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章
幽幽青光泛彩于高墙立柱，飞檐瓦璃；成设亦如水晶剔透清莹，这座仅仅从外表看上去就令人不由感到强烈的冷峻凌然压迫，而同时又美得妙不可言的华树宫殿，在这个弦月置空的夜晚，却显得与它主人的心情犹如一个暖室一个寒泉般如此不相符。
“樱仙子大人喜欢的茉莉花茶……不过这个紫砂壶并瓷盏来斟茉莉花茶没关系吗？影响了味道的话，对樱仙子大人就太失礼了。”下意识的自言自语，流露出主人对来客细致的关切。
虽然一早就开始忙碌着准备，而实际上到现在无论是整理收拾还是待客之用，也都确定了没有一丝的疏漏，但这位年轻的华树主人还是不安的在殿内踱来踱 去。毕竟，在等待的过程中再怎么准备万全，最重要的还是得到那位等待之人的肯定。自己都不知何时开始跃动不已的心，只有在对方微笑着赞许时才会安定下来 吧。
当然，前提是那位等待的她，对自己而言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
窗外如女子柳眉般细长弯曲的净月，不遗余力的挥洒着光辉，缥缈白纱般覆在那华树主人修长的身上，俊丽白皙的面上，小巧朱色的唇上。然后隐约间，唇齿微动——
“……樱仙子，大人……”
距离，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实际接触、目视、听闻上的也好，心灵体会、感情上的也好，它都仿佛顽皮的小神仙在恶作剧，若即若离，琢磨不清。也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景，此方的自己以为她还在彼方，其实她早已来到自己的身边，自己却浑然不觉。
泛溢着莹莹蓝光的硕大华树下，一个樱色身影伫立良久，纱羽水袂、腰际长穗已不知随着略带凉意的春日晚风起舞了多少次。
她不是在犹豫，因为她只是静静的倚树而立，没有丝毫徘徊于树中冥界宫殿与现世净界的举止。那样的娴静，无言的表明了她也是一个正在等待的人。不需要多的动作的等待。只不过，再睿智的人恐怕也解不透她在这特别之地的等待其意为何。
期待，期待着见面，与所思所念之人的见面。于是，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竟按捺不住那躁动的心绪，早早的便动身赴约。偏偏来到这一步之遥的两世交界处，一直紊乱的思绪冷静了下来——
现在方才夕落，离约定事件还早许多，冥士她应该还在准备吧。我若是现在就进去，只怕是会添麻烦。嗯……虽然也很想看看冥士慌张的样子，不过这次还是算了，等等再进去吧。
华树干上，溢青蓝光——三途水光。流光处，有道通两界。却冥净有别，冥者灵者应亦自知。
殊不知，凡冥灵混淆者，皆因那心中亦有一道三途水光，连了理、智与情、感的两界。迷茫又或坚定的做出舍一留一的抉择，得到依然是不为理解，不被宽恕。既如此，放弃选择，由了它混乱下去，自在弱水之地，伴着曼珠沙华，一同绚烂。

第一章
华树殿内修砌天井、地砖、屏墙、立柱无一不晶莹透亮，汇聚起点点夜晚里月华与灯火烛光，再反射到殿上。所以在一更天后，殿内座上两人也可以如在白日，清楚的凝视对方。
只是“可以”并不等同于“可行”。至少，对于现在的华树主人——月光冥士而言，两者间还少了一步名为勇气的阶梯。于是，这位相比其他冥士年轻得甚至略显稚气的女子，现在也只是微垂了头望着自己扶在膝上的双手，倾听客者语，暗闻客者香。值情趣处，方才深目泛光，含唇浅笑。
“冥士泡茶的技巧比第一次时好很多了，有花时间下工夫呢。看来下次去我那儿时我也要用心招待你了。”熏衣草色的眉目也含笑般舒展着，樱仙子轻捧茶杯婉然说着近似玩笑的话语。
“不……还不到家。樱仙子大人才是，茶艺也好琴技也好都那么出色，在净界众多神灵者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不同于眼前窈窕绮色仙女的调笑，月光冥士一脸腼腆轻声应道，而那只语间也都是真挚由衷的钦慕与赞美。
“也许吧。不过，冥士你怎么知道的呢，净界琴师的优劣？”微微上弯做半月状的盈紫双眸中倒映着自己终日所思的身影，樱仙子巧笑着故意问道。明明答案已了然于心，不过带些私心想亲耳听到对方悦然如泉的声音直接说出，顺便再看看对方语塞的样子。
