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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剑龙】南风知我意第一部:千年一梦终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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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重庆1楼2012-01-05 14:02回复

    (1)昔日藤花今何在
    “世人眼里,何为没有缺憾的人生?”年轻的儒门少主倚着浅碧纱窗,浅笑着问面前抚琴的歌女。他不笑的时候天然妩媚,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情意,怎样的句子,从他嘴里吐出来都像是在倾诉衷肠。美丽的歌女行了个礼,轻声叹道:“一如少主。”
    那时候的龙宿把玩着雕工精美的酒杯,淡紫色的眸子映着琥珀色的杯中物,黑羽一般的睫毛沉沉的遮住了那些明明灭灭的光和似有似无的笑意。他站起身,宽大的衣袍垂下络绎如浮云,来自异邦的深红色宝石在玉带上有些刺目惊心的闪耀着,一侧身,眸光却瞥见歌女眼里微微的惧意,嘴角微微动了动,摆摆手示意女子下去,那一夜,星汉灿烂,他对着月光
    填了一首鹊桥仙。
    这时候他会饶有兴趣的回味起更早的时候,还不是儒门少主,未入江湖,独善其身,只唤作疏楼公子。面前是三千竹林,翠影依依,身边是红袖添香,容颜若水。没有内力却不乏兴味的舞了回剑,又赏了赏院子里新种的兰草。饮尽了杯中新酿的青梅酒,身后的人明眸皓齿,浅笑如玉:“奴家愿与公子,来日方长。”那时候他对上女子的目光,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
    于是又过了很多很多年,他遇到了剑子,又过了很多很多年,他是儒门少主,然后又是无数光阴须臾而过,他与剑子在疏楼西风饮酒。许久,他问道:“剑子,汝的人生可算完满?”
    白衣飘飘的道者一脸正经:“若按俗世论,衣无千金裘,行无五花马,比不得龙宿。”
    龙宿执扇遮住似笑非笑的脸:“原来在汝眼中,吾的人生真是别无缺憾。”
    剑子道:“龙宿难道有不如意之处?不如说出来,让剑子为好友分忧。”
    龙宿笑道:“华丽无双的人生自然容不得瑕疵,”执起杯中价值连城的美酒:“若有缺憾,也是汝总拉吾入地狱,甚是烦人啊。”
    剑子一扫拂尘,坦然道:“若是龙宿你不想入江湖,便是一千个剑子,也无济于事。”
    龙宿看向剑子,眸光明洌如秋水:“剑子为何而济世?”
    剑子道:“自是天命。”
    龙宿又问:“河清海晏之后又如何?”
    剑子道:“自然还是依照天命。”
    龙宿放下珠光宝气的扇子,没有再看剑子,自顾自的依着白玉阑干,看向青碧如洗的天空:“汝的天命,应该是要登仙的。不知道剑子大仙登仙之时,该是何种模样。”
    剑子也站起身,他并不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只是在此刻,他忽然不知道如何去回答龙宿,过了很久,他叹息道:“龙宿你的人生,会一直如此,”他的语气如此笃定:“会是永远的华丽无双。”
    会一直如此,嗜血者与天地齐寿,永远华年,永远不老。
    剑子走上前拍了拍龙宿的肩:“好友放心,纵然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你也会一直在,”他说话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有些涩意,他并不想去多想什么,他是修道人,生如何,死如何,人如何,仙如何,他早已置身身外。
    “愿真如好友所说,”龙宿笑道,他执起扇子遮住了带着笑意的脸,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容颜,剑子伸手想要拿开那层精致的隔膜,他忽然很想知道,扇面之下笑着的龙宿,笑起来是否和平日一样动人。但他也只是想想,悄然撤回自己的手,坐回了原来的座位,他又是剑子仙迹了。
    龙宿道:“剑子,近日吾在看东瀛的和歌集,虽说韵律与中原无法相比,却贵在自然。”
    剑子笑道:“龙宿你……”也不再说下去:“愿闻其详。”
    龙宿执扇笑笑:“释卷而观,吾甚爱这一首,”他放下扇子,轻轻的吟着,缓慢而悠长,让剑子想起幼年时候下过雨的青石板路和那些冉冉升起的炊烟亦或是雾气,淡淡的,看不清的,又或者,有一种类似花香的味道。
    剑子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却如此确信,在他生命自此而后的那些岁月,是不会忘怀的。
    “寒舍藤花发,行人驻足观,行人去复返,再见此花难,”龙宿的目光看向亭外的花影参差,淡淡道:“剑子,汝可知,昔年这里种的是什么花?”
    “这个么……”剑子思索片刻,依然毫无印象,肃然道:“龙宿,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在我眼里,并无差别。”
    龙宿点点头:“吾自不如道行高的剑子仙迹,”笑意流泻:“汝乃江湖客啊,行舟万里,纵然此时一番热忱,过后也不过是云烟散去。好友啊,吾有说看似热血的汝冷情么?”
    剑子摇了摇头,走到龙宿身旁,端详着眼前似笑非笑的人,“龙宿,你多想了,文人伤春悲秋的气质,实在不适合潇洒华丽的儒门龙首。若是你无聊,可以和剑子去江湖上走走。剑子对好友你,”剑子停了停,手落在龙宿的肩上,目光灼灼:“当然是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
    龙宿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拂去剑子的手,他站定,身后是穿过萧萧竹林而来的风,把他和剑子的衣袍呼啦啦的吹了起来,他伸手去拢自己被风吹的散乱的发丝,目光里流出一丝狡黠的意味,“拐人可不能总是这样拐啊剑子。”他显得很是懒散,倚着身后的柱子,长长的衣服流泻在地上,像晓天云霞时候的一抹流光。
    “龙宿啊,”剑子镇静道:“你问我何为无缺憾的人生,虽然你的生活已经接近华丽无双,但是作为好友,总是要带着你锦上添花的。终日赖在疏楼西风,不事生产,也不符合你们儒家的入世嘛。”
    剑子过了一会儿就走了,他是个劳碌命,总有着惹不完的麻烦和躲不掉的江湖事,龙宿也没有留,似乎他们就向来如此,去留无意,心上无波。
    龙宿望着西边的天空,却不由的有了一种人去后,一轮新月天如水的感觉。


    IP属地:重庆2楼2012-01-05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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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旧时风月旧时衣
      小楼向晚风凉,西坠的斜阳褪去了白日的炽热和滚烫,连落在小楼上的影子都带了一丝温柔和怀旧的味道。
      龙宿对着铜镜散着发,梳理的手不觉停了下来。镜中人正值盛年,便娟肆丽,生的龙章凤姿,英气和华美不矛盾的并存着,竟然生出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而此时散着发,只是着了一件白色的单衣,更显露出一分绝然于尘世的意味。
      龙宿笑了笑,理着发丝,他忽然发现,自己分明已经老了。几千年的时光耗尽,纵然容颜依旧,而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
      剑子,龙宿无法一直如此,纵然华年,却无法真正的永远不老。物理上的时间,根本赶不上心灵上的空耗。一种奇妙的意味在他的心里扩大,令他不禁笑了起来,他忽然很想问剑子,如果一个人老去,是皮相上老去可怕还是心灵呢?
      笃笃笃,是手关节轻叩门板的声音。
      龙宿回过头,看见仙凤正有些歉意的站在门前:“主人……”
      龙宿点点头:“凤儿,怎么了?”
