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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转帖】【莲蓬鬼话】大宋幽明录——南宋初年的诡秘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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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形一起,掠过围墙,还未到戌时,于家却静得出奇,只有一盏盏灯笼还亮着,晕着红色的光,将这座院子衬得更加诡异莫名。
  叶景胤毕竟跟着白谨嘉经历过几宗异事,隐隐察觉出一丝怪异,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淡淡的血腥味,他循味找来,发现东厢房的台阶上有一道深色的痕迹,他蹲下身子,用手指沾了点,又粘又热,一股腥甜的气味直往鼻孔里钻。
  是血。
  那道血迹从台阶一直延伸到黑漆漆的屋内,仿佛是某人在屋外被杀之后,被人拖进了屋中。他握紧了手中剑,缓缓走进去,屋内的血腥味更加浓烈,像肉店的屠宰场。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很柔软,他从袖中摸出火折子,一簇小小的火苗跳了起来,弱小的光亮中,一张狰狞的脸孔赫然出现,他心中大骇,忙后退两步,才发现房间内躺着一地支离破碎的尸体,满目都是红色,三颗头颅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就像庙宇里祭祀神灵的祭品。
  是谁,是谁这么残忍?
  阴风阵阵,他抬起头,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一只手臂从多宝阁隔断上伸了下来,以极轻极缓之势环住了他的脖颈,只需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他的脖子扭断。
  手臂猛然一收,叶景胤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一条大蛇缠住,越勒越紧,力气大得惊人,想叫,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举起剑,朝手臂刺下去,剑插进了僵硬的肌肉,但手臂的力气更大。他挣扎着侧过头,背后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平整的手臂切面,连骨头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条断臂!
  是谁在施妖法?他挣扎着,脑中的意识在渐渐剥离,眼前的景色也越来越模糊,难道他叶景胤,竟然要死在这里吗?
  半空中忽然响起凌厉刺耳的啸声,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地刺进断臂的手腕处,那箭矢仿佛被烈火烤过,伤口冒起孳孳青烟,肌肉焦灼。
  脖子一松,叶景胤终于从断臂中挣扎出来,长久呼吸不畅令他有一瞬间意识恍惚,他跌跌撞撞往门外跑了两步,一抬头,便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院子的假山上,手中拿一把大弓,箭在弦上,箭头通红。
  他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在心头大叫:“大哥?”
  长箭从叶景淮的指尖射出,从叶景胤的头上掠过,追着那往房梁上奔逃的断臂。它速度极快,但叶景淮的箭比它更快,穿过手掌将它牢牢地钉死在墙壁上。
  “那是什么怪物?”叶景胤跑出屋子,咳嗽了好一阵才能开口说话,叶景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臭小子,谁许你来多管闲事?”



80楼2012-01-06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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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景胤被他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想要争辩,又深知不是争辩的时机,只得咽下这口气,没有说话。叶景淮继续道:“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我看你是来找死来了。把鞋脱掉,赶快回家,一步也不要停留。”
      叶景胤低头看自己的脚,黑色的皂靴被血染成更深的黑色,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他心头一震,忽然想起,于家人被杀,他提着剑闯进来,身上有血,如果让人发现,他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还不快脱下来!”叶景淮严厉地低喝。叶景胤只得将靴子脱下,几步攀上围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叶景淮依然站在原处,他的长发没有束起,在风中飞舞不休。难不成,他是睡到一半,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吗?
      叶景胤走后,叶景淮伸出手,五指在空中微微一握,钉住断臂的长箭颤动不休,然后猛然一起,飞回他的手中,断臂跌落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他微微俯身,用长箭挑起二弟的那双靴,靴子熊熊燃烧,化为齑粉,他将长箭一挥,烟灰落入荷花池内,再无踪迹。屋内的血沿着台阶缓缓淌下,淹没了脚印。
      这森冷寂静的夜,氤氲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苍穹低沉,黑云压城城欲摧。
    镂花木门徐徐打开,叶景淮走进屋,脱下月白色的外衣,扔在莲花熏炉上:“二弟,大半夜不回自己房囘中安寝,来我这里做什么?”
      叶景胤从暗处出来,看着面前的人,叶景淮盘腿坐在榻上,斜倚着靠垫,嘴角带笑,又变回了那个沉迷于诗词歌赋和美酒美色的贵公子。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兄长,这个人远比他想象的城府要深。
      深不可测。
      “你是谁?”
      叶景淮觉得他的问题很可笑:“二弟疯魔了,我自然是你的兄长。”
      “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叶景淮哈哈大笑:“这二十多年,我们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你什么时候真正认识过我?”
      叶景胤一句话哽在喉咙里,瞪着他说不出话来。的确,自从他出生之后,父亲就对他宠爱有加,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哥哥从小就不喜欢和他亲近,哪怕见了面,也没有什么话说。下人们都说大哥嫉妒他得宠,有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还常在他面前嘀咕,让他多防着点大娘和兄长,天长日久,他们兄弟自然越来越疏远。
      两人都不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怪异,沉默良久,他看了看在暖炉旁叠得整整齐齐的龟甲:“听说你喜欢烤龟甲?龟甲烤来何用?”
      “我自然有我的用处,二弟就不必多问了。”叶景淮闭上眼睛,“我乏了,二弟还是回去歇息罢。”
      叶景胤还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转身出来,才发觉自己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待到与他见了面,却什么都忘记了。
      他们兄弟,已经生疏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
      二公子心中微动,大哥怎么会知道他有难?莫非,芸奴住在别院,他也早就知道了?
    白谨嘉和芸奴一回到临安府,便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于家出事了。
      昨儿前半夜,不知为何于府的人都觉得困,早早地睡了,还睡得很沉,哪怕后院出了那么大的响动,也没有醒过来。
      于老爷死了,死在第四房小妾的闺房之中,他和爱妾以及一名婢女被人杀害后碎尸,一地的尸块和鲜血把去伺候他起床的丫鬟们吓得半死,有一个还被吓疯了。
      这桩案子在整个临安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人们都在猜测,究竟谁才是杀害于老爷的凶手。
       卫大人在于家查案,二人立刻马不停蹄赶到于家,于家门前围满了人,守在门前的衙役见了二人,忙迎上来:“白公子,你总算回来了,这两日我们大人可等得心焦啊,快,里面请。”
      此时的于家已经哭作一团,哀声震天。衙役将二人领到厢房,刚走进院子,便闻到冲天的血腥味。卫府尹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仵作验囘尸,神情凝重。
      “拜见府尹大人。”白谨嘉上前行礼。
      卫府尹连忙站起,急切地问:“白公子,可见到我二弟?”
      “府尹大人请放心,令弟还活着,只可惜在战场上丢了一条手臂,如今在岳将军的私宅养伤,暂无大碍。”