“哎？啊！不是，那个……”如樱仙子所预想，月光冥士马上就害羞了，却不会撒谎掩饰，只似单纯的孩子般红了脸，头垂得更低，让墨黑柔顺的刘海微覆 了同样深色的双眼。“之前偶然有机会去了一趟净界，随便与人交谈，那个……关于樱仙子大人，似乎很多人都知道……”本来清越泠然的声音越来越低。
小小的计谋得逞，樱仙子开心的露靥笑道：“冥士特意去问的？你想知道我的事吗？”
羞得答不出口，又不能假意欺骗，月光冥士只得点了点头。
“以后直接问我就可以了哦。我也会问冥士的，关于你的事，我也想知道呢。”明朗的音调，略掉优雅娴静掩饰的直接爽朗，与娇小可爱外貌截然不符，樱仙子真实而鲜为外人所知的一面。
对于这样不知该说是成熟还是任性，直望着自己笑得一脸神秘而愈加绮丽的樱仙子大人，月光冥士从心理到动作都不知所措。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呆呆的点头了。
“不过很多问题今天恐怕来不及问了，时间不够啊。明天的话……冥士明天有空吗？” 樱仙子对已败在自己阵下的月光冥士乘胜追击。
“有，一整天……”与其说败得一塌糊涂，不若说心甘情愿被俘虏。心情也好，身体也好，一起忠心于她吧。只是，这样背德的想法，胜利者的她并不知道吧，因为自己不愿以此带给她困扰，不曾表露过。
“我们净界的西方颢天明天有祭祀庆典，陪我一起参加吧？”
“不过我在那种场合露面，没关系吗？”不是担心自己立场，清秀如水的年轻冥士首先想到的是可能会给对方带来多余的麻烦。
“那个不用担心，一个冥者参加一下庆典不会有谁在意的。只是总麻烦你，耽误你的时间，果然不太好……”不知樱仙子有意无意，颦起一双柳叶娥眉，香培玉润之容化作一幅为难样。
“不！完全不会麻烦。我明天什么时候去呢？”
即使在同界友人面前，樱仙子也极少笑得很开心，总是一副娴淡婉约的姿态，洁如披雪之兰。却为什么，可以对着眼前这个认识并不算久的冥界者发自心底真切的笑。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呢，难以抑制的想要看到这个冥界女子的笑脸，听到她泠然动听的声音。
樱仙子是敏锐聪慧的。考虑过，疑惑过，结论没有变过。
喜欢上一个不知道自己喜欢他的人，会很辛苦；喜欢上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会很痛苦。两者兼有的话，自己注定要吃苦了。但是呢，对现状乐此不疲的樱仙子而言，游走于夜晚再黑暗再渺茫，能有一丝月光萦绕也就够了，眷恋着，不会迷失。

“樱仙子，樱仙子？”
耳边的呼唤，将看着窗外出神半天的樱仙子思绪拉了回来。她随即望着对方莞尔笑道：“有事吗，堇蓝大人？”
“也没什么啦，只是告诉你庆典快开始了。你不走吗？”有着一头爽朗短发的堇蓝以同样爽朗的语气提醒着自己的朋友。
“抱歉，小蓝，你先走吧，我还有些杂事一会儿再去。”
“没办法啦，我被抛弃了。不过你刚才在发呆呢，樱仙子大人也会这样想着事出神可真少见。该不会是因为……呵呵……你心里有人了！”
“是啊，我有喜欢的人了，你想知道是谁的话现在就去颢天庙等着吧，他在那等我呢。” 樱仙子不变声色，亦真亦假地说道。
“哈哈，好啦，不妨碍你了，我先走了。”毫不介意樱仙子的玩笑，堇蓝开朗地笑着，挥挥手先行一步。
“连小蓝都看出来了，我还真是越来越不会掩饰了。唉……这样的心思真是没办法啊。”樱仙子无奈地自嘲到。
“什么心思没办法啊？”一如水击罄石般清越之音忽在窗外响起。
樱仙子稍稍一惊，很快换上暖阳般笑脸，望着窗外月白色身影道：“冥士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进来？”
“刚到而已，见你与堇蓝大人在说话就没敢打扰。”一手扶着窗棂一手摆弄着并不算长的浅色披风，月光冥士老实说到。“不过，樱仙子大人刚才是说什么没办法啊？我能帮上忙吗？”
说起来这种事是只有你才能帮我，不过你要我怎么说出口，又怎么可能请求你帮忙达成我自私卑劣的心愿啊。心里掠过一阵悲伤，樱仙子不禁想要叹了口 气，却都做不到，终是吸了回去——不能让那个正关切注视自己的她察觉，不想令她担心。所以依旧以平和的态度笑道：“冥士当然要帮忙了，说起来都是因为你 呢！”
“啊？因为我？那个……”没有听出对方口其中的玩笑氛围，月光冥士语气马上变得慌乱起来。
