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薄纱堪堪掩去了全身的狼狈，纵使再清高如昔，已然回不去那些弹琴赋诗，游花赏月的日子，台上的女子眸中清冷隐隐但听得风中吹过的一声叹息，似是无奈似是可惜，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宛然清华，绝望的弧度引的台下的人群更加兴奋。
-昨日已去却历历眼前，仿若浮云仿若玩笑，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物是人非，水中月镜中花。正是太清楚这世间的真真假假无边风月，一身傲骨终只是一个笑话。

-素手挽了纱帐，窈窕身影穿梭其间，凝眉冷笑勾起妖冶弧度；丝竹未歇，美酒未绝，恩客已醉。轻扬指拨的商角羽徵便得觊觎，这便是怡湘楼的头牌。他们唤她如嫣。
-我早忘了自个儿的名字，风尘里沉醉，我是如嫣，只是如嫣。一个故作清冷勾起男人征服欲望的风尘女子。谈不上情，说不上爱，因为我不配。这里太脏，我也太脏。最是无情不胜戏子，最是势力不过风尘。一杯清酒一抹醉，我只需记得绽放勾魂摄魄的魅惑便可。扬腕，酒盏应声而落，讥讽画满眉间的妖娆，我醉了，真的醉了。

-我知道他们已经等不及了，怡湘楼早就在为我造势，为的不外乎就是今日，纵使看惯了这些，可我今日依然是有期盼的，哪怕只是一丝，可我习惯了冷然，冷然的妖冶，冷然的傲骨，冷然的做作，如同他们想我做的那般，笑的疏离，笑的妖娆，笑的高傲。不是戏子甚是戏子。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美酒入肠却越发的清醒，一醉极好，一醉方可解千愁，可我醉了，如现实般清醒。颜色的唇儿微微抿起略带了几分孩子气，身姿越发柔软，一舞倾天下，一舞乱世繁华，一舞泪湿衣裳，一舞半世绝望。不想看他们炽热的眼神，好脏，好脏。

出了府我傻了，去哪儿呢？脑子还绷在额娘那根弦儿上，于是傻乎乎地蹦着女人最多的地方来了。这儿人多，杂，在这京都里头，谁敢说自个儿没来过这怡湘楼，可我就敢说，我没来过！抱着胳膊站在门前头，回头问：“丁肃海，这儿好玩么？”丁肃海吭吭吭了半天没敢回话，我也不勉强，跟着就往里去。
毕竟来这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要紫禁城那位主子爷知道，我得吃不了兜着走。其实我这些都不怕，我怕的是坐在景仁宫巴不得天天紧盯着我的额娘。声色犬马，满是喧嚣，说实话，我不待见这儿，人往这里边儿一站，就跟要烂在里面一样——不是烂在酒里，就是烂在女人身上。这里女人同紫禁城里的女人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她们周身都散着腐烂的味儿，然后涂上浓浓的胭脂，用胭脂的味道遮盖。
我不喜欢，可我要待着，不能要人觉得我是怕了逃滚走的。于是一抬眼儿，就瞧着楼上一穿着白色宽袖的姑娘正开了房门，而后倚在栏杆上，瞧着底下笑。我盯着她看，她盯着我笑，我完全傻了，她也和宫里头的女人不一样，或者说，她和所有我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弃去了眉眼萧瑟，只剩的虚伪的柔情蜜意，刻意松了手，扔丝帕坠下，噙着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笑看着台下的男人为此而争得头破血流心中却是越发的冷然，眉眼弯弯。
-正笑的妖冶，身旁传来的声音刻意做作的让我略拧了眉，秀气的探出大半个身子就对上了一张年轻的脸，愣愣的看着自己，心中虽有鄙夷却也只蓦然相望，不显山不透水的纠缠着视线，微尔一笑便轻垂了首看向他处，只让他看得是一副羞涩样却不然是抿了唇。
-妈妈见他衣衫华贵必然是会好好招待的，我只安心看着，便是跟救命稻草我也非抓着不可。如同溺水的人儿。渴求生存。