      仙凤抱着一件天青色的绸衣走上前,“主人让凤儿当年收起的衣服,凤儿无能,照顾不周。”
      龙宿取来衣服一观,并没有看出有怎样的损害,云肩上银线绣成的兰草,下摆上细致的祥云,分明还是旧时的样子,就连气味,都依旧那样熟悉。
      “可吾一观,并无不妥,”龙宿微笑。
      “可是,色彩有些淡了,”凤儿有些不自信的说着:“难道这件衣服不是紫色的,我记得主人的衣服都是紫色的。”
      龙宿不禁怜爱的笑出声:“傻凤儿,紫色哪里能褪成天青,这是吾年少时候的衣服,多谢凤儿收藏许久。”
      凤儿这才缓了一口气,眼睛亮亮的看着龙宿:“难怪这件衣服的式样与此不同,虽然这件衣服不如主人其他的衣服华贵,但是素雅,也有素雅的好。看起来……主人要是穿起来一定……”
      龙宿打断仙凤的话,抚着手中的衣物:“可惜了,这俗世,”他的目光里有些温暖的东西,也有一些忧伤的东西,却都是很美丽的,凤儿痴痴的望着,她不知道面前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几千年的时光攸乎而过,早已经淡然了太多太多的过往。而她拜倒在疏楼龙宿的脚边时,喊出的名字已经是:“龙首。”
      龙宿看着凤儿,有一种对小女儿的怜爱感,他心里暗暗嘲笑着这样一种柔情,却不由的陶醉于它:“凤儿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凤儿疑惑又怅然的看着自己的主人:“我在想千年以前的主人是什么样子的。”
      龙宿闻见风里一阵桂花的香气,就着这淡黄色的蜜甜,倚着梳妆台,眯着眼问:“凤儿觉得呢?”
      “华丽无双?”凤儿试探着问:“我想不出来,”她看着自己一阵崇敬的人:“我从遇到主人,主人就是这个样子,而这件衣服,却又让我疑惑了。”儒门龙首总是养尊处优,所穿所用都是人间极至,她从未想过主人会穿着这样普通的绸面云锦,而云锦的花色繁复,这样素雅的,倒是不多见的,但纵然如此,针脚细致,做工认真,和主人一向的衣着相较,实在是太过平庸。
      龙宿又叹了一句傻凤儿,过了很久才笑道:“那时候我是疏楼龙宿,不是儒门龙首。”他没有用儒音说这句话,声音又轻又柔和,却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仙凤还来不及辨别,龙宿又道:“仙凤,为吾梳理吧。”
      凤儿点头称是,拿起梳子细细的整理着,三千发丝如水一样流过凤儿的指尖,银紫色的华贵一如梦幻。凤儿有些醉了,也许是因为夕阳,也许是因为更多的情感,她也说不出那些是什么,她是目光忽然落在那件孤零零放在一旁的素衣上,鼻尖闻见一股幽幽的香气,好像兰花一样的味道。
      “过几日,该去看看言歆了,”龙宿道:“桐文那里也看顾一下。吾明日就要回儒门了,这里就留给凤儿你看顾了。”
      凤儿用力的点点头,提到言歆她心里就难受,就算是过了很多很多年,也是很难受的。
      “虽不言鬼事,却要尽了人事,”龙宿继续道:“也不知他们过的可好。”
      仙凤执起簪子道:“有主人如此关心,他们定然安好。”
      “呵,”龙宿笑道:“傻凤儿,言歆去了这么多年,委屈汝了。”
      仙凤差点止不住泪水,哽咽道:“主人莫要这样说,折杀了言歆也折杀了我。若是有一天遇到同样的事情,仙凤就是为了主人粉身碎骨,也感激不已。”
      龙宿摇摇头:“汝让吾词穷了,怎么是好,要是为了吾,更要爱惜自己,”他说爱惜两个字说的极重,“君子死知己什么的太重,吾消受不起,若是凤儿不在,吾也不知道该信任谁了,”他说的漫不经心,有些不恭的意味,最后还是有些笑意的,“簪花煮酒,年年今日,总要人常驻。”


      IP属地:重庆4楼2012-01-05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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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生再拜:“龙首英明。”
        龙宿笑道:“汝等怎看采风之事,”不待众人回应,又道:“不用答礼制之类,现今不比当年,掉书袋无用,经世致用才是正途,”他摇了摇扇子:“儒门中人虽尊古制采风,但自诩阳春白雪而鄙下里巴人者甚多。”
        青衣儒生道:“学生不曾鄙陋如此,”他叹道:“诸侯不贡诗,天子不采风,乐官不达雅,斯而久矣,《诗》可以不虚乎!”
        黄衣儒生同意道:“学生每阅民间之曲,都倍觉清新明快,纵资质平庸,也通达其中之韵。”
        龙宿笑了笑,问起最后灰衣的儒生:“汝呢?”
        灰衣儒生道:“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学生以为教化之功非风莫许,故采风一事甚是重要,儒门虽非一国,却是一国,教化之功于世人,重逾泰山。”
        龙宿点点头,叹道:“诸位所说有理,既然如此看重,不知诸位可会唱?”他看着众人发青的脸,扑哧一声笑了:“若不以身作则,让吾怎信。”
        青衣儒生叹道:“吾精通雅乐……”
        黄衣儒生恭敬道:“吾可为龙首倒背如流。”
        灰衣儒生惭道:“学生不能。”
        花伴月请柬道:“儒门并未曾……”却被龙宿打断了,他的目光淡淡的,看不出是不是生气,他放下扇子道:“汝等总觉得民歌俚曲,扫了儒门的颜面啊。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如此觉得,纵然自认为心里非是如此认为,但其实还是不自知的排斥,若不身入其中,如何知冷暖?纵然汝等觉得有荒唐之感……不过么,”他浅笑道,似是很无所谓:“吾还是儒生的时候,倒是会的,取之于斯,用之于斯,总比摆个空架子好。”他的眸光里也看不出恼意,只是慢慢的说着:“懂些圣人言就想当圣人,未必有些荒唐,乐监司一职暂时空悬,汝等三人负责今年乐部之事,待些时日再做定夺,”他摆摆手:“汝等下去吧。”
        众人恭恭敬敬的退下,虽说龙首未曾有怒意,但儒门众人顿生敬畏之意。
        退至外面,花伴月只道:“龙首深谙乐律教化,诸生各司其职,留心处事。”就让诸人散了。
        ……
        第二日承祖制,黄昏设宴,
        龙首一向尊贵,为了恭迎龙首回儒门天下,儒门重新雕饰了一番,譬如从遥远集境运来来的真正的鲛人珠,东瀛进贡来的西阵织,南诏献上的云珠和天青,更不谈各色璎珞琼瑶,玉雀金乌之类,就连龙首素来的礼服都繁杂了许多。玉制的腰带上点缀着蓝绿色的碧琉璃和深红色的光玉髓。
        盛装的儒门龙首执着碧色的琼觞,隔着冰蚕织成的雪色帘幕,听着堂下文官武官天下太平的陈词,发髻上水精的步摇好奇的摇摆着,璀璨的珠钻让龙首愈发不可仰望。
        他摇了摇扇子,放下琼觞,过了一会儿,又放下了扇子……
        反复几次,而歌功颂德和自诩风雅并未结束,龙宿也不觉兴致缺缺,他的目光里总是让门生觉得鼓舞,并觉得被信任着。许可的时候笑意春风,若是意见不同也会慢条斯理的解释,纵然众生不苟同却也心悦诚服。
        忽然一个儒生在门外报导:“道门剑子仙迹欲见龙首。”
        龙宿目光微微一流转:“他一人?”
        儒生道:“他身边还有一人,学生不认得。”
        龙宿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又道:“众人退下吧。”帘幕轻摇,众人却看不出龙首的神色。
        众官待行礼,高呼龙首退下,还未及殿外,就碰上了剑子仙迹和秦假仙。
        秦假仙摸了摸头,暗自对剑子道:“疏楼龙宿好大的排场啊。”
        剑子点点头,他每次来见龙宿总是在疏楼西风和宫灯帷,道家的人向来是看不惯儒门的陈规烂俗的,他从心里也从未把龙宿和这些碍手碍脚的礼仪扯到一起,众人都知那是儒门龙首,剑子仙迹非是不知,只是槛外人眼里,诸多都只是所谓的虚名。
        殿内收拾未必,众人鱼贯而出,而监司和几个武官依旧未动,他们都江湖人总有防备之心,更不论和龙首相杀过的剑子仙迹,儒门中人难得豁达,纵然龙首不以为意,门生却不得不设防。儒门龙首也深知众人忠心如此,也就不再重申。
        剑子仰望着雪色帘幕后的儒门龙首,还未说话就已觉得莫名压迫,已然顾不得身边秦假仙对屋内摆设指指点点的疯话,就这样固执的看着上面的人,他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过了许久,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儒门龙首挑开帘幕走了下来,深紫色的礼服托在了地上,暗红色的宝石泛着荧惑的光芒,在灯火和夜明珠的映照下,明艳而威严。
        剑子望着自己的好友,虽然近在咫尺,却好似隔了万重山,他向前走去,却触到监司们戒备的目光而止步,气氛变的异常诡异。
        龙宿执扇笑了笑:“好友,许久不见,依旧风采依然。”
        剑子也笑:“比不得龙宿华丽无双。”
        顿时又不知说什么是好,龙宿觉得索然无味,示意让监司等人退下,众人甚是不甘愿,也不愿意忤逆犯上,便退至殿外。
        龙宿道:“不知剑子又有何麻烦馈赠于吾?”