“不是说过吗，我想要了解冥士。但各方面好奇得太多，反而无从问起，真伤脑筋。所以冥士你要负责，今天不仅要陪我，还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不准嫌麻烦哦。”清婉高洁的樱仙子只有在她面前才能自然随意表现出的任性。
“啊……我很愿意。” 樱仙子大人要求的话，自己什么都会答应吧——败者对胜者心甘情愿的臣服。
“那么我们现在走吧？”小小的撒娇任性得到了满足，樱仙子如她的名字般绽放出樱色笑容。
“好的。”月光冥士放下扶着窗棂的手，往前门走去。“对了，那个……樱仙子大人今天也很漂亮，幽淡薰衣草味也很好闻。”
“不过还真没想到，晨天子那家伙把迷迭霖露带回去后竟然就那样随便放在颢天庙内，尤其在这种庆典之时，他还真自信。”年轻的男子声音，并不低沉，仿佛自言自语般饶有兴致道：“自信过分就是自负了。生出这种令人厌恶的情绪的代价嘛，我很期待哦。”
月光映照出那个立于柏树顶端的男子身形，隐约可见几分绮丽色彩飘荡飞扬，配合着男子不显高大的体形，可以说是神采飘逸甚而竟有几分轻浮之感。
“那么，献给迷迭霖露的庆典，开始了。”
霖者，天水；露者，地水。凡水之升华凝华，皆不过游离迷蒙于天地间，是以迷迭。迷迭霖露，超乎两界而归于两界。其形成于两仪，为幸为祸，终定于太易。

第二章
宽敞的八马并行之路此时也显拥塞。高悬于两旁的各式彩灯明火辉煌灿烂，照亮了摩肩接踵的众多神灵仙子。但见诸般华带飘动各色彩巾轻扬，怎一个热闹 神仙场。沿这喧闹一路行去，尽头便是红砖绿瓦雄伟非凡的颢天庙了。来自西方各路净界者以酒会友，以声乐友，于是庙外广场一片觥筹交错、杯盏相击，又有琴瑟 共鸣、琵琶附合、阳春白雪并下里巴人齐响，好不逍遥痛快。
樱仙子带了月光冥士并不往人多处凑，只在与大道相隔一里草木丛生的小径上漫步。那边的灯火通明越显此处月光清丽夜色宜人，那边人声鼎沸更觉这里幽寂静谧。
眼之所见、身之所感怎不会令心有所动？倘或游玩在外有杨柳垂湖、兰舟在水，自然会生出揖浆泛舟的心情。所以那一钩弯弯明月下，兰草蘅芷芬芳沁溢处，两张貌美白皙的脸不知不觉间红如灼灼桃花也是情理之致吧。
一个轻盈窈窕、秀发如瀑、樱纱似暮，一个修颀清秀、乌发丝滑、蓝衣飘飖。一个眼中神秘绮丽的紫色掩不住如夜空中闪烁星辰的情思脉脉，一个眸里貌若 深水之静实则禁不住泛起思绪缕缕的涟漪。一边双手不安定的交覆又分开，仿佛在等待期盼着什么，一边紧张地双手握拳，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距离又与两人在开着玩笑。明明是可以清楚看见你眼中倒影有我的近在咫尺，却不知你心中是否也想着我的天涯海角。于是渴望与害怕，被抚慰还是被伤 害，鼓起勇气伸出手去还是安于保持现状，距离描绘出的种种选择交相烦恼着两颗年轻的心。漂浮的船想要靠岸，为求得到达彼岸的安定，试探着，焦急的试探着， 只希望不是以其中一条船的倾覆来作为结束。
最后是月光冥士还在困扰的时候，一只纤巧的手温柔地牵过她的手，松开她紧握的拳，与她指指相交而握。然后又在她还来不及反应应该说些什么之前，轻柔得甚至略带一分稚气的声音先响起了：“现在是清明时节，冥士的手为什么这么冷呢？是不适应净界的天气吗？”
“不，那个，净界的环境很好。是我自己的原因，本来冥者大多都是偏冷的体质。”从被握住受得惊慌中回过神来，月光冥士有些语无伦次的答道。
“那样的话夏季里握起来应该会很舒服吧，我很期待呢。”带着温暖温度的手将同样纤细，却有些冰冷的手握得更紧了。“对了，昨天说过我还有问题要问冥士呢，要好好回答哦。”
“好，好的。”手上的温度直通心里。
樱仙子，到底是与月光冥士不同——对拥有的同样的心愿表现出来的相差甚远的决心与勇气，才是此刻隐藏在表面随意谈笑中真实的自己。
然后，那个被隐匿已久的真实的自己不想再飘浮不定，不甘心只是游弋不前——
“我想问，冥士与我一样十七岁了……”
哪怕是自己错觉的海市蜃楼，接近后就幻灭了——
“有喜欢的人了吗？如果有的话……”
至少曾经看见陶醉过，美丽的光影，至少以后不用再费力追逐，虚幻的色彩——
“可以告诉我吗？”
“……”
对方是意料中的沉默。这边是心里一阵苦笑：我真过份，用什么只是这样的问题不会带给她伤害作借口欺骗自己。明明早就知道以她的性格会有什么样的反 应了，还硬要给自己的一点点希冀盖棺掘墓，令她尴尬难言！自己任性固执也就罢了，为什么又要期望她能配合自己的不可原谅的心愿，幻想她会允许自己卑劣过分 的希望？
