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钥桃吧 关注:9贴子:73
  • 13回复贴,共1

离歌Ⅰ 以后我来连载了~【桃小桃专属】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十八岁那年的夏末秋初,我终于到达北京。
  我坐的是飞机,阿南一直送我到安检处。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飞机,行李托运了,我只背一个小包,非常轻松。把证件递给安检人员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下阿南,他正朝我挥手,隔着很远的距离,我清晰地看到他眉间的"川"字。我迅速地把头别了过去,不让他看到我眼眶里的泪水。
  阿南老了,我走了。
  我知道他会夜夜想我,像我想他一样。
  但我一定得走,这是一件多么抱歉的事。
  我在飞机起飞的前一刻给阿南发去短信:老爸,珍重。我的手机是他才替我买的,诺基亚E90,智能手机,还特别配了8G的存储卡,可以上网,可以打游戏,可以放上千首歌。他总是尽力给我最精致的生活,可我总是违背他的意愿。从十岁一直到十八岁。这漫长的八年里,我不知道我对他意味着什么,但他对我,意味着一座山。
  不动不移,一直在那里的一座山。
  阿南,请等我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我发誓。
  --马卓
  PART1 过去
  (1)
  我叫马卓,是个川妹子。
  我出生的小城,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雅安。也有人叫它"雨城"。雨城的雨名不虚传,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奶奶说,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们这里的天漏了一小块的缘故。我的奶奶是个藏族人,她其实并不算老,但她的脸上有很多皱纹,还有一双看上去很神秘的眼睛,她说的话我差不多都会相信,因为如果不信,兴许就会遭殃。我的爸爸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在我两岁那年的一个晚上不顾奶奶的坚决反对非要跑出去见一个什么人,结果被一把牛耳尖刀插入心脏,当场死亡。
  当时我的妈妈只有二十岁,还没有跟我爸爸领结婚证。爸爸死后她丢下我独自去了成都,于是我跟着奶奶长大。雨下个不停的时候,奶奶会给我唱歌,用藏语,与众不同的调子,飘飘忽忽,像是天外飘来,直至把我唱入梦乡。



1楼2011-10-14 14:29回复
    她捂住脸,鲜血从嘴角渗了出来,但她在微笑,只是笑,没有申辩任何。
      "你趁早给我滚。"小叔说,"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她好像并不怕,而是转过头来长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用清晰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可以,不过我要带走马卓。"
      小叔咬牙切齿地说:"林果果,信不信我砍死你!?"
      原来她叫林果果。
      "我信。"她继续微笑着说,"那么在你砍死我之前,我把马卓带走。"说完,她走上前来拉我。
      小叔转身,直接奔进了厨房。
      我看到奶奶低喊一声,跟着跑了进去,堂屋里就留下我们两个。她俯下身来,冲我做了个鬼脸,在我耳边说:"我们跑!"
      她一使劲,鬼使神差的,我竟然跟着她跑出了门。雨下得越来越大,她拉着我跑得飞快,裙子上全是泥点也不管不顾。巷口刚好停着一辆的士,我被她推上了车,然后她也像个炮弹一样地跌了进来,喘着气对司机说:"去长途汽车站!"
      透过被雨点打湿的肮脏的车窗后玻璃,我看到高举一把锃亮的菜刀飞奔的小叔渐渐变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小黑点。
      她在车内笑起来,咯咯咯,声音像银铃一样的清脆。
      然后她转头看我,用一种又吃惊又高兴又怀疑的语气问我说:"马卓,你怎么可以长得跟你爸一模一样哦!?"
      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她那次回来,本来只是想看看我,后来忽然决定带我走,是因为我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爸爸,想起了她和他曾经有过的美好却伤痛的岁月。而我,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跟着她逃离我生活了九年的家,却只有一个原因,她是我的妈妈。
      我是一个需要妈妈的孩子。
      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2)
      她决定带我去成都。出租车上她老是问我一些不搭调的问题,比如我是不是左撇子,喜不喜欢吃红烧肉,晚上会不会磨牙,走路的时候会不会走着走着突然就变成顺风……我均以摇头作答。
    


