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我的傻弟弟啊。
莫无形总是喜欢这样称呼莫希声。而这句话的尾音总被他有意无意的拉长,以至于他的语调听上去近乎于叹息。
三分戏谑,七分无奈,却是十足的疼惜。
在一开始看见对方时,高来宝只是感到讶然,随后便想到可以借助二人相似到无法分辨的这个优势来上演一出精彩绝伦的戏法。
作为报酬,高来宝会把耿杰从军营里弄出去,并在事后给他一笔钱。
这样的关系,说婉转点儿是各取所需,说直白些不过利用而已。
不过高来宝对此并无半分愧疚。他为了报仇向来不惜手段,他要的只是结果。
一开始他觉得耿杰很傻,从带头冲撞上司一事就能看出耿杰的涉世不深。在高来宝看来,要想达到目的有很多种方法,而耿杰无疑选择了最笨最没用的那一种。
一起练炮口遁形的那几天,每当高来宝看到耿杰时都不由得有些上火,他无法忍受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竟出现可称为“乖顺”的表情。
虽然高来宝在沈家人面前也会同样很乖巧,但那只是伪装,是迷惑别人的手段。
可是耿杰却是发自内心的善良温顺。
这让高来宝感到莫名的烦躁,使他有时甚至想成心挑耿杰的刺。
但在看到耿杰干净清澈的眼睛时,那些念头便被瞬间打消。
没过多久,高来宝发现其实耿杰挺聪明的,性子也好。
于是他就在心里想,还不错,至少不知比沈家那几个愣头青好上多少倍,不过就是太单纯太天真了。
等大仇报后,他恢复了莫无形的身份,一心想重振莫氏手彩。那个炮口遁形被他理所应当的抛在脑后,至于耿杰这个人,也许今生不必也不会再见了。
可偏偏造化弄人,耿杰没有任何征兆的变成了莫希声,成了他的同胞兄弟。
当莫无形第一次看到舞台上的莫希声时,大脑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不是耿杰么,怎么改姓莫了?
我不是让他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么,他怎么来北京了?
他竟然会戏法,还是我莫氏手彩!
他居然用莫氏手彩为庆和演出!
片刻的怔然过后,所有的思绪统统转化成了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他根本无暇顾及是否有失身份便冲到了台上,大声指责莫希声冒充自己出演莫氏手彩。
然而在他怒气冲冲转身要走的那一刻,他听见莫希声喊他哥哥。
莫无形在听到莫希声的呼喊后身子顿了一下,随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只是台上凝视着莫无形背影的莫希声,以及台下议论纷纷的看客都不曾看见,莫无形嘴角边的那一丝苦笑。
虽是同胞兄弟,可是我注定在阴谋与仇恨中周旋,而希声你啊,还是……太天真了。
那天过后,莫无形曾下定决心要不惜手段的把莫希声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可当真的面对莫希声时,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在这世上,莫无形最亲最爱的人只有阿瑾和莫希声。
而阿瑾被他狠狠伤过,他至今都无法忘记阿瑾在上船前的眼神,他同样也记得自己那时是怎样的痛彻心胸。
那么希声呢?难道自己还要去伤害他么?
尽管他也想心平气和地劝说莫希声脱离沈家,让莫希声明白沈万奎是他们的仇人,可当他发现莫希声不相信他时,不由得暴怒。
莫希声努力的想和他解释,可他根本听不进去。
他气不过,为什么自己至亲的弟弟宁愿相信旁人的只言片语,也不相信自己。
可即使是气到极点,他打莫希声的那一耳光也没有下狠力道。
与其说是扇耳光,倒不如说是他把莫希声掼到了椅子上。
虽说着实把莫希声打得一呲咧,可毕竟没在脸上留下印子。
过了几天等双方都稍微冷静下来后,他到庆和去找莫希声,然后不禁再一次感叹弟弟的天真。哪怕他在那天说过不再认莫希声这个兄弟,哪怕他对莫希声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哪怕他曾当着众人的面送给了莫希声一块写着“认贼作父”的匾,但是只要他对弟弟表现出一点点的好,莫希声都显得十分开心。
随后莫无形又把莫希声领到了家里,希望用亲情来感动他,让他留在自己身边。诚然,莫希声十分在乎他们之间的兄弟之情,可一旦触及到有关沈莫两家的恩怨,他们仍谈不到一起。
他一气之下把莫希声锁在了那个布置得和莫家道具房不差分毫的屋里,本想把弟弟关上后便不再理会,但是到了晚上他却忍不住躲在窗户背后悄悄观察莫希声的反应。随后在心里想,明天一早就把希声放出来吧。
第二天清晨,当他发现莫希声以一种绝对算不上舒服的姿势在椅子上睡了一晚时,也的确感到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莫希声醒后便一心想着演出的事儿,甚至连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就跑了出去。望着弟弟离去的身影,他叹息般的苦笑。
莫希声和他们所有人比起来,都太像一个孩子。莫无形对此感到很矛盾,一方面他怕太过单纯的弟弟吃别人的暗亏,而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弟弟能一直这样。
莫希声身上的干净是他没有的,所以显得格外美好。让他忍不住向往,忍不住想去保护。
当一切仇恨以最真实的面目还原在他眼前时,他几乎崩溃。为了报复他赔上了所有,到头得到的却是命运的嘲讽。
一切罪孽,唯有用他这条命去偿还。
可他还是感到很欣慰,毕竟他能在自己生命的尽头去保护希声。
在那个最后的晚上,莫希声说希望他回来,希望一家人好好生活在一起。
他有何尝不想?只是,我的傻弟弟啊,有些事注定要有人去承担。
希声,原谅哥哥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你的眼睛太清澈,哥不希望让你沾染上一丝一豪的阴霾。只愿你能一直天真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