    81楼2012-01-06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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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2 18:3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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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闻言都不禁皱眉,这个时候来退婚,是来雪上加霜的吧?
        卫府尹摆手:“此是于家家世,我们不必管,安心查案。”
        白谨嘉见芸奴老往前边张望,便跟卫府尹要了卷宗回去看,卫府尹让师爷抄了一份给她,她辞了众人,带芸奴往前厅来。
        前厅聚了不少人,丫鬟仆妇一大屋子,一个穿素缎的中年女人红着眼圈,强撑着坐在上首,另一个素色打扮的年轻女子拿了一张手绢掩了脸低声呜咽,而堂上立了一个身材壮硕的仆妇,斜着眼睛说:“于夫人啊,你家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我们本不该来跟你提退婚,不过你也知道,我们金家是京城里有名的世家,我们主人最看重的就是家中人的运势了,哪怕最低等的仆妇也是要对过生辰八字的,能旺主最好。当初能定下这门亲事,就是因为令嫒的八字能旺夫。可是如今,你看你这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外面的人都说是撞了邪祟,您说,我们主人哪里能让带了血光的人进金府?我们主人说了,金家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当初下的聘礼,只退一半就行了。”
        于夫人眼中噙着泪水:“大嫂请回去转告金大人,既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退婚,我们也不会强求,聘礼我们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他。”
        “这样便好。”那仆妇得意地笑,“既是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罢行了个万福,带人走了。于夫人终于忍不住,抱着女儿失声痛苦,口中连连道:“今后可怎么活啊。”
        那于娘子反而不怎么哀伤了,不断地劝慰母亲。芸奴低叹道:“于娘子太可怜了。”白谨嘉低头一笑:“未必,或许于娘子因祸得福也未可知。”芸奴闻言,才想起街坊说过,于娘子要嫁的那个金衙内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货色,怪不得于娘子听说退婚,反而颜色稍解,原来如此。
        她拉了拉白谨嘉的袖子:“我想去于娘子的闺房看看。”
        因后院要查案,除了管家之外,于家其他人都被赶到了前院,二人回了卫府尹,进了于娘子闺房,芸奴撩囘开素纱帘子,蓦然一愣:“榻上的屏风呢?”
        衙役不明白她为何对屏风这么感兴趣:“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待小的去叫管家进来问问。”不多时便带了管家进来,管家佝偻着身子:“我家小娘子说那屏风看着吓人,叫人搬去了仓库。后来那位道长——就是送屏风给小娘子的道长,来要走了。”
        “道长?”二人一惊,彼此互望,都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从未谋面,却在梦境中见过的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快细细说来。”
        管家连连点头:“自从我家主人给小娘子定了亲事之后,小娘子的病就没断过,请了多少大夫都不顶用。有人说是撞了鬼,主人就请了道长来驱鬼,道长看了小娘子,说是伤了头风,送了一面屏风给小娘子。”
        “那道士叫什么?”白谨嘉连忙追问,“从何而来?现在何处?”
        “道长说他云囘游四方,就叫他云囘游道长。至于他从何而来,他不肯说,现在在哪里,我们也不知。”
        “他长什么模样?”白谨嘉继续追问。
        管家仔细想了半日,到最后还是只能摇头:“真是奇怪,那道长还是我请来的,现在却怎么都想不起他的长相。”
        二人心中失望,这显然是中了那云囘游道士的咒,也不为难他:“好了,你去吧。”
        管家一边走还一边在嘀咕:“奇怪,真是奇怪。”
        “白公子,这下该如何是好?”芸奴焦虑地问,“连那个道士都牵扯进来了,不会是有什么大阴谋吧?”
        “大阴谋?”白谨嘉笑道,“杀个绸缎庄的掌柜能有什么大阴谋?只是……”她顿了顿,笑容上浮起一丝愁意,“不过,现在要抓囘住那条作恶的巨蛇和那个云囘游道士,就需要花点心思了。”
       素绢沾了水,被芸奴从盆中拿起,轻轻地擦拭叶景胤脖子上的伤。他脖颈处赫然一枚五指印,又因断臂指甲颇长,划出了几道血口子。
        “可千万不能让二夫人看见啊。”芸奴担忧地说,“不然她又该担心了。”
        “不妨,我命人回过母亲,说这几日要打理粮店生意,无法过去请安。”叶景胤倒是毫不在意,任由她为自己涂药。


      82楼2012-01-06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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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你莽撞的下场。”白谨嘉摇着扇子,语带嘲讽,“要不是令兄及时赶到,你也要变成一地碎尸了。”
          叶景胤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我以为不过是寻常小贼,哪里知道竟是妖物?就算知道,我见妖物害人,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与你相识数月,你别无长处,也就胆子够大。”白谨嘉笑容可掬地来到他面前,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个笑容让人心底生寒,俊美的术士道:“不知你有没有那个胆量,助我捕蛇呢?”
          叶景胤松了口气:“只要白兄发话,我义不容辞。”
          “先别急着答应。若你知道我要你做什么,或许你就没这么爽快了。”白谨嘉凑到他面前,那张脸太过俊美,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味,芬芳扑鼻,叶景胤不由得心跳加快,脸色酡囘红,随口答道:“为民除害,当勇不畏死。”
          白谨嘉笑得更加邪魅:“那么,当饵呢?”
          叶景胤愣住:“饵?”
          芸奴手一抖,素绢手帕跌落在地:“白公子,怎么能让胤公子去当饵?还是我去吧。”
          叶景胤把胸脯一拍:“不就是当饵吗?有什么好怕的,我去。”
          “胤公子。”芸奴急道,“不可以啊,太危险了。”叶景胤举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如果连这点胆量也没有,不是叫白兄把我看扁了?谁都不许再劝,说罢,白兄,你要我怎么做?”
          他一脸大义凛然,连白谨嘉都不得不在心中写下一个‘服’字:“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又转头对芸奴道:“芸娘子,你就不要再劝了。就算你信不过叶兄的胆量,也要信得过你我二人的本事。”
          芸奴还想说什么,叶景胤将脸一板:“怎么,芸奴,你是要劝我当个贪生怕死的无义之辈吗?”
          芸奴闻言,到了嘴边的话又不得不吞回去。叶景胤抬起下巴,笑道:“人这一辈子,不过匆匆百年,庸庸碌碌空活百岁,还不如在年轻时做些疯狂的事,就算死了,也不枉到这人世间走上一遭。”
          这一通话,他说得荡气回肠,听得芸奴又敬又佩,不再相劝,只在心中暗暗立誓,一定要保得公子周全。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月牙儿却在心里嘀咕,早就听说有钱人喜欢找刺囘激,果然如此,像我们这些日夜奔波于生计之人,哪里有这个胆量呢?我若是死了,我一家人就要喝西北风了。
          “白兄,现在屏风没了,又找不到云囘游道士,你有什么办法能将巨蛇引出来?”叶景胤脖子上的伤口已处理妥当,用玉箸拨动青铜香炉里的龙脑香,“我这个饵,你打算如何用?”
          白谨嘉笑了笑,正要开口,忽然门如雷响,临安府的衙役急匆匆跑进来:“白公子,可算找到你了,曹大郎在牢里闹着要见你。”
          “哦?所为何事?”
          “他说,他想起王五娘是谁了。”


