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军营里,军士们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整理,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欣慰,每个人又都是那么哀伤。紫衣将军经过,依旧翩然如雁,却有不忍。
刚刚胜利的这一场攻下来的,是楚卫啊。皇室最后的诸侯也被攻下,前方唯一有挑战的,只剩下殇阳关。但是没了名将志士,只不过是一座石头壳子,又值什么?
可是,死了太多人了。楚卫山阵绝非浪得虚名,那如山般的攻势如山般的守势,即便是铁浮屠也难以攻克。姬野漆黑如墨的眼睛里一直有火焰在燃烧,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古月衣已经是孤注一掷一样地什么都没想地在拼命,但战争结束他也不由得后怕。
幸好,听说要打楚卫,息将军从晋北千里迢迢地赶来,否则……
古月衣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息将军没来……
事实上,如果当时息衍没有提前一个月注意到姬野攻打楚卫的意向并动身的话,那么历史就将被改写。尽管胤朝国祚飘摇,但改朝换代的,便不再是姬野。他们将会被埋葬在山阵的枪尖下,等待着下一位英雄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没有其他任何人能改变这结局,就算是华烨和拓拔山月都在这里也不行。这并不完全是兵法高低的问题——要说兵法,息衍与项空月难分伯仲,拓拔山月和华烨加起来也抵得过息衍了。
但无论是项空月亦或是拓拔山月和华烨,都不曾结识白毅多年。
“……为什么?”来人已经走了很久了,姬野才扶着额头,询问出声。
项空月叹息一声:“……姬野,你居然还没转过弯来?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息将军才是。”
“我也比你更了解白毅——你这是第一次见白毅吧?当年殇阳关那场战争你没参加,白毅他……”
项空月打断了他:“我的确是没参加,但是我全都看到了。我知道白毅有多恐怖。但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个了……”
“慢着!”姬野又打断了项空月:“你说……你全都看到了?!难道你就是那时候那个……给谢圭传书的……”
项空月有点头疼:“那些事早都过去了,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
“你既然知道白毅有多恐怖,你还……?!”
“是啊,”项空月苦笑:“可是没办法啊——那可是万垒之鹰啊,他决定要做的事,别人什么时候能改变了?”
姬野叹息一声。也是。
他只想着天下,却忘了人心。
良久他才又开口:“那只能这样了?”
“只能这样了。而且他既然那样说了,应该就一定不会再出事。”
姬野斜睨他一眼:“你怎么这么肯定?”
“当然。”翩翩佳公子终于又露出他平时骄傲的笑容:“驮马已化龙,怎么会再回来套上笼头?”
姬野也笑了:“只是不知道,息将军那只狐狸,制不制得住他。”
白毅靠坐在墙边,望着天花板。
除了一领白衫,他现在一无所有。
就像当年息衍画了南淮盘城大狱的图纸一样,这所封城大狱的图纸也是白毅画的,甚至还是白毅主持修建的。因此不同于盘城大狱,封城大狱给人的感觉就是坚不可摧,简直比殇阳关都稳妥。清江里的百姓们有句玩笑话,万一哪天楚卫有了地动,恐怕封城大狱里的犯人活下来得最多。
白毅也曾想过,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被关在这里。但他还真没想到过,那么多政局阴谋没能让他下狱,把自己投到这里来的,反而是——息衍。
他原以为若有一天再与息衍相见,会是你死我活。
可他甚至没在战场上见到息衍。
他听到脚步声。白毅清秀的眉宇一扬,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脚步声停了。
“白大将军,”来人开口,声音是白毅不能再熟悉的慵懒:“你居然还是这个样子,我还在想,没准我能看到你萎靡的样子呢。”
白毅看着息衍。
息衍还是那样的装束,黑色宽袍白色阔带,却没有带静都——不,静岳。
息衍早就不再是下唐的武殿都指挥,不再是御殿羽将军,而只是天驱宗主,万垒之鹰。所以也用不着再隐瞒,那不是什么古剑静都,而是天驱宗主世代传承的佩剑静岳。
白毅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听到息衍被削去一切官职的时候有点担心也有点羡慕也有点意料之中,他就知道没什么能束缚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