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三
夏夜乘凉晚,夜深始入眠,一声杜宇唤,起视已明天。
这样美丽的夏夜,不知多少人会今夜不眠啊。依稀还记得上一个十六夜,只是,景同人异了呢。
最近平家颇不平静。先是知盛和重衡接连几日上朝回来似有忧心之色,紧接着就是流放的罪状传到了平府,然后,怜子遣送回家的同时,平家的显要官员接连被罢免,当然,其中包括知盛、还有重衡。
起初大家都很平静,但自今早怜子回来后遣散了宅中的侍从和女房们,只留下些亲信的时候,下人们的慌乱就明显可感了。这个权倾一时的平家似乎到了必经的磨难时期。我像旁观者一般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心里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没错,几年前甚至更早,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只是,橘家运势一去不返,而我不希望这样的结局再次重现。
午后,怜子如我所料地来到了我这里,劝我回去。我很感激她为我所做的打算,但还是坚定的拒绝了。既然已经决意跟随平家,我又怎会独自离去?何况、何况……
窗外吹来一缕夹着花香的清风,顺着风来的方向,门外暗夜中若有若无的飘渺柳枝和弥漫着神秘,高不可攀的月亮满满的填充了视线。
……十六夜月么,不知现在还有谁会有此闲心赏景啊。
去那里的路上遇到了重衡殿,似是刚从那里归来,微微对我笑了一下后便心事重重的匆匆回去,一向洒脱的重衡殿竟也如此?……也是,现在只有我才会如此这般吧。果然,是我经历过的缘故?还是……毕竟出事的不是自己家?
空旷的庭院,空旷的廊桥,怜子一人孤零零地靠坐在那里,想必也是在为了家族而忧愁吧。走近她,坐在一旁轻轻打破沉寂,“莲叶素心真,污泥不染尘,露珠作白玉,何故也欺人。”为了给她留下调整的时间,我没有看她,而是做出被这夜色吸引的样子。
说是人间美景,一点也不为过。微风送来莲花的香气,波光粼粼的池边,长满了茂盛的水草,发光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犹如坠落人间的星星,在暗沉的夜色中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丽。似是不如那日平府管弦歌会晚上池边的点点闪烁,又想起毕竟是过了好久,肯定不会如那日的多。而池中细细看去,开放的睡莲也并无多少。
“安夜,还不睡么?”我回头看着怜子,微微一笑。“怜子,其实我并没有你们认为的那么脆弱。这种事情,安夜还是经得起的,今早迎你回来时哭是因为……是因为现在平府的景象和我记忆里的橘府重合了,因而一时伤怀才哭泣,并非是因为平家遭受苦难,使得今后生活有变才……”
话未说完,怜子已轻轻靠在我肩上。“安夜,为什么那么傻?我们是要被流放的啊。”“……”我沉默不语。“呵呵,我知道你的心思,说起来,现在只有你才能让我这般倚靠,在父母面前……我不能哭,在兄长面前……我也不能哭,因为我们都同样背负着平家的命运。而宫里勾心斗角,有一知己已经很难,何况现今已是获罪之身,见了他们也只是白白害了人家……一直认为流泪是无用的,因而一直很倔强的不哭,但是我……”语声哽咽,肩头似是有一点湿,怜子轻微的抖动透过夏日里穿的薄薄的单衣传透过来,掩不住她的情绪。原来她,已经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忍了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