        剑子道:“许久不与好友琴箫和鸣,双剑合璧,甚是想念。”
        龙宿摇了摇扇子:“吾可以说感动么?”
        剑子点头道:“好友发乎情,止乎礼即可。”
        龙宿叹道:“可惜多事之秋,恕我不能弃门生而去。辜负好友的一片思潮啊。”
        剑子摇头道:“若剑子执意想与儒门天下借龙首几天呢?”他面容严肃,白色衣袍无风而动,目光紧紧锁住龙宿,似有千言万语,容不得片刻拒绝。
        龙宿也看向剑子,道:“剑子汝真是吾的克星啊,但是,”他的目光游移不定,最后落在剑子身上:“龙首你自是借不来,疏楼龙宿可以一去。”
        


        IP属地:重庆6楼2012-01-05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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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此时饮冰当如何
          虽说龙宿允了剑子,儒门众人却不愿放行,毕竟儒门久待龙首,成愿不过几日,而此时黄昏即没,渐是夜寒露重,秋深云冷时候。
          独步寻花躬身道:“若是龙首执意一去,吾等自是干涉不得,但需待得天明赶路才是。”
          中书客也做礼道:“吾等深谙龙首挚友之情,但愿龙首将心比心,一解痴肠如吾。”
          少陵御史执剑在侧:“剑子仙迹,吾等敬汝是先天,道家之人自该修心,若是自甘堕落入尘世,也与龙首无关。儒门天下难得迎回龙首,汝又何必欺人太甚,”话罢,举剑欲刺。
          蒙山飞燕流袖一挥,竟赤手握住剑刃,怒目圆睁,不顾手中流血道:“汝何必心急如此,此等行为,令儒门蒙羞。”
          少陵御史弃剑而走,见蒙山飞燕如此,心生忧愤,而见龙首执扇无语,目光悠长,心头一软,跪下来请龙首治罪。
          虽余众人觉少陵御史此行冲动,但莫不感同身受,同为儒生,于乱世遇贤主已属大幸,然儒门不能保龙首安危于左右,乃是儒门一大不幸。
          龙宿背光而立,淡紫色的礼服被深夜点染成一汪墨色,浓重的分不清花色,执扇轻点额头道:“吾知汝等心意,儒门乃是吾毕生之心血,焉有弃之之道,”垂手而立,看向剑子:“先贤尚信,龙宿岂敢落后,先师尚义,龙宿岂敢违抗?汝等不知剑子与吾之约,也不知若无昔时剑子古道热肠,哪有此时之龙宿。”
          众人倒是第一次听龙首说起此事,秦假仙也惊讶不已,不由退了几步仰望剑子仙迹,而剑子闭目不语,长袍飘然,一派仙人气质。
          众人皆是无言,心觉冒犯,却一口气憋不过,索性不思不想,垂手而立以望龙首。
          龙首执扇掩面:“剑子好友,不妨与汝的朋友今夜在儒门小憩,待得明日再去不迟,”语罢辞了众人,也不望剑子,独自向内殿走去。
          剑子应声道:“多谢好友款待,”转身看向秦假仙,低声道:“你的事我自然有办法让龙宿帮忙。”
          秦假仙点头道:“剑子你我当然是信得过,龙宿嘛……”他瞅了瞅周围的儒生道:“有剑子你我也信得过,今夜老秦先走了,你也多保重。”
          剑子点头道:“安全无虞。”
          秦假仙奇道:“不过你真的救过龙宿?”
          剑子但笑无语,仙迹飘然。
          ……
          第二天清晨磨蹭了许久龙宿才出来,他着了一件天青色的绸衣,腰间佩着精致的长剑,执了一把折扇,笑意淡淡的看向剑子道:“好友,马车已经备好,只等好友了。”
          剑子却摇了摇头,拂尘轻挥,却短了马车的缰绳,兀自拉了两匹马道:“好友,我们骑马去,”他见龙宿眸中似有不满又笑道:“好友今天如此朴素,别有一番风采。”
          龙宿见剑子执意如此,便不与他争执,不希望儒门之中又起纷乱,便取了马道:“人生便是要多重变化,今日儒门重出江湖,作为儒门龙首,吾可不想再生出事端,此番衣着,想来最是朴素。”
          剑子摇头道:“好友说的哪里话,”他跃上马道:“好友生来与众不同,无论去往何地都是蓬荜生辉。”
          龙宿摇了摇头,也翻身上马,花红树绿,却没有萧瑟的气息,两人并肩而行,一路风景繁丽如画,而秋云深重,浓密的隐藏于崇山之外,而鸟鸣阵阵,归入深谷幽若之处,一路花香淡淡,两人都不禁缓了鞍鞯,徐徐而行。
          暮色黄昏,两人才找了个客栈住下,龙宿在屋内休息了片刻,便推了门去剑子房内寻剑子,一路绕了各种弯子,于是就不再客套。
          “好友为了何事,”龙宿开门见山道:“就不要再装神秘了。”
          剑子收敛了笑容,便将自己的经历一一道来。原来剑子此次遇到秦假仙,道起路边一个小镇平白无故闹起鬼来,剑子本无心而往,却因为秦假仙给的一个对象,决定去上一趟,而临行前,拉上在儒门办公的龙宿,以尽朋友之心。
          龙宿听此笑道:“这样的事情也能惊扰剑子,不如让汝的徒子徒孙去做。”
          


          IP属地:重庆7楼2012-01-05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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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子摇摇头,继续说道:“若是如此简单,也就罢了,”他笑了笑:“我一路赶来见好友,只是因为此事与好友干系颇深。”他神秘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幅画,展现于龙宿眼前。
            龙宿不以为意的展开此画,却不由一惊,画上紫藤花初开,茂密而丰美,而紫藤花下,一人紫发如水,星眸如幻,朗如月,疏如竹,一手执书,一手背至身后,轻点剑花,容颜秀雅,略带点点笑意,温婉却不减狂骄,而这个人不是他自己又是谁,龙宿执扇掩口,连漫不经心的表情也做不出来了,此画那时正是锦绣华年,风姿俊美,却更有一分少年意气,挥斥方遒。右下角一行小楷却模糊了,依稀辨认出大概是西洲曲上的两行字。
            剑子见龙宿不语,又笑道:“此画好友可曾熟悉?”
            龙宿面色一沉道:“吾并不曾给自己画过像,历代儒门承祖制,都是有画师代笔,”他弃画而站至窗前道:“若是吾亲笔所绘,也不会流至汝手里。”
            剑子摇摇头:“好友,吾有说什么么,”他耐心解释道:“此画乃是秦假仙交予给我,道是那女鬼遗留下的,好友不如想想,可曾惹哪位姑娘春心大动,始乱终弃啊。”
            龙宿回头,狠狠的瞪了剑子一眼,扇子摇的更是快了几拍,许久才不紧不慢道:“吾不曾记得有如此的事情,始乱终弃,”龙宿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剑子大仙应该比吾熟练多了。”
            剑子摇摇头,连忙拉住龙宿的袖子道:“好友啊,兹事体大,不要乱说啊。”
            龙宿哼了一声道:“汝倒是顾着汝自己的清白,哪怕推了吾入泥坑。”
            剑子笑道:“龙宿,剑子是一片好心,世人最怕情债,因为若是此生还不了,下一世还是要纠缠的,我是在帮你啊龙宿。”
            龙宿白了剑子一眼,他白起眼来也极是风雅,就如剑子装正经时候闭眼一般颇带几分玩味的欲盖弥彰,剑子见他如此,知他应是不气了,便继续道:“此画画的极为细致,并不止是画者技巧超然,更是此中心情,无可掩饰,”他看向龙宿,笑意温润:“龙宿,深情似海,可在这一笔一画之中。”
            龙宿心有所念,又轻轻摩挲这画道:“剑子,汝认识吾多少年了。”
            剑子想了想:“论剑时候认识算起,大概有几百年了。”
            龙宿恍然了一下,又问道:“那是几百年了?”
