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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 《杪冬》BY有时下猪(穿越父子年上淡淡的让你哭的受强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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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2-03-14 17:46回复
    “你常常会这样随随便便地跟着陌生人走?”
    太阳落下去的那半边天就像燃烧起来了一样,深深浅浅的红流动着,极致的眩目。
    杪冬抬起眼帘看向水天相接处,眼眸里印出一层薄薄的流霞。
    “也不算是,”他放缓了呼吸,回答说,“只是有时候,不知要到哪里去才好。”    六月七月,顺帝会带着他的皇子嫔妃大臣们去北乡避暑,独留在宫中的自己是雀跃且期待的,因为总算有机会离开皇城去外面走走。
    可是一跨出那道宫墙,欢欣鼓舞的心情就会被茫然所取代。
    天地如此广大,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而自己想去的地方,又是哪里呢?
    遇上拉货的老伯,他说“我要把这些东西送去澧都哟”,于是便决定去澧都看看吧;客栈里隔桌的大婶笑着念叨“我那闺女嫁去了沧州”,然后就想可以去沧州走走呢;热心的大哥赶着马车问“这位小兄弟可是要去云阳?天色已暗,这荒郊野岭的可没有村子歇脚,要不要顺你一程?”,继而摒弃脑海里想不出来的地名,踏上马车奔去云阳……
    找不到自己的选择,所以一路随波逐流。
    所以会跟着青衣人走,最重要的,大概也是因为他提供了一个可以前往的方向吧。    杪冬探出身,伸出指尖割开水面沉沉流动的霞光。
    青衣人站在一旁,白玉扇轻轻抵在唇边。夕阳的余晖在他面上浮动着结成一幅暖橙色的面具,掩去那些隐隐流转的心思。
    


    3楼2012-03-14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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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 章
        雨淅淅沥沥,下得颇大。
      一旬大师说,虽然雨水是上天的恩赐,可是下得太多,气会堵住的。
      杪冬不明白一旬那些好似藏着玄机的话,他只知道,要是一直下雨,河川的水会上涨。    一路跑回来的杪冬微喘着气,他拭了拭脸上的水珠,收起油纸伞,推开青衣人的房门。  “我要去黎县。”杪冬开口说。
      青衣人从书里抬起头,奇怪道:“怎么忽然想去黎县?”
      “听说那边在闹水灾……”杪冬解释一句,“大叔接下来是要去德州?我是来告辞的。”他顿了顿,又说,“顺便留个地址给我吧,以后好把银子还给大叔。”
      青衣人挑眉:“为什么不一起去黎县?”
      杪冬愣了一下,问:“大叔要去吗?”
      “去啊,”青衣人叹了口气,“为什么不去?”
      在杪冬的请求下,他们当天就备好马车往黎县出发。
      “大家都拼命地往外跑,”杪冬挑开一角帘布往外望,青衣人凑过去,看见大雨里混乱的仓皇出逃的人们,“只有我们在往里赶。”
      “黎县是比较危险……”
      早晨的时候,听从黎县来的人们说了那边的情况——洪水爆发过一次,地势低的房屋全被冲毁了,许多人丧命其中。雨停了一两天又开始下,堤坝年久失修,只怕再一次洪水就会淹没整个县城。  害怕死亡的纷纷外逃,就连县令都丢下百姓离开了。可是,总有些会留在黎县的人吧?比如说跑不动的老弱病残,比如说不愿抛下家乡的热血青年。
      杪冬起身,青衣人抬眼,问:“怎么了?”
      “去帮未矢赶马车,看能不能再快点。”
      门帘掀开了又放下,马车里只剩下青衣人。他用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窗沿,风时不时将门帘吹开一道缝隙,隐隐可以看见那个少年挺立在风雨中,单薄且倔强的背影。
      敲击的动作逐渐变慢,青衣人幽深的眼里有暗光闪过。
      黎县乱成一团,笼罩在死亡恐惧中的人们、失去亲人伤痛的人们,在苍茫的雨幕里发出一声声让人心恸的悲鸣。
      杪冬问清楚堤坝的方向,跨上马扬鞭而去。
      “跟着他,”青衣人叹了口气,对未矢说,“别让他受伤。”
      浓郁的夜色里,一道黑影闪进黎县最豪华的府宅,跃进唯一还有灯光渗出来的那个房间。  房里那人看见青衣人惊讶了一下,然后不慌不忙地跪下轻呼:“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顺帝转身坐进椅子里,环顾一下装饰得颇为奢华的房间,拂袖道,“庄爱卿倒是住得挺舒服。”
      庄季站起来,白玉般的脸挂着轻慢的笑:“陛下知道,臣是过不惯俭朴的生活的。”  顺帝半眯着眼,冷哼一声。
      “倒是陛下怎么会到黎县来?”庄季疑惑,“臣可没听到风声。”
      顺帝笔直修长的食指支着眉角,沉默不语。气忿有些奇怪,庄季收起那幅玩世不恭的表情,静立在一边等候。
      良久,顺帝才回答说:“是甫子阳要来。”
      庄季“啊”了一声,看向他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冷漠,孤僻,目光短浅,资质平庸’,对于子阳,朕一直都是这样的印象。”顺帝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语气里却带了些不可察觉的疲惫,“现在却发现,朕完全不了解他。”  庄季微微皱了下眉。他压下听到那句颇为亲昵的“子阳”时的怪异感,静待下文。  “朕前段时间在甫子阳身边安插了几个暗影,他们汇报说待朕离开皇城,子阳也私自出宫了。”
      “擅自离宫可是大罪,”庄季皱眉,问,“太子殿下为何出宫?又为何要到黎县来?是否与秦屿山相关?”
      “似乎不是,”顺帝轻啜一口茶,“朕一路跟着他,反而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一个人背着包袱,从这个地方走到那个地方。没有目的,也不留眷恋,只是静静地,在那些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边走,一边看。偶尔会在奇怪的地方停下来,忽然就扬起嘴角,让微笑一点一点蔓上脸颊,蔓上眉梢,蔓上每一根发丝,在流逝的人群中闪闪发光。那个时候,他在想些什么?
      用手指慢慢滑过破旧的高墙、石栏、篱笆,拖着孤孤单单的影子,抬眼望向天空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7楼2012-03-14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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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庄季沉吟一阵,开口道,“现下正是紧急时刻,秦屿山随时会有异动。”  “朕明白,”顺帝放下茶杯,那丝疲惫与疑惑顷刻间消失无踪,“朕会派人看着他,至于那个欺君犯上的无赦——”他抬起身,眼眸里闪过阴狠的光,“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待事成定局再行处置。”
        庄季点点头,道:“秦屿山这边,臣也会仔细盯着。”
        “卿的能力,朕自然放心,”顺帝抬抬手,懒洋洋地问,“黎县的水灾,卿打算如何处置?”