    3楼2011-10-14 14:30
    回复
      我在黑暗里摇摇头。我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摇头。事实上,我曾经不止一次梦到过她的怀抱,像棉絮,像云朵,像一汪浅浅的湖泊,在梦里,它载着我发出香甜的鼾声。我不知有多么贪恋那样的感觉。可是,我就是那样坚决的摇了头。在我曲折而多舛的成长岁月中,我常常是一个违心的人,我总是心口不一,有时仅仅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倔强,甚至什么也不为,我也会在很多事情面前一意孤行,从小就是,投射了我的将来。
        不过,那一阵摇头她一定没看见。见我不出声,她自己摸到我床上,从我后面轻轻抱住我说:"你小时候,喜欢贴着我睡。"
        我背对着她,嘴角咬着潮湿的被子,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别怪我。"她呢喃着抱紧我,好像很快就要睡着。她的手指放在我的胸前,很细的手指。还有她很瘦的身体,冰凉的,仿佛没有什么热气。这个陌生的女人,她是我的母亲。她和我任何同学的母亲都不一样,她太年轻,太美丽,太不切实际。我有些不习惯和她的温存却最终没有推开她,怀着复杂的情绪半夜的时候我终于睡着,可是很快又被噩梦惊醒,我梦到小叔抡起菜刀,从她的肩上一刀砍下去,鲜血从她的身体里崩出来,像滚烫的岩浆。她却还在笑,嘴唇鲜红,笑容妩媚。
        醒后我发现自己浑身大汗淋漓,仿佛生了大病似的就要虚脱。
        人生变得太快,不是小小年纪的我所能接受。或许我还是该回归老老实实的日子,那样才能得以永久的安全。
        她不再抱着我,却仍然向着我,但睡得很沉,我只能从均匀的呼吸里分辨。天光熹微的时候,我还在凝视着她那张美丽的脸,我想我一定不能忘记这张脸,不管过去多久,不管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在一起,我都一定要记住,不可以忘记。
        她一直在睡,没有发现我的注视。
        我终于下了决心,从被窝里起身,穿上我的鞋,我的外套。我打开她放在枕边的钱包,发现里面有不少的钱,不过我只拿了一张十块的,走到门边,轻轻的开了门。就在我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她唤我:"马卓!"