            剑子又笑道:“好友,我该说你执念了么,世事繁复浮沉,记得能代表什么么?时间对于你我,还有怎样的意义呢?”
            龙宿静静的看着剑子,突然也笑出声来,“说来也是,从那时登上天地源流,时间就再也没有作用了。”
            剑子也看向画上的人,声音却温润了几分,也许他自己都不曾注意道:“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不知道对于我们来说,是好,还是不好。”
            龙宿点点头,看向窗外低垂的屋檐:“汝也曾告诉吾,世事缘起缘灭,若是执念了,就是强求了,若是脱于时间之外,”他垂眸细思道:“却好似脱了缰绳的快马。谁也拽不住了。”
            剑子见他若有愁思,安抚道:“你又在想什么呢,多少人求能可以脱离于尘世之外,而不受世事冥冥控制,虽说先天亦是凡人,但是此种纠葛,比起凡人,却要宽限太多了。”
            龙宿点点头道:“汝说的极是,说来是吾太过苛责了,”他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转身看向剑子道:“剑子,汝说,一切都有尽头的活着,好似从起点走向终点,纵然彷徨,但是终是有目的,若是跳出了时间的藩篱,那终点又是什么?”
            剑子笑容宛如春光明媚:“龙宿,你太执念了,”他走过去和龙宿并肩:“难道你要一份宿命的人生,接受生老病死,然后被深爱,最后终于抛弃和被抛弃?这就是你期盼的么,一局桃花流水,过后行云无际,但那一场桃花流水必须华美无匹,世上无双?”
            龙宿轻轻的笑了,那笑容带着和煦的风和雨水的声音,轻轻的落在剑子的心里,泛起了点点的涟漪,虽然是不自知的,从心里莫名的涌起一丝,他自己也不清楚的萌动。而他看见龙宿低下浓密而秀气的睫毛,只是忽然起了风,风把树叶吹的哗啦啦的响,那个人在阳光下虔诚如同圣徒,喃喃自语着,可是他却听不清。
            


            IP属地:重庆8楼2012-01-05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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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此生别后恐无依
              剑子晚上睡的颇不舒坦,迷迷蒙蒙就入了梦,梦见自己处在一片烟水之中,有人喜悦的看着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剑子看不清那人,于是笑着问:“你是谁,我认识你么?”那人也没有丧气,拉着他的衣袖就说:“不记得也没有关系,让我一直在你身边吧。”
              剑子一愣,只觉得那声音的主人很是热忱,似是此中深情如海,不能半分推脱的。但是剑子却只是想出了这个迷离的地方,就道:“若是你想在我身边,也需让我出了此处,这里一点也不舒服。”
              那人笑了笑,突然就云开雨霁了,烟水朦胧瞬间变成了一世清明,剑子的眼前充斥着大片大片的光,刺眼的什么也看不清,那些光也不是温暖的,甚至是冰冷的,白花花的,粘稠的耷拉着,剑子捂住自己的眼睛,却无法抵挡光线的侵入,突然听见那个声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剑子就感受到自己被一个人环住了,那个人如此温暖,温暖的不可思议。
              剑子让自己堕落在这样的怀抱里,一直到他感受到了纯然的温暖,而那个环住自己的人,对他温婉的笑了笑,就像冬天的雪一般融化了。剑子吓了一大跳,就醒了过来,面前是龙宿,略带忧虑的看着他道:“怎么了,”他俯身轻轻用手贴上剑子的额头,摇摇头道:“还好,没有发烧……刚刚怎么叫都叫不醒,”他认真的看向剑子,面容严肃:“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劳累了。”
              剑子起身升了个懒腰道:“没事的,”他突然很想扯扯龙宿严肃的脸,但是他还是把手落在龙宿的肩膀上,温声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龙宿点点头:“大概是汝招惹的妖魔鬼怪过多了,”他摇摇头:“剑子大仙,今日就过去么?”
              剑子点点头:“我们已经到了,先下去看看吧,龙宿,”他叮嘱道:“小心为上便是,尤其是你,从古到今,痴男怨女最是可怖,看不透,参不破啊。”
              龙宿笑了笑,似乎是不以为意的,他的眉梢轻轻扬起,便转身出去了,剑子摇摇头,赶紧跟了上去,一出去发现过于焦急忘记拿拂尘,又回了一趟房,用上轻功才追上那人。
              龙宿见了他便问:“吾刚刚打听,这路尽了便是吾们所寻之所。”
              剑子点点头,一扫拂尘,颇有仙人模样道:“想来此处也颇有渊源,”他对龙宿一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曾来过这里呢。”
              龙宿饶有兴趣道:“嗯,不知大仙有何事需要到此一游。”
              剑子道:“那时候还不是大仙,只是个小角色,路见不平什么的,也做了不少,”他目光中有怜悯之意:“那时候战乱连绵,各帮派都在夺权,道门儒门都是如此,我也遇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就出去云游,”他回忆道:“这里那个时候好像是刚刚有人拼杀过,到处都是尸体,我在这里掩埋过尸体。”
              龙宿一听,眼睛的颜色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他的手一颤,突然道:“死了很多人……”他的声音飘飘的:“汝还记得,哪些人的样貌么?”
              剑子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尸体都已经腐烂了,”他似是自嘲:“无能的很啊,”他背着手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死的人不是儒门中人,你不要多想了。”
              龙宿抬头道:“汝怎么就知道不是儒门中人。”
              剑子笑道:“那时候儒门确实在这里打过架,不过道尊说了,那一场是全胜,没有人死掉,而且……”他唇角弯了起来:“死掉的人,好像是大户人家的奴仆,手无寸铁的,哎,”他折了树上的叶子摇了摇:“大概是误伤吧,一千年来,这样的事情从来只多不少。”
              龙宿长袖一甩,背手而立,阳光从树木的缝隙中打下来,格外的温柔婉转,衬的他有一种哀伤的模样,“从来都是胜败成亡论英雄,谁人见苍生沦落成白骨,世间之事,总是如此轮换。”
              剑子望着他在光线下格外显得温柔的脸,却莫名觉得诧异和新奇,就如当年他问起龙宿,为什么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不厌倦,龙宿少有的没有出言嘲讽,却是若有所思的说道,也许,剑子仙迹汝天生有一种魔力,好像一个万花筒,遇到汝的人总是能够从中获得新的东西,看到新的世界,体验到不一样的情绪,所以欲罢不能。而此时,剑子却想对龙宿说,这么多年,每一次见到你,我也能感觉到不一样的你,也许正是这样,我们才会一直不停的纠缠着吧。剑子想到很多年以前遇到的那个隐忍内敛的儒门少主,再到手掌天下权的儒门龙首,然后是那个疏楼西风里懒散的疏楼龙宿,每一个都让他欲罢不能,纵然走到任何地方,多么远,也不由的走回你身边。
              


              IP属地:重庆9楼2012-01-05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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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子仰起脸看向和龙宿头上的天空,好似也看到了千年以前的纷争和狂乱,剑子扭头看向龙宿:“黄泉之下总有相拥的白骨,龙宿,不要伤春悲秋,若没有当年的征战,这里只会是一片荒野,”他笑的很是好看:“我便是在这埋骨处,得了白玉琴。”
                龙宿并没有因为白玉琴三个字而说什么。只是附和着他前面说的话:“小儿女情怀总是如此,为国之大为局之大都是牺牲掉无用的棋子也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眉如远山,目光犀利:“江山自古一盘棋,剑子,汝觉得呢。”
                剑子点点头:“若是我无心于江山呢?”