        “臣派人去号召群众守住堤坝,尽力控制住灾情,”庄季顿了顿,又说,“二殿下已经带了赈灾物资,正往黎县赶来。”
        “他倒是会收买人心。”顺帝淡淡道,他站起来,踱了几步,回头又说,“给朕寻个住处,子阳和朕在一起,他不知道朕的身份。”
        “陛下还是尽快离开黎县的好,”庄季的嘴角重又勾起轻浮的笑,“陛下呆在这里,臣岂不是要费尽心力守住黎县?哎呀,可要起早贪黑了……”
        “起早贪黑?”顺帝嗤笑,“卿还是忙点好,花街柳巷玩得太多,当心玩出什么毛病来。”
        庄季也不恼,凤目一挑拖长了声调说:“臣——多谢陛下关心——”
        顺帝轻哼一声,衣袂一翻转身飘出房间。
        第二日傍晚,雨势变小了,守堤的人忽然多起来,于是未矢坚持着把杪冬带去青衣人的住处。
        两个人都异常狼狈,脏兮兮的衣服贴在身上,头发乱七八糟,上面还粘着泥土和杂草,暴露在外的皮肤,遮盖在肮脏的泥沙下,隐隐可以看见一道道擦伤划伤,藏在里面的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肩膀和膝盖部分的外衣已经磨成了破布。
        交待过不要让他受伤,却还是受伤了。
        青衣人伸出手指碰了碰杪冬脸上那道最长的还在渗血的伤痕,心里有种莫名的烦闷。  “去洗个澡。”他说。
        杪冬避开他的手,疲惫地笑了笑,转身走进屏风后面。
        再出来的时候未矢已经不在房里了,杪冬问了问青衣人,青衣人回答这里只有两间房,未矢出去另寻住处。
        “我可以和他住一间啊。”杪冬说。
        “不行。”青衣人看了他一眼,声音沉沉的略带寒意。
        “现在哪里找得到住处?”杪冬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天空,眉微微蹙起,“未矢已经很累了,找他回来住吧,我可以去堤上。”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青衣人拉住他,沉默半晌,最后叹气道:“我跟你一间,未矢另一间。”
        青衣人说是去找未矢,杪冬就窝在椅子里一边擦头发,一边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他是真的很疲倦了,从昨日到今日不停重复着扛石块、扛沙袋、扛木桩这样的动作,眼皮都没合过,所以青衣人回来的时候,杪冬手里握着那块擦头发的布巾,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烛火还在微弱地闪烁着,他的黑发轻轻散开,包裹着纤细的肩膀,印在雪白的衣袍上,如一片泼出去的水墨,在火光下闪动着奇异的光泽。
        青衣人的呼吸沉了沉。
        喜欢人……这样的生物吗?
        他伸出手去,轻轻抚上那些像是活过来了般、一不小心就从指缝间溜走的发丝,眼眸里闪过一抹疑惑。
        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一向言听计从的未矢,为何会为护堤而遗忘自己的使命?质问他的时候,他回答说:“属下欲强行带殿下回来休息,殿下却问属下喜不喜欢人这样的生物。”
        “殿下说,他很喜欢。”
        倾盆大雨,汹涌的河水,摇摇欲坠的堤坝,还有身边那些努力着想要活下去的渺小的人们。
        特定的环境里,那样的话确实能够触动人心。
        你喜欢人这种生物吗?
          青衣人可以想象杪冬那时不知看向何方的目光,淡淡的语气,还有浅浅的笑容。
        我很喜欢。
        他理解被打动的未矢,不能理解的,是说出这种话来的杪冬。
          喜欢吗?
        青衣人皱起眉,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变大。
        那一次,杪冬救那个孩子而自己快要被淹死的时候,青衣人是站在船头冷漠地看着的。  看着他默默沉在水里,等待空气一丝丝流逝,生命也一丝丝流逝。仰面透过水流望向天空,没有挣扎,没有痛苦,没有不舍,似乎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所有的眷恋。
        


        8楼2012-03-14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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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人,也会喜欢人吗?
          力气又大了些,杪冬不适地偏偏头,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
          “……大叔?”或许是还没完全清醒,他的眼里浮动着氤氲的雾气,声音也较平时低沉许多。
          暗哑的,带着一丝慵懒的魅意。
          青衣人的手顿了顿,从他头发上移开。
          “未矢呢?”杪冬打了个哈欠,问。
          “在隔壁。”
          杪冬哦了一声,青衣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手伸出来,给你上药。”
            杪冬乖乖把手伸出去,青衣人给他抹上药膏,丝丝凉意顺着青衣人的指尖蔓延开来——手指,手心,手背,胳膊,然后是——肩膀。
          “肩膀没事。”杪冬收回手,笑了笑,然后注意到青衣人略变冰冷的目光,那笑意便渐渐收了回去。
          “真的没事,”他偏开头,淡淡地说,“不用管它。”
          扛了那么长时间的重物,怎么可能没事?青衣人伸手按了按,杪冬如触电般站起来,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
            青衣人注意到他稍稍将右肩往后藏,可自己按的明明是左肩。
          杪冬赤足站在地上,漆黑的眼眸静静地,倔强地看着他。
          青衣人忽然想起来,甫子阳右肩上是有一片龙形烫痕的,那是在他出生时,自己亲自用烧红的铁片烙上去的印记。
          胸口一窒,心里泛上点点沉闷的疼痛。他避开杪冬的眼,沉声道:“睡吧。”
          青衣人睡在外侧,杪冬睡在里侧。
          杪冬紧贴着墙,手指下意识地绞在一起,眼睛闭得死死的。
          被压得青紫的皮肤在慢慢升温,从淡淡的温热一点一点到让人难以忍耐的灼烧的炙痛。  其实刚出生的婴儿痛觉是很迟钝的,听觉也不灵敏,可是那时候杪冬却清晰地听到了那句冰冷的,带着讥诮与不屑的——
          “朕不杀他,朕会让秦家人亲自杀了他。”
            然后,就是刻骨的疼痛。
            或许是因为滚烫的烙铁,或许是因为不安与失望。
          夜色浓稠得如研过头的墨汁,黑暗粘上杪冬的面颊,然后蔓延开来,将整个人紧紧包裹住,找不到一丝光芒。
          素在哪里呢?
          母后在哪里呢?
            杪冬死死抱住自己,在浮浮沉沉的茫然中疲惫睡去。
          醒过来的时候,雨奇迹般地停了。杪冬打开窗户,阳光一下子洒进来,照在面上暖洋洋的。远处传来人们欢欣雀跃的声音,杪冬听着,微微眯起眼。
          堤坝守住了,暂时也没有爆发洪水的危险,可是杪冬和未矢却依旧早出晚归,整日混迹于灾民中,帮他们重建堤坝,或者修葺房屋。青衣人看着总是弄得又脏又累的两人,也只能无奈地皱皱眉。
          甫子昱的队伍渐渐逼近,不期将至的消息惊动了整个黎县。
          杪冬扛着修堤用的木桩,静静站在一边看人群涌动。
          甫子昱要来黎县吗?杪冬疑惑了一会儿,却又马上释然了。是啊,有什么事顺帝总爱差遣甫子昱去办,毕竟,他是最受宠爱的皇子。
          杪冬看着人们念叨着甫子昱时一脸的崇敬,弯起嘴角笑了笑。
          母后,你看见了吗?