      5楼2011-10-14 14:36
      回复
        "男的,女的?"
          我拼命吞了口口水,答道:"男的。"
          "让他等我。我这就来。"小叔说完,挂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躲回巷口,看到小叔和那三个人一起很快出来,他们打了一辆车,往我学校去了。我赶紧跑回家,大门还是锁着的,我只好又从厨房翻进屋里,打算推开小叔的门救人,可是我一看就傻眼了,小叔的房门上竟然也上了一把锁!
          我在堂屋里绕着圈,好不容易找到一把锤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闭着眼睛就往锁上锤,但是我力气太小了,我敲了半天,大锁纹丝不动。我喘着气,忽然想起来,我可以从我房间的窗户爬到后院,再从后院爬进小叔房间的窗户,前提是……他的窗户没有关起来的话!
          我跑进我的房间,该死的天又下雨了,雨点把窗台打湿,变得很滑,我的球鞋害我一脚从窗台上掉了下去,好在我家是平房,窗户不高,摔不死我。我抓住窗边的铁杆爬起来,终于爬到小叔房间那扇窗户旁,用力一推,谢天谢地,窗户开了!
          我跳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她被五花大绑地绑在椅子上。眼睛被布蒙起来,嘴巴也被胶布捂得紧紧的。我先替她解开蒙着眼睛的布,她看到我,露出欣喜的神色,我再替她把嘴上的胶布一把撕开,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马卓,快救我!"
          可是,我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绑在她身上的绳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如果小叔到了我们学校,发现一切都是骗局,等他们再折回来,我和她,都会死得很难看!
          "找把剪刀!"她提醒我。
          可是,小叔的房间没有剪刀!
          我又从窗户爬了出去,到奶奶房间找到一把大剪子,再爬回小叔房间,终于剪开了那些绳子!等我做完这一切,我已经全身发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获得自由的她倒是生龙活虎,把我从地上一把拎起来说:"我们走!"
          我还是有些犹豫。
          "跟我走,马卓。"她说,"我为了你差点被整死!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9楼2011-10-14 14:52
        回复
          酒的气味溢满了整个屋子。阿南把拖把靠在墙上,蹲下身子,缓慢地把那些透明的玻璃碎片拣起来,轻轻放在一个塑料袋里。
            我看清他额头上有一块褐色的部分,褐色粘稠的血液从里面流出来,流到他的鼻子上,嘴巴上,快要滴下来,可他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擦都不擦一下,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突然有奇怪的感觉,全身颤抖,仿佛自己的额头也破了一个洞似的,疼痛难忍地闭上了双眼。手一松,手里的碗跌落在地上。
            他机敏地站起来,一边说:小心。一边跨着步子走过来,从我身后一把抱住我,把我举得高高的。
            我第一次被人举得这么高,心一下子拎了起来。
            他迅速把我放在另一处干净的地板上,转身继续对付起地上的脏东西起来。
            他用手背漫不经心的擦了一下自己的脸,对床上用被子捂住脸的她说:"不吃东西不要紧,但酒一定不能喝。"
            "让我喝!"她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很凶地喊:"你管我个屁!"
            "我做了鸡汤来,还有你喜欢喝的绿豆粥。"男人不屈不挠地说,"你和马卓都可以喝一点。"
            她没再理她,又用被子把头飞快地蒙了起来。
            那晚我美美地喝了好几碗鸡汤。小时候生病,奶奶总是熬鸡汤给我喝,我以为全天下只有奶奶会熬美味的鸡汤,没想到还有人比她的厨艺更好。他把保温桶里最后一碗鸡汤倒给我的时候对我说:"马卓,你可以叫我阿南。"
            我点了点头。
            "她不肯上医院,我得找个人到家里来给她看看。"
            "谢谢。"我说。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伸出来,像是想要抚摸一下我的脸,却又忽然停在空气里,最终慢慢地收了回去。
            我的心却因为这个未完成的动作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20楼2011-10-14 15:53
          回复
            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阿南。他没有看我,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起身,走到饭店外面去。
              我到底没忍住,哭了起来,其实我已经很久不哭了,但哭起来,我的眼泪就连续不断,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伤心,是为可怜的自己?可恶的她?还是可悲的阿南?
              没过一会儿,她就追了出来,问我说:"怎么了,耍啥子牌气呢?"
              我没应她,也不擦眼泪,只顾一抽一抽的样子。
              "靠!"她说,"别跟老子来这套,老子心情本来就不好,你少惹我。"
              好,惹不起躲得起。我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马路边上。她的声音一直追过来:"马卓,你给我死回来,不然永远都不要再见我!"
              我不顾一切地跑起来,我对成都一无所知,除了学校和成都花园,几乎哪里都不认识。我能去哪呢?但是我知道我没有选择,除了跑还是跑。
              她没有来追我。我的心忽然变得像一团死灰。我找到一家公用电话亭,电话亭的牌子上写着一行字:长途三毛钱一分钟。我摸了摸口袋里唯一的一块钱硬币,拨通了雅安家里的电话,我希望可以听到奶奶的声音,希望她会跟我说:"马卓,你在哪里,我来接你回家。"
              可是接电话的人却是小叔。他粗声粗气地问:"找哪个?!"
              我就说不出一个字了。
              我匆匆地挂了电话。
              哦,奶奶,奶奶,我是真的回不去了吗?如果我忽然跑回去,你还会不会要我呢?
              那天晚上,阿南在长途汽车站找到了我。他把我摇醒,对我说:"马卓,我找了你半天,以后都不要乱跑了,听到没有?"
              我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睡在地上,我的眼泪又猝不及妨地流了下来,于是我死命埋着头,不让阿南发现。至少在雅安的时候,我还能有一个栖身之地,可现在--天大地大,哪里才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跟着她来,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我推开阿南就往外跑,他快步赶上来抓住我。
            