                龙宿笑道:“那汝就在江山之外吧。”
                两人相视而笑,又走了一段路,突然剑子脸色一变,看向龙宿道:“你让开。”
                遂拂尘一扫,口中念咒,一道蓝光击向面前看若无物的荒地,只听一声脆响,有什么突然打开了。
                龙宿这才反应过来,竟是道术的结界。
                剑子瞥了一眼龙宿道:“这个结界并不是很复杂,看来前方或许就凶险了。”
                龙宿看向剑子道:“要小心。”
                剑子点点头,二人携手并进,只觉得秋虫声声,虽是接近正午时候,却愈发的清幽了,风好似从远处的山谷席卷着吹来,于无声处此起彼伏着,好似一只潜伏的野兽。
                风是从前面的山洞里传出来的,类似的,还伴着一种奇异的花香,剑子和龙宿对视一眼,慎重的向前走去。
                前面一片黑暗,剑子叹息了一声,突然握住了龙宿的手道:“小心。”龙宿的呼吸清晰可闻,他轻轻的嗯了一声,握紧了剑子的手。
                已经转过了两个弯,前面就该是通道的出口,正午时候,外面应该有充足的阳光,而通道里也应该是亮堂的,可是,没有,一丝光也没有,剑子看向龙宿的脸,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依然能想象此时龙宿的表情,应该是警惕的,肃然的,认真的。
                这样的表情,会在高手对招的时候频繁的见到,却不是当年剑子和龙宿的对招,那时候剑子初见龙宿,龙宿却好像认识剑子好久了,而且深深有一种怨念,非要打败他才可以。那样的眉目如画里,并不是警惕而肃然的,却是一种奇妙的不顾一切和无畏,剑子想,这个人很有趣,他现在看着龙宿,这个山洞里跟他并肩走了许多路还没有遇到光明的龙宿,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可爱,他那样的相信着自己,握紧着自己的手。
                只是他自己也是一样的依恋着吧,从第一次遇到至今,何曾真正的放弃过。
                是,其实有过放弃的。
                那时候珍珠散尽,遗落九天,他和那个人对峙着,黄昏时候残阳如火,他看着那个人无悲无喜的模样,突然心如死灰,不止是恨,不止是怨,更多的是心如死灰,甚至从那个时候就想,原来从心里驻扎的人总是要走,留都是留不住的。像千年以前的自己,不知道是被抛弃了还是抛弃了别人的自己……原来,恨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恨的是,一千年来,竟然毫无进益。
                他剑下无情,他甚至真的,在那个时候想要杀了他,如果死了,如果和你一起死了。
                化成飞灰,跟这个生死无惧的纠缠一起。
                可是后来,他们互相对对方动过杀机,又互相放过几次水,然后奇妙的又和好了,那人在日暮时候取了他的紫金萧悠悠的吹,他在一旁倚了阑干看着,突然觉得,如此活着也是可以的,而那些曾经的放弃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依然能在得邓九五的时候将后背交给彼此,依然能一起做很多事情,比如在此刻,交付着性命,开始一场无尽头的冒险。
                龙宿突然停住脚步,剑子也停住了脚步,龙宿叹了一口气道:“剑子,吾们被困住了。”
                剑子点点头道:“是,吾们绕了这个洞转了四圈有余,”他的手触摸着石壁:“这个是我刚刚刻下来的记号,也许这是个阵法。”
                古来总有各种阵法法术,区区一个山洞,此时却是笼中困兽之斗。
                龙宿许久没有说话,剑子轻轻唤他的名字,龙宿叹了口气:“好友,汝真是个祸害,儒门曾有有过规定身为龙首,不可以身犯险,因为汝,吾不知多少次破了规矩。”
                剑子笑道:“龙宿,剑子何等何能啊……”他笑嘻嘻的看向龙宿:“龙宿,你难道是儒门第一守礼之人么?”
                龙宿并没有笑,只是轻声道:“吾并不是守礼,吾只是做吾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IP属地:重庆10楼2012-01-05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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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南风吹后此花寂
                  剑子想了想,把身上的白色衣服脱下来,撕成一条一条的,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系成一股大约三米长的绳子,他比划着,把一头系在龙宿的腰上,另一头在系在自己手里。
                  龙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在山洞里一直走下去,然后保持绳子绷直,就不会走到回头路。
                  剑子走在前面,龙宿走在后面,他甚至能感觉到从绳子那一头龙宿递给他的温度,让他可以大步的往前走,绷直着绳子,他们一路行着,此时感觉不到前方阻碍的墙壁,似乎那些原本的墙壁从未存在过。
                  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契的走着,而前面渐渐出现了光亮,剑子开心的看向龙宿,却突然觉得神思恍惚,就这样晕了过去。
                  他感觉灵魂再次升了起来,似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却不是全然陌生,看自己的打扮,自己还很年轻,他淌过一片河流,看见一个晕倒的书生,并找了一间没有人住的房子安置了他,然后他就离开了。
                  然后他看见自己在道观里一遍一遍的练习着那些绝代的招式,忽然看见小师弟跑过来问他:“大师兄,那个人在外面站了很久了,还是要见你。”
                  剑子摇摇头:“缘起缘灭,叫他莫要执着了,剑子不过是救了他一命,对于剑子来说,他的命跟任何人的命都一样。”
                  并不是因为你是你才救你,对我来说,你是任何人,任何人都是你,我都不在乎,纵然救了你,你依然是你,我依然是我,我有我的路,在乎的人,你也一样,要走自己的路,然后遇到自己在乎的人。
                  剑子这般的看着那个年轻的自己,看着那眉心上疏离又冷漠的痕迹,却不知为何,心下开始疼痛,好似回到了那个无星无月的晚上,那般的落魄,那般的悲伤,只因在乎着。
                  而自己也把这样的感觉丢给了另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听说那个书生执意的在外面站了三天三夜,而又听说,下了一场雪。
                  他看见年轻的自己站在无垠的天空之下,深蓝的天幕席卷着不解风情的风暴吞没一切,而月光皎洁,他望着远处悬崖上一朵淡紫色的花,随着风轻轻摇曳着,忽然觉得,此生原来空落如此。他的怀里还有一把白玉琴,他在梦里觉得,书生赠给了他白玉琴,并且目光沾着水,潋滟而温柔,但是却分明记得,这样的记忆又是错误的。
                  然后又梦见了很多事情,乱七八糟的,陈年累月的在那里摆着,让他不由的迷茫,劳累,却依然要努力的笑着向前。
                  年轻的自己渐渐成长,然后迈过了时间的藩篱。
                  而现在,剑子摇摇头,他不再年轻,也不再那样的愁思着,因为他的身边……已经有那个人了。而那个人呢?他慌忙的叫那个人的名字。
                  而梦境突然戛然而止。
                  剑子看见龙宿担忧的看着他,他歉意的站起身道:“让好友担心了,实在是剑子的不对,”龙宿摇摇手道:“无妨,现在好些了么?”