          他抬头望向天空,似乎想要穿透这明媚的阳光,寻找到隐藏在云后面的那一张笑脸。  你的子昱不仅健康平安,还深受父皇器重,深受百姓爱戴。
          这样,你会不会放心一点?会不会……稍微多想起我一点?
          杪冬低下头,微微垂了垂眸。
          “……那个梦……可以成真吗?”
          那个关于幸福的梦,可以成真吗?
          素,母后,如果用我一辈子的时光来为你祝福,上天会不会许你一个幸福美满的来生?  可以的吧?
          一定可以的吧?
          有人压低了声音谈论说二殿下迟早要取代那个平庸太子的啊,杪冬低下去的脸却闪着希冀的笑。
          他扛起木桩,从兴奋的人群中匆匆走过。
          


          9楼2012-03-14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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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杪冬本想在黎县多留几日,可是顺帝要回皇城的消息让他不得不准备马上回宫。
            杪冬对自己的易容技术很有信心,但顺帝实在是个厉害的人。一天两天还好,日子一长难保小园子不在他面前露了马脚,到时候只怕整个千尘宫都会被牵连。所以,要赶在顺帝之前回宫才行。
            他向青衣人说了要走的事,青衣人站在窗边摇着扇子,轻轻瞥他一眼。
            “很急?”那人问。
            “啊,”杪冬垂了垂眼帘,“家里人会担心。”
            撒谎。
            青衣人用力握了握扇柄,没有答话。
            虽然知道自己要回宫的消息一放出去,他定会找借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这种简简单单的理由,不知为何,听上去隐隐有种被责备的感觉。
            不受宠的太子,早就没有会为他担心的家人了。
              那孩子,一定是知道这一点的吧。
            心不在焉的杪冬没有在意青衣人的沉默,他走到门边,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说了句再见。
            歪着头笑了笑,再转个身,人影就这样消失在门边。
            再见。青衣人闭上眼,虽然眉宇间透着点点倦意,嘴角却慢慢勾起。
            子阳,我们怎可能不再见?
            夜色已深,千尘宫的烛火还在闪烁,无赦坐在桌边,像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的那样,默默等待。
            灯盏里的火花幽幽跳跃着,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照亮了一角深不见底的思念,以及平日里隐藏的极好的,大概那人永远也不会发现的,禁忌的爱恋。
            夜很沉,没有一丝风,门檐上杪冬亲手挂上去的风铃却微微动了动,响起了细小的空气震荡的声音。
            无赦猛地站起来,一转眼就看见暗自思念的那个人静静立在门边,浅浅轻笑。
            “无赦,”他低声说,“我回来了。”
            “……啊,”高大的少年握着剑的手松了又紧,他强压下把那人紧紧拥进怀里的冲动,最终也只是无甚表情地应了一句,“殿下,你回来了。”
            小园子还在睡着,杪冬要无赦不要吵醒他。
            “让他睡吧,我先去洗个澡。”
            无赦点点头,顺手从柜子里翻出换洗衣裳,杪冬接过的时候,鼻尖嗅到一点点阳光的清香。他眨眨眼,朝无赦笑着说了句“谢谢”,然后抱着衣服转身跑进内室。
            留在门外的少年偏开头,耳根微微泛红。
            浴池里的水汽婷婷寥寥,杪冬对着模糊的镜子,用布巾蘸着纯酒一点一点抹掉脸上的伪装。
            “杪冬”的伪装。
            “甫子阳”的伪装。
              略偏蜡黄的颜色慢慢褪下去,露出常年掩藏在颜泥下,柔嫩细致到有些不可思议的皮肤。那样白皙的毫无瑕疵的颜色,甚至会给人一种暗暗散发着荧光的错觉。
            从光洁的额开始,接下来,是细长的眉,精致的眼,淡粉色略显苍白的唇。上唇心往下稍稍凸出一点,给那张好似不染烟尘的脸添上些艳丽的颜色。
            杪冬低着头,长长的黑发从肩膀滑落,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他忽然推开镜子,沉身潜入水中。
            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不久又重归沉寂。
            甫子昱长得像顺帝,所以他洒脱飞扬,嘴角一勾就可以扰乱春心无数。可杪冬,却长得像生他的女人——不是周皇后,而是秦贵妃。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掩盖自己的容貌,虽然知道做下这个决定,就注定这辈子都不能以真实的姿态出现在阳光底下,但是,却永远都不会后悔。
            杪冬重生的那天,也是周皇后的孩子出生的日子。早他几个时辰出生的甫子昱,拥有瑞云千里,银龙缠身的吉兆,注定不凡。
            杪冬记得那一天。
            顺帝说:“朕不杀他,朕会让秦家人亲自杀了他。”
            然后,被烙上那片子虚乌有的银龙烫痕的杪冬,就代替了甫子昱,以嫡长子的身份坐上太子之位。
            除了顺帝和庄季,除了周皇后,除了自己和无赦,除了那些与此相关已成白骨的太监宫婢,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其实那个光芒万丈的甫子昱才是最终的储君,而平庸无奇的太子甫子阳,只是一颗用来嘲笑秦氏疯狂野心的棋子。
            一颗一开始,就被遗弃了的棋子。
            或许在外人看来有些可怜,不过杪冬不在乎这些。
            因为养育他的周皇后,长得和素一模一样。
            杪冬固执地认为,母后就是素的转世吧?这一生,是上天对他的赏赐吧?
            做出隐藏容貌的决定,不是为了帮顺帝掩饰,而是因为害怕。
            害怕会被迫离开母后,害怕丢失那种幸福到让人流泪的温柔,害怕又一次,她不愿再爱自己。
            已经怕极了,已经承受不起再次失去的痛了。
            如果是自己的贪婪导致了上一世无法挽回的错,那么这一世,他不会再奢求什么了。  能做的,只有拼命去珍惜。


            10楼2012-03-14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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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想静静地、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将每一个微笑,每一丝温暖,每一点关怀牢牢抓在手里,再深深刻入心中。
              他愿意代替甫子昱承受秦家的明枪暗箭,愿意代替甫子昱承担太子该承担的危险,愿意顺着母后的遗愿,守着甫子昱的平安。
              他可以付出一切,只求她,不要忘了自己。
              下一世,下下世,永生永世,都不要忘了自己。
              只求你……不要忘了我……
              肺里的空气几乎用尽,杪冬浮出水面,趴在浴池边喘息着。白皙清瘦的背脊,随着仓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门外响起小园子醒了后咋咋呼呼的声音,杪冬抬起头。
              纤细的手指撩开湿淋淋的黑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再露出来的时候,弥漫在水汽中莫名的伤痛似乎已经消散干净了。
              他发了一阵子呆,然后弯起嘴角笑了笑。
              从隐蔽的小柜子里拿出颜泥,拾起扔到一旁的镜子,杪冬重新将自己的脸,一点一点装扮成那个相貌平凡的甫子阳。
              


              11楼2012-03-14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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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杪冬抿抿唇,继续带着青衣人一路飞奔。
                迷烟的药效渐渐消退,杪冬的轮廓一点一点清晰起来。青衣人侧头看着他认真的眼眸和微微蹙起的眉,不知为何嘴角就勾起点笑意。
                “要带我去哪里?”青衣人凑近了杪冬的耳朵问。
                温热的气息在耳侧辗转,杪冬不适地偏偏头,回答说:“一个安全的地方。”
                “哦?”青衣人不置可否,杪冬回头看了眼他染血的衣袍,又皱了下眉。
                “马上就要到了。”说了这句后,他闭口不言,只是不断地加快飞跃的速度。
                在几乎找不到方向的山林里绕了几个莫名的圈,总算看到那个挂有“枫山”牌匾的小院。杪冬松了口气,把青衣人安顿在床上,然后熟门熟路地翻出药膏和布条,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好。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杪冬垂眸看着还在渗血的伤口,言语里有些担忧。
                青衣人低笑一声,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
                杪冬看他一眼,在床边的地板上坐下,问:“只有大叔一个人吗?未矢呢?”
