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被天空埋葬（上）
隔了漫漫的光阴彼此对望的脸，终于被埋没在夹杂着哗驳响动的光流中。
消散成为一个冬天也无法褪尽的大雾，蒙附在苍白没有神色的胶片上。
横阅在你我之间。穿梭在伸张的静脉里面。
从头顶上崩塌的黑色，从生命中剥离的负重。
挣扎着死亡在未抵达的路途上的光线。
总有一缕悲伤属于你。
在你抬头仰望的广袤世界。
WRITTEN BY SANGXU
FOR MR WANGWEI
[FOR MR WANG——总有一缕悲伤属于你]
一.
抬头仰望的时候。会格外的悲怆。
一个冬季都沉沉地翻滚在天际线上的大雾。破碎地钉立在大地上的锋利的光线。
尖锐而高远呜咽般断续的风声。滑动在眼睑上温热的阴影。
抬头仰望的时候。整个视野里都沉积着厚重的液体。
头皮里细密地振动着麻麻的电波。从远方飘散而来的残缺的画面。
铁马冰河般，踏碎了整个猝不及防的胸膛。
——措手不及地，头顶被崩塌的回忆击中。
——那副僵硬的身体里，灵魂已经痛苦不堪地蜷缩在了地面上，发出无声的哀嚎。
总有一缕悲伤属于你。
在我们抬头仰望的广袤世界。
二.
七点整。王卫背着书包从楼道里出来。
整片街道浮满了白寥寥的雾，天空呈现出一种发亮的蓝黑色。
长街两边的路灯，在大雾里发着暧昧不明的黄色的光。远远地看过去，像是一件灰白色的毛衣上被橘黄色的橙汁沾污了一块。
狭小的楼道口堆满了积着厚厚的灰尘的杂物，只留出了一条单人进出的通道。
“呼——”王卫朝着被冻红的双手哈了一口气，提了提外套的领口。
浓雾被缓慢地分开。像是一把烧红了的刀子切进了黄油块。
庞大的雾气一阵轻微的响动，之后慢慢地蠕动着合拢。
又变成了庞巨茫茫遮盖一切的一块。
走在大雾里，会有一种被丢弃在了迷宫般的感觉。
滚动在脸庞上冰冷的白气，贴合在瞳孔表面刺骨的微光。
沉闷的脚步声成为唯一清晰的声响。
视线的尽头，只能触及到咫尺的前端。
耳朵茫然地收听着流动在云层中的信号。
城市半梦半醒之间，无数细小卑微的念头向上匆忙地奔去。密集地沉积在对流层的寂静里。
那些惶恐地在阳光来临之前寻找着归宿的私密的念头，从梦境里逸散出来的渺小的生命。
王卫在大雾里深深地吸一口气。
一个白昼，便会被消融不复存在。
寒冷的气流贴着干燥的腔道流进了胸口。
有些湿润，略带泥土的气味。
城市里升腾起嘈杂的轻微的呓语。
王卫，吐出一口浊热的热流。
再过一会儿。一切便会醒来。
一切都不复存在。

五.