            24楼2011-10-14 16:53
            回复
              我张开嘴,狠狠咬他的手,他忍受着巨痛没有松开。我不知道自己咬了多久才放开的,等我看到他手上重重的伤痕的时候,我禁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他拍着我的背说,"叔叔带你回家。"
                那晚,阿南把我带回了他的家,他开摩托车,我坐在后面,趴在他背上,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只因为害怕摔下去。他把体温传递给我,却一路无言。
                我到了他家,才知道他嘴里所谓的"超市"只是一间很小的杂货铺,楼下开店,楼上住人。他把他的房间让给了我。自己抱着被子去了楼下。而她一直不曾出现,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她做错了一笔生意,被人骗走了三万元。那些天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喝酒,一面喝一面唱歌,就这样一直到天亮。
                我在阿南家住了两天,一直不愿意回去。直到阿南劝我说:"别生她气了,她也很想你。"
                "你的额头好些了吗?"我一点也不信,甚至学会了转移话题。
                "好些了。"他自己伸手摸一摸,认真的说:"现在一点也不疼。"
                我对他笑了。来到成都以后,我变得很少笑了,在雅安的时候,虽然有种种不快,但我毕竟是孩子,还是爱唱爱笑的。可是现在,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家里,我更多的表情是沉默。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在成都遇到的所有陌生人里,我唯一喜欢的就是阿南了。他话不多,可是一点也不把我当小孩,不像我妈,总是看轻我,要么就认为我和她一样,她根本不懂怎样当一个妈妈。
                但无论如何,我已经懂事,我和阿南非亲非故,呆在他家里不是长久之计,我很乖地自己提出让阿南送我回去。
                可是阿南把他的摩托车停在小区门口,又把我从车上抱下来的时候,我忽然又想爬上他的摩托车,跟他回家。现在想起来,我对阿南的依恋,也许是从这刻开始的。又也许,是从他那个意犹未尽的动作开始,是从他把我高高举起那刻开始。
                我多么希望,他会是我爸爸啊。
              


              25楼2011-10-14 16:54
              回复
                到了家门口,我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我很害怕见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蓝图听到声音就打开门溜了出来,她很神秘地对我说:"林果果疯了,马卓,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到你爸爸妈妈身边安全些哦。"
                  "去,回你自己家去!"阿南把她赶回家,回身替我敲门,她很快地开了门,但一眼都没有看我,就转过身去。
                  我走进这个对我而言还算陌生的家里,发现一切都没变。酒味依旧弥漫,她的床头柜上依然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的新裙子看上去是洗过了,但是叠的歪七歪八,并且,她把它们放在地上,而不是收进橱里。
                  原来妈妈是可以连衣服都不会叠的。
                  阿南一进门就开始找扫帚扫地。这简直成了他每次来这里的必修课。
                  她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把门轻轻关上。
                  阿南对我努努嘴,示意我去看看她。
                  我两只手一起努力,才拧开她的房门。她坐在地上--就像在雅安的时候,我们班那个娇气的班长没有考到一百分时的样子,赌气地撕着试卷,一边撕,一边无比委屈地哭泣--不同的是,她撕的是我的新衣服。
                  我不觉得内疚,真的,一点也不。我只是觉得可怜,可怜她也可怜我自己。我走过去,跪下身子,把衣服从她的手里夺下来。她对我大嚷:"走啊,你走啊走啊,你们他妈的永远都不要回来!走!走!"
                  可是,忽然她又一下子紧紧抱住我,哭得一声比一声厉害。
                  仿佛是一种神奇的预感,我觉得自己就要失去她,她会永远消失,像我儿时那样义然绝然地消失于我的身边,像蒲公英一样被风一吹,就散落到天涯,我再也不知道她何时会回来。我们母女,没有相依为命的那种命。
                  想到这个,我也不由自主地抱紧她,哭了。
                  (7)
                  我们终于过了一阵安稳的日子。记忆里,那是我和她在一起时最快乐的日子。她好像不再做酒生意了,阳台上的酒慢慢地被搬空,她也不再早出晚归,偶尔还帮我做作业或是陪我写作文。有时候她管不住自己,在我面前说粗话,说完了,就迅速捂上她自己的嘴,转转眼珠,神情和孩童无异。
                