                “他有其他事要做。”青衣人的语气淡下来,似乎不愿谈,杪冬点点头,也就不再问。    杪冬不说话,青衣人也不说,却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杪冬被盯得有些不舒服,有些局促地扯开话题说:“刚才,挺危险的……”
                杪冬转头看向窗外,青衣人盯着他细长的脖子,忽然起了逗弄的心。
                “杪冬担心我?”他扬着眉,慵懒的语气里带着些调笑。
                杪冬“啊”了一声,那个声调含糊不清,不是升还是降,是肯定还是否认。
                青衣人就当他是肯定了,开始调动措辞描述那场厮杀。省去了前因后果,轻描淡写里还是透出了险恶的阴谋与入扣的危机,以及青衣人漫不在乎的骄傲与不屑。
                杪冬心不在焉地听着。
                月色很好,他看见盈盈月光顺着窗棂洒进来,暗自沉浮,忽然就笑了起来。
                “有人对我说,无论是谁受伤了,总会有人为他难过。”
                月光如纱雾般,一下子模糊了视线。
                杪冬恍然间看见那个小小的自己带着满身伤痕回到家,素手忙脚乱地为他上药,一脸心疼。
                她说『无论是谁受了伤,总会有人为他难过』
                『杪冬受了伤,我会难过』
                然后倔强孩子的心防一下子就被打开,他趴在素怀里,头一次为无处诉说的委屈哭得泪流满面。
                那样久远的记忆了,杪冬却觉得仿佛仍在昨日,似乎伸出手,还可以碰触到那时候萦绕在素身边淡淡的香水气息。
                月亮大概是被云遮住了,光线稍稍暗下去些。
                他回过头,正对上青衣人幽深的眼,于是又笑了一下,说:“为了那些会难过的人,大叔还是小心些……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吧。”
                青衣人坐起身,摸了摸杪冬的头。
                他忽然有种冲动问——你会不会为我难过?
                不过却终究没有问。
                这样的问题太突兀,他有种直觉杪冬不会撒谎,而那个答案不会是自己想要听的,所以,还是算了。
                杪冬趴在床沿睡着了。
                他拒绝了青衣人睡到床上去的好意,固执地以一种并不舒服的姿势趴在床边。
                他说床太小了,会压着大叔伤口的。
                他说我就在这边,大叔疼得难受了就推我一下,我陪你说说话会好一些。
                轻柔的语调,干净的眼眸,那种理所当然毫不造作的体贴,会让人心一点一点变得柔软起来。
                顺帝的手指绕着杪冬的发旋轻轻转了几个圈,然后停下来。
                杪冬没被吵醒,他睡得很沉,呼吸却极浅,给人一种不想再醒过来的感觉。
                顺帝低笑一声,抛开脑海里莫名奇妙的念头,凑过去打量杪冬睡着后特别乖巧的侧脸。  在数次漫不经心的会面中,顺帝勉强记得甫子阳有一张最多只能算清秀的面孔。他在杪冬的人皮面具接口处慢慢轻拂,手指停顿良久,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真难以想象,这个少年会是朕的儿子。
                顺帝叹口气,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13楼2012-03-14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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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杪冬醒的时候,青衣人还在睡着。
                  他揉揉僵硬的腿,起身走出房门,然后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时间还早,天边微微泛了点白,山林里静悄悄的,似乎整个世界都还沉浸在梦乡中。空气里漂浮着朦胧的水雾,闻起来湿嗒嗒的,杪冬踩在林间小道上,深深浅浅地往前走。    杪冬喜欢这个时刻。
                  夜间盛开还未败落的花,雾气中淡淡的清香,安静的篱笆院落,刚刚苏醒的天空,还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滚着露珠的芒草间,只有自己拖着淡得看不出的影子摇摇晃晃地走过。
                  好像整个世界,醒过来的只有自己,好像这些新鲜的美好,全部都只属于自己。
                  杪冬抬起头,琉璃般的瞳仁里闪动着孩子气的笑。
                  就让它们,只属于我一个人吧。
                  坐在山顶的大树上,随手摘下片叶子,放在唇边吹出悠扬的曲调。
                  天渐渐亮了,阳光从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间流泻出来,一下子就给整个天空染上温暖明媚的颜色。
                  杪冬伸出手,看着指尖在流动的霞光中变得晶莹剔透。
                  上一世的梦,这一世的梦,忽然就这样纠缠在一起,虽然隐隐疼痛着,却更有一种微妙的幸福的感觉。
                  素,你知道吗?一个人守着回忆过日子,实在是寂寞得快要疯掉呢。
                  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素,母后,来陪陪我好不好?
                  有个什么人,来陪陪我好不好?
                  “杪冬。”
                  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杪冬收回伸展在流光中的五指,低下头的一瞬间表情变得有些茫然。
                  他转过身,青衣人站在树下,仰面看着自己。
                  金色的光晕在他面上浮动着,树影斑驳,那个人略显冰冷无情的眼睛、鼻梁、嘴唇,都在晨曦中慢慢柔软下来。
                  他带着淡淡的笑,像是怕惊吓到坐在枝头的那个少年般轻轻说:“这里的朝阳,倒真是美丽。”
                  杪冬盯着青衣人疑惑了好一阵子,然后才从唇角边悄悄绽放出一个笑容。他从高高的树杈上跳下来,歪头笑着说:“是吧?很美丽吧?”
                  阳光亮晶晶的,满满盛进他弯起来的眼睛里,青衣人心中一动,伸手揉乱了那一头黑缎般的发。
                  杪冬将青衣人带去酒肆,安顿好他后才匆匆赶回宫去。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杪冬终是迟了晨间的课,被大发雷霆的学傅罚着抄写礼仪。  “二殿下要回来了。”无赦说。
                  杪冬垂着眼仔细誊写那些繁多琐碎的礼仪,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送去赈灾物资以后,二殿下没有多留,也没再去北乡,急急忙忙就赶回皇城了……”无赦说了一会儿,发现杪冬并没在听,便顿了顿,问,“殿下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迟?”  “嗯,”笔尖在砚台上蘸一蘸,浓黑的墨落在白纸上,勾画出一个个娟秀的字,杪冬甩甩酸痛的手,说,“遇见一个认识的人,他受了伤,我照看了一阵子。”
                  “那人叫什么名字?”无赦皱眉,“什么来路?”