此时若不去想也就似往常玩笑般过去算了，偏偏这会儿心思混乱难以抑制，樱仙子越想越乱，越乱越伤，只觉脸上笑意难以维持，从不曾有过的几临溃决。自责也好难过也好悲哀也好，各种心情将要牵引出的会是同一种晶莹的东西。清风吹起一阵花香的时间，却仿佛百年。
不可以，不可以突然在她面前这样子。樱仙子极力控制着，想要转过身去缓过气来。却不防一只动作有些僵硬的手忽然扶上她的一边手臂，阻止了她的转身。樱仙子一惊，抬起头来，正对上那双暗如夜色、净澈似水的深目。动作，停止了。

第三章
离凌景轩最近的净沐去尘场所便是那常年湿热，以大大小小温泉石划出范围、界出形状的“与蝶泉”。
庆典尚未结束，众人怕是要放纵到半夜才会罢休。这会儿烟气氤氲的温泉内只有樱仙子一人悠闲放松地浸泡着。
“冥士真是的，就算留下来过夜也没关系啊。”单单在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樱仙子就不禁用出撒娇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双手捧起水来，正要往脸上浇去——“唉？这是什么！”忽然发现左手腕上多出了一道淡淡的痕迹，模模糊糊像是符咒般的形状。樱仙子抬着手腕仔细端详 半天还是不得要领，既不知道怎么有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仅仅可以确认那不是印画上去的，倒仿佛用刀割破肌肤，刻在了腕上。索性伤口不深，虽然这会儿 意识到有些疼痛，但没有鲜血流出。
樱仙子右手悬于伤口上，闭上双眼，心中默念着发动灵力，渐渐有樱色光点闪烁于腕上。她想着这种小伤的治愈不会有什么问题，再睁开眼时却吃了一惊， 那痕迹不仅没被消去，反而更加深了些。一阵痛意传来，樱仙子皱了皱眉头：“不管是有意或无意弄伤的，这也太奇怪了。不能用仙术的话，只好一会儿敷点草药包 扎起来了。”
颢天庙还在喧闹。种子已经破土发芽。其名为迷迭霖露。其孕育者，玩笑般就是那专用于净身沐浴的与蝶泉内被雾气缭绕的美丽胴体。
“唔……”稚气的声音发出了低哑的呻吟。
“哎呀，原来樱仙子也会发出这种声音啊！”坐在旁边的堇蓝放下手中卷轴露出一付诡异笑脸。
出乎意料的，樱仙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平和的微笑着回应她。左手无力的置在桌案上，右手握着的毛笔已经掉落到地上，只是紧紧按住心口位置，一脸痛苦难耐的表情。
“樱仙子？你身体……是心口痛吗？等一下，我马上施术！”发觉情况不对，堇蓝立即严肃起来，靠在樱仙子身边一边扶着她一边冷静的调动气息念动术语。
“不……不用了，各种治愈术都没什么用。我好像，得了什么奇怪的病症，时好时坏。现在，又发作……但没关系，一会儿自己……就好了。”樱仙子再固执，断断续续的话语也足够证明她现在的情况有多糟。
“……我知道了。但是你不用治疗，至少也要让我送你先回凌景轩休息。” 虽然担心，但堇蓝没有再对痛苦着的樱仙子寻根问底，只是以近似命令的语调说道。
“不……可以，我自己回去。这颢天正殿，言叶厅……不能没人。小蓝留下。”樱仙子一边喘着气一边还与堇蓝讲着条件。
对这样语意坚持的樱仙子，堇蓝知道反对也没用，只好悬着心把她送出门外。“一定要小心，如果路上觉得撑不住了就用‘虚境邻音’唤我。回去就上床好好休息！”
“嗯，你进去吧。连我的份……好好工作啊。”挥挥手，樱仙子转身蹒跚离去。

强烈的痛楚导致延伸向住处的林间小径，在樱仙子眼中模糊成了数条，她不得不停下来靠在路边的树上暂作休息。
掀起樱粉色的宽袂长袖，能看见前一晚的腕伤愈来愈深，已经形成了一个清晰奇异的图案。伴随而来的，是胸内那颗跳动的心仿佛正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残忍 剥削割裂着的剧烈疼痛，连头脑视线动作都被影响了的难以忍受。如果真的有让罪恶者沦落的地狱道，那些十恶不赦之徒们会受到的煎熬笞裂之苦，大概也不过如此 吧。
樱仙子其实半夜时便发作过一次，自己试过各仙术都不管用，最后用了些麻醉性药草才勉强撑过去那一时，早上起来也就好了。本来以为只是一时异状，没 太在意，不想这会儿又发作起来。相比之下，手腕上的表面伤痛根本就不算什么了。樱仙子知道不妙，怕再严重下去，已容不得自己再执意逞强了，便要使出虚境邻 音呼唤堇蓝。哪知被嗜之心一阵怪异压迫的气息急涌上来，立时脑中一阵晕眩，眼之所见光彩形影俱化作了白茫茫一片，手脚再支持不住，往前倾倒下去……