                26楼2011-10-14 16:54
                回复
                  我接住空中高高落下的巧克力,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世上真的有"幸福"这个美好温暖的词汇。
                    我很珍惜这样的生活,学习上也异常地努力,那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我语文考了九十五,数学居然考到了一百。
                    拿到成绩单那天,她开心坏了,一个人喝了大半瓶酒,像发誓一样地对我说:"马同学,我要赚很多的钱,把你送到国外去读书!"
                    我很想跟她说,我不想去国外读书,我也不希望她很辛苦,其实只要我们母女能天天呆在一起,比什么都要好。但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她给阿南打电话,报告我的成绩,然后让阿南在暑假里替我物色个英语家教,音调高昂,眉飞色舞。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嗷嗷叫。蓝图好像考得很不好,她被她妈妈打了。她挂了电话,拿了一瓶指甲油慢慢地涂,一面涂指甲油一面对我说:"别理那家人,一家子神经病!"
                    我也确实不喜欢蓝图,因此整个暑假,我宁愿一个人呆在家里也多次拒绝了她邀请我去她家玩或是一起出去玩的要求。为此蓝图非常不高兴,那天我去超市买盐巴,回来的时候她正在楼下和几个孩子玩沙包,我看了看他们,谁也没有理我的意思,于是我就低着头,自顾自的往前走。刚走远一点,就听到她在我身后说:"不知道成天得意个啥。"
                    我没理她。沙包却从身后砸过来,一直砸到我后脑勺上。她用了很大的力,砸得我眼前金星一冒,差点晕过去。
                    好半天,我才转身,把沙包捡起来,走到她身边。
                    她背着手,眼神闪烁地看着我的脸。我扬起脸,也背着手,把沙包藏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她。
                    我猜我的样子一定让她有些害怕,她把手一把伸到我的背后,把我手里的沙包抢了过去,故做镇定地对那些小孩说:"现在轮到谁了?"
                    我只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不然,我一定饶不了她。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她在厨房里炒鸡蛋,我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我把门打开,发现站在门外的是蓝图和她妈妈。蓝图的额头上有个很大的包,肿得发亮,看上去蛮吓人。
                  


                  28楼2011-10-14 16:56
                  回复
                    "你为什么要用石头砸我家蓝图?"蓝图的妈妈尖声尖气地质问我,"有你这样没家教的小孩吗?"
                      "不关我的事。"我说。
                      蓝图她妈愣了一下,冲着我喊:"想抵赖?蓝图,你说,是不是她砸的?"
                      该死的撒谎者蓝图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我。
                      她拿了锅铲从厨房里跑出来,明白了究竟后,竟把门砰地一下带了起来。拉我一把说:"别理她们,看你的电视。"
                      "真不是我干的。"我说。
                      她微笑,在我耳边轻声说:"我倒真希望是你干的。"
                      门铃疯狂地响了起来。
                      "别理!"她吩咐我,并把电视声音替我调到了最大。
                      蓝图的妈狠狠地踹了我家门好几脚,又破口大骂了几句,终于悻悻离去。
                      晚上吃过晚饭,我在阳台上收衣服的时候看到蓝图,她趴在她家的阳台上,头上的包好像消了一些。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的感觉很奇怪,说不出是愤恨还是内疚。
                      我走到阳台的边缘,靠她最近的地方,问她:"你为什么要撒谎?"
                      看得出她很怕我,眼神躲闪,头因为恼羞成怒而发抖,终于,她嘴里冒出一句极为恶毒的话:"林果果是个妓女。"
                      她说得很轻,但我听得却异常的清楚。
                      "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是个私生女。"说完这句话,她摇着身子,走进了她家的房间。
                      我以为别人说什么,我都可以不在乎。但其实我知道,我心里是在乎的。那些天在学校里,我总是低着头上学放学,我总担心蓝图会在学校里散播一些什么东西,我不管做着什么,都觉得她不怀好意的目光追随着我。这让我很有些不安。
                      那天阿南来接我放学,我问他:"我们什么时候搬家?"
                      "什么?"他有些不明白。
                      "就是你说的那个小镇?"
                      阿南有些担心地看着我说:"怎么了?在学校遇到不高兴的事了,还是你妈妈跟你说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
                      "快了。"阿南好像自言自语地说。
                    


