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谁?”满身鲜血的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让慕千旬心底一惊。
“......”
四面寂静,追兵似已走远。
“云客,你清醒点。”慕千旬见他醒来,便把他从背上放下,让他靠在树下。
“哦。我是江云客。”他的眼瞳时而清晰,时而浑浊,失焦的那一刻仿佛是对这看不透的世界的无
奈。“阿然呢?”
“安然姐留在了云烟阁里,不愿出来......”慕千旬垂下眼睑。
“哦,那样也好......”那里有她的过去、现在,那就把将来也埋葬于斯好了。只是......我不
能陪她......我,谁也陪不了啊......”
那一声叹息似要把这一生的爱恨情仇一并吐尽,换取瞬间无憾。
“对不起......云客,你背负的太多了。”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小旬。其他人怎么样了?”
“大家都分头逃了出来。阿楠护着卫老和阿远他们逃出去了。月姑娘似乎伤得很重......”
“但愿不要有事......”江云客说着兀自挣扎着站起身来,转身面向北方,“你快去找他们吧。
”
“你要做什么?”你伤成这样要去哪里?我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慕千旬连忙扶住他。“阿
楠和阿远都没怎么受伤,不会有事的。要先去找个大夫替你包扎一下。”
“你不是替我包扎过了吗?”江云客扬了扬手臂上零落的碎布片。
“这样就好了?那身上的大创口呢?我只是勉强帮你止了血,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药给你上啊!”
他不明白此刻的老大为什么如此反常,平时的小心细致,总能考虑到各种突发情况。
“不要紧的。这副千锤百炼的躯壳没有这么脆弱。就算这里来一下,也未必死得了。”他指了指那
颗努力跳动的心的位置。“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我要死还早得很呢!”说着用力捶了一
下千旬的左肩。湿而温热,腥而粘稠——是血,分不清是谁的血。
“不要装作没事!你搞搞清楚,我衣服上的血,都是你的!”慕千旬当然清楚片刻前的那一场混战
里自己不可能一处伤都没受,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当他找到他的时候,他根本就是从九幽炼狱的
血池里爬出来的!伴着大火的热度,他完全笼罩在了自己的血雾中。
“看来你不打算离开。”重伤后的云客摇摇晃晃,顺势靠在背后的树上,缓缓坐下。“你带我,去
安丰吧。”
“安丰?”慕千旬双目微眯,望向北方,“你以前跟过小明王?”如果是,那为什么老大又会脱离
?明明后来......
“不是我,是鹤。”
“鹤?”
“‘江鹤不慕云间客’。云客,是他给我起的名,江鹤是他的名。”
“白鹤与隐士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林甫(走字第的,我找不到了TwT)还把鹤当做自己的孩子呢!
‘江鹤不慕云间客’?还真是一只孤傲俊冷的鹤啊!”
“我以为当时他在调侃我......”云客自嘲地笑笑,“我不过是个失神的难民,他居然给我起了
这么个名字......”
“他是什么人?”
“嗯,他是汴梁的当地人。他父母是小本商人,当时已有了不少积蓄。红巾起义后,汴梁府上已接
纳了大批难民。战事再起,府上已无力再救济。顺帝昏聩,丝毫不顾百姓死活。之后救民一事,完
全是当地商贾承担的。”
“哦,我记得小明王的父亲,领导过红巾起义吧?似乎在濠州,不过失败了。”借着黯淡的月光,
千旬看到云客的脸上死一般的灰白已经退去,他的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看来这由血水浸透过的百
炼之躯,正在奇迹般地恢复着。“去安丰,快马加鞭至少也要一天一夜,不如及早动身。你在这等
我,我去准备马匹和药。千万小心。”
“嗯......”
慕千旬拉起风帽,把剑藏至斗篷下,步向小巷尽头。
“鹤......”有多久没有提起这个名字了呢?除了阿然,我第一次向别人提起你,今天是怎么了
,说的话这么像你说的?难道是因为要死了,想把压抑着的事全部说出来?云客这样想着,又摇摇
头。
“好累啊......”身体的剧痛一次次地换取片刻的清醒。快死了吧?小旬答应了就一定会带我回
安丰的。放纵一下吧。
云客顺着身体的意志我倒在地上。
即使由青石铺就,这地依旧是彻骨的寒。
寒的,是心。
他缓缓阖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