心神混乱所以不敢确定，但恍惚间自己好像被云朵托了起来。这种没有温度却十分柔和的触感，令酷刑中的自己稍稍冷静了一点。
“樱仙子大人，很难受吗？请坚持一下，我现在就帮你治疗。”熟悉的清越之音在耳边响起，非常安心的感觉。樱仙子完全放松下来，沉沉的闭上眼，失去了意识，将身体全部托付到那行云般人的手中。
张开黑暗视界，樱仙子看见的是熟悉的天井花纹。心脏已经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轻松得仿佛先时的痛苦只是幻象，实际根本不曾存在过。
“樱仙子大人，终于醒了，太好了。现在还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床边的月光冥士轻声而关切的问道。
实际已经恢复过来，除了手腕的皮肉之痛外也没其他不适。樱仙子稍花时间冷静下来调整思绪，然后才婉而笑道：“已经没什么了，倒是冥士你怎么会突然在那儿出现呢？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冥界做事吗？”
“啊？那个……因为有任务！在净界任务完成了所以想顺便看看樱仙子大人，想着这个时间你应该在言叶厅，就过去了……”声音与她的头一齐越来越低。
冥士真是的，既然想撒谎就再彻底一点嘛。看着对方不自然的动作，樱仙子就不由想要稍微欺负她：“是冥士用术治好我的吗？”月光冥士的头总算抬起一些，点了点。
“谢谢你，救了我呢。”笑得一脸晴光，让对方看得呆呆的红了脸。
“不过……”樱仙子故意拉长了语调将话题一转。“什，什么？”对方果然又紧张起来。“冥士还真厉害，我用了那么多灵疗术都不管用，冥士你甚至还不知道我哪儿不舒服，到底怎么回事，就把我给治好了。真的好厉害啊！”
“……那个……因为冥术与灵术到底不同，看樱仙子大人的情况冥术正好有用。”
“这么说是灵术不如冥术厉害了？”
“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樱仙子大人这次的病情比较特别，只有冥界术法才有效。”没有意识到对方的玩笑，月光冥士慌张答道：“所以之后请允许我每天来打扰一次，以免樱仙子大人再犯病。”
“咦？也就是说其实还没治好，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吗……冥士知道这种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了解到清况并不简单，又想起腕上的伤口，樱仙子终于认真 了，她单手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月光冥士见状忙把早就预备好在一边的披肩轻轻搭在她身上，又把盖住她下半身的衾被理了理才重新坐回原位。
“请问樱仙子大人手腕上有奇怪的伤痕吧？身体的不适也是从伤痕出现后开始的？”月光冥士少有的用她那双夜色暗眸直视着樱仙子灵动似水的紫瞳，视线间可以清楚体会到她深刻的关切。被自己抱有幻想期待的人这样注视着，还是第一次吧，连樱仙子也有些无所适从，点点头算是作答。
“果然是这样……”月光冥士移开了视线低下头去。但樱仙子还是在一瞬间抓住了她眼中闪过的一丝悲凄，正欲开口询问，月光冥士却又重新微笑着抬头挺 胸道：“樱仙子大人请放心，这种病在冥界比较常见，我可以为你治好的。不过要花一个月的时间。所以之后的一个月，请让我每天为你治疗。”
“一个月吗，这么久的时间太麻烦你了……”为难的语气其实是另一次以退为进。
“完全不麻烦！请一定答应我帮你做这点事！”慌张坚决的声音，又一次的陷入其中。
“这样啊……那么我就拜托你了，冥士。”面若如水中樱、气似雪中兰的神灵仙子浅笑着不露喜悦痕迹。
一条线头绪为感性，被欢欣着为粉色，连着对她的迷恋与渴望。一条线头绪为理性，被自责着为白色，连着对她的感激与歉意。两条线看似矛盾，纠结不清，其实在樱仙子心中编织着美丽的彩色画幅。只是……
只是还有第三条黑色的线在延伸着。樱仙子不知道，也就无法早早剪断。但等黑线把一切美丽的重要的都缠绕起来合在一起时，已经晚了，不能轻易说剪就剪了——连同重要之物与黑线一起毁掉？让重要之物被黑线永远束缚？
