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14
光盘 树桩 火烧云
我在街角原来是个糖果铺子的地方开了一家旧书店,也卖咖啡,不过只有不加糖不加奶的那种,因为我嫌其它的品种麻烦。我本来不缺钱,只是找点事做打发时间,自己又嗜咖啡因如命,有心情的时候顺便招待一下稀少来光顾的客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很遗憾,没有矫情的拿铁和卡布奇诺,我讨厌牛奶的味道。
店名叫火烧云,随意取的名字,大约是因为开张那天傍晚在街道尽头的地方见到过分绚烂的落日把橘红色颜料沿着刚下过雨的湿漉漉石板路淋了满地。记不太清楚了,人老了之后,就很难再记住什么新东西了,倒是年轻时候做的傻事儿想起来就在眼前。
火烧云的外观有点灰头土脸,反正是旧书店,六七平米的小地方里堆满的都是发了霉过了保质期的书,被人卖废纸一样倾泻过来。
这时代读书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年轻人手里都举着什么叫**疯的东西,东点西戳地不亦乐乎。切,只有老古板才看书叻,A子对我说,大咧咧笑着,嘴角快要裂到了耳朵边。
A子是常年在我店门口卖盗版光盘的孩子,十七八岁上不想念书了从学校里溜出来赚钱自给自足。倒也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吧不泡妞,唯一的嗜好就是没生意的时候到我店里来捞点书看。五好青年呐你是,我调侃他。他就挠挠头,一脸憨相。
街角有个树桩子,据说是因为从前长在那里那棵梧桐树太茂盛,过往的车辆行人都嫌它碍事,就叫人锯了,空留一个套了很多很多圈的根留在那里,表面光溜溜的。A子就坐在它上面卖碟看书。
你这树啊,有天他拍拍那树桩,就跟我似的。你长在了不合适的地方,就得给人锯了。幸运点的,可能叫挪到个荒地里去,碰上了不好惹的主儿,就得死。
我从来没问过他学校怎么样,他也不说。
有时候来客人挑书,搞得店里积的灰尘蛛网不得安生鸡飞狗跳。
“怎么净些这种疯子写的书,全是疯言疯语,就没时髦点的么,管理学经济学心理学之类的,我出差路上看。”
“不好意思。”
我眼皮都懒得抬。
A子却挺激动:“你凭什么说人家是疯子?”
那人白了他一眼,“我看不懂的就是说疯话,怎么着?整天胡思乱想就算了,还写了出书,出版商脑子都被狗吃了?还有你,卖你的盗版碟吧,连个正当职业都没有还敢说别人,神经病。”
我拉住A子,让那人快走。
那人临走还骂骂咧咧的,A子倒瞬间萎蔫了下来。
“我就知道会这样。”他说,“他们都这样。”
那天的火烧云很美丽,洒在A子穿的洗黄了的白衬衣上,好像他整个人都着起来了一样。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看见过他。
日子当然还得继续过,店里的书越来越多,灰尘也愈积愈厚,我依旧无所事事地给自己煮咖啡,听顾客的抱怨。只是门口的树桩子空下来了,看着偶尔心里有点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