        83楼2012-01-06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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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五娘是咱们那儿的一个神仙。”狱里的曹大郎说,“我是永顺州人,我们邻村就有一座王五娘庙。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流经村子的无静河中有条大蛇作祟,每年都要吃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若不然便在水底翻滚,卷起巨浪,将村子淹没。县令没有办法,只好下了道命令,谁家愿意将女儿献出来,就赏金子一百两。一百两金子,那些庄稼汉哪怕耕种一辈子都挣不到,村人们心动了。有一户姓王的人家,主人想要个儿子,却一连生了五个女儿,王老汉想娶个妾,又没有钱,便将自己最小的女儿——王五娘献了出去,王五娘不像别的女孩,毫不畏惧,偷偷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刀。三月三那天,县令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将王五娘扔进了河中,没过多久,河面泛起一层红色,将整条河都染红了。之后那条蛇就再也没出现过,人们都说,是王五娘杀了巨蛇,便给她立了一座庙。”曹大郎扑到栏杆上,睁大眼睛说:“我小时候到那庙里去时,记得神像背后就有一扇屏风!”
            白谨嘉的眸中忽然迸出一道光来,她抚掌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芸奴和叶景胤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转头对衙役说:“请转告府尹大人,三日之内,我必将那巨蛇擒来。”
            回到别院门前,叶景胤忍不住问:“你夸下这等海口,若是擒不来,又该如何?”
            “擒不来时再说,如今自然要有信心。”白谨嘉看了看天色,苍穹灰暗,已是戌时,“时间不多了,我准备的东西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便看见一人一马疾驰而来,急促的马蹄声踏着鼓点,溅起黄土,到院门前时骑马人忽然一拉马缰,马匹直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借着月光,芸奴才看清,骑马人披着一个带兜帽的斗篷,将身子和脸都遮了个严严实实。白谨嘉什么话也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张钱引,递给骑马人,骑马人看也不看便塞进怀中,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牛皮纸包好的东西,芸奴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几欲呕吐。
            白谨嘉接过纸包,骑马人将马头一拉,又疾驰而去,来去如风,仿佛从未出现过。叶景胤忍不住问:“那人是谁?”
            “生意人。”白谨嘉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术士都喜欢找他买东西,他也总能找到一些稀世之物,只要你付得起价钱。至于他是谁,没有人知道。好了,闲话少说,得赶紧准备。”
            叶景胤没想到自己做饵,首先要经历一场恶心。
            纸包里是一团漆黑如墨,像泥巴一样恶心的膏,白谨嘉让他脱囘光衣服,露出雪白的身子来,然后再让月牙儿和芸奴将黑膏全涂抹在他身上。两个少女哪里见过男人的裸囘体,都羞红了脸,连眼睛都不敢睁,半闭着替他抹药。
            那黑膏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臭得他差点把隔夜的晚饭都吐出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白谨嘉站在屋外,背对着门仰望夜空:“这是用很多珍贵的药材熬制而成,里面加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
            “断臂上的一块肉和卫二郎的血。”
          叶景胤脸色一白,侧过头来就吐,慌得芸奴赶忙拿了痰盂来接。他在屋内吐得天昏地暗,白谨嘉却在门外笑得没心没肺,待他吐完,苦着脸说:“我看我还没被蛇吞了,就已经被熏死了。”
            “你连死都不怕,怕什么脏?”白谨嘉微微侧过脸,“芸娘子,涂完了药膏,只能穿一件中衣中裤,你去备好。”
            叶景胤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下我不被熏死,就要被冻死了。”
            白谨嘉笑得阴险:“冻的时候还没到呢。”
            混账!当叶景胤吊在井中时,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此时一根碗口粗的梨花木横在水井井口,他则抱着木头,悬挂于井中,井底的寒气弥漫上来,冻得他骨头生寒,一双脚麻木得连抬起来都不能了。
            芸奴躲在暗处,忧心地问身旁的白谨嘉:“白公子,井内寒气重,不如我过去给胤公子施个暖身咒吧?”
            “不可,若施了咒语,蛇就不会来了。”
            芸奴忧心如焚,却也只能忍着。一直到了子时,叶景胤连双手都开始麻木,心中不禁忐忑,巨蛇会来么?若半个时辰之内巨蛇还没有来,他就再也撑不住了。
            脚下忽然传来一声水响,他心头一震,仿佛平地里起了惊雷,从井底弥漫上来的寒意更加重,在这升腾的寒气之中,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也在慢慢地爬上来,很慢很慢,却目标明确,毫不含糊。
            双囘腿猛地一紧,叶景胤不由得喊出声来,他低下头,看见一条巨蛇正将自己的双囘腿往肚子里咽,那双蛇眼宛如一盏鬼灯笼,在这寒气逼人的井里显得更加可怖。
            听到他的叫喊,白谨嘉和芸奴心中一惊,快步跑过去,俊美的术士将早已准备好的短匕扔向大蛇,短匕上涂了些药膏,竟然刺进了铁壁一般的蛇皮。巨蛇吃痛,放开叶景胤,往井内退去。白谨嘉抓囘住二公子的胳膊,将他拉了上来,扔给芸奴,然后伸手在井沿上一撑,纵身跳了下去。
            “白兄!”叶景胤追到井边,只看到空荡荡、黑漆漆的井底和冷得刺骨的井壁。
            “胤公子,你没事吧?”芸奴扶住他,看着他眼中担忧的神采,芸奴心中似有所悟,却没有往深处继续想,只是轻轻说:“公子,我们快回屋去,一来给你暖暖身子,二来白公子还需要我们。”
          花,满目的红花,就像传说中的火照之路。
            白谨嘉站在花丛中,红花极美,有一种妖异的吸引力,仿佛能吸走灵魂。她俯下囘身,想起摘下一朵,但手却生生停在半空,又缩了回来。
            不,这些不是花。只要集中精力,就能看清楚它们的本相,它们是手臂,人的手臂,数千只、数万只手臂。它们**在泥土中,苍白的手掌无助地伸向天空,仿佛要从天空中抓囘住些什么,但什么都抓不到,因为,它们已经是死物了。
            “这片花田美吗?”身后传来温柔清亮的声音,白谨嘉回头,看见一座茅草屋,屋前坐了一个面容美丽素净的女子。她坐在台阶上,悬着双脚,笑容甜美宁静,就像一个普通的乡村少女,与这山水再相配不过。
            “王五娘?”
            “你认识我?”
            “听过你的故事。”白谨嘉踏花而来,立在台阶前,“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为何要杀掉那些少女的父亲?”
            “不是我选择了她们,是她们选择了我。”少女身子微微后仰,以双手支着,“是那些女孩让我这么做的。”


          84楼2012-01-06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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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谨嘉脸色一沉:“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王五娘歪着身子摘了一朵红花,拿在手中端详,“她们的父亲将她们当作棋子,全然不顾她们的幸福,只要她们心中生出怨恨,希望她们的父亲消失,哪怕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我就能感觉到。”她唇角漾起柔软的笑容,像一个春日游园的懵懂少女,“只要我感觉到了,就能助她们一臂之力。”
              白谨嘉冷笑:“杀死她们的父亲,让她们将来生活无着,也算是助她们一臂之力吗?”
              “我只能将禁锢她们的罪魁祸首消灭,至于其他的事,只能靠她们自己了。”王五娘抬起头来,笑颜如花:“小娘子,难道你不也是因为你父亲……”
              “住口!”白谨嘉厉声怒喝,面容狰狞,王五娘低声轻笑:“别人或许不能理解,但你是一定能理解我的。”
              “没错,我能理解。”白谨嘉怒极反笑,“当年你被自己的父亲当作筹码交换黄金,葬身蛇吻,一腔怨气无法发泄,所以才借着助人的名义行滔天恶行,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泄私愤。”
              王五娘仿佛不知道什么叫生气,依然笑吟吟道:“小娘子,这你可说错了,我没有被蛇吃掉,是我,吃掉了蛇。”
              白谨嘉脸色骤变,王五娘悬在高高台阶上的双脚渐渐发生了变化,融合在一起,化为一条蛇尾,层层叠叠盘在地上,她高高立起,俯身看她:“当年我所带的短刀,是一位道长给我的灵物,我用它杀死了巨蛇,将它的蛇胆吞下,从此,我非人、非妖、非仙、非鬼,我只能活在这幻境之中,你说,我如何能够不恨?”说罢,尾巴一伸,朝白谨嘉扫过来,蛇尾所过之处,红花零落,变成一地碎裂的手臂。白谨嘉慌忙后退,方才所站立之地泥土崩飞,宛如焦土。她无心恋战,转身朝小河逃去,王五娘哪里会轻易放她离开,蛇尾在地上蜿蜒爬行,速度极快。
              追到河边,白谨嘉忽而折返,将手中洒金折扇一展,几张灵符飞出,将王五娘团团围住,电光闪烁,把蛇妖困在阵中。
              王五娘大笑不止:“你就这么点本事吗?凭这个也想困住我?”她甩动蛇尾,五指指甲猛长五寸,朝那道符咒所筑成的墙壁抓去,气流翻卷,几道灵符如琉璃般片片碎裂,蛇妖猛地冲出来,以雷电之势扑向白谨嘉。白谨嘉急扑入河,王五娘不疑有诈,只当她走投无路,竟也跟着冲进水中。
              别院内室之中立了一扇屏风,屏风中绘了奔腾的河水,叶景胤手中拿了一柄长枪,立在屏风之前,浑身上下每一根弦都崩得很紧。芸奴立在他身侧,双眸死死地盯着屏风绢画,他们都在等待,等待某个人的出现。
              屏风上的水流忽然动了,二人一惊,仔细看绢面,黑墨所绘的河水涌动起来,依稀有水声叮咚。水流越来越大,浪花之中忽然冒出一张俊美的脸,其后跟了个人身蛇尾的怪物。
              二人听到白谨嘉大喊:“快,就乘现在!”
              叶景胤举起长枪,朝屏风狠狠刺进去。
              王五娘追赶白谨嘉,就在入水的刹那,一把长枪斜刺而来,王五娘大惊,再躲已来不及了,长枪刺进她的胸膛,枪头根部有一枚倒刺,枪身一错,勾住她的肋骨,挣脱不得,只得被那长枪往湖底拉去。
              叶景胤感觉到枪勾住了东西,连忙往回拉,芸奴双手在胸前结了个法印,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朝屏风一指,一股巨大的水流汹涌而出,白谨嘉也随着洪水冲出来,芸奴连忙上前扶住,关切地问:“白公子,你没事吧?”
              “让小娘子为我担心,真是罪过。”俊美的术士吐出两口水,虽然浑身湿透,容颜狼狈,但依然笑容明媚,夺人心魄。
              二公子从水中拖出王五娘,鲜血直涌,将满屋子的水都染成了红色。
              白谨嘉上前一步,踩住她的脖子,用洒金扇子在她背上画下一道灵符,符光一闪,王五娘如同受了炮烙之刑,失声惨叫,再也动惮不得。
              “白兄,你这一计甚妙。”叶景胤喜道,“看来这次做饵的不仅是我,连你也做了一回。不过我有一事不解,这屏风是从何处找来的宝物,竟有这等灵力?”
              “这只是普通的屏风,我与芸娘子合力施了咒术,可与幻境暂时相通,不过只有片刻的时机,若抓不住她,我就要葬身河底了。”
              芸奴扶她坐下:“白公子,你全身都湿透了,我去找件衣裳给你换上。”
              “不必。”白谨嘉拉住她,“你再给她下一道咒,这蛇妖非同寻常,我怕她跑了。”
              芸奴答应一声,来到王五娘面前,这人身蛇尾的怪物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少女蹲下囘身子,用沾了朱砂的毛笔在她胸膛上画符,刚画到一半,她忽然睁开了眼睛,猛地坐了起来。芸奴大惊,匆忙后退,差点跌倒。王五娘乘机抓囘住长枪,也不顾痛,用力一拧,拔了出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连上半身也化为了蛇身,一双铜铃般的大眼闪烁如鬼火。
              “糟了!”白谨嘉一跃而起,手执折扇朝它扑过去,巨蛇比半人半蛇时还要灵活百倍,叶景胤提剑上前,二人一蛇纠缠不休,屋中一应家什器具,全都毁得干干净净。
              芸奴心中焦急,抓起长枪,朝蛇头刺去。
              她从未学过枪法,但这杆长枪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灵魂,每一招都如有神助,心底有些浮光片羽泛起,她依稀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跟她说:“修仙不是件容易的事,修的并不仅仅是术法,武艺也不能落下,否则任你术法再高,也难保不会死在武夫的手下。十八般武艺我会一一教你,你修仙的根骨极佳,但习武的底子却极弱,须日夜勤练,片刻也不能懈怠。”
              是谁?你是谁,我又是谁?
              不,我不能问,从吞下忘忧丹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抛下过去的一切了。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就在‘生’字从她脑海里冒出的那一刻,她手中的枪刺进了大蛇的嘴,穿过上颚,然后将它牢牢地钉死在墙壁上。
              蛇尾还在摆动不休,芸奴却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叶景胤被她刚才的枪法所摄,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忘了上去扶。
              这枪法又奇又险,变化万般,虽然早已知道芸奴非比寻常,但看她用枪,却依然惊奇万分,这个少女,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神秘。
            


