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原本以为我的记忆会像潮水一般涌来,但是没有。
有很多事情我还是想不起来,很多很多。
我还是老了,老了啊。
有些事情一直沉淀在心里的最深处,然后自己用某种利刃一刀一刀地隔开,看着满身是血的自己强作欢颜,斑驳了一地的血渍溅在手上,是那么的肮脏。
当我提起笔来的时候,我已经斟酌了很长时间。我不想再回忆起那些沉痛的回忆了——那是一个绝望的记忆,并且伴随着剧烈的头痛。
每当想起来,他那一双沉静的蓝眸便浮现在我的脑海——脑海里充斥着他,只留下他了——他在水里那般的透明。
——我又想起了那个夏天在那个咖啡店里,他唇上如柠檬般的香味使我沉醉,一如初见时他的眼眸,仿佛扬着波澜一般,在涟漪之中透过他的面孔,缓缓地接近,温柔而又神秘。
是谁先接近谁,已经不知道了。不过这也没必要知道,因为唇间有一种触感,就像蝴蝶轻轻一点,随即又消失了。
我能想象此时他的冰眸里一定映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然后他浅浅一笑——随即我一拳砸了过去。之后我确信我金红的瞳仁里映满了他捂着脸的样子。
——但是在那之后,虽然我们时常有比这更近一步的举动,但是好像都没法还原这一夜的感动了。
喂,如果你找到了喜欢的人的话,你一定会毫不忌讳的称呼他的名字吧?
写到这里,我忽然按捺不住的笑出了声,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是多么的刺耳——虽然是我一个人在住,但是一个人似乎也有那么点儿寂寞,但是我从来不与人过多接触。
我唯一用心好好相处的人就是他了。
对我而言那似乎就是全部了。
那么,待我喝杯茶,我接着写。
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洗练,咖啡已经不能再吸引我了,或许是人老了的原因,我特别执着于一杯清水洒上几瓣茶叶,这样的味道能使我精神一会儿,但也只是一会儿。这一会儿过后我的头又会隐隐作痛,那也是缘于那一天。
那么我接着写。
是的,我们彼此之间从来没有直接称呼过对方——甚至连名字也没有。你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滑稽戏吗?明明彼此之间十分有默契,但是却从来没有称呼过对方一个字。
“喂”这个词,好像就是我们称呼对方通常用的词汇。要不就是“你”、“诶”如此等等。似乎这已经成了寻常不过的事情,以至于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在我写之前我也想了很久。
我原本以为记忆会像潮水一般涌来。
他的名字我曾经埋在心里念了无数遍,差点挂在嘴边就说出去,但是我没说。
但是我没想到我从此一生再也不能念这个名字了。
诶,你后悔吗。
我记得他曾经这样对我说过,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层含义,而他似乎也是不经意之间问出来了。
那时我怎么回答来着?是后悔?还是不后悔?
那些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在水里他最后的嘴唇一张一合,勉强拼凑出一句完整的句子,然后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如此反复。反复。
那些天以来几乎每夜都是这样的梦,令人困惑不安。我很长时间在一遍遍询问自己的记忆,说我到底错过了什么,亦或是忘记了什么。
他的脸庞透过玻璃映在我的瞳仁里,那时我的心似乎是那么的绝望,那种痛楚从来没有过。我不禁反问自己,百里瞳啊百里瞳,你都做了些什么?
都做了些什么?在那被撕裂得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我似乎还能找到一些残余的碎片。于是在某个孤独的夜晚,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不大也不小,卧室里没灯,我躺在床上一块一块讲破碎的记忆拾起来,像拼拼图一般小心翼翼的原模原样安好,其间颤抖的双手关节发白,然后记忆便像积木一样倒塌了下去。
日复一日,从不间断。我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