因为不知道，所以没有错。但迟到的悲哀又怎么会因为错误的开脱有所减少！失去重要之物的痛苦怎么可能因为“无意”而有所缓解！既然那严重的结果无法避免，迷蒙于三途水两岸的两个人要怎样做出最令自己不后悔的选择？

补插图
0章

1章

2章

二章

3章

第四章
柔情的四月仙女用晴光水露织成缭绫纨纱，抚过娇羞花蕾，又以罗绮剪作群蜂彩蝶，装点于这百花缭乱的四月天。远望去，小巧雅致的凌景轩也化成了山水画面的一部分，飞檐墙边在鲜花绿林中隐约可见。
樱仙子却未多花时间留恋迷惑于众多花姿花色，单挑了几株色明而不艳姿态不一的泽兰辅以银柳，插好后置于屋内显眼条案上。便是陋室也生辉溢香，何况画中仙居。樱仙子满意得嘴角微翘：“再有一个时辰就日落了，冥士差不多该到了吧？”
“樱仙子大人？打扰了，我今天来晚了些。”隔着木门，一如天气般清明之音如期而至。
樱仙子接受治疗已有半月，除了第一天确实感到了病症带来的地狱煎熬一样的痛苦外，再没因此有过一点不适，只有手腕上刀刻般的伤痕无论如何也消不去半分。因为那已经形成一个奇怪图案的伤明显与病情有关联，也曾找机会问过月光冥士——
“这个？没关系的，这就像是‘乌云’而已——下雨的前兆，也是雨水的根源，但本身的存在除了让人感觉心情阴霾之外并没有太大意义。”当时月光冥士是这样轻松回答的。
“乌云消失之时就是雨停之时，我的手上还得带着这伤一个月，就是这样吧？” 樱仙子也放下心来，用右手轻轻顺着左手腕上伤痕划着。
月光冥士点点头又接着说道：“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症，不过希望樱仙子大人还是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也不要让你的腕伤被人看见。因为你毕竟是一位净界神灵，却不小心得了冥界的病，这种事情……”
“我明白的。就算两界现在已有来往，限制比以前松了许多，但也是颇多顾忌。有居心不良者故意将一边的疾病带到另一边，要引起麻烦甚至发展成争端也 是可能的。我会小心隐瞒过去的。”当时的樱仙子接受了月光冥士的说法。之后这半个月里除了让月光冥士进行治疗之时，其他时候则把病情搁置一边没理会过。不 过因为得病的关系，使得月光冥士每日都到访，樱仙子总觉得像得到额外奖赏般暗自庆幸，甚至还有一丝感激。
但所谓的幸福，并不是敞开门扉做好一切准备接待她，她就会如愿幸临的。倒是意外这位不速之客，常常就此乘虚而入。意料之外，不仅仅是身受难料祸事，凡自己计划内、以为理所当然之事被推翻，心内经历祸事亦如此。而由此牵连出的后续，就是造成名为矛盾、疏远的沟渠了。
摆着花饰的桌案边，两人相对而坐，之间有清蓝光华自月光冥士双手微微闪现出来，又消逝在樱仙子胸前。
“冥士最近很累吗？一定是为我治疗消耗太多吧。”看着眼前消瘦且苍白却还一脸认真为自己施术的女子，樱仙子心疼的突然说道。
“唉？没有很累啊，樱仙子大人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的话身体精力状况都很好，完全不用担心的。”
还说为什么，这才十几天的功夫你就明显瘦了一大圈，清秀的脸上颧骨微现出来，夜幕作底的双眼也有些深陷，疲惫憔悴之态任谁看了都一清二楚，你还嘴硬。但樱仙子明白就算再争辩下去，那个傻瓜也不会承认自己因为治疗而身心疲倦受累，只得暗暗打算，如何弥补令她膳食休息好。
“冥士每日这样来回于两界，总是受累。如果冥界那边没有要紧事务，又不嫌弃我这地方的话，不如就暂时住下吧？”一直以来都怀有的期望，樱仙子借这个机会提了出来。不出所料的话，对方接下来就会红了脸紧张得移开视线，同时无法拒绝自己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
“谢谢你樱仙子大人，但我在华树殿还有些事必须要做所以不能住下，抱歉。”虽然反应的确是红了脸移开视线，但月光冥士片刻后做出的回答实在出乎樱仙子预料。
“冥士不用道歉啊，我只是随便提议而以。”樱仙子怔了一下后平静的微笑道；“不过一会儿的晚膳，就请不要再拒绝了。”
银盘之月，冷光缥缈，月下群芳亦露清幽姿态。