            85楼2012-01-06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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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那间屋子,还是那张床,纱橱上的缠枝花纹帘幔光泽动人,芸奴记得上次躺在这张华美的床上,还是在雨中跪了一夜,染了风寒的那一天。她从没睡过这么柔软、这么香、这么美的床,她睡在下人房冰冷坚硬的床铺上时,无数次梦见这里,梦见自己包裹在弥漫着淡淡木兰香的被子里,吃最好最精致的糕点。
                今天一切都实现了,她却还宛如在梦中。
                身后脚步声响,她惊慌地转过身,头也不敢抬:“大,大公子。”
                “你入府已经十一年了吧?”叶景淮在桌旁坐下,拿起哥窑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芸奴点头,他冷笑道:“十一年了,你竟还如此怕我。”
                按理说,当了他十一年的大丫头,他们彼此也该熟稔了,可是他一直嫌弃她又笨又丑,不许她进屋,平时也不拿正眼瞧她,更说不上一句话,在她的心中,他就是一个严厉的主人,别无其他。
                叶景淮见她不说话,喝了口茶道:“是官家下旨让你回来的,既然如此我就不能怠慢了你,正好霜落出府去了,你就顶替她在屋里伺候吧。”
                提起霜落,芸奴心头一惊,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大公子的身上,一脸疑虑。犹豫了好一阵,她终于开口问道:“大公子,霜落她……去哪儿了?”
                “她年纪也大了,正好前几日她父母从乡下来看她,我就回了母亲,放她出去,命她父母自行婚配。”
                放她出去了?那么那天晚上,她又为何会出现在于娘子的卧房之中?
                “怎么?你不信?”叶景淮把囘玩着手中的天青色瓷杯,眼角有一丝嘲讽的笑,“你与霜落,一向不和,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
                芸奴无以言对,低着头不说话。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景淮不屑地轻笑:“去内屋待着,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芸奴无法,只得进了内屋。不足片刻,房门被人猛地踹开,叶景胤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这次他没有带剑,只带了满身杀气。
                “二弟,你这是第几次弄坏我的房门了?”叶景淮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若是喜欢我这清泠轩,直说便是,我让贤,搬出去,让你来住。”
                “废话少说。”叶景胤一捶擂在桌上,茶壶瓷器微微一震,“芸奴在哪儿?”
                “又是为了她。”叶景淮眼珠朝他一斜,“二弟,看来你对这个丫鬟情有独钟啊。可惜了,我也舍不得这个丫头,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官家又下旨让她在我这里当差,我又怎么能抗旨不遵?”
                叶景胤额头上青筋暴起,抓囘住大哥的衣襟,逼他站起来:“你到底做了什么?我派去暗中保护芸奴的那些武士呢?”
                “保护一个丑丫头,还派武士,二弟还真是大手笔。不过二弟不该问我,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武士去了哪里?”
                “少给我装蒜!”叶景胤大喝,“你这个混囘蛋,我已经对你再三忍让,你却得寸进尺!说,芸奴在哪儿!如果你今天不把她还给我,我就和你鱼死网破!”
                “二弟何必动气。”叶景淮笑容依旧,似乎一点都不生气,“说起得寸进尺,你身为弟弟,二十几年来,从未对我这个大哥有半分尊敬,这也就罢了,如今叶府的产业,都是你把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按理说我是嫡出,你是庶出,这些东西本来都该是我的,但我从来没有一句抱怨。现在我有了个可心的丫鬟,你竟然还来要,要不到就跟我动手,你说,谁才是再三忍让,谁才是得寸进尺?”
                叶景胤哑口无言,不知为何,在生意场上能言善辩的他,面对大哥的时候,总是会被问得无话可说,难道,在他心中,其实对大哥有愧吗?
                对视良久,叶景胤终于放开大哥,退了几步,扶着圆桌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让给你,只要你把这个丫鬟给我。”
                叶景淮整了整有些凌囘乱的白色袍子:“怎么,你就这么喜欢她?”
                叶景胤抬起头,郑重地说:“我已下定了决心,要纳她为妾。”
               叶景淮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高声大笑,叶景胤怒道:“你笑什么?”叶景淮止住笑,朝内屋道:“出来吧。”
                芸奴臊红了脸,从内屋走出,不敢抬头看叶景胤,二公子忙问:“芸奴,他没有为难你吧?”