“呦小公子您可真会挑呀，那个~是我们怡湘楼最好的姑娘~~来如嫣~招呼着这小公子~”一旁鸨母的话蓦地闯进耳朵里，我却无暇顾及，我像是一个刚从山里蹦出来的愣头青，然后猛然的撞到一个女人，束手无策。我不明白他们嘴里的心仪是什么意思，可我这时候，心里的的确确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喜欢她。因为她实在足够新奇，让我忍不住想要把她扒拉开来，看看她到底是怎样的。
因为她真是头一个，就是抿着嘴儿笑得模样，都能让我停了一停。

-眉眼儿清隽掩饰着厌世的无奈与愤怒，我忘了我是用了多久才练到这般的从容镇定当着妈妈的面也能笑的这般清华灼然，两份的傲三分的清幽五分的魅。我只想离开这个地方，无论谁能带我离开这儿我就感激他。可是没有，目光游离过楼下的恩客，脑满肥肠，我只听见杯盏破裂的声音随着我心弦儿的最后一声崩，断了，断的彻底，或许那丝期盼真的不该有，我忘却了自己的矜持，维持着这个笑容直到无意中看到他的眼神，带着新奇与探究，一瞬间竞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可是我越发笑的灿烂妖冶。眉尾轻挑似笑非笑，丰润的唇微微抿起似是撒娇般瞅了他一眼，我看见他呆了，我心里有种快意，像恶作剧的孩子。呵呵。。孩子。。我撇除了这个想法。。是有多可笑呢。。
-也不知是不是风儿做巧，那丝帕颤颤巍巍落到那傻子袖管上，我佯装讶异，纤指捂住檀口似是又羞又窘瞪了他一眼
“我的帕子~”

宫里有喜欢侍弄花草的姑姑，曾搬了一盆昙花到我那处，然后我熬着俩红眼儿守在跟前等它开花，熬夜熬得我恨不得趴在地上就睡死过去，然后嘣地一声，昙花开了，美得我直冒鼻涕泡。刚才那时候，我觉着，就好像那夜，亲眼熬着，看到昙花开了似的。
丝帕飘飘荡荡，落到袖口，拿在手里边儿一瞧，正是一朵花儿，长的眼熟，可我脑子里像是被人搅过，除了她笑得那一下，什么都忘了。于是我又抬起头，举着那帕子问她：“这——什么花儿？”

-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声咋呼，看着他脸上的红晕层层染开竞比胭脂还好看几分，越发起了逗弄的心思，周边儿的人都好奇着看着这边，想来是在猜测我究竟是跟他说了什么，可冲着他这几分表现我便知道他真是个雏儿，心里微微一动，这身子迟早是给糟蹋了，可是至少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不是么。抿唇想抽出帕子，却看到他闪躲的动作越发谨慎莫不是怕了我。柔和了眉眼隐去那丝坏笑，安然抽出帕子却突然腿一软
“呀~”
近的我身侧的便只是她，老鸨只怕也够不着我，我倒是真想逗弄逗弄他的，这人忒好玩。。

我觉着，我谁都能招惹，就是不能招惹女人，一个个厉害的我连回手的余地都没有。她脚下一软，我觉得她是故意，又觉得不是，总之是下意识的把人接住，忽而间想起什么，又直愣愣把原本抱着她身子的手臂打开，垂在身侧：“……你没事儿吧？要不……我，那个，扶你回去？”
说了这话，恨不得一口咬断我自个儿那根舌头，我在宫里边儿，吹牛打屁，混得风生水起，可偏偏落进这个小泥沼子里，爬都爬不出去。她身子很软，软得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包裹进去似的，还有一股香气儿，没得这里的胭脂浓香那么呛鼻。