                  剑子点点头:“好很多了,”于是他就这样看着龙宿,像发呆一样道:“只是以为见不到你了。”
                  龙宿取了扇子遮住脸,也不答他,剑子知他有些难为情,也便不在说此事。
                  剑子道:“梦见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他起身探向窗外:“梦见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就在这里,救了一个书生,后来得到了白玉琴。”
                  龙宿的表情略有所动:“听起来却像一场痴梦。”
                  剑子笑道:“我也觉得,梦见我离那个书生而去,又梦见那书生赠我白玉琴,而当年,白玉琴并不是受人所赠。”
                  龙宿笑道:“汝是拾取了他人之物,也许主人就是那位书生。”
                  剑子解释道:“你如此解释,倒是也恰当的很,”他回忆起梦中,无论怎样看,偏偏是看不清书生的脸,只记得那双眸子,他停了停道:“这梦也奇怪的很,偏偏看不到那书生的脸,却又偏偏记得那双眸子好看的紧,是不是很矛盾,”他忽然看向龙宿的眼睛:“好友,忽然觉得,那双眸子真是很像你的。”
                  


                  IP属地:重庆11楼2012-01-05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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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质疑的人依旧沉沉睡去,人心的惶恐不安,悲伤的失去和得到,在此刻,都与他无关。
                    明珰温温柔柔的抬起眼看向剑子,恬静温润的眸子像春水洗过的一般,她飘荡般的站起身,红衣艳如花底浪,她眸光轻轻落在剑子手中的画卷上,剑子心下渐渐清晰,却还未曾找到头绪,却听女子声音清越,好似是一滴墨,慢慢的渲染开来。
                    “先生已经猜到了吧,先生手里的画确实是奴的,”她上前接过绢画,笑意淡淡:“只是奴念想之物,奴不曾想过这番念想也会给公子带来伤害,”她摇了摇头:“世人总以己之心度人,却不知世上偏偏有些事情,无头无尾,并不是定然为了复仇和杀戮。”
                    剑子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世人二字自己也沾了边,见龙宿依然睡着,不知世事,安宁而温柔,心下不禁难受莫名,而表面依然无常,界面道:“是我们莽撞了,姑娘在人世之间流连,又执了他的画卷,”他摇摇头:“以为是他昔日耽误谁家女子,以至于此恨绵延至今了。”
                    明珰笑了笑,缓声道:“并不是这样的,”她轻轻抚摸着龙宿衣服上的刺绣兰草:“这幅画是奴死的时候唯一拥有的东西啊,”她说的很淡,似乎那是个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流连于这个世间,也许私心里是很想象现在这样,”她的脸带着淡淡的忧伤,冰冷的指尖如同白色的玉兰花轻轻开合着,落在那睡着的人的俊秀无匹的容颜上:“只是想……再见一面,”她似是哭了,又似是没有,她静静的看向剑子:“仙长是不记得明珰了,这世上圣人总是如此,施恩从不曾想图报,所以总是记得不清,也或者当时举手之劳,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她笑颜如花:“仙长还记得一千年前在这里埋葬过的一具残破不全的尸骨么?也便是在此处,仙长得了白玉琴。”
                    剑子记忆瞬间回溯,只觉得红尘繁复,一切机缘巧合,于冥冥之中似有玄机,千年前,他与笑封君分别不久,在清溪这一块徘徊,便遇到这样几具腐烂已久的尸体,那时正是乱世,尸骨露于野,他并不是第一次替人收骨,虽然他并不重视皮囊,却不愿意见到任何人的尸骨无人收拣的哀凉,而就在那里,他邂逅了一把断了弦,损了身的白玉琴,再后来,他修复了此琴,并在几百年后,遇到了那个紫裳华服的挚友,并一结琴箫之缘。
                    时过境迁,造化弄人,那时怎知凄惨的白骨便是眼前嫣然的丽人,剑子好久才道:“原来竟然是姑娘的琴。”
                    明珰轻轻一笑:“琴是公子的,”她笑了笑:“那个时候,奴就站在仙长的身边,见仙长敛了骨,收了琴,才放心见仙长远走,若是此琴失去,明珰怕是死不瞑目了。”她声音缓缓的解释道:“公子从不曾想入儒门,却不小心卷入儒门的宗派战争,成为傀儡,公子只愿意在疏楼西风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带着奴和家中用人一起出逃,路上却冲散了,后来,儒门的人杀了奴与其他的人,而公子甚爱的白玉琴,却在奴这里……”
                    剑子一惊,细细想来,那时龙宿见了此琴那种喜悦表情却是假不了的,原来竟然是逢了故物,但那人性子却如此别扭,从不曾道起渊源,只是要拿紫金萧换了,却不知原来便是旧时爱物,一朝遗落沧海,却终于剥落灰尘见了真章。
                    明珰又叹了口气:“看来仙长竟然都是不记得了,”她飘飘然的起身,衣袖散如秋暮:“大概仙长也不记得那时救了公子的事情了。”
                    剑子竟口不能言,此番种种,他竟然真的不曾记得清晰,千年以来,他有太多的朋友,太多的琐事,太多的在乎,也有太多的过眼烟云。
                    他从未曾想过,自己曾经真的救过龙宿,千年以前的龙宿,而龙宿那时候的话,竟然不是一句对他人的安慰之词,却真真切切的发生过,在剑子的记忆之外,曾实实在在的发生过。
                    剑子突然坐到在地,喃喃道:“怎么会……我完全不记得……他也不曾提起过……”
                    明珰手轻轻一挥,身边的落花淡入尘世,她眉目轻皱:“本来……那个时候就可以走了,却还是不放心……公子他还是不开心,奴曾经许过公子一个来日方长,奴不曾忘记……”她沉醉的看向那个静静沉睡的人,“明珰太自私了,若是……可是还是不行,”她跪在龙宿的身边,似乎泣不成声,许久才抚着那人面庞道:“千年成了精怪,起码有了身体可以触摸,也可以说出一些话,可是公子却听不见。”
                    


                    IP属地:重庆14楼2012-01-05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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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子平息了一下情感,上前安慰道:“好友只是疲劳了,姑娘放心,为公为私,都不会放弃他分毫的。”
                      明珰一笑,目光却带着犀利,她紧紧逼问道:“仙长,若是你救了他,与他再无相欠,便又不记得他了……对于你们,时间怕是早已经失去效力了吧……”她又叹息道:“你已经忘记了他一次,怎么就不会再第二次放下他的手?”
                      对于先天,他们过的是凡人的几生几世,又好似是永生永世,这般的永远过下去,却好似没有尽头了,贪嗔痴慢慢磨灭,更渐渐失去了爱欲之心,若是说,以往的忘却都是不在乎,那么,若是一切磨到了尽头,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忘记的。
                      时间其实见证的是真正的永恒,若是脱离于时间之外,怕是失去了所谓永恒的效力,而世人不懂,总是痴痴的盼着漫长时日里的相守,却不知道真正的相守永远只能是在有限的时光里,生死相随。
                      剑子看着明珰的眼睛,好像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而他总是不愿意对人敞开自己的心思,而这个时候,他却觉得往事翻涌而出,那些执念,不甘和悲痛,那些不愿与人分享的落魄和难过都一一闪现到了眼前,而他忽然觉得,有很多事情需要脱口而出,若是语言失却了效力,他也就失却了拥有眼前人的所有机会。
                      他突然一惊,拥有……是拥有么?
                      在漫长的日子里陪着他看岁月的荣枯,原来并不是真正的拥有,因为那些食髓知味的寂寞此起彼伏,如同藤蔓一般缠绕住彼此,魂牵梦萦的却都如同幻觉,好似是喝醉了酒,而那人也陪着他醉了一场,醒了以后,却发现自己依然在戏外,即使戏里的人笑意温婉,如日初升。
                      剑子轻轻的把龙宿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他看向明珰,声音有些沙哑:“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也有个很好的朋友,我很在乎他,他对我很好,几乎把命都给了我,”他似乎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是的,我有很多很的朋友,我可以为他们出生入死,但是并不是在乎着的,而遇到那个朋友,让我知道什么是青眼相交,什么是挚友难求,可是……”他闭了闭眼:“我却杀了他……”他轻轻握住龙宿的手:“我很后悔,虽然我知道很多事情再来一次你依然要那么做,而我甚至知道若不是因为在乎我他也不会死,”他的眸子里浓墨重彩,沉沉落落如同隔了时空:“我不想欠别人太多,尤其是感情,我不想让自己得到,因为那会失去,总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比如这个人世,很肮脏很血腥很不讲理,但是若是没有人去做一些事情,去牺牲一些东西,就会永远这样下去。”
                      明珰轻轻靠在自己的臂膀上,似懂非懂的听着,她的眸子落在剑子和龙宿紧紧交握的手上,突然道:“公子,对于仙长,是怎样的存在呢?”