              88楼2012-01-06 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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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兄,你说,我比之我大哥,如何?”
                  “你是说喝醉酒后的怂样吗?”白谨嘉毫不客气,“怪不得芸娘子不愿意跟你。”
                  叶景胤一惊,抬起身子:“你怎么知道?”
                  “你大哥无声无息解决了你派去暗中保护芸娘子的武士,又能影响官家,让他下令芸娘子归家,而你只会借酒消愁,你说谁厉害?”白谨嘉将酒瓶放在他身边,“你要喝就喝个够,不过这次我懒得做陪。”
                  “等等!”叶景胤翻转身子,一把抓囘住她的衣摆,“白兄,连你也觉得我比不上大哥吗?你们,你们都看不起我,哪怕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把叶家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庶出就是庶出,你们都看不起我,看不起我!”
                  白谨嘉步子一顿,美丽的眸子中浮起云雾,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中,良久,才缓缓道:“嫡出又如何,庶出又怎样,如果连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还能祈求别人看得起你吗?”顿了顿,又道:“芸娘子虽然温柔和顺,其实性子很倔,她宁愿一生不嫁,也不会做妾的。你口口声声说想要她,却一点都不了解她,那不是爱,那只是怜惜和占有欲罢了。”
                  说罢,将衣摆一甩,走进屋去,叶景胤缓缓躺在台阶上,看天上白云自卷自舒,落叶如梦凄迷,麝烟微,夕阳潜下小楼西。许久,眼睛被泪水糊住,他猛地起身,抓起酒坛,狠狠砸碎,佳酿四溅,他的眼神随着琼浆在地上蜿蜒,良久,良久,终于闭上双目,转身踏叶而去。
                第八则、逐风暖香
                  叶景淮走进父亲书房落羽轩,朝穿锦袍的中年男人行了一礼:“父亲。”
                  中年男人缓缓回头,鬓边已经花白,脸上的光辉却不减当年,身上的锦袍是宫里的上好妆花缎,低调却不失华丽。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山,气势惊人,不管多么嚣张的人到他面前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恭敬。
                  “淮儿,你今年二十有二了罢?”叶正程淡淡道,叶景淮垂首答:“正月就满二十二了。”
                  “二十二岁,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掌管家里七家当铺了。”叶正程剑眉微蹙,“因你自小天资聪颖,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哪怕你整日里胡闹我也没有教训过你,只希望你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但你似乎并没有参加科举的打算。淮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不能再由着你胡闹了,你看看你弟弟,比你还要小上几岁,已经能帮着为父打理生意,你也该跟他学学,别总教为父替你忧心。”
                  叶景淮在心中冷笑,替我忧心?你何曾替我忧心过,二十多年的不管不问,到了你口中,倒像是宠溺纵容。
                  “父亲的意思是?”他面色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叶正程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为父打算让你出去好好历练历练,蜀中的蜀锦在京中身价日增,可比黄金,你去蜀中收些蜀锦来,我会派个得力的人从旁协助,赚不赚囘钱倒不要紧,重要的是磨练。”
                  叶景淮微微挑了挑唇角,磨练?是听说了我和二弟不合的事,想找个借口赶我出去罢?
                  “父亲说的是,儿子也是该出去磨练一番了。”
                  “很好,你收拾收拾,早点动身。”顿了顿,叶正程像是想起了什么,“除了小厮仆役之外,还带个机灵的丫头,也好路上照顾你,我看那个叫芸奴的就不错,她跟你最久,你的饮食起居,她也最熟悉。”
                  果然不出我所料。叶景淮微笑颔首:“父亲放心,儿子不会叫你失望。”
                


                90楼2012-01-06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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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2 18:2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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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七。”芸奴惊道,那少年分明就是叶家的随从之一。
                    阿七来到井边,扶着井口向下望,眼神愈加迷乱,仿佛看见了世上最美丽的情景,忽然身子往下一翻,跳了进去。
                    芸奴惊呼,想要过去救人,被醋醋拉住:“娘子不可,您现在是生魂,他看不见您,您也碰不到他。”
                    “这是怎么回事?阿七家中还有父母弟妹,怎么会寻短见?”
                    “因为……”醋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井中有……”
                   芸奴从梦中醒过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天蒙蒙亮,窗户大开,晨风阴冷,吹得她遍体生寒。
                    “大公子,大公子,不好了!”门外忽然传来孙福贵的叫喊声,将门拍得震天响,床上的俊美公子被惊动,慵懒地起身:“大清早谁在喧哗?”
                    芸奴忙过去服侍他穿衣,孙福贵进来,一脸焦急,朝叶景淮拱了拱手:“大公子,不好了,阿七掉到井里去了。”
                    芸奴正在给叶景淮系腰带,闻言一惊,下手重了些,叶景淮痛得‘嘶’了一声,芸奴口称‘该死’,低着头不敢说话。叶景淮淡淡问:“尸体捞上来了吗?”
                    孙福贵为难道:“听逆旅的掌柜说,捞不上来了。”
                    叶景淮皱眉:“不就是座井么?怎么会捞不上来?走,随我去看看。”
                    那座枯井在废园之内,井边有一株石榴树,芸奴抬头看了看树叶落尽的枝桠,想起昨晚那个绯色衣裙,名叫醋醋的少女。
                    井中嗖嗖地冒着寒气,叶景淮俯身看了看,井中水光潋滟。孙福贵说:“今天早上有人来报,说阿七不见了,我派人出来寻找,就在井边找到了他一只鞋,可惜啊,这小子赶马那是一把好手。”
                    叶景淮侧过头问脸色惨白的逆旅掌柜:“这口井究竟是怎么回事?”
                    逆旅掌柜用袖子擦了把冷汗:“公子,这口枯井非常怪异,它的位置如此偏僻,又早就废弃了,却总有人落水而亡,而且一旦掉进井中,无论如何打捞,都捞不上尸体来。住在周围的人都说,里面住着一个吃人的妖怪。”
                    孙福贵怒道:“既然知道这口井有古怪,为何不早点封了?”
                    逆旅掌柜叹了口气,朝旁边一块大石一指:“早封了,看见了么,那就是用来堵井口的石头。可是没用,每当有人落水,石头都会滚落,你说,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那你昨晚为什么不早说?”孙福贵更怒,逆旅掌柜将头一缩,双手抄在袖子里不说话,昨晚要是说了,哪里还有生意?
                    芸奴盯着井口,从井内升起的妖气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草腥味,将头顶上的树枝都熏得发黑,看来井里不仅有妖怪,还是个道行高深的大妖怪。
                    孙福贵还要发火,叶景淮道:“孙叔,你去买些贡品纸钱,在井边给阿七上几柱香,把他的东西收拾好,等回了京城,给他起座衣冠冢。叫下人们做好准备,早点启程。”孙福贵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古井,并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答应一声,命人张罗去了。
                    回到上房,芸奴犹豫了好一阵,才开口道:“大公子,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你还想怎样?”
                    “阿七才十六岁,家中还有父母弟妹,全都靠他养活,听说他家已经给他说了一房媳妇,等他回去就要成婚。”芸奴鼻子有些泛酸,“现在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等回了京,我自会安排好他们一家的生活。”
                    “可是……”
                    叶景淮嘴角上钩,露出一丝冷笑:“你又想多管闲事?”他缓缓走过来,低头看她,双眸如黑夜般深邃:“你想给他讨回公道,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还是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免得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还牵连上一干无辜之人。”
                    他的话字字在理,说得芸奴哑口无言。叶景淮瞥了她一眼:“你要是闲得慌,就喜欢打络子,什么时候打好了,什么时候才准停下。”
                    芸奴虽然心中仍然记挂着井中妖怪,但又无法忤逆大公子,只得随他继续上路,这一整天都在车上打络子,打坏了拆了重打,如此往复。
                    冬天夜晚来得早,傍晚时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山路难走,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孙福贵这样的老囘江湖都不禁有些发憷。一直走到戌时,摔伤了一个下人,实在不能再走了,孙福贵环视四周,忽然在树木葱茏之中看见亭台楼阁,心中一喜,勒住马匹,回禀车中的叶景淮:“大公子,夜路难走,前方有一座庄园,不如我们前去投宿一晚,明早再赶路吧。”


