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聚散不过弹指一瞬
红衣的存在,似是打破了先前的僵局,但,在那之后,场面却更为尴尬……
红衣依旧是那一副好死不死的笑容满面,可半点挪窝的架势都没有,很明显是要做一个五百瓦的节能大电灯泡。一副“二位继续”的纯良模样,可心里却乐呵了,事实证明,红衣的插足,导致这场小聚彻底泡汤,还顺带那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当然,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诶,你到底是住在会稽的哪里?”忆起那少年临走时的无奈笑意,暗示的东西已多到让她有些琢磨不透,但,更多的是心惊。开口问红衣,却瞥见她眉间隐隐的苦涩,又迅速淹没在她的另一种情绪中。这,和往日的红衣不一样。曾经,那么笃定,现在,那么沉淀。
红衣先前微垂下的头抬起,与她对视,静的如一潭死水,一潭很容易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的深水寒潭。本应格式化的四十五度笑容早已不见,嘴角平坦,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与往日的她有几分相似。为何,她从那目光中看出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无奈,恼恨,不快,苦笑,甚至,还有一份小小的不忿,乃至算得上是一份妒意。
那份妒意,应是她眼花了。不曾细究,只是听见她说——“以后,你便会知道了。”随着句话而来的,还有她一份轻轻小小的浅叹。为何叹?为何这么说?今日的红衣,怎么会这么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正当她想再开口时,红衣却已转身而去,水红的影子弹指消逝。
距离,总是在不经意的那一瞬开始,从彼此不能再理解对方,从有些争执被不了了之,从有些东西已被命运默默认可的那一段时间开始,她们就回不到当初了。而,红衣和杜曦透,这一世,就像是相交过后两条直线,在经历了一个交点以后,便注定越来越远。
这些注定了的东西,没有任何理由,没理由被注定,没理由被更改。
杜曦透来不及思索什么,只是沉溺在那一滩死水之中,那双美目像故人的眼睛一样。只是,古人是前尘还是此世,她早已不知,独红衣,是前尘和此世的结合。故人的故事已尽,可,红衣的故事从未结束。红衣,故人,她,竟把二者相提并论。她,有些想笑。
可她那份笑意中的,到底是什么想法,无从得知,她,是这世间的一道冷清。
肩上的小东西早已睡着,身体有规律的抽动(?)。心下柔软一大片,我的世界,好在还有你这只小熊猫在。安然,你在。倩影离去,未曾注意到,身后二人。
“不知,阁下可否为红衣保守这个秘密?”红衣抬眸,标准的八颗牙笑容露出,一副很好接触的和蔼样子。可,项少羽毕竟不是吃素长大的,没有被灌输和谐社会的和尚思想。
项少羽不愠不火的开口:“在下,倒是很好奇,姑娘在那里的原因。姑娘如今这般相求与我,带还真是让我不理解呢。可否告知呢?”态度摆明了,你告诉我原因,我帮你收着这个秘密,否则,咱们啊免谈。他,早就不是先前的那个莫帆了。
战场教会了他太多东西,杀戮,残忍,狠心,在面对欲望时,是不能被摒弃的。别人杀戮,是因为生存,而他杀戮,是因为责任。他是西楚霸王的灵魂,他,必须为那个历史人物担着有些必须担着的责任,替他学会冷酷,替他爱上虞姬,替他沐猴而冠,替他楚河汉界,替他兵败乌江,替他生离死别。所以,从他来的那一刻起,他,便要替这个人收拾所有的烂摊子,好也罢,坏也罢,快乐也罢,痛苦也罢,辛酸也罢,忍耐也罢。他,都要替这个人,演完他在历史上的所有剧目,不该缺席的,绝不缺席,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可,莫帆从未想过,从他到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是西楚霸王项羽,从来都不是一个叫做莫帆的替代品,从他来到的那一刻起,他便被历史所认定,被时空所约束,被周围的一切所改变,被这个叫做秦的时代所框定。故而他,不能像杜曦透那样活,那样做。
“阁下与我,不都是为一个情字所困么。”红衣轻叹出声,不知是在叹自己,还是在叹别人。她,居然有朝一日,也如世间俗人一样,为一个情字,沉沦。
“连一个局外之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为何,她却看不出?”少年的嘴角氤氲着苦笑。
红衣苦笑望天,徐徐开口:“恐怕,正是因为我是局外之人吧。”她是他们的局外人,那谁又是她的局外人?而他,为何不能早些知道她的想法,做她的局外之人?
叹只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纵使心如明镜,却也道不破一个情字。
可笑,可惜,可叹,可悲。
“这事我只会替你隐瞒,你先走吧,让我一人静静。”少年下令,红衣作了一揖,转身在此消失,如烟江南小巷中,只剩他一人,静思往日。那日,他初见她,便出言不逊,“还是冰雪聪明的月儿好。”想来应是激恼了她了吧。再后来,她开口试自己,只一句,便已笃定了有些事情的后续。一张白帛,一句话,一个姓名,二人相同的身份早已呼之欲出。
可,她开始疏离自己,总是打哈哈,那日举鼎,他恍惚间看见她的身影,在那之后又跟上她,什么都公开了,什么都已被注定了,那时的腻味语调,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因为与天明胡闹,被罚钱藏书阁罚抄兵法时,她的嘲讽,她的揶揄,她的笑容,不经意间早被深深藏在心底而不自知,对天明的恶作剧,她对自己身份的质疑,他承认,那时候对她还是有几分说不清的戒心,但,那份戒心,随着墨家机关城的消失而消逝了。
蓉姑娘一句心疾,把她打回了原形,她沉迷在梦中,自己也不好开口问什么,可,这丫头原来从那时起已经让他开始心疼了。在那之后,他第一次对人那么凶,还是对天明那个傻小子。他很干脆的抱着她上路了,把后面两个奸笑的孩子当移动背景……
他们的接触,开始密集了,可,越来越多的调笑,却证明了这个丫头缺了温暖,对家庭的敏感,对父母的漠然,对生死的随便,若不是他不放心她,她会不会真就这么随便了断自己的生死了呢?他没把玄族告诉她,不是忘了,而是不想,他怕她会多想……
一层一层累计,一层一层关怀,一层一层担心,一层一层注意,那些与他偶联系的东西在不经意间被他放在心里,有些事真的是注定了的吧,她注定了是他的劫吧。
她的转身,替他证明了很多很多东西,那些被他不在意的东西,都开始关注起来了。
原来,你的存在就是我还活着的证明。原来,我的存在就是你还活着的理由。
你若安好,便是一切。我想,就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