                  杪冬用笔杆抵着下巴想了会儿,摇摇头:“我不知道。”
                  “殿下!”
                  杪冬看着气急的无赦笑了笑,说:“又不是什么非得要知道的东西。”
                  无赦盯着他不说话,杪冬苦恼了一会儿,最终叹气道:“大叔救过我的命。”他简单说了一下与青衣人的相遇相识,无赦的脸色随着那些云淡风轻的陈述逐渐阴沉,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杪冬挥手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杪冬低声说,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惫,“人总是要防的,但是在皇城外面,我不想辛苦地计较那么多……”他停下手中的笔,盯着笔尖上那一滴摇摇欲坠的墨汁忽然陷入沉思。
                  无赦转身出去,在无人处一掌击碎摆在廊边的木桌。
                  说不出口的话堵在心里,积聚成一丝丝缠绕在眼底的戾气,不知何时就会爆发出来。    杪冬掀开酒肆的蓝底白纹布帘,一进去就看见坐在门口面色不善的流筠。
                  “怎么啦?”杪冬看着他一张俊脸气嘟嘟的,笑道,“有你这种门神,客人都被吓跑啦。”  流筠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就你这破地方,根本没客人来好吧。”
                  


                  14楼2012-03-14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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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杪冬嘻嘻一笑:“平日里还是有两三个客人的……”他忽然感觉到角落里青衣人缺乏温度的视线,便转过头,在看见那人桌前的酒杯时轻轻皱了下眉,“大叔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被忽视的流筠扑到杪冬背上,不满地哇哇乱叫:“杪冬这次又是在哪里找出来的乞丐啊?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疗伤他不感激就算了,居然还敢给我摆脸色看!气死人了!杪冬把他赶出去啦!”
                    青衣人扫过去一眼,冰冷冷的眼神里透着慑人的杀气,不久前还被教训过一顿的流筠也不怕,恶狠狠地瞪回去,再兀自缠着杪冬大吵大闹。
                    杪冬看着跳脚的流筠一直笑,他忽然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小声说了句:“乖。”
                    吵吵嚷嚷的少年像被人点了穴般一下子安静下来,各种情绪在他眼眸里流转而过,沉默良久,他开口说:“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哦。”杪冬收回手,点点头。
                    流筠又说:“虽然你比我大一岁,可是我长得比你高,也比你结实。”
                    杪冬笑了,又点点头。
                    “我的酒楼可不像你这破酒肆,大半天都没人来,我要回去查帐了,才不在你这里虚度光阴。”
                    杪冬也不挽留,只是挥挥手,说:“早点歇息。”
                    流筠跑到门口,又折过身说:“记得把他赶走。”他狠狠瞪了青衣人一眼,然后风一般跑出去,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那是我弟弟,”回过身,对上青衣人不悦的目光,杪冬解释道,“很小孩子脾气,大叔不要怪他。”
                    “弟弟?”
                    “是啊,”杪冬垂下眼帘,笑容里带着些看不清楚的柔情,“虽然长得不像,不过确实是弟弟。”
                    杪冬从酒橱里捧了缸青果酒出来,倒在杯子里舔舔,然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青衣人凑过去闻了闻,问:“这是什么酒?怎么一点酒味都没有?”
                    “酒肆里的人叫它青果酒,”杪冬晃了晃杯子,浅绿色的液体一圈圈漾开来,流泻出点点鲜果的清香,“因为我容易喝醉,他们就特意给我酿了没什么酒味的青果酒。”
                    青衣人抿了一口,评价道:“很甜,还有点酸。”
                    “嗯,”杪冬点点头,“如果大叔想喝酒的话就喝青果酒吧,它不伤身。”
                      青衣人嗤笑一声,用酒杯敲敲他的额头,说:“这个根本算不上酒。”
                    杪冬捂着额头躲到一边,抬眼看回去的时候琉璃色的瞳仁里闪动着的盈盈笑意,像流转的月光一般。
                    青衣人微微一滞,脸上闪过抹异样的神色,却又在扇子摇开第二下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要在这里借宿几日。”青衣人看了眼趴在扶栏上自得其乐的杪冬,开口道。  “可以啊,”杪冬撩开吹到眼前的发丝,回答说,“想住多久都可以。”
                    “姓流的说——要把我赶走?”
                    “不会的啦……”杪冬转过身,看见青衣人眼里的戏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又趴回扶栏上。
                    “以前也有人在酒肆借住过,”他探出身看着挂在树梢的那轮月亮,语气变得轻快起来,“有在路上遇到的,也有自己找上门来的,那会儿酒肆着实热闹了一阵子。”
                    “后来呢?”
                    “后来流筠嫌脏,就把他们赶走了。”淡淡的语气,虽只是略有些遗憾,却并不像流筠说的那样完全无动于衷。
                    其实这事青衣人是知道的,因为那个姓流的家伙一开始就拿它来警告自己——不要太嚣张哦,杪冬酒肆里的人,我想叫谁滚蛋谁就得滚蛋——那一脸得意和自以为特别的优越感,看起来真让人不舒服。
                    “杪冬把我和乞丐混为一谈吗?”低沉邪魅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杪冬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青衣人不知何时已经贴在身边,两手搭在扶栏上将自己圈了起来。
                    他的脸靠得很近,嘴角微微上挑,深不可测的眼眸里似乎忽然闪过些危险的光芒。
                    杪冬疑惑了一下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然后将身体往后倾,稍稍拉开两人间近得不太舒服的距离,他低下头,说:“这与乞丐有什么关系?只是单纯在讲借住这件事而已。”  青衣人看着他垂下去的睫毛,说完话后抿起来的嘴唇,想起刚才杪冬注视着他时干干净净的眼眸,还有往后退时发丝飘动扬起来的淡淡果香,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叹气。
                    他收回禁锢着杪冬的双手,转身走进房间。
                    清闲了几日,甫子昱终是回到皇城。
                    杪冬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城门口迎接那人。皇子之间这些繁琐的规矩颇为麻烦,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想这其中出什么乱子,惹人是非。
                    毕竟,甫子昱是个挑剔的人。
                    无视屏风上挂的那一大堆华丽衣饰,杪冬捡了件轻便的礼服,收拾好后唤小园子进来给他梳头。
                    穿衣洗漱这些事情杪冬从不愿假手他人,只是长发……无论再活多少年,他都拿它们没办法。
                    “殿下这件太寒酸了吧,”小园子边给他束上玉冠边嘟嘴抱怨,“会被二殿下比下去的。”  杪冬笑起来,说:“真要比的话,穿什么也比不过他啊。”
                    真要比的话,确实是怎样也比不过的呢。
                    杪冬立在城门口,看着远处那个嘴角带着骄傲的笑、在阳光下驾着马恣意奔跑的少年,像是承受不住这样耀眼的光芒般微微眯起眼。
                    谁能比得过呢?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年,生下来就像是为了映衬他人的卑微般,拥有让人移不开眼的夺目风采。
                    “皇兄——”
                    枣红色骏马一路奔驰而来,在健硕的前蹄就要踏到杪冬身上时高大的少年才堪堪拉住缰绳,潇洒地翻身下马,然后稳稳伫立在杪冬面前。
                    “吓着皇兄了吗?”甫子昱弯下腰,眼里噙着笑,挑高了眉问。
                    杪冬只觉得他的气息太近了些,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一步,摇了摇头。
                    甫子昱靠近的同时,杪冬身后的无赦开始剑拔弩张。甫子昱不经意间瞧见了,他顿了一下,然后嘴角不屑地翘起来,露出一丝挑衅的神色。
                    他凑到杪冬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暧昧语调低声问:“子昱是永远都不会伤害皇兄的,皇兄相信吗?”