下午第三节放学。黑压压的人群往校门赶。杂乱的音潮掩盖住大半个校区。行人神色各异。如流如织。
诺大的教学楼仿佛一个空掉的巢。平时窃窃的私语此刻清晰可闻。
浓密的树冠间跌落下来零碎的光。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黑色影块。
逆光看到的专廊，光明与阴影不规则地分割。
往前走。楼梯口灯光熄灭，一片黑暗。有风灌进来，带起冗长深远的回响。
步入光线消失的尽头。
王卫背着背包，拎着运动鞋，从楼梯上一步一步往下踱。
幽深漆黑的通道里，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绵长。
缓慢的脚步声沉闷而钝重，一点一点，在寂静中开凿出一条存在的路途。
王卫侧过身。黑暗延伸。交汇成朦胧的点，被远远地抛在身后。
这样的情形以前一定也有过。
回去的路被缩成了一个小点，放置在你无法企及的遥远的身后。
这样的情节你一定也经历过。
当你站在离我很远很远的前方，看着我追逐而来的飞奔的身影。
——终于松开了手，眼睁睁地看着所背负地世界滑向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田径队。训练室。
换好运动服和跑鞋。王卫活动了一下身子，准备到操场上去。
面前的衣柜里整齐地叠着换下来的衣服。最底下铺着一摞大红的证书和奖状。
“王卫同学，在区中学生运动会400米比赛中获得第一名……”
手机屏幕的幽光照在平铺开的纸页上。
掩藏在黑暗中的脸，看不清楚具体的表情。伸出去的手定格在无声的空气中。
——白纸黑字的一笔一划，深深浅浅如沟壑。
“应该是你告诉我的。
“应该是你对我说的，你喜欢看别人奔跑的样子。
“身体舒张，双臂轻扬，风一样飞奔的身影，
“似乎下一秒就可以离地而起，去往天涯海角的任何地方。
“然而我被你骗了。
“或者我们都被骗了。
“就算跑得再快，我也不可能追上你了。
“并不只是实实在在的路程之类的东西。
“那种距离，一个眼神就可以联络到对方的距离，已经被岁月侵蚀成不可逾越的鸿沟。
“即使我真真正正地呼唤过。
“你也无法再听到了吧。”
合上那一堆证书之后，王卫俯下身来紧了紧自己的鞋带。
从训练室到操场有一段漫长的地下甬道。直达跑道。
王卫吸了口气，慢步跑了进去。
幽暗燥冷的地下甬道。
徘徊在身旁的轻细回声。
闭上眼向前跑动的时候，听到的是两个人的步伐和心跳。
保持着相同的频率。
——如果能这样一直跑下去也好，
——仿佛你一直在我的身边。
——就这样一直跑下去也好，
——直抵达光线消失的尽头。
孙术允，
我会一直跑，
一直到你我交汇的某处永恒。

part2
男人姓杨，女人姓苏。所以有了我杨苏。在12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很多人羡慕的幸福家庭中，而我就是那幸福的结晶。
直到出现一个意外。不，不是意外是真相。所有肮脏的一切都开始显露，血淋淋的出现在面前。
而我就是那真相。我不是那男人的孩子。
那可恶的男人知道之后毫不留情的提出了离婚，似乎为真相揭穿的这一刻准备了好久。
记得那男人离开的时候，门关的格外响亮。那声音也似乎带着决然。
门一关上，房间里的女人才不再压抑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开始放声大哭。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一切似乎与我无关。
一个星期后，那个叫苏美真的女子跳楼自杀。
她死的时候眼睛都没有闭上。
走投无路的我去找了那个我叫错了12年爸爸的男人，他给了我钱，他无情的跟我说要我以后不要找他，他有自己的新家庭了。
当我自己以为就算我死去，也没有人知道的时候。对一切都万念俱灰的时候。
一位叫刘奇的男子就这样闯入了我逐渐灰暗的生活。就如耀眼的太阳光，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一句苏苏，没事了。我便被他的光芒刺的眼泪乱流，那是那男人和女人离婚后，我第一次哭泣，所有的委屈一股脑的发泄而出，伪装这么久的坚强也丢兵弃甲。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哭，在我哭完之后带我去吃东西，似乎一切自然而然。
我也忘了身旁的男子只是刚见一面。记得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温和的笑了笑，他似乎是在和我笑，又似乎不是。
当我知道他是因为那个女人才做我监护人的时候，我开始讨厌他，喜欢处处和他作对。因为我恨那个叫苏美真的女子，我恨她生下自己却只给我一个短暂的梦，当梦苏醒的时候，她也决然的离去，让我一个人收拾结局。我也恨那个让她怀了我的男人，他不负责的走了，不留下一片色彩，却给了我一个惊悚的噩梦。
我发誓，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到他。还他一个同样的噩梦。
Part3
阳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照射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光影。
“。。苏苏 。”看着坐在床沿的我，他迟疑的喊着我的小名，然后看到四周凌乱的景象，眼神中的慌乱显而易见。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
