美满后果,思前想后,不由得柔肠百转,只想不如自己也从悬崖跳下去,一死了之。却不知他会不会也这般奋不顾身地来相救自己?最好是死在他的怀里,一了百了。 
                            


                            33楼2006-07-23 0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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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桑虽不明白其间种种过节,但两女共恋一男之情,却也昭然。见阿九泪眼盈盈,神情可怜,想起刚才她扑在自己身上救命之德,心想这种事情非空言安慰几句可以化解,必须大费心机,方能开解她心中郁积,不妨收她入门,教她武功,如能教得她与老道天天下棋,那更加妙了。走进身去,说道:“姑娘,老道以师门多故,心有顾忌,因此一生未收门人。现下我门户已清,姑娘适才救我性命,老道无以为报,如不嫌弃,传你几手功夫如何?”阿九正自彷徨失措,茫无所归,当即盈盈拜倒。
                               
                               穆人清、黄真、归辛树等都向木桑和阿九道贺。木桑道:“阿九,咱们这就要去藏边,静下心来,好好的学功夫,将来可不能比不上华山派穆师伯的徒子徒孙才行。” 穆人清道:“这个自然。”袁承志替青青接骨,敷了药后出来,得知阿九拜了木桑为师,也感欣喜,向两人道了贺后,阿九拉拉他衣袖,走在一边。 

                               承志跟着过去,阿九凄然道:“承志哥哥,我要跟师父到藏边去学功夫,千里迢迢,不大容易相见了。我等你……等你……三年。你三年不来,就不必来了。我就落发做了尼姑……心里永远记着你……不,我等你十年……”承志道:“我一定会来见你,阿九妹子,不到一年,我就来啦!我见不到你,我会死的。”阿九轻轻摇头,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傍晚时分,木桑和阿九用过点心,便即告辞下山。袁承志向木桑详细问明他在藏边的居处,只待青青伤愈,便去探访。

                               何惕守待得众人走开,对袁承志轻声道:“师父,咱们已问明了阿九的住所,等夏姑娘伤好,你就可去偷偷瞧她,我给你瞒得紧紧的,担保夏姑娘不会知道。就算你不敢走开,我代你去偷偷找阿九,什么传话递言,传书递简,决不能让夏姑娘有半点疑心。你徒儿这手功夫,说得上天下无双。”袁承志啐了一口,不去理她,决意自己去找阿九,不用这个徒儿代劳。 

                               青青双腿断折,伤势着实不轻,长期养伤之后,当能痊愈,但只怕一足不免微跛。袁承志在榻畔柔声安慰,宽慰其心。青青又哭又闹,只是追究袁承志在激斗玉真子之时,全心放在阿九身上。 

                               袁承志待她吵得倦后闭目睡去,抢到崖边,远远向群山千峰望去,只见云封雾涌,阿九与木桑道人早已不见踪影,叹息良久,肠痛心酸,支持不住,坐倒在地。忽听得身旁有一个柔媚的声音说道:“师父,你只要不娶夏姑娘,她做不成我师娘,这一生就不能管你,她再跳崖投海,都跟你不相干。阿九姑娘永永远远在等你。待得夏姑娘伤好了,你尽管去找阿九好了。你找她不到,我帮你找。你又没对不起夏姑娘,不用伤心难受……” 

                               袁承志叹道:“我如去找阿九,对不起我的良心。我爹爹当年并没反叛皇帝,明知写信叫祖大寿回京,皇帝就不怕清兵了,便非杀我爹爹不可,他还是要写这封信。唉,做人要问心无愧,千刀万剐,那又如何?青青曾说:‘忘恩负义,负心薄幸,便是卑鄙无耻!’”说着泪流不止。何惕守掏出一块手帕,递了给他,柔声劝道:“师父,你再哭下去,可不像师父了。人生在世,小小一点儿卑鄙无耻,在所不免,一生一世伤心,人要死的。”承志道:“倘若不伤心难受,人就不死吗?卑鄙无耻,半点儿也不可以!” 

                               ……

                               袁承志一行人离了华山,疾趋西安。青青腿伤未愈,本应留在山上养伤,但她怕承志偷偷去见阿九,坚欲同去,承志只得随顺其意。青青腿上有伤,洪胜海找了辆骡车给她乘坐,一行人便行得慢了。 

                               ……

                               袁承志身虽东行,一颗心却日日向西,只盼到藏边去会阿九。心想,只要不与青青成亲结为夫妻,去了藏边不再回来就不算相负。与阿九分别了数日,思念殊殷,每日里只想到了在藏边见到她后,便跟木桑道长整整下一个月棋,他过足了棋瘾,便会有几天不来缠住自己,那时就偷偷带了阿九,深入西藏荒无人迹的高山野岭,从此不回中原,此后师门旧友,一个不见,每日里只和阿九过神仙一般日子,直到老死。在西藏打猎也好,采药也好,总饿不死人。自忖思念阿九,倒不是为了她的美貌,只是与她相处之时,虽然只有一时片刻,心中总是自然而然说不出的欢喜,阿九微微一笑,轻轻一语,自己便回味无穷,高兴上半天,倘若能有十天半月的相聚,真想不出自己会过得如何快活,更不用说终身相依,永不分离了。
                              


                              34楼2006-07-23 0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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