                  93楼2012-01-06 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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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惧如藤萝,开始在众人心中滋生蔓延,仆役们骚囘动起来。嘴里低声喊着:“妖怪啊,是妖怪啊,阿七死了,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
                      而那个被魇住了的仆役,还躺着地上,一脸狰狞地笑。
                      叶景淮脸色阴沉,芸奴本想说什么,被他抬手止住:“孙叔。”
                      “大公子请吩咐。”
                      “看来我们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你派个人,去请个道士来,做个道场,驱魔也好,敬神也罢,总之让它息怒。”
                      孙福贵点头称是,安排人手去了。废园自然不能再住,一行人只得又回到逆旅,逆旅掌柜似乎一点都不吃惊,依然笑脸相迎。
                      “公子。”芸奴坐在窗边,一边打络子一边对斜依在床榻上看书的叶景淮道,“一般的道士,怕是降不住那妖物啊。”
                      “专心打你的络子。”叶景淮翻着书,面色静如止水。
                      芸奴忍不住侧过头去看窗外,今日的废园,看起来异常阴森。
                      一直到夕阳西下,去请道士的仆役也没有回来,叶景淮依然稳如泰山,只有芸奴越来越焦躁,不时地往废园中张望。
                      忽然,一道人影出现在园中,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朝废园深处走去。
                      “大公子,那不是阿文吗?”芸奴丢下打到一半的络子,“他不是去请道士去了吗?怎么到废园去了?”
                      “什么?”叶景淮抬起身子,脸色一沉,芸奴顾不上他,疯了一般跳出去,朝废园疾驰,这次,这次一定要赶上!
                      园中荒草深深,仿佛打了一个个结一般,拌着她的脚,她一咬牙,跳上路旁的树,几个起落之后便看到了那座古井,以及趴在井边的阿文。
                      阿文一脸迷醉,深深地望着井内,仿佛那并不是一口阴森的古井,而是美如画卷的桃花源。
                      “阿文!”芸奴大叫,从袖中抽囘出黄符,朝他背后弹去,黄符贴上他的后背,他蓦然醒转,看到漆黑的井水,吓得大叫,慌了阵脚,身子不稳,一头栽了下去。
                      “不!”芸奴扑过去,原想抓囘住他,却始终慢了一步,水花四溅,卷腾着令人作呕的草腥味和血腥味。
                      她,又晚了一步。
                      身后脚步声响,她回过头,脸上都是自责的泪水:“大公子,我没能救得了他。”
                      叶景淮脸色沉如深潭,眸中有某种锋利的东西激涨。
                      杀意,那是寒冷如冰,尖利如刀的杀意。
                      有一瞬芸奴觉得那目光很熟悉,但这种感觉只不过是春日午后从树叶丛中透下来的光,瞬息即灭,让她怀疑那不过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幻觉。
                      “跟我回去。”叶景淮低低地道,“阿文的事,谁都不许说,我不想下人们恐慌。”
                      芸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大公子怎么能如此冷静,刚才还怒气如刀,转眼又面如止水。常听下人们说,大公子虽然俊美无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谈吐接物风度翩翩,但心是冷的。
                      难道,你真如他们所言,心冷似铁吗?
                      回了房,叶景淮在铜盆中将双手洗净:“芸奴,找个炉子来,生火。”
                      一阵冷风吹过,芸奴打了个冷战,天气这么冷,这里阴气又重,是该生火御寒,于是从车上取了三足铜炉来,上好的钢炭在炉中红得宛如血玉,芸奴用火钳拨动炭块:“大公子,还要不要加两块?”
                      “不必了。”叶景淮从腰上解下一只锦囊,又从锦囊里取出一块白生生的东西,轻轻放到铜炉之上炙烤。
                      芸奴一愣,那不是龟甲么?
                      叶景淮也不说话,只盯着龟甲,在钢炭的炙烤之下,龟甲发出轻微的啪啪声,渐渐裂出一道道裂痕,俊美的大公子用火钳夹起龟甲,仔细看了一阵,忽然露出一道神秘的笑容。
                      “今天的时机正好。”说了这句没来由的话,叶景淮将龟甲放到一边晾晒,“我饿了,你去做些吃食来。”
                      芸奴正看得出神,闻言回过神来,答应一声,退出屋去,心中却满是疑惑。刚才大公子是在用龟甲占卜么?这种占卜之法非常古老,殷商之时极为流行,举国上下,不管做什么,都喜欢先用它占卜,不过随着殷商灭亡,周朝以礼法治国,不再相信巫蛊之术,巫师之道渐渐衰落,龟甲占卜也渐渐失传了。


                    95楼2012-01-06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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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声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如同狂风骤雨,蕴藏着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气韵,芸奴没忍住,撩囘开垂下的纱帷,朝外张望。
                        房门大开,天空乌云密布,一条泛着绿光的龙在天空中盘旋嘶吼。鼓声忽如雷鸣,震耳欲聋,一道青光自叶景淮的床铺中飞升而起,化为一条青龙,与绿龙撕咬翻腾。俊美的大公子跪在榻上,双手各握一根木槌,在鼓面上起落,鼓点越来越急,两条龙在天空的争战也越来越激烈。
                        鼓点蓦然一停,两条龙撞在一起,天空中一声闷雷,仿佛将苍穹都劈开了,震得芸奴耳中轰鸣,头晕目眩。
                        然后,世界只剩下了死一般的寂静。
                        芸奴顾不得耳鸣,从床下爬出来,叶景淮还跪坐在榻上,只是手中的木槌双双断裂,他像是刚刚从水中捞起来似的,浑身都被冷汗湿透,脸色苍白,双臂无力地垂着,束着头发的丝带不知何时断裂了,一头青丝披散下来,遮住了半张俊脸。
                        不知为何,那一刻芸奴觉得他异常夺目,仿若一支长箭,刺穿了她的胸膛。
                        “大公子……”
                        “毒囘龙已死。”叶景淮喘着粗气,“快将门关上,今晚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芸奴连忙转身去关门,忽见门外地上躺了件东西,冒着缕缕青烟,她俯身拾起,竟然是自己打的那条络子,只是被烧焦了,弥漫着一股焦臭。
                        难道,刚才那条青龙是……
                        “快关门!”叶景淮在身后怒吼,芸奴一惊,忙将络子塞进衣袖,合上门过来,见叶景淮更加虚弱,脸色白中透青,不由得有些害怕:“大公子,你没事吧,我去请大夫。”
                        “站住!”叶景淮猛地抓囘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压在床上。白鼠少年‘啊’地叫了一声,捂着眼睛,又忍不住从手缝里往外偷看。他们是不是要做平日姐姐们和那些过路人所做的事啦?可恶,我一次都没有做过,以后一定要做一次试试。
                        大,大公子疯了么?芸奴太过惊讶,一时间回不过神来,脑中一片空白,心却跳得很快,如同刚才大公子所奏出的鼓声,每一下都打在她的胸膛之上。
                        但这样的心思只持续了片刻,她随即便感觉到丹田里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涌囘出来,灌进大公子的身体。
                        这种感觉很熟悉,数月之前,她曾在某处经受过。
                        坟地!她记起来了,临安京外,姜家墓地,墓中的神秘方士,一切都太熟悉了,一如那晚重现。
                        难道,大公子就是那晚的神秘术士吗?
                        不,不可能,大公子为什么会在坟墓里?那日他似乎受了伤,伤从何来?
                        这个她服侍了十年的俊美公子,究竟有多少秘密?
                        似乎吸够了灵力,叶景淮将她放开,二人并排躺在床榻上,大汗淋漓。白鼠少年小阁不明所以,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就这么结束啦?怎么衣服都没有脱呢?
                        “大公子!”门外忽然传来何讽的呼喊,随即木门被一把推开,“大公子,刚才我看到两条龙,是不是井里的毒囘龙寻仇来了?您没事……”后面的话被他生生地吞了回去,呆若木鸡地盯着床榻,大公子和芸奴?不可能吧,大公子一向只喜欢美女啊。
                        “放肆!”叶景淮怒喝,“谁许你进来的?”
                        “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何讽碰地一声关上门,逃之夭夭。芸奴盯着从天花板上垂下的纱幔,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回你自己的床榻去。”叶景淮很累,重新躺下,一头长发如流瀑一般在枕头上流淌,“难道还想在我床上赖一晚上不成?”
                        芸奴蓦然惊醒,脸颊顿时红如晚霞,她连滚带爬地逃下床,小阁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她钻进被窝,又羞又窘,她该如何向何讽解释?他肯定以为她是个勾引主人的**女人。如果他将此事说出去,回了叶府,又传进主人们的耳中,今后她该如何自处?
                        二公子……会更恨她吧?
                        她按住自己的胸膛,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会如此躁动不安,脸会这么烫?刚刚折腾了半宿,夜深露重,她却只穿着单衣,一定是感染了风寒。
                        她将被子裹得更紧,大公子,你,究竟是谁?
                      