                    杪冬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信。”
                    甫子昱似乎还不满意,他看着杪冬安安静静垂下去的睫毛,轻轻一笑,道:“子昱可是刚刚赈灾回来呢,救助了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灾民,皇兄不说些什么来奖励我吗?”
                    朝霞很明媚,暖阳轻飘飘地落在身上,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灼烧的疼痛感。
                    沉寂在身侧的小指微微瑟缩一下,杪冬沉默片刻,启唇道:“保佑子昱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保佑子昱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15楼2012-03-14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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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杪冬恹恹地趴在桌上,盯着水晶杯里淡绿色的青果酒发呆。
                      “心情不好?”青衣人摇了会儿扇子,懒洋洋地打断这沉闷的气氛。
                      “没有……”杪冬半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敛住眼眸里就要流转而出的疲倦,他撑起身,漫不经心地问,“大叔小时候有护身符吗?”
                      “有。”
                      “是大叔的娘为大叔求的?”
                      “她为我求过,”青衣人抿了口茶,“还有其他的什么人也求过。”
                      “啊……”杪冬垂眸掩饰住语调里的艳羡,笑笑说,“真好。”
                      青衣人挑了下眉,不以为然:“那种女儿家的东西,拿来何用?”
                      杪冬抿唇,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疑惑着说:“真心的话……总会有用的吧。”
                      他偏开视线,看向空气里那一团点燃了黑暗的火焰。
                      像母后那样真心祈求的,一定是有用的吧。
                      更何况,自己在乎的从来都不是有没有用。
                      杪冬又趴回桌上,从青衣人的角度望过去,只看得到他长长的睫毛投下来的一弯阴影,随着跳动的火光深深浅浅地摇曳。
                      “我要走了。”青衣人说。
                      杪冬哦了一声。
                      他起身看了那人一眼,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有空的话可以来坐坐,随便喝点酒,不收你的钱。”
                      青衣人的眼眸闪了闪,伸手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回到宫里,小园子告诉他甫子昱来过。
                      “我都说殿下身体不适不欲见客,他还不肯走,甚至想擅自闯进去,直到东妃娘娘出来他才罢休。”
                      杪冬点点头,他挥退还想继续数落甫子昱不是的小园子,吹灭烛火,沉身陷入那张空荡荡的大床里。
                      身体里压抑着的寒气慢慢泛上来,杪冬翻了个身,用胳膊死死抱住自己。
                      半开的窗透了一丝昏暗的光线进来,薄薄的床幔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在一片寂静中幻化出神秘的图案。
                      指关节一节节变白,杪冬更紧地抱住自己。
                      可是抱得再紧又有什么用?裹得再厚又有什么用?那种冷是从骨头里漫出来的,是从血肉中渗出来的,尖锐的刺骨的,像是要将身体里每一滴血液凝结成冰一般痛苦难耐。
                      无尽的黑暗里,有谁能提供一丝丝温暖?
                      昏昏沉沉中,杪冬似乎听见空气里传来什么人的轻声笑语,熟悉而又温润,带着明媚阳光里的花雨芬芳。
                      美丽温婉的女子柔声问子阳冷吗?是觉得冷了吗?
                      她说到母后这儿来吧,母后陪着你睡就不会觉得冷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淡淡白光中有人满眼温柔地朝他伸出手。
                      到母后这儿来吧,她说,母后陪着你。
                      杪冬笑了一下,向着漆黑冰冷的空气伸出手去。
                      母后,我很冷。
                      母后,你在哪里呢?
                      顺帝回宫了。
                      接风宴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琼华殿燃了清神的薰香,素雅的气味闻起来本应是干净清爽的,可是混上了脂粉、美酒和食物的香气,就变得有些粘腻且沉闷。
                      好像是空气一下子有了重量,沉甸甸的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杪冬坐在太子该坐的位置,静静等待筵席的结束。
                      大殿的另一边,甫子昱大约是在描述黎县的灾情,惹得那些娇媚的妃子们又是惊叫又是叹息,继而扭捏出慈爱的语调,在顺帝面前夸赞他不惧艰苦,救灾有功。
                      顺帝懒懒地笑着,并不答话。
                      夜色渐深,丝竹之音愈渐靡靡,妖娆少女的水袖长裙在整个大殿舞出暧昧的颜色,杪冬低着头,开始寻思是否该找个理由离开这里。
                      清歌小调唱罢一曲,上位那人忽然唤道:“子阳。”
                      子阳……
                      杪冬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抬眼看向顺帝,眉间蹙起一丝疑惑。
                      顺帝是从不叫他作子阳的。
                      必要的时候,那人就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冷冷唤一声“太子”,语调里总是带着些疏离的冷漠与淡淡的不屑。像子阳这种听上去颇为亲昵的叫法,真是莫名其妙的第一遭。
                      喧闹的大殿一下子安安静静,那些皇子嫔妃们暗自惊诧一阵,继而低笑着抱着看戏的心思,猜测这次帝君又要给太子怎样的难堪。
                      


                      16楼2012-03-14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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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帝优雅地坐在长椅里,有如工笔细细勾画出来的完美面庞不见一丝喜怒,深不可测的眼眸里除了一贯的尊贵与威仪,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在流转。他看着重又垂下视线的杪冬,勾了勾嘴角,问:“子阳在宫中,都跟着学傅学了些什么?”
                        是心血来潮吧,杪冬心想。
                        他随意报了些书名,等待顺帝像以往那样不耐地打断,然后将自己冷落在一边。
                        可是那人却一直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到令人窒息的眸子看着他,似乎在认真听着,又似乎心不在焉。
                        真是奇怪。
                        杪冬忽然停下来,抬头迎上顺帝的视线。
                        “就这些了,”沉默片刻,他问,“父皇还有其他指示吗?”