初彩是什么意思我压根儿不明白，往前说浑，我属第二没人敢说自个儿是一，可到了外边儿，我才是明白以前额娘管教的是多严实。可我就是直觉觉着，她不乐。就算是刚才她也不乐，即便有也只只一瞬，再合着这地界儿，也就明白了五分。
“哎！”小时候学说话学得晚，有时候唔啦唔啦说一堆旁人听不懂，就先上手，我额娘经常戳着我脑袋说我，嘴慢的手就快，可现在颠倒了，我脑子还没到那儿，嘴里就先哎了声儿，然后伸手拽住她的袖子，我不敢碰她手：“这人儿，爷要了！”
一边儿鸨母掩着帕子一笑：“公子爷儿，我们姑娘的价码，可是不低……”
“笑话！”不待她说完就哼了声径直打断：“爷穷，家里穷的，就剩银子了。丁肃海！她要多少，就给她多少，爷说要了就是要了。”

-提步上了两层楼，那人就近身拉住了我的袖口，转身瞅着他不知意欲何为，只听得啪的一声，我脑子一片空白，笑靥僵在嘴角，旁边的纷乱我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只半晌便笑开了。
“莫说傻话，莫给自己惹麻烦。”
-我亦不知自己为何会对着他说这些，只是心里微不可见的动了下便又沉寂了下去。来这儿的人都老成精了，又岂是他能应付的，显然是有人不耐烦了，一声挑衅传入耳旁明确是对着他去的。
“这可是竞标不是包场，就是泼天的富贵也讲究个过场，这位小公子想来是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
-老鸨的嘴张了又张又给闭上了，这里的人她惹不起，她只能当什么都没看见。我款款上前只怕火烧到无辜的人身上
“这位爷说笑了，走场子便是。。”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还是快走吧。”
-伸手决绝的推开他，迈步向台子走去，终究还是到了这步，无声的咬住了唇。。。

我分明是不懂，于是侧过头，悄悄问丁肃海：“什么意思？”其实我现在应该英勇无惧，上前来个英雄救美，可那样儿不成，要真是了，出不了一日，乾清宫就能过来口谕要我进去陪老爷子喝茶，全天下数乾清宫的茶最难喝。
丁肃海悄悄给自个儿说了遍，哦，明白了！可我真没把那些个钱搁在眼里头，俸禄虽然不高，好歹当年也是长子皇孙，上边儿两个老的赏下来的东西不算，这些年的积当，和出宫后封的庄子，我认认真真把我自个儿的家底子盘算了个遍，即刻有了底气。大不了，大不了死皮去景仁宫跟我额娘说，额娘啊，您前些个儿说要跟皇阿玛提提，让儿臣回来再住些时候的话，还作数吧？
撩了袍子往那儿一坐，使了个颜色给丁肃海，他自是晓得。没了片刻，鸨母笑呵呵地出来，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能笑成这模样，就跟一朵菊花都覆在她脸上似的。我不出声儿，她说得那句真是，我是个雏儿，尤其在这地方，我嘴硬可我心里头不由得认，我还真怕开了口就露底儿丢人。丁肃海在一边儿喊价，我就抬着眼瞧着她，就跟那天儿趴在地上，看那朵迟迟不开的昙花似的。

-佯装下的云淡风轻，清冷娇媚在半遮半掩间渐渐转变成恐慌，眸子里的一潭死水渐渐起了波澜，他的出现就像是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一颗石子慢慢扩散出涟漪，我努力挣扎而后又沉淀下去。。呵呵。。烟行媚视宛若天成我顾不上，我只听见喊价一次比一次高，我的心一次比一次冰冷，就像个冰人儿没了温度。素鸾抓着我的手猛然一惊便已明白我的处境。却只有无声的等待。
-恍如隔了一个世纪，我终于听到了寂静，我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手心里湿冷，假笑的嘴都僵了，我的死刑也快到了，我听到妈妈诧异的声音。。。竟是他。。。抬眸看向那人处却也不由得一怔，他看过来的眼神里有我不敢直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