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
(一)
塞伯坦市有一条锈海河,河的北面是铁堡区,那是大富豪及军政要人的聚集地。南边则是混混、流氓及黑帮的地盘——卡隆。锈海河很长,长到完完全全把天堂和地狱隔开。
Megatron搬到卡隆区已有三个多月。他的居所临近锈海河。每天,他都会在河的这边凝望一会儿河对岸。河的那边是他毕生的梦想。成为有钱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永远离开卡隆。但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锈海河隔断的不仅是区域,更是两个阶层。铁堡区受过良好教育的高贵的富人们永远都不会踏足卡隆那个肮脏、堕落,到处充斥着色情与暴力的贫民窟。同样,卡隆的人即使穿上最隆重的盛装,也没资格踏入铁堡的歌剧院、博物馆或其中任何一家中档以上的餐馆。铁堡夜夜笙歌,繁华似锦,犹如清晨被晶莹露珠点缀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光芒奋力盛放的红玫瑰。而卡隆则是困顿凄冷,满目萧条,好似迎着晨曦的霞光,却兀自枯萎败落掉下花托的干瘪野茉莉。
拥有无比伟大高尚理想的Megatron在过去的十年里替人家挖过煤,干过苦力,在一些地下场所做过非法搏击手。而现在,他开始混帮派。当然,依旧是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不过,总算他现在是个小帮派的头目了,并且也能在锈海河畔有了一个稍微稳定的居所。他知道,如果能搭上一些头面人物的话,进军铁堡决不是问题。别看铁堡那群有钱人个个衣着光鲜,其实背地里不知有多肮脏。他们多多少少都与卡隆的帮派有联系。而Megatron相信自己足够聪明,手段也相当不俗。所以,锈海河对岸那一排华丽的别墅房中,他早已在心中预订下了位置,就在那座每个夜晚传出悠扬琴声的房子隔壁。
未来高贵的铁堡区人望着河对岸那个夜夜传出美妙乐声的窗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两个月前,他无意中在锈海河边晃荡,他记得那个夜晚月色如水,锈海河在轻风下泛着阵阵涟漪,他带领的“跌死不填坑”帮刚刚在一场地盘争夺战中大获全胜。在和弟兄们喝了顿庆祝小酒后,他觉得脑袋昏昏的,浑身燥热难耐,就想去吹吹风。初夏的塞伯坦市异常炎热,锈海河边那点点凉风实在难以缓解内心的焦躁。Megatron真恨不得跳进这深深的锈海河游他个痛快。可他的脑子尚未糊涂,锈海河既宽且深,下面暗流汹涌,漩涡密布,两边岸堤又高,大白天水性好的下去都有危险,况且现在是晚上,而他还喝得半醉。他解开了所有衬衣扣子,摇晃着脑袋要找盆凉水从头上淋下去。恰在此时,从对岸那排华丽的别墅区断断续续传来了一阵音乐声。在贫民窟出生长大的Megatron当然搞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乐器发出的声音。事实上,他也就在最近才听过他的手下声波拉过两次二胡。而显然,对岸那悠扬如清晨山谷清凉微风的乐声不是他听过的二胡。声波拉的二胡让他听着几乎要心肌梗塞,而现在这乐声则让他瞬间觉得沁凉无比,通体舒畅。
从此,Megatron几乎天天来到锈海河边,而那乐声也几乎固定在夜晚某个时段响起。Megatron没有受过专门的音乐培训,他只是本能地觉着好听而已。他是一个终日在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就算现在做了个头目看起来很神气,可干这行的有哪个是可以真正轻松地过上无忧无虑的舒心日子的。而他这个做老大的难道要酸不溜秋地去跟下属诉苦?开玩笑,他是伟大的不可一世的Megatron,未来铁堡的上流人物,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了,不要被手下兄弟笑死。况且若动摇了军心,红蜘蛛那家伙可随时都准备好趁虚而入呢。所以,带着一肚子烦闷的“跌死不填坑”头目偶然间听到那从河对岸铁堡区传来的乐声而瞬间觉得神清气爽,内心宁静时,他只觉得鼻子酸了,眼眶热了,身心却异常地放松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知音吗?这乐声犹如一把温柔的匕丵首,一下刺中了Megatron内心最柔软最细腻最敏感的部位。原来所谓的幸福不一定就是跨过这条河,吃尽苦头去做个虚伪的上流社会人。所谓幸福,也可以只是每个晚上在锈海河的这边静静地倾听河对岸传来的袅袅仙音。
但是,如果仅仅满足于夜夜隔岸倾听美妙的乐声而止步不前,放弃多年的梦想,那他就不是Megatron了。恰恰相反,现在,在他的伟大理想中又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接近这个乐声的主人。呵,这音乐如此令人心思沉静致远,消烦去躁,可以想象创造这乐声的人该是多么出尘脱俗。对方会是个富家千金?造诣颇深的音乐家?也可能是个老头或老太了。但是,这些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他或者她,让伟大的卡隆区“跌死不填坑”老大——Megatron感兴趣了。只是,隔着宽宽的锈海河,要接近那个幻想中的人真是难如登天。像他这样的混混如果在铁堡的别墅区探头探脑的话,那一准儿是要被抓去法办的,若再查处他的黑帮身份,那等待他的将是深重的牢狱之灾。Megatron不会那么蠢,所以,他想了个细水长流的办法,作为那乐声的乐迷给对方写信。待有朝一日自己发达了,再以真面目去见人家。那真是皆大欢喜。反正以他现在的身份,就算站在人家面前,那个高贵的铁堡人大概也不会瞟他一眼吧。
不过,写信对于大字不认识一箩筐的Megatron来说真是件痛苦的事啊!他可没好命上过学,仅认识的那半箩筐字也是从路牌啊,垃圾堆里捡来的旧书什么的上学来的。可是,这些都打击不了伟大坚强的Megatron那炙热激烈如火的心。不管对方能不能收到他的信,收到了会不会看,看了又会有什么想法这些都不重要,他做事从来不需要别人的评价。因为他是Megatron,未来的新铁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