看着案上已显凋谢颜色的花朵，樱仙子面露忧愁，轻轻叹了口气。“这才几天，已经被拒绝好几次了，为什么冥士会……如果是讨厌我的话，又何必费时费力不惜付出自己的健康帮我治病呢？”聪颖如樱仙子，想着这些天的点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樱仙子大人要过去华树殿？那个……真的很对不起，我那儿暂时……不太方便。”
“抱歉，我有急事要赶回去，不能留下来吃晚饭了。”
“明天上午？那个……可能空不出时间。对不起，不能陪樱仙子大人了。”
倘或从一开始，慕心百合就因为没有浇灌呵护而凋零了的话，即使再被摘去也不会心疼。但偏偏之前最温暖的照顾已让纯白美丽滋长，此时再有摧残举动，便真的是悲剧了。而樱仙子心中重要的她，正在酿成悲剧。
“明天练练琴吧，冥士忙成这样应该很久没听过琴了。我记得她以前蛮喜欢雅琴曲的。”因为在乎着。樱仙子表现出她任性固执的一面，更加主动投入演绎这出悲剧。
几支形色略异的泽兰，在她手里被月白宽袂映得更净。“那个，看见樱仙子大人案上的花有些谢了，就带了这个过来。”
樱仙子抿嘴露靥欢欣而笑。你果然有注意到。虽然感觉面上呆傻，心思却细致和善，这才是自己所认识的月光冥士。不安消去大半，樱仙子接过花边插瓶边道“薰香宜人，好舒服啊。作为谢礼，治疗完后请你听我弹两首曲子吧。”
“樱仙子大人，我可能一会儿……”
“冥士你真的有好好饮食休息吗？”不等月光冥士说完拒绝的话语，樱仙子突然打岔道：“我觉得你越来越瘦了。再这样下去，我就不能继续请你给我治疗了。”
“治疗不可以停止！也不用找别人帮忙，我一个人就够了。我的身体没关系！”月光冥士少有的高声厉语，一下就否决了樱仙子。
樱仙子先是一惊，遂平静笑道：“仅凭气势勉强，我是不会接受的。请冥士实话实说，不然我真的不能再麻烦你了。”
“……对不起，我的身体最近的确有些不舒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月光冥士握紧双拳，声音越来越低。
“不止是身体吧？冥士最近有些奇怪，有什么麻烦可以告诉我吗？”若对方是别人，被回避一次后樱仙子根本不会再深究。但对着这个人，即使想不通还是忍不住要去计较，压抑多天的心情突然冒了出来，一步步靠近，不肯放过的追问道。
缩短到面对面的距离，可以连眼底的涟漪都看清了。但一阵沉默后，月光冥士侧过身去，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樱仙子大人……抱歉我不能留下来听你弹琴。”
看不见偏过头去的她到底是以怎样一副冷漠表情说出这种话的，樱仙子只知道自己的眼内已不能控制的开始闪烁。“是吗……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呢？”
“……”窒息的沉默。
已经够了。连理由都不被告知的话，自己就该知道退却了吧。
樱仙子眼内迷蒙，脸上已划出一条泪痕，正欲转身拭去，突然肩膀却被一双手迅速抓住。那手再一用力，樱仙子便重心不稳往前一倾，正倒在一个不显宽阔却柔软贴心的怀里。然后那抓住肩膀的手又穿过樱仙子绫带紫发，贴在她背上将她紧紧搂住。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我费心费力却又突然若即若离？为什么替我做了那么多却不让我帮你一点？为什么都不告诉我理由？为什么一边拒绝我一边又 要这样……”这样让我没办法拒绝你？樱仙子被刺伤、被吸引，却连那暧昧之物是不是玫瑰都无法确定。混乱下她抬手用力抓着月光冥士身后淡蓝披风哭出声来。
仍然是沉默，但拥抱的双手更加用力了。
其实明白，这样的拥抱这样的沉默就是你最真切的语言，表达着最真实的你，所以也尝试着倾听。但是不行，不可能懂了你沉默的全部意义啊。“还是，不 能告诉我吗……”樱仙子凄然苦笑，松开抓扯月光冥士披风的手，抵在她胸前，稍稍拉开两人距离后抬起头，想让紫目中映出那个先育花又摧花的园丁的面容——
如果身边有一朵云彩，在起风的时候就可以显示出无形的风的轨迹了。此刻她苍白苦涩的脸上，悬月之夜的眼正显示着她心底被沉默覆盖住的悲伤的轨迹吧。
樱仙子呆了，脑中什么迷惑什么埋怨一瞬成了空白，只剩下一个凄冷的身体还可以动作。她稍踮起脚尖，用自己泪迹未干的脸颊轻轻贴上月光冥士的一边脸。冰凉湿润，却无比真切，如同只有令寒冷雪片在手心融化时才能最真实的感受到完整的冬季一样。
樱仙子缓慢摩挲着，当感到对方被咸涩泪水润湿的薄唇时，闭上双眼，撑在月光冥士前襟的手略用些力，一张樱唇缓缓地往那封印住悲伤言语的出口迎去……
