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
谨以此全篇，
献给那些过去、现在、未来曾、正、也会为爱的年华。
【一切遇见只是杜撰】
基诺·瓦茵拜鲁古在很多年以后仍然能够清晰地记起，他初遇那个眉眼温润如玉的少年的情景。
那个时候有山间雨后潮湿又柔腻的空气如丝绸一般划过他的眉梢眼角，放眼望去是蜿蜒而上的小路两旁如层染铺开的一地金黄。
基诺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还会张狂地伸展开双臂，迎着山风和落叶发出畅快的吼叫，然后仿佛世界都沉静了下来，慢慢地积淀开一些波涛暗涌的情愫伺机喷薄。
如果——后来基诺常常这样问自己——如果当年没有那么令人沉醉的雨后山景，没有那么沁人心脾的泥土芬芳，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昏了头脑地去爱上一个永远无法触碰的宛若虚幻的梦境。
可是正当年，二十出头的少年终究太过轻狂。基诺在吼叫之后睁眼的那一瞬间，便瞥见了山路尽头那道模糊的身形。
仿佛凭空出现，又似乎将要融入落叶散漫的背景之中，温柔，遥远，恍然若梦。
这时多年以后，基诺在回忆里对那位名唤枢木朱雀的少年最真实而深刻的感受。
他一步步上前，对方的面容便一点点清晰在眼前。基诺已想不起自己用了多长时间走完那段路，他只知道那人一直站在原地，知道自己走近，站定，接着便扬起一抹云淡风清的笑容。
“就像刻意为之的相遇一样。”听完这段开头的人们总会不屑地撇弃嘴角评论道，而闻言的金发男子只是沉默地笑笑，不再言语。
他没有告诉那些人当时的自己也回应了一个微笑，并对那人说：“终于，是你。”
也没有告诉那些人当时的对方在愣了一刹那后又平静地笑开，答：“嗯，终于让我遇见了你。”
很多事，很多回忆，堆积在记忆中，不被人提及，便渐渐尘封。但无论如何基诺也不会忘记自己接下来的言语，那时横亘山林的风拂起对方额前微卷的棕发，那些散去在风声中的话语响起于一片须臾，却沉淀开几多世纪——
“那，我可以吻你吗？”
“我可以吻你吗？”朱雀在听到这一句话的下一秒，唇上便传来了冰凉微润的触感。只轻轻一碰，便迅速离去。
他抬头望向对方隐匿在夜色中的黑发和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依旧耀眼的紫眸，同时佯装着自己没有看见背景之中一片刺眼的猩红，“当然可以。”他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环住对方的肩再次吻了上去。
这样的深吻于拥抱着的两人似乎已成家常便饭式的把戏，黑发少年在移开唇瓣之后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现在不急。我们该走了，野猫会闻到腥味的。”
“嗯。”
两人各自松开环抱，朱雀看着对方自然而然地牵起自己的手信步离开，心里莫名地翻涌了一阵。在转过巷口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小巷里一地的鲜红和鲜红之中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形。
“对不起。”他在心底默念了一句，旋即转回头去快步跟上了执手的少年。
朱雀从来不认为，他和鲁鲁修之间的感情有多惊天动地。同病相怜的亲切使身为孤儿的他们从小便生活在一起，一起经历苦痛，一起试图拼搏，一起遭受排挤，一起颓殇失意。
直到有一天，对方带着一身血腥气回到他们的暂住所，冷冷地说：“我解决了那个胆敢看不起我们的家伙。”的时候，朱雀知道他们注定就此万劫不复。
他记得对方那夜深紫瞳孔中残忍的疯狂，记得对方沙哑的嗓音和压抑的嘶吼。他承担下了那人所有的愤怒，恐惧和无助，并在事后坚定地说“我一直都在”。
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朱雀已不会再去想如果当初不这样或那样，那么现在会怎样。他告诉自己在过去无力改变，未来无从定夺的如今，他选择了这一切，便要义无反顾。
“呐，我们就这样杀了那人，会不会太张扬了？”
闻言黑发紫眸的少年淡然地扬起嘴角：“反正只是个地痞流氓没人在意的。谁叫他先惹的我们！”
彼此无话地又行了一段路，朱雀复尔侧头看向身边人，开口唤道：“鲁鲁修。”
“什么？”
“如果不能有平淡的生活，那么我会陪你一起堕落。”
“哈，你这是在说情话么？”鲁鲁修忽然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有一闪而过的戏谑，但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认真起来，“那么——”
朱雀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时候逆光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有着怎样的眉眼神色。他们的手仍旧交握在一起，那些蛰伏在城市光鲜外表下的污浊之中出没于黑暗的岁月，他们就这样一起走过。
“我向你承诺，朱雀。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想要的生活。”