                    29楼2011-10-14 16:57
                    回复
                      我没听懂"快了"这两个字具体的意思,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8)
                        那一天晚上,家里来了一个古怪的电话。我已经在我房间里睡着了,却被客厅里传来的声音惊醒。
                        "去你妈的!"她大声骂着粗话,"你还不是盼着他早死,多拿点遗产!跟老娘要钱,有本事你把成都炸平!"
                        炸平?难道他们要用炸药吗?出什么事了?
                        我下了床,偷偷把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看,发现她已经挂了电话,正大口大口地喘气,拿起旁边的玻璃杯子,里面不知是水还是酒的液体,被她一饮而尽。
                        电话这时又骤然响了起来,只响了两声,就停掉。她把杯子砸在桌上,愤怒地把电话线扯断了。
                        我的心里虽然忐忑,但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来成都也已经有好几个月,对她的脾气,我也了解了七分。这样的时候,只要由着她的性子发火就对了,兴许明天她就会好。
                        想到这里,我悄悄的把门合上,耳朵贴在门边,倾听她的动静。
                        她没睡,好像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没过一会儿,我听到她给阿南打电话,她用很难得的郑重的语气说:"你说的那个地方,你的老家,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一看。"
                        我微笑。
                        不管什么原因促使她做了这样的决定。我相信,阿南一定很开心。
                        第二天,是周末。她起得出奇的早。或许,她是一夜都没睡吧,我朦朦胧胧睁开眼时,发现她正俯身微笑的看着我。
                        "我去买早点,我突然很想吃小笼包。"她摸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你再睡一会,我马上就回来的。"说完,她转身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她的头发被她盘成了一个非常好看的形状,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和蓝图的妈比起来,她简直就是个仙女。
                        "喂!"我喊她。
                        "有事吗?"她回头,并责骂我说,"别成天喂啊喂的,我是你老娘。"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本来很想跟她说话,我想叫她不要走太远,想让她早一点回来,我想跟她说钱啊钱的其实真的无所谓,告诉她我很愿意跟她和阿南去江南的小镇,可是,每当她一看着我,问我"什么事"的时候,我就突然什么也说不出口,真郁闷。


                      30楼2011-10-14 18:19
                      回复
                        我没听懂"快了"这两个字具体的意思,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8)
                          那一天晚上,家里来了一个古怪的电话。我已经在我房间里睡着了,却被客厅里传来的声音惊醒。
                          "去你妈的!"她大声骂着粗话,"你还不是盼着他早死,多拿点遗产!跟老娘要钱,有本事你把成都炸平!"
                          炸平?难道他们要用炸药吗?出什么事了?
                          我下了床,偷偷把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看,发现她已经挂了电话,正大口大口地喘气,拿起旁边的玻璃杯子,里面不知是水还是酒的液体,被她一饮而尽。
                          电话这时又骤然响了起来,只响了两声,就停掉。她把杯子砸在桌上,愤怒地把电话线扯断了。
                          我的心里虽然忐忑,但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来成都也已经有好几个月,对她的脾气,我也了解了七分。这样的时候,只要由着她的性子发火就对了,兴许明天她就会好。
                          想到这里,我悄悄的把门合上,耳朵贴在门边,倾听她的动静。
                          她没睡,好像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没过一会儿,我听到她给阿南打电话,她用很难得的郑重的语气说:"你说的那个地方,你的老家,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一看。"
                          我微笑。
                          不管什么原因促使她做了这样的决定。我相信,阿南一定很开心。
                          第二天,是周末。她起得出奇的早。或许,她是一夜都没睡吧,我朦朦胧胧睁开眼时,发现她正俯身微笑的看着我。
                          "我去买早点,我突然很想吃小笼包。"她摸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你再睡一会,我马上就回来的。"说完,她转身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她的头发被她盘成了一个非常好看的形状,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和蓝图的妈比起来,她简直就是个仙女。
                          "喂!"我喊她。
                          "有事吗?"她回头,并责骂我说,"别成天喂啊喂的,我是你老娘。"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本来很想跟她说话,我想叫她不要走太远,想让她早一点回来,我想跟她说钱啊钱的其实真的无所谓,告诉她我很愿意跟她和阿南去江南的小镇,可是,每当她一看着我,问我"什么事"的时候,我就突然什么也说不出口,真郁闷。