                      剑子眸子里的悲伤渐渐沉了下去,他抱紧了怀里不省人事的人,“我不知道……”他突然笑了笑:“是的,你说的对,时间都失去效力了,对于我和他,而未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想和他一起走下去……”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不知道他对我是怎样的存在,在乎还是知己都已经无法形容他对于我,或者是我对于他,但是,我想要……”
                      就好像年轻时候那悬崖里幽幽生长的花,那个时候,那样的凝视着,是向往吧……又或者是那样一个怀抱的温暖……从未曾真正舍弃过……
                      剑子看着明珰认真的说:“你想要的,我会努力,因为……”这也是我想要的,即使我忘记了我们的曾经,忘记了你也曾被我划成一个过客,匆匆流逝过我的生命,但是如果我意识到了,就决不让你再次离开。
                      无论是儒门天下那个威严的你,还是疏楼西风里那个闲散的你,我都喜欢……
                      或者,那真的不止是喜欢,甚至不止是迷恋,就如你,绝不止是我的挚友。
                      明珰忽然笑了笑,像一朵花轻轻的绽放了,带着夏风的淡淡香气,她站起身来,衣袖向后翻转着,而整个幻境就渐渐崩塌了,剑子觉得很困,却看见明珰如同一缕淡淡的烟一般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IP属地:重庆15楼2012-01-05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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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子在做一个梦,一个漫长而拖沓的梦。梦里他从一个少年慢慢成长成一个侠客,走了很多很多的路,遇到很多很多的人,而明丽的风景也不曾失却过,跨最巍峨的高山,杀最凶猛的野兽,然后骄傲的问剑巅峰,剑下温柔,从不狠厉,所以交友满天下,于是兴致来了,一书天下无双,天下何人不识君。
                        他也见到年少的自己,在道门之中勤快的练剑,然后师尊问他:“剑子,既足以自保,既心无杀戮,又为何而练巅峰之剑。”
                        剑子一笑道:“师尊不知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剑子自然为巅峰而练剑。”
                        师尊笑道:“剑子为何要为巅峰练剑。”
                        剑子不再笑,长剑一指,直指道门千年古壁上奔泻而下的瀑布,剑锋不动,正色道:“苍生何辜。”他不为天下不为虚名,只可怜天下苍生流落于尘埃之中,被杀戮所缠,被妄念所磨,难得解脱,他虽是悠悠一人,却想要以身担负。
                        然后梦境又反复,他穿过浓密的紫藤花,邂逅着不同的自己,喜悦的,开心的,释然的,淡定的,隐忍的,悲痛的,遇到过道门先天,也遇到过剑子仙迹。
                        也再次遇到所有的知己好友,笑封君,杜一苇,佛剑分说,素还真……甚至是将他踹入悬崖的圣踪,他都没有忘记,他在梦里感叹着,自己的朋友何其的多啊,即使也会被人背叛,但是,他还是微微的满足着,但是为何心里的某处却空落落的,好像是丢了什么,而这种感觉,即使是他看到自己和好友彻夜喝酒,联床夜话,谈到心有灵犀,酣畅伶俐的携手杀敌之后,依然得不到满足。
                        他焦急的寻找着那片空白,那些空白变成了大片大片的紫藤花,浓密的生长了,他听见有人在吟诗,轻轻的,慢慢的,这首诗他曾在很久很久以前听过,那是一千年前,他救了一个书生,那个人在屋子里轻轻的吟读,似乎是一种祈愿。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然后紫藤花纷纷扬扬的飘散着,在花团锦簇和飘零华英中他觅见那么一双眼睛。
                        清澈的,淡然的,温柔的,救赎的双眼……
                        那是一双极美极美的眸子,曾经在那样一个夜里遇见过的那双眸子……
                        他忽然意识到,那是一双金色的眸子,那样的熟悉。
                        原来早已遇到,却唯独当时,浑然不觉。
                        自己的梦境完美无匹,却没有了那个人浅笑的身影,所有的故事,都脱轨而出,而那个人毫无干系,没有疏楼西风,没有宫灯纬,没有剑中真相破,甚至没有琴箫和鸣,没有伤害,没有等待没有脆弱没有死穴也没有遗憾和悲伤,但是……若是失去了这些,生活也不再为生活,只能是永远的梦境。
                        幸福是苦难之上的风,必然要以悲伤为依托。若是想要一辈子做梦,却可以永远与虚空为伴。
                        梦境突然戛然而止,他瞬间清醒,只觉得几千年的记忆破闸而出,无法抵挡无法控制,他掩住嘴巴,却发现自己正在豁然之境,屋子上破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洞外对着亘古不变的夜空。
                        明珰,谢谢你。
                        


                        IP属地:重庆16楼2012-01-05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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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随君一梦到西洲
                          几千年前,几千年以前,也是如此吧。
                          周围是盛放的无比绚烂而激烈的深红色海棠,头顶是一望无际的幽蓝色的天际,那时候,他杀了自己的挚友,失魂落魄的走在这样的夜晚,漫无目的的寻找着什么,沉沉的乌云掩去了圆月,萧瑟的风声越刮越紧,他像每一个旅人,翻过艰难的山峰和河流,筋疲力尽后却没有觅见传说中的蓬莱仙山,而夜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冷。
                          剑子看着天空像黑色的漩涡一般旋转着,似乎撕开了一张狰狞笑着的脸,他满心伤悲,却不能言悔,他对自己说,剑子仙迹,你要挺住,剑子仙迹……而天空的笑容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好像是心里徒然裂开而无法愈合的伤口。
                          而就在这个时候,遇见了那个人,他好像是在那里等了很久一样,天青色的绸衣流如月光,淡紫色的长发随风舞动,面容如水,无悲无喜,完满如神祗,那个人向他伸出手,唇角微微上扬:“……剑子……”那个人,有着那样一双绝美的眸子……
                          于是他握住那冷玉一般的手,那仅有的一丝温暖缠绵过心底,他用力的抱住了眼前的人,像是抓住深海之上的浮木一般,而那个人微微的愣了,却也环住了他,他听见他轻轻的说:“没事的,我在你身边,在呢。”
                          他死死的扣住他的后背,把脸埋进那天青石的温软中,一语不发,而那个人只是重复着同样的话,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沉沉落入黑甜的梦境。
                          他从未曾想过着代表过什么,他只是随手救过一个人,然后突然的在他面前失态了而已。剑子仙迹从来不缺好友,更不缺萍水相逢的偶遇。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偶然,他在那个人的怀里悲伤,却是在悲伤另一个人。那个时候他满心都张满了歉疚,并未曾记得自己拥住的是什么,也未曾想过,这些对那个人而言,代表的是什么。
                          所以他给那个人留了一封信和一些银两就回了道门,萍水相逢,不足挂齿。此后百年光阴轮换,不问世事红尘。他早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他只是记得,自己救过很多人,但是却杀了自己的挚友。
                          他不知茅屋里孤灯残酒,那个人苦苦等候,满目山河空念远。
                          他不知道门前雪路连绵,那个人长跪不起,朱门深锁无人会。
                          他不知儒门一入深似海,那个人忍辱负重,终于扶摇三万里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怎样从担心到伤心,怎样从希望到绝望,又是怎样懂得爱又失去爱,而他更不知道,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见君一面失颜色,从此春心是天涯。
                          剑子仙迹再遇疏楼龙宿,绣衣金缕,云横雾暖,已然一派华丽无双。
                          他展颜道:“在下剑子仙迹,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是在笑着的吧,执起扇子半遮着容颜,绝美的眸子里三分狠厉四分薄情。
                          “吾乃华丽无双的疏楼龙宿。”
                          那时候他不懂为什么初遇的时候龙宿对他敌意这么深。
                          众花杂色满上林,舒芳耀绿垂轻阴,流光一抛一摇落,于是又是几个百年。
                          剑子奔跑着,大片大片的紫藤花向后倒退着,天愈来愈黑,湮没瞭望舒,尘世变成遥远洪荒里的细砂,像千年以前那个落魄的夜晚。
                          像一场大梦睡醒以后,期待的,你依旧在那里等待我,无论背负着怎样的过去和伤痛,无论有过怎样的误会和错过,你还会在吧,龙宿,你会在吧,你会向我伸出手,像几千年以前一样……
                          十里宫灯帷,舒展的长廊,寂寞的花道,随风游荡的淡紫色绸纱,像幽灵一样遮住了前面的路,不再有华灯初上,不再有优昙飘香,好像昔日的一切都是幻影,唯有此刻的岑寂和黯然才是真正真实存在的。
                          剑子从未曾想过原来宫灯帷这么长,这么长……长到,根本赶不上去见那个华美而沉静的容颜一面。他跑着,觉得几千年的时间刷刷的过去了,那些年少,那些过往,那些快乐和悲伤就这样哗啦啦的被他抛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IP属地:重庆17楼2012-01-05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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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扯开一层一层的帷幕,那紫色的梦幻像是永无止境。
                            他闭上眼又睁开,他却无法停住脚步,他不敢说过去,不敢说未来,但是在此刻,他满心都是那个人,微笑的样子,错愕的样子,愤怒的样子,伤心的样子……每一个样子,都是这样刻骨铭心,像是一直存在,而从未曾离开。
                            最后的深红色的帷幕华丽无双,精致的汉白玉雕饰绝美,而夜色沉寂,却似有一道光,跃跃欲试。
                            剑子颤抖的用手触碰那层丁香色的云纱,却觉得重逾铅块,他是那个旅人,翻过崇山峻岭,路过沙漠荒原,只为了遇见……
                            遇见最初错过的那汪碧色。初时只以为是浅溪,后知后觉才明白那是一块碧玉,落在风尘之中,只为自己的一瞥。
                            不愿意失望,不愿意失去……
                            ……
                            “剑子,你要在这里站多久?”帷幕动了动,久违的声音安抚了剑子的心。
                            他走上前,扯落了丁香色的云纱,那些重重的紫色从廊上飘然落下,盖住了那个有些恼怒的人,龙宿正欲发作,却被剑子抱了个满怀。
                            龙宿错愕的抬起头看他,紫色的阴影里一切真实的无可复加。
                            他生气道:“剑子你在干什么?”
