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从来萧瑟独自愁
柳生神色平静的跟随导师走出校园,金发教授看着他,声音里满是疑惑:“比吕士,既然那么想回去,又为什么不接受?”
紫发的青年声音平静,双手却在身侧攥成了拳。导师摇了摇头,无奈的收回了目光。
柳生跟随导师坐上去机场的的士,心中挣扎。与日本东京大学的交换生名额,以他的成绩,想得到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同样,随之而来的是家里的问题。母亲近来身体大不如以前,分公司的事情又多,母亲一个人,早晚有一天会被压垮。
他的手曾在“同意”一栏徘徊不定,但终是在旁边的另一栏打上了对勾。
他没有接受,虽然他知道这样他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他也知道他不能。
绅士一生就只有两年的时间是属于他自己的肆意飞扬,但那两年已被他亲手埋葬。
所以现在的他没有任性的权力。
所以他只能在自己心里挣扎纠结、心下低叹,然后面上不动声色的做一个一丝不苟的绅士。
这是他理所当然的人生。
幸村部长、真田副部长、柳前辈、胡狼学长和丸井学长、赤也——
还有雅治。
柳生平光镜后的双眼微阖,不知道这个挑食的家伙胃病好一点没有。
忽然一片惆怅。
回不去了。
那洒满他汗水和唯一一次疯狂的日子。
何其短暂的两年,却令他一生难忘。
柳生看着车外的行道树飞快地后退,来往的人神色不一,天空暗淡的就像他此时的心情。他微微吐息,想要压下此时心内的躁动。
他几近疯狂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但他不能。
那时他站在高尔夫球场内,扬手挥杆,球入洞,途中划过优美的抛物线,在天际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然后他转生去拿球,便看到了那个银发少年笑着向他走来。
他说:“你的身手很不错,打高尔夫太屈才了,来网球部吧。”
虽说是礼貌性的带了个“吧”字,语气也懒懒洋洋,仿佛不过是随口一问,但少年眼中的势在必得还是一览无遗,几乎灼伤了他的眼。他推推眼镜,语气淡漠的异常:“部活时间无关人员请离开。”
于是少年真的转身走了,留下一个漫不经心的背影,半道上忽然转过头,冲重新拿起球杆的柳生戏谑一笑,声音轻佻:“呐,我叫仁王雅治,不要忘记呦,绅士大人。”
柳生的手几不可见的停滞了一下,下一秒流畅的打出一个球去,在不远的地方砸出一个浅浅的痕迹。他看了看天色,像部长告假后向学生会走去。
虽然要变天了,但他平静的波澜不惊的生活不会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少年的邀请而改变什么。
当时的他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仁王似乎铁了心要拉他去网球部。上学时会在校门口遇见他,放学时会刊见他倚着树等在社团门口,甚至是学生会走廊上,学校食堂他常坐的位子旁,都会多出一个银发的身影。
柳生作为立海大附属中学的风纪副委员长、学生会执行部部长,常年负有绅士之名,也就是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对谁都是能帮则帮,做什么事都是一丝不苟,几近苛刻的要求自己,坚持着“日行一善”的原则。
可是这样淡漠的自己,所有心情不显山不漏水的自己,居然也有被逼妥协的一天。想到这儿,柳生不禁柔和了眉眼。
三个星期,仁王雅治风雨无阻的每天报到最少三次。早上门口堵人、中午抢他便当,下午看他部活,悠闲地像是没有任何事情一般,而最令柳生疑惑的是,他再没有开口提过网球。
于是柳生忍无可忍的开口询问。
那张狐狸脸上扬起洋洋得意的笑,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柳生愤然,当然面上依旧平静,他抬手将手中的高尔夫球打出去,抛物线的终点正是球洞。
仁王开口。
他说不管是网球还是其他,我觉得和你呆在一起不会错。他笑得眉眼弯弯道,不要小看欺诈师的直觉。
柳生无奈吐气问,网球是什么样的?
仁王黄玉色的眸子眯了起来,他变戏法一般地摸出一个网球。
“网球是你一个人绝对打不了的。”
于是仁王在高尔夫部长似乎能杀人一般的视线中带着柳生离开了。
他们去了那片红土场。
之后便是一场双打的神话。
柳生推了推眼镜,神色平静而苍凉。
日本。青年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淡淡的青白色在指间若隐若现。
那是他再也不敢随意提起的地方。
那是他的心遗落的地方。
出租车飞快而平稳地行驶,映入眼帘的是飞快后退的绿化带。
钝钝的痛在心中蔓延开来,带着名为思念得支离破碎的情绪。
——雅治。
那个人在阳光下漫不经心地斜立着,苍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却是狡诈得令阳光失色的笑意。他一手拎着球拍,另一只手不老实地拎着自己的平光眼镜,黄玉色眼瞳中笑意满满。
柳生有些想笑,却又在一瞬间抿直了嘴角。
他安静地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前排金发教授在和司机交谈着什么。
而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比吕士,走了。”
柳生在导师的催促下走下车来,向机场内走去。今天是和导师一起来接从日本东京大学来的交换生的,当时导师念名单时,他恰好去了实验室整理器材,因而并不知道今年的交换生是谁。
不过无论是谁,都并不重要吧。
——因为雅治他,以他的成绩,根本就考不上东大阿……
“来自日本东京的飞机已经安全抵达,请各位旅客从二号出口离开机场,重复一遍……”
狭长的甬道、拥挤的人流,两个挺直的身影在二号出口的两侧安静地站着,良久,银发的身影走进了甬道。
不二夜里惊醒,一道水渍划过他白皙的面容。
他对着天边皎月喃喃自语,另一边床上的佐伯睡得正香。
一架飞机穿越黑暗,另一架飞机追赶黎明。
汹涌的人海将他们打散、淹没。
但他们还是一次次疾行追逐、原地等待。
他们是被命运操纵的傀儡,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各奔东西。
但现在的分离是为了更遥远的将来的团聚。
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这里。
这个有湿润海风吹拂而过的岛国,和这片洒满我们青春汗水的红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