                      98楼2012-01-06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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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则、夔州乱雪
                          马车辘辘,碾过崎岖的官道,天气越发寒冷,车帘换上了更加厚实的青布,因山路难走,不敢点火炉,只得多点了几只手炉,芸奴怀里抱了一个,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自从那夜之后,大公子就很少跟她说话,一路行来,已入夔州境界,年关将近,看来今年的春节,要在蜀中度过了。
                          芸奴偷偷看了看半卧着看书的叶景淮,鼓起勇气:“大公子……”
                          “不要问。”叶景淮头也不抬,“我从来没问过你,你也不要问我,我们各自保守各自的秘密。”
                          这一句话把芸奴所有的疑问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只得低着头发愣。
                          “把这个拿去。”叶景淮递了一个手炉给她,她忙道谢,大公子冷冷道:“真不懂你为何这么喜欢虐囘待自己,之前任人欺负也就罢了,如今却连以内力御寒都不肯。”
                          “奴婢想活得像个普通人。”
                          “普通人?”叶景淮嘲讽地笑,“既然不是普通人,就不要妄想做个普通人,否则,不仅自己活得很累,还会让周围的人陷入危险之中。”
                          “可是……”芸奴低声说,“如果让周围的人都把我当妖怪看,那才是真正的危险呢。难道大公子不是这么想的吗?”
                          她的话似乎说中了叶景淮的心事,这位年少英俊的公子眼中光芒黯然了片刻,又浮起一层不可一世的笑容:“若真到了那一天,与其被他们当做妖怪,不如拿出本事来让他们折服,把你当神仙。人们只会崇拜强者,你若本领强大,杀伐之余又不忘施以小恩小惠,懂得御人之术,他们才会对你又敬又怕。”
                          芸奴将裹在身上的被子紧了紧,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别人怕我。”
                          “没有怕,哪里来的敬?”叶景淮冷哼,“不要听信那些圣人之言,什么以德服人,若哪一天你犯了错,他们绝不会记得你以前的好,只记得你所犯下的孽,所谓斗米恩、升米仇,便是如此。”
                          芸奴不善言辞,总是会被人问得哑口无言,细细想来,大公子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想来想去,她只得说:“奴婢脑子笨,不懂那些什么御人之术,只知道无愧于心,友善待人,其他的,不愿、也不能多想。”
                          叶景淮笑了一下,也不知这笑容里是嘲讽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脑子笨也并非是坏事,少些烦恼,可以活得快乐些。”芸奴正想点头称是,忽然感觉一股微弱的妖气钻进车来,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硕大的白鼠。
                          “小阁?”她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鼠身子一长,又变成那妖囘娆的少年:“小阁没有地方去,叶公子能打败毒囘龙,最厉害了,小阁愿意跟随叶公子,做牛做马……嗯,做,做娈童也可以,总,总之,叶公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求叶公子能将我留在身边伺候。”


                        99楼2012-01-06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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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景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本公子没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若再不滚,就不要怪本公子不客气了。”
                            小阁楚楚可怜地乞求道:“小阁已经无处可去了,求叶公子收留小阁吧。”
                            “我不想再说一次。”叶景淮眉间浮起怒意,“滚!”
                            小阁吸了吸鼻子,眼泪如珍珠般一颗颗往下掉:“叶公子,小阁求你了,不要赶小阁走,外面这么冷,小阁会被冻死的。”他爬到叶景淮脚下,拉了拉他的衣摆,“叶公子,你就大慈大悲一次吧。”
                            “滚!”叶景淮将他一脚踢开,他不死心,又爬到芸奴脚下:“芸奴姐,你替小阁说句好话吧。”
                            车外冷风呼啸,芸奴打了个喷嚏:“大公子,小阁说的没错,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您就容他在车内躲一躲,等到了夔州城,再让他离开吧。”
                            小阁连连点头:“叶公子请放心,小阁一直都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一点都不脏的。”
                            “够了!”叶景淮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就允你躲一会儿,到了夔州就给我快滚。”
                            “多谢叶公子。”小阁大喜,朝他磕了两个响头,叶景淮又道:“变回原形,本公子不希望让人知道我藏了个妖怪在身边。”
                            小阁身子一转,变回白鼠,往芸奴裙子里钻,叶景淮大怒,操囘起马鞭,朝他挥了一鞭:“艳妖的老囘毛病又犯了?”
                            小阁缩在芸奴脚边,可怜兮兮地说:“小阁冷,芸奴姐身上暖和。”芸奴俯身将它抱起,让他拥着暖炉:“好了,不许顽皮了,好好安静地待着,别惹大公子生气。”小阁点了点头,往她怀里蹭了蹭,芸奴姐真好,又善良又温柔,要是我亲姐姐就好了。
                            当叶家一行到达夔州的时候,冬日的第一场雪降临。蜀地少雪,可今年的雪却下得非常大,一片片飞舞,宛如飞蓬。与之同时,梅花也开了,点缀着琼枝,花香氤氲,梅影旖旎,倒是一派好风光。
                            马车停在夔州最大的一座逆旅‘阶下月’门前,立马便有店小二迎出来,笑呵呵地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要一间上房,清幽一些的,我们公子喜欢清静。”孙福贵道,“再要几间中等房,干净宽敞为宜。”
                            店小二看了看众人:“这位客官,实在不巧,上等房倒是还剩一间,不过位置有些偏僻,中等房、下等房都住满了。”
                            “哦?”孙福贵皱了皱眉,“竟连一间也腾不出来了么?”
                            “客官,不瞒您说,今天这场雪来得突然,好些行商的老爷被雪困住,走不得,因此这房间才走俏起来。您看这样如何,您家公子就住在咱们那上房,对面有一座小点的逆旅,还没住满,随从就住那边,伺候公子也近。”
                            孙福贵刚想开口,便听车内的叶景淮道:“就依他所言。”
                            孙福贵恭敬称是,芸奴伺候叶景淮下了车,走进逆旅,便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厅中坐满了人,虽然都穿着朴素的衣裳,但一个个都带着刀,身材壮硕,一看便是练家子,这些人站得看似随意,其实占据了厅内每一个角落,这阵势,足以破解从任何一个地方所发起的攻击。大厅角落里坐了一个锦袍中年人,身上披着貂裘,贵气非凡,虽然所坐之地偏僻,却自然而然地成为整个大厅的中心,将那一方桌椅,坐成了一座城池。
                            芸奴觉得后颈窝发冷,这么多练家子随从,这位老爷恐怕不是普通商人这么简单吧。这座逆旅,是座是非之地啊。
                            叶景淮依然风度翩翩,旁若无人地随着店小二往上房而去,刚踏上木头阶梯,便听那锦袍中年人道:“公子且慢。”
                          