                            剑子看着他的眼神,那金色的瞳孔里有惊讶,有惶恐,有不知所措,有嗔怒,他忽然微微的笑了,却抱的更紧:“龙宿。”
                            “嗯……”
                            “龙宿”
                            “吾在”
                            “龙宿”
                            ……
                            他反复的叫着这个名字,确认者,平复着自己和对方忐忑不安的心情。
                            剑子把对方抱的更紧,他轻轻的说话,声音温柔的好像怕惊落了一片花朵:“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好多好多人,可是,”他闭上眼睛继续说道:“我没有看到你,我问起所有的人,他们却都不知道……梦里,我很害怕,”他停了停,平复了情绪继续说道:“然后我到处找你,却发现……”他感觉到龙宿的不适,他安抚的松了松怀抱,却没有放开:“……那一年,我杀了笑封君……那个时候,我抱住的那个人是你……”
                            龙宿并没有否认,他的声音沉静而忧伤,剑子从未曾见过他这样难过的样子:“明珰死了以后,疏楼龙宿逃出了儒门天下,可是他什么都不懂,什么也没有,而剑子仙迹救了他,然后,剑子仙迹回了道门,疏楼龙宿没有生存的能力,只好回到了儒门天下。”
                            “对不起……”
                            “剑子,无须说对不起,若没有你,疏楼龙宿早已死掉。”他沉默了许久:“剑子,无须自责,你没有对不起我,那个时候我们都年轻……”
                            “龙宿……”剑子心如刀绞:“你怨我了,你在道门跪在了三天,是我把你孤身一人抛在这个尘世里,还自以为是帮了你……我居然还不记得你了……”
                            “剑子,”龙宿看剑子这个样子,心里某处像裂了个口子,“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突然沙哑,似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而那么多的悲痛忽然间忍无可忍,又无处倾泻,只觉全身瘫软无力,好像是那年明珰死掉,又好像是那年看到剑子的留书,眼前一会儿是道尊严肃的脸,一会儿又是封山的大雪……
                            剑子松开手,突然的失落让龙宿心里一沉,而剑子只是将隔在两人中间的粉雾似的云纱摘去,复而再次抱紧了眼前的人,似是要融为一体才甘心。
                            “龙宿,你问我何为没有缺憾的人生,”剑子语气很淡,淡的好像是一滴墨随意的晕染:“我一直觉得修道也好,入世也好,我的人生只会完满,因为一切都是因为天命,而天命让我遇见你,龙宿,让我遇见你,错过你,却又遇见你,我们之间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可是……”他叹了一口气:“现在我抱着你,你在我怀里,我已经知道我所得到的远远超过了我所想要的。”
                            无憾的人生需要一个插诨打科的挚友。
                            无憾的人生需要一个琴瑟相和的知己。
                            无憾的人生需要一个倾心相对的深爱。
                            而我有多幸运,当我遇见你。
                            


                            IP属地:重庆18楼2012-01-05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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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宿的目光穿过剑子的发看向宫灯帷外的天宇,沉沉的黑云已经过去,青色的天幕静静的对峙等待着,忽然,一道流光点燃了夜色,让它一下子变的明媚起来……
                              龙宿推了推剑子,“剑子,看天空……”
                              剑子也转过身,让龙宿靠着他的胸口。
                              夜中星陨如雨,或长或短,或大或小,所有的寂寥和黑暗都一扫而光,温柔西流夜未央。
                              龙宿枕着剑子的胸口,闭上眼睛,感觉那些明明暗暗像时光一样流过,他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海棠花的尽头,他被那个人需要着,紧紧拥抱着,而那个人,和他一样,一样的寂寞,一样的悲伤,一样的被这个世界抛弃。
                              那个时候他想说,剑子,我们要一起好好的活下去。于是对着黑色的天空弯起眼睛,笑的无比美好。那个时候忽然懂得,忽然真的想要,忽然真的执着,忽然真正的确信……
                              龙宿抬头,却触到了剑子忐忑的眼神,他的发乱乱的,脸上都是汗,那么狼狈却那么认真。他禁不住笑了,笑的满面桃花,他紧紧的握住剑子的手,他听见剑子叹息一样的声音:“龙宿,不要离开我。”
                              龙宿,明珰说时间对于我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效力,所以我们注定不能见证永恒,但是,她错了,因为她不是我们,她不知道有些东西原本就是脱离时间而存在的,像日日呼吸的空气,像每年飘散的白雪,只要不曾说分离,就能永远维持着,因为早已经真正的拥有了。
                              而龙宿,你不需要懂得,而或者你早已经懂得了,在我们初次遇到,在你为我守候的那么多年里,甚至在你为我愿意死去的时候,我又何曾没有懂得,即使我总是遮蔽着自己,但是我要让你知道,我不止是可以为你死,可以为你做很多很多你需要的事情,也可以为你好好活着,一直活着,并永远的拥有着彼此。
                              龙宿抬眼看向剑子,轻轻的埋进这个怀抱,熟悉的体温,熟悉的轮廓,却永远如同初见。
                              呵,剑子……
                              明珰曾经说他少年早慧,却不知情爱。他那时不懂,却记得书里的话,离于爱者,无忧无怖。而后遇剑子,才懂爱恨嗔痴,才真正人情练达。佛说要修来世,所以今生要忍,放下执念,堪破色相,然后得到长久安乐。而龙宿不信佛,他只信自己,他只是遇到一个人,然后起了执念,从而尝透人生百味,抵达华丽无双。曾经有那样一丝不甘和遗憾,而于今,也已然补充完整。
                              剑子,我从不曾信任过人,即使是明珰,我也不想信任这个世界,因为它总是在欺骗着我,却只有你和你给我的世界,我纵然怀疑着却依然想要拥有着,我从不曾和你说起自己的心事,不曾说过我曾遇到过你,也不曾说过那些坚持,但是我知道,一直都在,一直等着你去发现,而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明白,因为我竟然从不曾怀疑过,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一片跨越季节的紫藤花瓣轻柔的落在龙宿淡粉色的指甲上,他轻轻的摩挲着,突然温柔的不可自已。
                              END
                              


                              IP属地:重庆19楼2012-01-05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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