你选择了不令冷色心情由此美丽泉眼流泻的话，那我就选择成为这秘密封印处的修罗！用我对你的所有思恋打开它。反正，早就知道言语不适于你一如犹豫不适于我，就让我们俩这样选择会伤害到对方的方式吧。为了感知为了倾述，各种各样的顾忌已经多余了。
樱仙子完全令自己陷在那一刻期望已久的慰藉中，仿佛时间就此静止。
终于，月光冥士后退一步，先终止了两人不被饶恕的接触。她的双眸暗如黑夜，却没有了月华的光彩，止如深潭。咧嘴一笑，已是她能努力做出的最好表情：“樱仙子大人，我们……开始治疗吧？我还要早点，回去。”

第五章
“‘思想、情感、经历——是层叠在我们命运月桂上的众多叶片。而映照着这些叶片轮廓的河流，比流沙更连绵细滑。我们可以捧起的，能有多少？最后留 在手里的与那些逝去的，又有何轻重不同？那样的话，我选择全身心浸没在只有幻象般倒影的时间水流中，让这唯一不会变更的伟大之物将我一同消融带走。’ ——唔……”
青石径上，一位眉目清秀、行装素雅的女子一边走得徐缓，一边合上手中书本若有所思。
“每看一遍《千绪曲》都能所有感叹，冥士果然也到多愁善感的年龄了。看来以后姐姐要更注意才行，不能让冥士受到不良影响呢。”一旁与月光冥士同行的窈纠女子掩嘴巧笑道。
“不是那样的，风信子姐姐！只是我虽然喜欢《千绪曲》，却总有些疑问。” 月光冥士忙分辨道。
“这样啊，不妨让姐姐听听冥士的问题吧。虽然不保证能解决，但了解一下成长中的孩子的想法还是必要的。” 风信子故作成熟，更显婀娜风姿。真如风信子花般，艳丽媲美云霞。
“啊……只是觉得千绪仙女与游茏这个凡人间的爱情，那个……”
“虽然美丽深切，却不被允许。”风信子仿佛明白月光冥士说话断续的原因，接着说道：“违背了界限的绮丽，会以千绪仙女最后选择神明的一方，用自杀的方式拒绝游茏，回归鸿蒙境界作为正统结局，也是必然的。否则，连这个带有‘乱’性质的爱情故事也不会被允许广泛流传存在。”
“嗯，身为作者的清平仙子应该也是顾虑到纯粹‘乱”的作品会被封印，才只能以爱情上的悲剧，信仰上的升华收尾吧。” 月光冥士点头。
“那么，你的疑问是什么呢？”
“我只是在想，就算千绪仙女真正的意愿是抛却爱情的悟，她也没必要自杀啊。果然悟了的话，就应该能更好的面对拒绝游茏的。这样的选择，简直像在逃 避。想要爱情却注定只能让对方与自己万劫不复，所以用“悟”当作理由，“无”当作方法逃避了。也就是说，其实千绪仙女真正的本意是……”
“呵呵，这种明显违背界限，肯定‘乱’的话，不要在外人面前多说比较好哦。”风信子笑着阻止月光冥士继续说出有悖法理的见解。
“啊……对不起。”月光冥士方才省悟过来自己言语有失。
“不过呢，能够有像冥士这样想法的人，清平仙子也应该会高兴吧。” 风信子接着说出一句婉转而意义含蓄的话。
“作者高兴？啊！是，是的！”终于明白了风信子真正的意思，月光冥士一脸欢欣。
“那么问题到此为止，该做正事了。冥士往那边看，我们已经到颢天正殿了。” 风信子抬手示意月光冥士往前看，宽敞马路尽头一座朱户琼窗的堂皇宫殿引人注目。
不同与颢天庙一座庞大却孤立的庙宇，颢天殿由众间厅堂门房奇妙的连接而成，建筑群既轩昂壮丽又不乏细处画栋雕梁，不仅在西方，就整个净界也是闻名遐迩。从颢天正殿再往北一径深入，更有一座花台林木相辅相成，石桥游廊蜿蜒曲折，水榭楼阁点缀其间的奇景园林——寒胜园。
刚以十六岁轻龄成为华树殿主人，月光冥士还是第一次越过三途水来到净界。看着周围仙灵者渐多起来，紧张的不敢抬头挺胸，只斜着眼不住的四处张望。 风信子当然了解月光冥士心思，到了正殿门口时把她先领到一边，一指轻点在她额上笑道：“好了，公务就全部交给我了，冥士这次的任务就只有先熟悉一下净界风 土环境而已。在不添麻烦的前提下到处去转转吧，日落前回这里来就好了。”
所以现在，月光冥士正独自漫步在寒胜园。值阳春时分，落英缤纷浮于一脉清流，越显水澈，萦纡在山坳树杪间；紧贴水边，垂柳映镜，桃杏掩目，惟一条 稀疏石子甬路隐约可见。月光冥士欣喜得左顾右盼，忽然眼前一亮，一道霞光色彩在飘摇绿柳间若隐若现。月光冥士好奇得上前几步，方才看清原是一做工小巧的莺 状纸鸢，断线缠在了柳条上。她四下里张望一番，甬路上宁静无人。没人要的吗，挂在这儿有些可怜呢。这样想着，月光冥士靠近了些伸出手想要去解那断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