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 给
没有生存下来的诸君，
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
但愿他们原谅我，
没有看到一切，
没有想到一切，
没有猜到一切。
——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古拉格群岛》
苍璧与黄琮，初非俗所贵，粲然荐缫藉，可对越天地。
我岂卖饼儿，自炫三家市；持盘叫道边，虽售无乃愧！
文章等卜祝，王公以儒戏；书成藏名山，此是千载事。
——陆游《寓怀》

所谓苍黄，其实不过是两种颜色的名字而已。然而老祖宗留下的语言文字总有种神奇的特性，两个看似简单平常的字叠放在一起，往往便衍生出许多原先所不具备的意义来，譬如黑与白，譬如红与黑，也譬如这两个字：苍黄。
在那位伟人平生最著名的一首七律中，苍黄两个字的含义，是翻覆。以两种颜色的交替更迭，来隐喻一个时代的变迁，这样的引申义，始自于两千年前的古籍《墨子》。
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古人想借此说明的，其实只是人与环境之间的一种关系。一个内心纯白的人，恰如一束洁白的丝绢，想成为什么颜色的缎匹，并不取决于自己，而取决于自己被安放的位置。换句话说，哪怕一个人竭尽全力想成为一朵白云或者一片红霞，假如不幸被人扔进了一桶墨汁，他也只能认命地接受，余生永远与黑暗为伍的现实。
这并不是什么难懂的道理，只是当金大坚终于想明白这一切时，时间已经是1970年，而他本人的年纪，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逼近了四十岁。
四十不惑，并不是说人到了这年纪便能自然而然地拥有世事洞明的智慧，而是一旦到了这样的年龄，对于那些当年曾经迷惑不解的问题，早已失去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兴趣。
四十岁的那一年，金大坚在北方苍茫辽阔的天宇下偶然抬起头来，眼前是一片彤云密布的天空，铅灰色的云朵密集而沉重，像是荒野里无主的墓碑，又像是心底压抑已久的某些记忆。
1970年的第一场雪在面前飘落的一刻，他终于再次不可抑止地回想起1945年的往事。那里，也许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壹】 惯于长夜过春时
1945年那个冬日的黄昏，金大坚第一眼看见萧让，是在父亲经营的印社门前。
暮色四合，彤云低锁的天空隐隐现出几分雪意。最后一缕光线即将从窗口消失的一刻，他刚好做完当天的全部功课，正准备去外面透上一口气，刚刚打开屋门，便看见父亲金三爷引着两个他不认识的人，提着沉重的行李箱，朝着自家的方向走来。
一高一矮的父子俩，身穿长衫的中年人和未满十三岁的瘦弱少年，萧让和他的父亲。
他们不是访客，而是归人。
战争期间背井离乡的流亡者，在这个冬天终于迎来了归家的时刻。大约三个月前，他刚刚与这座城市的民众们一起，亲眼目睹了欢庆抗战胜利的热闹场景。五颜六色的标语贴满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天后宫前舞狮舞龙的队伍比过年时还要热闹——在他过去十五年的记忆里，从不曾有过如此盛大的节日。
一座城市，不管是怎样地繁华，一旦沦为异族统治者手中的玩物，总不免沾染了几分日薄西山的萧条冷寂。对于自小便居住在老城厢的金大坚来说，家乡在他童年的记忆中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是士兵们列队穿过北马路时整齐的跑步声，是海光寺戒备森严的日本兵营，街上偶尔驶过运兵的军车，单是那一排排森冷的眼神和密密麻麻的枪支便足以令人畏惧。
而那些情景，是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了。听着广播里那些令人振奋的新闻时评，他本能地感到了身为一个中国人的自豪和激动，尽管和自己相依为命的父亲脸上，兴奋之余流露出来的神情，更多的仍是凝重。
那个身材单薄瘦弱的少年，穿着一件对他的身材来说是过于肥大了的灰色棉衣，手里吃力地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磕磕碰碰地走进院门。而在他的身后，两个体积更加庞大，分量也更加沉重的柳条箱，则一左一右地提在他身穿长衫的父亲手中。
按照父亲的说法，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卢沟桥事变前，两家人住得很近，彼此间常有来往，只是在双方阔别七年之后，金大坚对父亲当年的这位老友，早已全无印象。
“您是……萧先生？”
中年人点头，报以和蔼的微笑，父亲金三爷却大声呵斥他：
“还不帮人家拿下箱子！这孩子，白长了这么大，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他吐了下舌头，跑上前去接过男孩手里的皮箱，沉甸甸的分量令他的整条手臂往下一沉——金大坚后来才知道，那箱子之所以会如此沉重，是因为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我叫金大坚，你呢？”他扭过头去问他。
“萧让。”
面前的男孩轻声答道，清亮的眼睛里绽开了诚恳的笑容。