                          100楼2012-01-06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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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员外心中暗惊,若是普通人挨了这一掌早就毙命了,这个女人却安然无恙?又见芸奴腹内一团金光四散开来,脸色顿时惨白如纸,怪不得她没有受伤,那一掌正好打在那件宝物之上,宝物替她承受了他的内力,碎了。
                              他暗暗骂了声娘,冲过去抓囘住她的衣襟,将她拉起来,盯着她的脸,睚眦欲裂。
                              忽然衣袂声响,一道白影袭来,石员外转身与来人交手,不过几个回合,来人便将芸奴从他手中救下,挡在身后。
                              “石员外,不知我这婢女闯了什么祸事,让你如此震怒?”叶景淮长发飞舞,笑容波澜不惊。
                              “好你个叶景淮!”石员外怒道,“我当你是高德之人,好意与你结交,你竟然派这婢女来盗我的宝物!”
                              “宝物?”叶景淮侧过头去看了看芸奴,“不知是何等宝物?若真是我婢女所盗,我必然严惩。”
                              “大公子,这是误会。”芸奴跪倒在地,“奴婢根本不知棺材里究竟何物,哪里会去偷盗?奴婢只是听见柴房内有响动,过去看看,哪里知道就……”
                              “一派胡言。”石员外怒吼,“你根本就是处心积虑,不然天气如此之冷,你又怎么会躲在柴房之内?分明是在伺机行鸡鸣狗盗之事。”
                              “石员外何必动怒。”叶景淮截住话头,“既然事情已经不能转圜,不知石员外丢的是何物?在下愿意赔偿。”
                              “赔?”石员外身边一个随从大声道,“只怕你赔不起!”
                              石员外举手止住,冷冷地看着叶景淮:“临安叶家的名号,在下还是听过的,不过那棺中的宝物,却不是说赔便能赔的。”
                              叶景淮温和道:“大错已经铸成,如今该想办法补救。石员外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在下能做的,一定做到。”
                              石员外沉默半晌,将身子一侧:“叶公子可去棺中看看,便知道那宝物是何物了。”
                              棺中的妖气已经散尽,叶景淮往棺中一瞥,棺内是狐狸一只,长了九条尾巴,一身皮毛白得发亮:“原来是九尾狐。看来,那宝物就是‘媚珠’了。”
                              据《广异记》中所载:狐狸修行千年,体内形成‘媚珠’,若能得到媚珠,便能为天下所爱。传说杨贵妃之所以能够得到玄宗的宠爱,正是因为她有一颗千年狐狸的媚珠。而狐狸之中,又以九尾狐为贵。
                              得九尾狐之媚珠者,必能媚惑众生。
                              “在下是个生意人。”石员外缓缓道,“只不过做的生意与尊下有所不同。我做的,是异宝生意。”
                              “原来是合州石家。”叶景淮道,“失敬失敬。”
                              合州石家在黑道中极为有名,族内人人皆修习方术,但他们并不斩妖除魔,而是以方术取得妖物身上的宝物,做异宝生意。
                              这样的人家,自然为正道所不容,但石家的买主大都是朝中权囘贵,有人撑腰,几十年来不仅平安无事,反而有逐渐壮大之势。
                              “媚珠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异宝。”叶景淮扶着棺材,“在下愿以五万贯补偿员外。”
                              五万贯不是一个小数目,石员外眼中光芒一现,却又为难道:“叶公子一掷千金,这豪情叫人佩服,只不过媚珠的买主乃京中某高官女眷。叶公子也知道,做商人,若是失了信,特别是得罪了大客人,以后的生意就难做了。”
                              “石员外言之有理,不过事已至此,即使杀了我这奴婢,依然无力回天。”他将手伸进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既然石员外看不上区区五万贯,那在下便以此物聊表歉意。”
                              石员外伸手欲接,身边随从低声道:“员外,小心有诈。”
                              石员外看了叶景淮一眼:“怕什么?叶公子是何等样人,怎么会做那暗算之事?”他接过锦盒,里面竟是一只蟾蜍,通体金色,四只脚还在爬动。他神色大变:“四足金蟾?”
                              “三足金蟾乃招财进宝之物,而四组金蟾,却是能生死人肉白骨之灵药,它的尿囘液可解百毒。”叶景淮笑容依旧,风度翩翩,“听闻石家老太君身患怪病,石家访遍名医亦查不出病因。若有了这四足金蟾,区区怪病,又何足惧?”
                              石员外盯着锦盒看了许久,双手都在发抖,最后盖上盒盖,朝叶景淮一拱手:“既然叶公子如此客气,在下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媚珠一事,只当从未发生。”
                              叶景淮双眼微微弯起,拱手回礼:“如此,甚好。”
                            


                            103楼2012-01-06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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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2 18: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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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芸奴低着头,随大公子回到寝屋,小阁亦步亦趋地跟在芸奴身后,叶景淮忽然拔囘出长剑,朝小阁一剑刺过来,芸奴大惊,将小阁抱起,跪下道:“大公子饶命啊。”
                                剑停在半空,小阁吓得瑟瑟发抖,芸奴护着它,哀求道:“大公子,念在他初犯,求您饶了他这次吧。”
                                “饶了他?”叶景淮脸色阴冷,“你知道他给你闯下了多大的祸事吗?”
                                芸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等奴婢回了京城,白公子一定能有办法将媚珠取出来的。”
                                “你以为你还有命回京城吗?”叶景淮俯下囘身,捏住她的下巴,“媚珠不会让你的容貌变美,但它的魔力,会让你对男人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蜀中民风彪悍,盗匪甚多,你知不知道你会给我们引来多少祸事?”
                                芸奴心内生寒,十指不安地纠缠在一起:“那,那奴婢这,这就回京城去。”
                                叶景淮盯着她惊慌失措的脸,竟移不开眼睛,他将剑一收,转过身去:“不必了,蜀中有位懒残和尚,道行高深,传说能替人除灾解厄、祛囘病辟邪,或许他能取出你体内破碎的媚珠。”他掀开衣襟,在床榻上坐下,“鼠妖听令。”
                                小阁不敢从芸奴怀中囘出来,一双爪子趴在芸奴的手臂上,战战兢兢地说:“在……”
                                “你立刻去集市上买一张面具回来。芸奴取出媚珠之前,必须戴面具。”他目光一冷,刀光乍现,刺得小阁又往芸奴怀里缩了缩,“至于你,必须片刻不离地看着她,若再敢惹祸。”他衣袖飞动,小阁只觉得胸口仿若被重重地打了一拳,喉中腥甜,他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恐惧地哭喊:“大公子,小阁不敢了,小阁再也不敢了。”
                                “还不快滚!”
                                屋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山川银白,世上万物都仿佛笼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纱。闹腾了一晚,叶景淮已经睡下,睡梦中的他呼吸均匀而轻微。芸奴坐在榻上,抱着枕头,听着屋外的风雪,忍不住往对面的圆镜上望。
                                铜镜微黄,她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光之中。她的容颜并没有任何改变,这样的她,真的有能媚惑男人的本事吗?
                                不过,她始终无法相通,为何那只九尾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要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媚珠打进她的体内,按理说,媚珠离体,它就被魂飞魄散,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此时的小阁正走在大雪纷飞的街道上,路旁的店铺大门紧闭,头顶有各种各样的幡子在雪中翻飞。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搓囘着手,不停地往手心里呵气。
                                大公子真可怕,他在心里默默地想,还是芸奴姐姐好,又疼他,做的糕点又好吃,要是能一辈子都跟着她就好了。
                                猛然间,他打了个寒战,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感觉,难道这周围有猫吗?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加快了脚步。等他走远,一团黑乎乎的肉团从一棵黄桷树后缓缓走出,蓝绿色的眸子闪烁着冰绿色的光。
                                媚珠已经种到她的体内,计划的第一步已然成功。
                                因已种下,不知会结出怎样的果?
                                真是让人期待呐。
                              这场大雪下了整整两天才停,叶景淮与石员外别过,马车碌碌,继续西行。出夔州城三十里,万里寒光,积雪盈尺,车队缓慢。
                                芸奴戴上了一面白银面具,左眼边雕刻莲花数朵,盛开如织,小阁躺在她的裙边,一边打喷嚏一边吃枣泥糕,吃得满嘴的枣泥。
                                或许是车轮碾到了石头,颠簸了一下,原本正小憩的叶景淮忽然睁开了眼睛,芸奴心头一震,转身掀开窗帘,冷风袭来,吹在脸上,仿佛刀子割在骨头上一般疼痛。
                                这一看非同小可,车外天色阴暗,看起来倒像是入暮,但若以时辰算来,此时不过是未时,而一直跟在车旁的小厮何讽不知去向。
                                “何讽?孙叔?”芸奴一连叫了几声,也无人答应,她心中更加不安,掀开门帘,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马还在缓缓前行,赶车的车夫却不见了,她钻出车去,勒住马匹,惊惶四望,随从们全都消失无踪,长长的山路上只有马车所留下的痕迹,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大公子……”芸奴话还没说完,叶景淮便冷冷道:“我们被人暗算了。”


                              104楼2012-01-06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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