“你不会是要对我负责吧？”我讥笑的看着他。
“对不起。。”他愧疚的看了我一眼便默默的穿衣服，收拾东西。像平常一样做好早点，便匆匆的去上班了。走之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却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我看向凌乱的拖鞋和烧焦的蛋，这个男人没有表面那么平静呢，不由自嘲的笑。这个与我相处六年的男人，我也早料到他会是这样的表现。却不尽失落，我失落什么呢，或者说还是我期待什么呢。心里不可抑制的绞痛，连我以为最爱我的人，都是这样对我。我可真是低贱。
不停的换着台，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看向在厨房不停忙碌的男子，这两个月里，谁都没有提那晚的事情，而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以前一样温和。只有自己像刺猬一样，他的气味一靠近便想逃离。
“今晚将有雷阵雨，温度22~28.。。“叭”。”听着电视里女预报员标准的报告，不耐烦的把电视关了。
“苏苏。。怎么了”他关切的说道。
“我怀孕了”早有预谋的我，毫不犹豫的投下了这颗重型炸弹。
“答。。答。叭！”餐具摔在地上响起如雷般的声音。
“我娶你。”直到我以为他不会回应我，选择逃避的时候，他才回答我，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吓人。
“那你妻子呢？”他是有家庭的，可是自从收养我之后，她妻子有她没我的理论，耗了这么久，他也依旧坚持要最照顾到我结婚 。但半年前，他们就差不多分居了，但一直没有离婚。
“我会通知她离婚的。”他疲惫的说道，两手不停地按着太阳穴。
“你爱我吗？”我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但还是不顾一切的问了出来。
“苏苏。你知道的。我。。。”


“ 是我知道，知道，不要说了。。”看着他挣扎的表情，还没等他说完我便冲进房间，反锁。对，我在怕，在怕。
当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他已经离开了。桌子上的菜被覆盖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格外温暖。
“苏苏记得热菜。”看见他在冰箱上留下的便条，心像被海浪猛烈的拍打着，一下一下的令人生疼。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抉择。我像是在一个支点上，向前一步是火海，后退一步是悬崖。
怎么都是死。
一个星期后，他离婚了。
得知他离婚的消息的时候，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准备把一信放在了茶几上，不忍的犹豫了下，还是放下了信封。
“苏苏。苏苏。你在哪。我来接你。喂喂。苏苏说话啊。。”
“你拨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听到他带着兴奋的声音，张了张口，却压着嗓子，什么都说不出口。索性便把电板取了下了。
当关上这个生活六年的家的时候，还是压抑不出心头的痛楚开始哭泣。
“苏苏，你长大想要做什么啊。”
“做好妻子。”
“苏苏，那谁娶了你下辈子可享福呢。”
“你娶我吧”
“苏苏。苏苏啊。你真可爱。”
…..
“我们家苏苏是最优秀的”
“苏苏，没事了。”
“苏苏，听话，乖。”
“苏苏，你还有我”
“苏苏，苏苏。。”
他的话语不停地再脑中回荡着，回忆像电影般在脑海中重播。
最后我还是狠下心，上了飞机。离开了这个承载了我十八年酸甜苦辣的城市。
Part4
多年之后，我重新回到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城市。
我听到了第一件关于他的消息，他疯了。疯了。
我无法想象他那么温和的男子，疯了的样子，也不愿去想。在我留给他的信封里，里面只有一张我母亲的日记里撕下的纸。纸里面的内容却足于摧毁他的所有理智，是我造就了他的现在。因为他就是我亲生的父亲，而我是当初他以为打掉的孩子。由于母亲的不忍，和他因为父母的压力匆忙的出国，从而造就了现在的我。我说了，我要那个让我出生的男人，做和我一样的噩梦。当初我有过不忍，所以我给了他选择权，可却选择逃避，真可惜呢。现在我应该开心了吧，报仇成功了，可是眼睛里不停流淌出来的是什么呢。
后来，我去看了他。原本清明温和的双眸已经变的浑浊不清。凌乱的灰白头发，满是折皱的衣服，刻满皱纹的脸。他从来不会让自己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的。不会的。他似乎不记得我了，看我一眼便转移了目光，然后一个人不知道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
我和他说了很多很多，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比如。我偷看了他的日记，知道了原来他一直以为我喜欢子绎，所以当初选择逃避。
比如。我生下了他的孩子。一个天生弱智的男孩。叫刘杨。
比如，刘奇。我爱你。


待续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