                        顺帝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杪冬顿了顿,又说:“儿臣不适,可否先行告退?”  上位者霎时危险地眯起眼,众人心道不好,皆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杪冬却似未尝察觉,仍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不卑不亢,只是等待一个答案。
                        顺帝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椅背,发出令人心悸的咄咄声,他半眯着眼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如此,子阳便先下去休息吧。”
                        “谢父皇。”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杪冬转身离开,留给那些心思各异的人们一抹毫不留恋的背影。
                        浮华褪尽,只有夜明珠还在幽幽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顺帝半躺在椅子里,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庄季静候在一边,肃穆的面容中透着稍许欣喜,和稍许忐忑的疑惑。
                        “年关过后,秦屿山的势力就将彻底铲除了……”
                        顺帝缓缓睁开眼,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那种即将剔除心腹大患的愉悦似乎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明年就该忙起来了。”庄季感叹道。
                        秦屿山一倒,接下来的就是改立太子。
                        改立太子……
                        顺帝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其实现在在宫中,权势最小的便是太子一支。这些年来在那些皇子忙着拉拢人脉培植党羽时,甫子阳却一直沉默着什么也不做,太子的虚名也只是靠已逝皇后娘家微弱的势力和所谓嫡长子正统的血脉支撑着。改立太子后,周家必然会反戈投向甫子昱,到时候孤立无依的甫子阳,只怕在宫中一天也活不下去。
                        顺帝眯了下眼,对这个早已料知且一手操控的局势忽然心生不安。
                        其实不该心血来潮的,他轻叹一声。
                        如果那时只是随便派个什么人跟着,或者根本置之不理,或许现在心里就不会有这些钝钝的疼痛。
                        在这之前顺帝从不相信血缘这种东西会产生所谓的羁绊。
                        可是事实证明,那个被他无视了十六年的孩子,只不过偶然关注了三十几天,便再也放不下了。
                        这种暧昧不清的感情,大概也只有血缘能解释了吧。
                        挥退庄季,顺帝独自坐在书房里。
                        半开的窗外月色幽幽,他又一次想起邶水的那个黄昏,少年淡到就要融进空气里、化作尘雾消失不见的微笑。
                        鬼使神差般唤住他的自己,其实心里有着莫名的慌乱。
                        就像是要失去什么一样。
                        少年说:“我叫杪冬,十二月的那个杪冬。”
                        他的眼睛看着自己,视线却似乎投向了另一个虚无的,未知的方向。笑容也好,不着边际的话语也好,放在自己掌心里的手也好,都似乎隔了一个天地,遥远得无法抓住。
                        就像是早已失去了什么一样。
                        “未矢,”背对着悄无声息出现在书房里的黑影,顺帝揉揉眉心,低声道,“计划有变,朕有其他安排。”
                        


                        17楼2012-03-14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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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人很久都没说话,杪冬又趴回膝盖上,看着沾染着月光的青瓦发呆。
                          半晌,那人才略带涩哑地问:“那跟着一旬,杪冬都学到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杪冬边在瓦片上划出些莫名其妙的符号,边淡淡地说,“我不够聪明,底子也不好,学了三年就只会轻功。”
                          “那个和尚只教了你三年?”
                          “是啊,”杪冬歪过头,朝青衣人笑了一下,“一旬大师说他在每个城市都只停留一旬,留下来教我三年,也是破戒了呢。”
                          “三年能学到什么?”青衣人冷声道,“这个师傅他当的也不算尽责。”
                          对于一个以云游四海为乐的花僧来说三年或许并不短,可是青衣人忽然记起那次杖责之后,太子一直高热不醒,好几次生命垂危,救过来之后又躺了两三个月才能下地行走。
                          虽然当时没把它放在心上,但是现在想到这些,青衣人怎么都觉得那个一旬所谓三年的补偿,亦不过尔尔。
                          他烦闷地喝了口酒,身边的杪冬却笑着说:“我也并不是很想学些什么东西。”
                          少年低着头,柔顺的黑发滑下去,垂在耳边,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子。他低声说:“不过一旬大师在这里的时候,在枫山的生活确实有趣得多。”
                          杪冬又沉默下来,青衣人放下酒杯,神色在清冷的月光下一瞬间无比复杂。他忽然伸手摸摸杪冬的头,道:“以后,我会常来。”
                          杪冬偏过头,露出一只眼睛盯着青衣人看,片刻之后,他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青衣人说想看日出,于是两个人都在枫山睡下了。
                          杪冬背对着青衣人躺在内侧,尽力贴着墙,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青衣人柔声说:“把手脚伸开,这样睡会不舒服。”杪冬却摇摇头。
                          他说:“冷。”
                          青衣人愣了一下,道:“现下还是八月。”
                          杪冬不答话,青衣人想起在黎县的客栈里,他也是这样死死地蜷缩在被子里,便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拥进怀里,轻声问:“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青衣人的动作很突然,杪冬吓了一跳,用力挣了挣,却总也挣不开。于是他僵硬着身体,背靠进青衣人怀里。
                          青衣人露出一抹略带得意的笑。
                          他一开始并不想这样坚持,只是少年凉凉的身体抱在臂弯里的感觉刚刚好,诱惑着他不愿放手。
                          青衣人叹口气,将下巴搭在他的脖根处,舒服地闭上眼,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夜色浓稠,最是光亮的窗户,杪冬也只看得到它模模糊糊的轮廓。
                          他静静感受着青衣人洒在脖根处的暖暖鼻息,咬了咬唇,半垂的眼眸里隐隐泛上些雾气。    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天还未亮两人就醒了。
                          杪冬坐在山顶的大树上等待日出,青衣人在树下练剑。
                          天渐渐亮开,淡淡的晨雾里银光闪闪,踢腿,跳跃,弯腰,旋转,青衣人挥剑的动作即华美又优雅,大气得就如舞蹈一般。
                          杪冬靠在树干上,摘了片树叶,随着他舞动的身姿吹出一段悠远空灵的旋律。
                          调子停下来的时候,青衣人已经站在他坐着的那截树枝上。
                          “想不想学?”青衣人问。
                          杪冬仔细考虑了一下,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学。
                          青衣人笑了。“还是学吧,”他抓起杪冬的手臂,“练结实点也好,你太瘦了。”
                          杪冬本想说练了剑也胖不起来,眼眸转了转,最终却点点头,说了句好。
                          


                          19楼2012-03-14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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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 章
                              皇城里众官员纷纷归位,早朝亦开始如常举行,日子就这样或忙碌或清闲地沉淀下来。  庄重的朝堂上权臣高官们为着一点私欲争辩不休,顺帝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字字珠玑,眼里透出些许不屑。
                            他下意识地看向朝堂右角。
                            杪冬默默站在那里,依旧是半垂着眼帘神游天外的模样。明明是个很显眼的位置,他却愣是有本事将之变成一个众人让遗忘的角落。
                            萦绕在少年身边的那股淡淡的、安静的、不起眼的气流,似乎隔断了四周与之格格不入的气息,营造出了另一个不容窥探的世界。
                            顺帝眯了下眼,在心底暗叹一声。
                            国无大事,早朝早早地结束了,杪冬偷偷打了个哈欠,跟着百官跪拜退朝。
                            昨夜剑术小有突破,他一时兴奋练到凌晨才休息了一小会,现在头脑里混混沌沌的,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找到在殿外等候的无赦,杪冬刚想踏上马车,身后忽然有人唤住他——
                            “太子殿下。”
                            杪冬回头。
                            苏饮提着官服小步跑过来,站定后觑了眼杪冬无甚表情的脸,面上闪过抹难色。
                            “听闻殿下前些日子身体不适……”
                            苏饮诺诺地,似乎有些话难以启齿。杪冬看了看远处三三两两离去的官员,带着他寻了个无人处。
                            “太子妃很好。”杪冬说。
                            被人道破心中所思,苏饮面上红了红。他轻咳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纱囊。
                            “北乡的梅开得正艳,秋语爱梅,我便采了些,烦请殿下带去吧。”
                            杪冬嗯了一声,伸手接过。“三日后,”他瞥了眼手心里精致的纱囊,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太子妃要去普惠寺祈福。”
                            苏饮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禁不住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欣喜。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喃喃地道着谢,心思已经飘到别处去的苏饮匆匆告别,急忙回去准备三日后与秋语的相见。
                            杪冬看着苏饮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一直藏着的浅浅笑意终是蔓上眼角。
                            他拎起小纱囊,透过金色的阳光似乎可以看见那萦绕在一片一片花瓣上的淡粉色芬芳。  像是可以期待的幸福。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立冬将至。
                            街角小巷热烘烘的小吃越来越多,像是胡辣汤,龙须面,灌汤包,还有杪冬最喜欢的酒酿芋艿。
                            “这家老伯做的酒酿芋艿是最好吃的了。”露天小摊上,杪冬捧着热乎乎的碗一边暖手,一边向青衣人郑重推荐。
                            一旁的老伯直夸小伙子有眼光,乐呵呵地又给他加了一大勺。杪冬睁了睁眼,像得了天大的好处般嘻嘻笑。
                            青衣人听着杪冬脆声道谢,看了看他通红通红的手指,奇怪道:“你怎会如此惧寒?”  “天生的吧,”杪冬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敷衍着回答,“虽然我叫杪冬,可是最怕的就是冬天了。”他皱皱鼻子,捞起颗芋艿咬了一口,然后被烫得吐了吐舌头。
                            青衣人笑了,递过去一杯水说:“别急。”
                            他也低下头尝了尝杪冬大力举荐的酒酿,倒确实软糯适中,香醇可口,只是——
                            “这个可比青果酒的酒味儿重,杪冬受得了么?”