                        31楼2011-10-14 18:19
                        回复
                          孤儿这个词从我的脑海里蹦出来,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虽然,我从来都不吝被称为一个"孤儿",甚至自己对这个词也开始逐渐麻木。可是现在,我真的不希望我是孤儿。不,我怎么会是孤儿?至少我还有她。虽然她并不是一个很合格的妈妈,但我是真真切切地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们是母女,谁也改变不了这一切。
                            想到这里,我擦擦泪水,举起那盆灰烬,想把它从打开的窗口倒下去。却听到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我奔过去开门,门外却不是她,而是阿南。
                            他手上捏着一张薄薄的黄色纸张,是我刚才漏拣的,焦急地问我:"马卓,妈妈呢?"
                            "不知道。"我说,"她一大早就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糟了。"阿南面色沉重。
                            "怎么了?"我紧张地拉住阿南的手,"她怎么了?"
                            "你在家等我,哪儿也不许去。"说完这句话,阿南就消失在门口。我听到他那辆小摩托车在楼下轰然发动的声音,心里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我当时心里只有唯一的念头,我不要她有事,不要。
                            但她终于还是出事了,她一直都没有回来。
                            阿南报了警。
                            差不多整整三天,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这三天,我和阿南一起度过。没有人照顾我,阿南也不能丢下店不管,于是我把爸爸的遗像从她的房子里抱出来,坐着阿南的摩托,跟着他回了家。
                            我走的时候,蓝图站在门口看着我。她妈妈过来拉她,她也不走,她固执地抓着防盗门的栏杆,死死盯着我看,好像要说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想说。
                            最终她被她妈妈揪着辫子拉回了屋子,屋子里传来很大的哭声的同时,她家的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我没有想到,这一次离开这个家,我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晚在阿南家,我一直睡不着。我总感觉爸爸的眼睛一直在黑暗处盯着我看。我飞快地下床,走到桌子旁,把那张照片反扣在桌上,心还是咚咚跳个不停。


                          33楼2011-10-15 14:31
                          回复
                            她的声音,很奇怪,像是从嗓子里非常费劲才挤出来。然后轻轻地就挥发在空气里,再也找不到一点点儿。
                              我踮起脚,伸出两只胳膊用力扇动,有两只不停在蚊帐中飞舞的苍蝇这才不情愿地飞了出来。
                              "乖娃娃。"她又费了好大的力说出了这三个字,才沉沉的闭上了眼,仿佛永远都不想醒来似的。
                              我走到柜子旁,堆积成小山的藏药材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味道,又苦又涩。
                              原来,奶奶病了。
                              我走出门时,小叔正蹲在门槛上抽烟,阿南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是奶奶曾经坐着剥豆角的小凳子。
                              阿南看到我,招手让我过去。我走过去,阿南对我说:"马卓,我马上就走了,过一阵子再来看你……"
                              "钱一定不止这么多,"小叔不耐烦地灭了烟头,站起来拍拍屁股,把我拉到一边不客气地说:"你妈到底留了多少钱,你别呆头呆脑的,给别人占了便宜去!"
                              那一刻我真想踹小叔一脚。
                              阿南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而是对着他微微欠身说,"马卓交给你们了。"
                              说完,他走了。他没带伞,头发微湿。走到门口时他回头对我摆手。在雅安城的雨里,他和我道别后消失。
                              日子又回到了最初。回到这个家里,我的心好像终于回到了原处,终于可以安宁,却又好像一刻也无法安宁。那天阿南走后,小叔转身就把林果果买给我的衣服通通丢进灶里,也把我的新书包扔掉,不过他没扔掉阿南送给奶奶的麦乳精。他一边扔那些东西一边恶狠狠地骂我:"这下你痛快了!被那个臭婊子骗过去,还不是滚回来了?!跟你妈一个婊子样,想当人上人,结果死得比狗还难看!"
                              我任由他骂,无动于衷。后来我才知道,奶奶在我走后不到一个月就病倒了。我至今没有婶婶。小叔游手好闲,又因为盗窃而坐过两年牢,这里竟然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他性格暴烈,又爱赌钱。奶奶没病倒时他除了向奶奶要钱,什么也不干。
                              在我回来之后的这段日子里,他又开始每天赌钱。我负责煮饭,他摆上一瓶烧酒,再从坛子里挖点泡菜就着米饭就吃,吃完就把饭碗丢给我,再命令我去煎药。而他自己,除了摆牌局摆牌局。输了就喝酒,喝完酒就骂人,要不就是睡觉。看他的样子,估计那二万多块已经所剩无几了。可是,他就是不肯花一分钱送奶奶到医院里去看病。
                            


                            37楼2011-10-15 15:0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