【没有劫数，没有救赎】
市第七医院其实并不是一座医院，它在真正意义上是用来关押某些原因不能处死的重罪犯的特殊监狱。
“我知道他被诊断出患有精神疾病而侥幸活了下来，我想让你带我去见他。只远远地看着，就好。”
“这就是你想要的？”基诺明显地冷笑出声，把自己的下属置于警方的枪口下，暴露自己的行踪还，和一个警【白帝】察做【白帝】爱，你就为了这个？”
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基诺转过头去看清站在身边棕发绿眸之人的神情，然后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是远处医院长椅上背对他们的瘦削身形。那人略长的黑发凌乱地散在肩头，撑在脑袋一侧的手上是银色金属刺眼的反光。
基诺永远记得那个时候朱雀在一旁手掌攥紧，松开，再攥紧时脸上的表情。他不想知道一个人究竟要爱得多挣扎痛得多绝望，才会有那样歇斯底里的眼神。
他只知道当他们再次回到家而自己毫不犹豫地将手铐扣在对方手腕上时，朱雀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你不会抓我。”
基诺利落地将手铐另一端扣在钢制的沙发支架上，随后拍拍腰间的新配枪站起：“我要保证一个小时后你不会出现在中央公园给行动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否认朱雀的话。
基诺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对朱雀的感情，但是那一刻他终究明白了自己从一开始便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原因。
警方行动大获全胜。而当全局正聚在一起为胜利庆贺的时候，得到了市第七医院遭到枪击的消息，时间与大量警力都作战于中央公园的时段重合在一起，死者是一名新进的抢劫杀人犯。
“哎，我说，”艾瑟凑上前来戳戳基诺的肩膀，“那家伙运气也太不好了。昨儿个才被你给调过去，今天就被人枪杀了。这时间段，该不会是那个贩毒团伙另一些人做的吧？”
基诺只是默然地笑笑，不答。
“说起来这个团伙还真是迷一样。两年前那个特大集团被剿灭之后它竟然这么快兴起，感觉就像和那个集团有什么联系一样。不过那个集团头目不是在半年前就死了么？”一旁的女职员若有所思地插嘴道，“这次的枪击事件怎么想怎么像声东击西。”
“但是无论怎么看也是中央公园那边损失更大啊！那头目傻啊这利弊关系一目了然嘛……”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基诺默默地退出人群。他知道每个人都懂得权衡，却也知道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基诺回到家的时候没有开灯，他早就猜到自己会看见什么。
但是除了丢在沙发上打开的手铐，茶几上他昨晚组枪时放上的已经不在原位的铁丝和那把旧配枪，他吃惊地发现了安静躺在枪支旁边的一部手机。
翻开手机盖，少年干净的嗓音便细细地流淌出来，和着自己沉默的呼吸，在一片昏暗的房间中寂寂涌动。
“我终于明白他当年为什么要赶我走，但我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我从看那个人的第一眼就知道那不是他。我骗了你，你也骗了我，你欠我他的一条命，我现在要到了偿还，我们两清了。”
然后是长到世界末日般的空白，直到基诺已快误以为时间已停止的时刻，才听到少年的声音和着机械的“咝咝”声安静地说：“谢谢你，基诺。”
金发之人的蓝色瞳孔里是模糊不堪的神色，他用力掰断了面前泛着荧光的手机，整个空间再次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基诺记得半年前那次市第七医院的骚乱，因为传言某个贩毒集团忽然兴风作浪卷土重来，被关押在此的一位集团头目遭到了传唤。而那位神色疯狂的黑发男子在听到问话后竟然不顾一切地冲撞开警卫妄图逃离，在现场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基诺选择了击毙他。
他不会忘记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男子那双本来就混沌不清的紫眸里那一瞬间满溢痛彻心扉的哀伤，那人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而离他最近的基诺听见对方沙哑地呢喃：“求你，不要告诉他……”
局里对外严密封锁了这次事件的全部消息。而在遇见朱雀之前，基诺一直在揣摸，那样的一个“他”，那样的一个经历不起的故事。
有些人活在过去，是因为他们没有未来。
那些无法回溯无法预见的一片空蒙的梦境里，爱与不爱，只是其间不停轮转的悲剧。
没有改变，没有纪念。
一切来自尾声，止于虚空。
基诺于是在黑暗中寂寞地笑了，他无法涉足朱雀的过去，也承担不了彼此的未来。
他靠着沙发缓缓地坐下，将手中破损的机械掷进黑暗，就这样，什么也不见，一切安好。
“不客气，朱雀。”
——终


后记：
字数的问题，我想应该不算个问题（默）。
构思《虚空》的时候我在脑海里盘旋的都是这个词的解释——“没有什么东西”。然后我就在想，这样的“没有什么东西”既可以指现在，也可以指未来吧！
故事是分“现在”和“过去”两个时间段来形成的，“现在”是基诺和朱雀，“过去”是朱雀和鲁鲁修，然后再最后一节将它们融合在一起，希望能让人有一种“时间在此汇合”的感觉呢！（笑）
因为抽到了都市题材，所以选择了架空的情节，至于“纵情山水之间”，我想开篇已经很明显了。
那么接下来是内容，关于对基诺和朱雀相遇那段的描写用足了篇幅，因为那算作一个铺垫也是对结局的预示吧！黑白的社会黑暗背景设定，只是想更尖锐地展现他们之间的纠葛，无疑他们是彼此相爱的，可是这样的相爱太残忍太决绝，也注定一起堕落一起幻灭。
至于37，我觉得我就和这两人一样不敢去揣测他们彼此的感情。我自然相信可以因为许多事去爱上许多人，可是这些人中谁才是你愿意为他而活的那人，我们都无从定夺。
我不过是想讲这样一个故事，那些他们回不去的过去真实存在过，那些他们定夺不了的未来无力触摸，面向虚空无法回头的少年们，只是各自流落。
最后顺带一提，故事中出现的除三人外的另两个人名，只是某作者纯粹的信手拈来。如有雷同，纯属某人的恶趣味。（遁）


最后得瑟一句：“这是我父母。我们可是**世家哦！”应该是“我们可是警【白帝】察世家哦”……忘了测试和谐词汇的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