                            杪冬没答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透着腾腾热气,那个眼神变得幽幽的,似有盈盈水波沉沉浮浮,流光潋滟。
                            青衣人胸口一滞,只觉得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只是一碗酒酿芋艿而已,不会醉的……”杪冬这样嘟囔着,但是一大碗酒酿下去,他已然微醺。
                            如果掀下那张人皮面具,洗去那层颜泥,就会发现他白皙的脸颊已经染上了淡淡红晕。  那是从未有人见过的美景。
                            “回去吧。”青衣人朝他伸出手。
                            杪冬盯着那只形状优美的手看了许久,思绪愈加混乱。
                            最后,他将自己的手放到那人掌心里,暖暖的感觉让他安下心来,倒是青衣人为那冰冷的感触皱了皱眉。
                            “怎么还是这样凉?”他问。
                            照理来说,喝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酒酿,手早该暖起来了。
                            杪冬笑而不语,青衣人叹了口气,把他细长的手指一根根蜷在自己手心里。
                            


                            20楼2012-03-14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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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杪冬看见屋顶上的青衣人时,心里是微微松了口气的。
                              昨天他把青衣人赶走了,也没有说晚上见,所以来的时候他在想,不知大叔还会不会过来呢。
                              “手里提的是什么?”杪冬还没说话,倒是青衣人先转过身来,开了口。
                              “一点小吃食,”杪冬将提篮掀开,里面有一罐瘦肉粥,几盒小点心,用厚厚的布包裹着保温,“大叔尝尝看吧。”
                              “哦?”青衣人也不客气,尝了几口道,“不错,是在哪边买的?”
                              杪冬不好意思地笑笑,回答说:“自己做的。”
                              青衣人看向他,似乎对他会做吃食很是惊讶。
                              杪冬抬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说:“有一次娘生病了吃不下东西,我便学着做了些……”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他弯了弯嘴角,“娘吃得很开心。”
                              青衣人没说话,杪冬微微撇开脸,轻声说了句:“昨天,对不起……”
                              “起”字的音还没结束,他就被青衣人抱进怀里。
                              抱得很紧,很紧。
                              杪冬的脸被迫贴在青衣人胸口,隔着衣服,可以听见那人一下一下强劲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大叔?”杪冬疑惑着唤了一句。
                              “……不要说话……”青衣人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像是压抑着什么般喃喃低语,“不要说……”
                              杪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皱了下眉,心想现在的大叔大概是需要安慰的吧,于是便乖乖让那人抱着,沉默不语。
                              四周安安静静的,偶尔听得到北风吹过的声音,青衣人的怀抱很温暖,是让人抵挡不住的诱惑。月色慢慢淡下去,杪冬的睫毛一点一点往下垂,最终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顺帝将他小心地移到床上,然后自己也躺上去,伸出胳膊将那少年拥进怀里。
                              他的视线轻柔地滑过少年平淡的眉角、小巧的鼻尖、纤细的下巴、修长的颈,然后是松垮的里衣下隐隐露出的,右肩上那一大片狰狞的烫痕。
                              伸出手指轻轻摩挲那片凹凸不平的伤疤,顺帝眼里闪过一阵痛惜。
                              不要说对不起。
                              他闭上眼,将少年的额抵在自己脖根处。
                              不要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是我刻意不去看,不去听。
                              是我太过自以为是。
                              不会再抛弃你了,再也不会。
                              所以,不要一个人悄悄地藏起来难过,好不好?
                              “……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月亮终是躲到了云层后面,夜色寂寥。沉睡的少年听不见萦绕在耳边的那句轻声叹息。    天气越来越冷,杪冬扫了堆落叶,和青衣人凑在一起煨山芋。
                              杪冬翻动着火堆,嘴角一直往上翘。青衣人见了,伸手刮刮他的鼻子,轻笑道:“这么有趣?”
                              “啊,”杪冬躲开他的手,歪着脑袋说,“只是没想到,原来大叔不知道山芋是埋在土里的。”
                              “这有什么好惊讶?”青衣人挑眉,理所当然地说,“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杪冬笑而不语,火光一闪一闪跳跃着,印在他漆黑的眼眸里,会让人产生一种想要凑上去亲吻的冲动。
                              青衣人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半晌,他才移开眼道:“我是第一次动手挖山芋。”
                              “嗯,”杪冬一边拨火堆,一边应着,“也是第一次偷人家东西吃吧。”
                              青衣人勾勾嘴角,装作不知道他悄悄在人家地里留下碎银的事。
                              “我小时候,常常偷人家东西吃。”
                              “哦?”青衣人显然不信。
                              “是真的,”杪冬笑着说,“那时候,我很调皮。”
                              青衣人回想了一下记忆里总是低着头躲在周皇后身后的,安静得宛如空气般的那个孩子,实在想象不出他调皮的样子。
                              青衣人自然想象不出,因为杪冬所说的小时候,是上一世的小时候。
                              在素没有找到他之前,杪冬不过是个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小小孤儿。
                              偷也好,抢也好,跟大块头的孩子打架打到头破血流,不过是为了那一点点裹腹的食物,或者一小片睡觉的地盘。
                              那时候的他,只是顺应着求生的本能活下去的动物而已。
                              


                              23楼2012-03-14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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