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绵面上血色于一瞬间退尽,她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只竭力抬起头,睁大一双眸子,越过大娘的手臂,望向姜文楚。
姜文楚知无法再隐瞒下去,从袖中掏出退婚书,狠狠掷在桌上。
姜绵用力挣脱大夫人的双臂,颤抖着拿起退婚书,颤抖着展开。
然而,朦胧的双眼望出去,纸上的字如同一团团模糊的乌云,在空中急速飘浮,她一个字也看不清。
姜文楚怒不可遏,胡须直抖,拍桌咆哮:“这个背信弃义的虞家小儿!竟敢毁婚!毁婚就毁婚,偏要说你‘不好女工,不修妇德;结交伶人,狎玩戏曲;师从邪道,强练武技。非名门之良配’!他无情毁婚就罢了,为何要毁你清誉,血口喷人!”
姜文楚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得姜绵无法站直身躯,劈得她握不住那薄薄的一张纸,退婚书飘然落地。
她含泪低头,纸上的一列字,清清楚楚。
“玄闻姜家侧室长女,不好女工,不修妇德;结交伶人,狎玩戏曲;师从邪道,强练武技。非名门之良配。今玄特公告族友亲朋,并知会姜家,取消与姜家侧室长女的婚约,以保虞家世代清白。”
姜文楚越说越怒,须发皆颤:“不行,我定要告他虞玄污人清白、妄毁婚约之罪!”
大夫人也愤然道:“是,姜家的名声,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给毁了!想咱们姜家名门世族、诗书传家,咱们家的小姐,怎么可能‘结交伶人,狎玩戏曲;师从邪道,强练武技’?!他虞玄欺人太甚!”
姜绵身躯微抖,抬头望向窗外的明月。
圆如玉盘的月儿,呈现出一层淡淡的绯红,如同,如同她胸口就要翻涌而出的腥甜。
她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退婚书上锥心之痛的那句话,字迹如此熟悉,熟悉得就像他的笑容,浮在眼前。
她慢慢俯身,将退婚书拾起来,紧攥在手中,向姜文楚无力一笑:“爹,我去去就回。”
姜文楚刚要说话,她已转身奔了出去。
漉漉月色洒在乌河上,蜿蜒的乌河两岸,白墙灰瓦,高楼林立,正是帝都世家贵族聚居的地方。
箫声呜呜咽咽,和着这深夜的月色,将整个乌衣坊笼在其中。
他踏着月色而来,仍是一袭紫衫,挺拔如松。
姜绵慢慢将唇从箫边移开,心中有狂涛巨浪,却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
他也静静地凝望着她,黑深的双眸,看不出一丝波澜,如同身侧的乌河,虚无而深幽。
他突然开口,声音从容平静,简短的一句话。
“退婚书,是我亲笔书写。”
姜绵左手猛然收紧,竹箫似要断裂开来,她却仍是紧紧地盯着他,双眼之中,似有凛冽的火焰在闪。
虞玄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攥成拳,又默然放松。
过了许久,姜绵微微摇了摇头,似是要否认着什么,她再望向虞玄,声音苦涩。
“四年之前,未溪之畔,你因为追猎一头野猪,遇到因去未云庵上香而迷路的我。”
虞玄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声音喑哑:“对不起,绵绵,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