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她要求陆生带她去雪女的墓,在离这里不远的山丘上,奴良组的家墓。
四季像枝画笔,沾上了残云夏暑,新雨秋岚,一描一点将墓碑的年年岁岁勾勒出来。
周围是一片油绿的草没有半株开花的树,风是那里唯一能拥抱她的人。
柚罗望著那块被秋阳激出一层稀薄的光、没有东西依靠的墓碑,突然觉得一阵刺痛。
这其实是个没人知道的预言。
如今命运终於回应了他们共同编织的谎。
陆生的眼神彷佛要与此地的象徵合为一体,他缓缓走上前去触碰那长了苔的石面。
看在柚罗眼里,他真的像还未释怀这一切,眼底一抹哀愁泄了出来。
印象中他并不是一个擅长伪装的人,但这种场面,这种氛围真教柚罗分不清现实与虚假。
还是说,那个人在他心中其实早就死了?
「你能告诉我……雪女是怎麼死的吗?」
她的手指紧紧抓著包袱,抓出了许多皱褶。
仰颈张望著混浊的天空没半点湛蓝,他像是想从那里在捕捉什麼。
「五年前,我们遇上一桩很离奇的事件,」他顿了顿,「一种妖怪寄宿在女孩身上,白天还没什麼症状,到了晚上,宿主就会全身麻木动弹不得,就像植物一样,过了不久便像株枯萎的草一般死去,脸呈现暗黄色,体内的水分莫名其妙的蒸发。」
柚罗点头表示她听说过这种妖怪,是典型的草木系鬼怪夺取人命的方式。
「我跟冰丽很快就遇到一个正被附身的小女孩,那时候是下午。
「我们想办法把妖怪从她体内逼出,而他也很快就出来了。」
回忆的片段铺了开,历久弥新,然而要用言语再组织一次,却有限度。
陆生有些吃力回想著。
「其实那只妖怪也不怎麼强,不是奴良组的,我们原本打算把他赶走,没想到……他却自爆。」
他形容那妖怪的魂体向四面八方飞散的场面,像朵烟花绽放於低空,眼前骤然一亮,看不清对方。
他推测,有一部分的灵撞进了雪女的身体,从此在她体内扎根。
「依你义兄的能力,这种小侵扰应该不成大碍才对吧。」
「我们也是这麼认为的。」
或许是那妖怪用仅剩的力量,一朵暗之华不屈不饶的在暗处绽开,期间蛰伏了好几个月没被鸩发觉。
他绘声绘影的描述雪女如何发病,四肢是如何麻木僵硬,直到她再也无法起身,像朵开败的花一点一滴的流失生命。
接下来的事,她也听说了,他痛失身为亲信却情同手足的雪女,悲不自胜。
她也参与了那场丧礼,也落了几滴泪,毕竟是那样一位特别的朋友。
陆生的神色黯淡了几分,缱绻的凝视那块墓碑。
「后来我变得很贪睡,一睡就不怎麼想起来了,很奇怪吧,不管是白天的我,还是夜晚的我。」
「睡著才能停止思念她吗?」柚罗问。
「不,」他摇摇头,嘴角勾出一抹无奈,「以前一醒过来就能看到她,甚至每天第一个说话的人就是她。
「既然我如何保持清醒也看不到她了,那我干麻要花时间继续醒著呢?说不定睡著后还能梦见她啊。」
她的眼眶骤然间真的热了一下。
到底是什麼执著,能让他即便一个人也要演一场生离死别的戏码?
甚至让他心甘情愿的一直留在这场虚假的悲伤中?
「大家……都被你骗了吧。」
喉咙就像日久没上油的齿轮艰难的转动,发出来的声音支离破碎,勉强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