这天晚上，金大坚和萧让是挤在同一张狭窄的床铺上度过的。
金大坚曾听父亲说起过，金萧两家原是世交，萧家人几代都是读书人，祖上单是中过进士的就有好几位，到了萧让父亲这一代，家道虽然衰落了不少，但诗书传家的传统却依然未改。萧让的父亲留过几天洋，回国后在大公报做了两年记者，在报上发表过不少笔锋锐利的时评，也正因为这一点，在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人占领平津后，他只能携妻带子，举家南下流亡。
归来已是陌生人，连那座曾经留下过无数家族记忆的院落，也在数年前不幸毁于炮火。萧先生本打算找家旅社暂住几天，却被金三爷死活拦住了，金家的住处虽然也不算宽敞，但拨出一间房让给昔日的老友住上几天，总还是不成问题的。
屋子已经收拾下了，只是家具还没有备齐，萧让只能在金大坚的床上将就一宿。
时钟已经敲过了十二点，两个少年却仍然没有丝毫困意，一个是因为突然变化的环境不习惯，另一个则是为了家中多了个新朋友而感到由衷地兴奋——作为父亲膝下的独子，金大坚却是早就期待着能有像萧让这样的一个兄弟了。
“听爸爸说，你们去过很多地方？”睡不着的时候，他悄声问躺在身边的少年。
“也不算太多，被日本人的飞机一路追着跑，挤火车、坐船，从南京到武汉，再跑到长沙，都守不住，后来到了重庆，才算安顿下来。”萧让轻声说，“我妈妈，就是在武汉被日本人炸死的。”
“武汉——应该是1938年的事，那年我五岁，很多事情都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天我们本来要坐船过江，日本人的飞机突然来了，扔下的炸弹炸沉了船。船上的人都掉进了江里，水面上全是浮着的皮箱和黑压压一片的人头，爸爸死命拽住我的胳膊，总算没有被江流冲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妈妈被淹死在长江里。”
往事如此惊心动魄，金大坚甚至想象得出当时混乱而惊怖的情景，身边少年的语气初时还算平静，但说到母亲的死，终究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哽咽。金大坚翻了个身，在夜色中久久凝视着萧让的眼睛——倒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眼泪，伸手摸一下他脸，也是干的。
“还以为你哭了——”
“没有，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哭鼻子，像个什么样子？”
硝烟战火中的乱离天下，人命轻贱得不值一文，这原是件可悲哀的事，但听那瘦瘦小小的男孩用大人般严肃的口气，把“大丈夫”三字煞是郑重地说出口来，金大坚还是差点被他逗得笑出声来。
“大丈夫……你才多大啊，竟敢号称是大丈夫？”
“十二岁，古人甘罗十二岁都当了丞相，十二还算小？”
“起码比我小——得叫我一声哥。”
黑暗中，他用了一种逗弄小动物般的目光看着他脸，萧让愣了一下神，垂下眼帘。
“哥。”
“哎——好兄弟。”
倒是个乖顺懂事的孩子呢。金大坚满足地向着萧让的身侧靠了靠，将本来就不甚宽大的棉被尽可能多地让给他一些，在他终于抑制不住倦意朦胧睡去的一刻，脑海里剩下的只有一个隐约的念头：
——从今天开始，有他陪在身边，自己在世上，从此便不再是孤单的了。
【待续】


尼玛看个开头我就想哭~忒惨了这么正经干什么干什么啊

要允许平时一向不正经的人在坑里正经地YY一下么~~~

不正经三个字你会写米？

这文的不正经是渗透在骨子里的~~~~~~~

早晚有一天全都虐回来~！

饭饭你虐人的积分本来也不少了......

我刚刚上游戏，半小时杀了24个人~爽了，不虐了

这坑明明是HE。。。。。。

她不但虐人，还擅长自虐~~

狂暴状态！~暴击值1200+~你记着我还有一篇金萧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