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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前方无止境的黑暗，仿佛是临盆时经过母亲的产道，曲折而幽长。
朝鲜历代君王的陵寝之下，竟然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宫。
行走在地宫享殿的甬道中，两旁石壁的浮雕粗糙而呆板，细细看去，竟是一幅叙述朝鲜列国兴亡的史诗。每卷上都有一些特殊的图腾，代表所绘各国该时期的年号。
一身正黄色武装的男子在黑暗中秉烛前行着，忽然点燃了一个火折子，抛向了石壁。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揭开了黑色的帷幔，享殿两旁的长明灯全部燃了起来，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将男子的面容照亮。
这是一个年轻英挺的男子，他径直走到享殿深处所供奉的一个石龛旁，上面并没有神像，却反而供奉着一柄黑色的神兵。
男子阖着双手微微颔首一礼，抬起头的时候眼中似乎带着日曜的灿烂光华。他伸出右手，向着神兵有力地一招。
彷佛听到了召唤，整个石龛都在轰鸣震动，“铮”地一声，那把长剑竟然脱离剑鞘，一跃而出！
那柄剑带着不可忽视的光芒，自空中如流星般跌入了男子掌心。然后彷佛和主人阔别已久，一经入手，立刻吞吐出一道白色的剑芒。
“镇魂，好久不见。”那个人微笑着，轻轻抬手抚摩着剑脊，看着剑柄上镶嵌着的一颗明珠，眼神骤然一黯，喃喃低语：
“冬雨啊……十年，十年过去了。”
他低下头，轻轻将冰冷的嘴唇印在那颗珠子上，眼里的神色空茫而辽远。
忽然间，一声裂帛般的划弦，将他从沉思里惊醒。
那人抬起眼，偏殿千钧重的石门正缓缓升起。里面居然有一朵黑色的莲花，重瓣，花大如轮，盛开后直径足足有一丈，笼罩在一层如梦似幻的白色烟雾里。
轻烟散尽后，在那朵诡异华美的莲花之中，竟然趺坐着一个美丽的男子。
他的面色宁静安详，手里抱着伽倻琴，一袭暗红色巫服宛如焚烧三界的红莲幽火。
莲花下坐着的，是原星宿厅的首席国巫，也是现任地宫大祭司：宇。
自从先任大祭司张绿英去世后，她的神子“宇”接替了她的位置，独自在代表着朝鲜命轮的莲花之旁，守着这个幽冷的地宫。
身为地宫守护者，历代大祭司终生都必须活在阴暗之中。无论璀璨容颜还是惊世灵力，都将在往后百年沉默岁月里寸寸枯萎。
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五年，从未离开过一步，每日只是反复弹奏着同样的曲子。在这张如冰雕一般沉寂的面容下，他的心里，到底沉睡着什么样的事？
然地宫下的庄严与死寂，冰封住了所有的一切。
彷佛觉察到了他遥远的注视，莲花中的男子抬起眸子看着他，停下了手里的弦——当他的琴声歇止时，整个地宫彷佛忽然间寒冷了许多倍。
那个冰雕般的男子微微低首一礼，终于开口，声音如浮冰般在恢宏的地宫间慢慢扩散：“殿下要走了么？”
他定定地看着莲花中的男子，右手按住了示若生命的长剑，仿佛是在下着某种决心：“朝鲜的命轮，就拜托你了。”
“好。”他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低下头去，弹奏起了古朴的伽倻琴——黑发飘逸如缎，手指洁白如玉，因为长年没有到地面上接受日光的照射，竟隐隐透明。
他听出宇弹奏的是一曲《别云间》，便知道他已经在和他告别。
被称为殿下的男子双眼锋利如同剑芒，毅然地转过身去。
地宫甬道的大门正缓缓开启，阳光照射进来，白昼的光线瞬间将森严诡秘的地宫瞬间点亮。
“殿下……”
就在他准备跨出地宫的那一刻，伽倻琴铮然的曲声再次戛然而止，身后那个冷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他回过头，只看见那个美丽男子的双眸，明亮如同天上的月光，正柔柔地从莲花之上垂照下来，静静地望着他，“请一定要……活着回来。”
英俊诡谲的红衣大祭司，披散的黑发和额环间的宝石，以及他深沉如海、不可推算的一双眼睛……这一切，完全是他所陌生的。然而他看着这张脸，脑中一下子扑簌出几千个几万个画面，每一个画面上都是一张相同的脸，与眼前这张脸相互重叠。
“啪啪啪……”越墙少年漫不经心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什么小偷啊，那些本来就都是我的。”
“你说谎……”冬雨惊得倒退了几步，“这些除非是主上陛下御赐的，否则你哪来这么多宫里的宝贝！”
越墙少年的眼球翻滚了一下，然后镇定自若地说道，“对，对，这些都是主上陛下御赐给我……我哥哥的。”
冬雨皱眉道，“你哥哥？你哥哥是谁？”
“我哥哥……”越墙少年的脸微微涨红了，顿了一下，才说道：“我哥哥是今科武状元，这些都是陛下赐给他的！”
“你胡说！”冬雨愤愤道，“今科武状元的年纪比我们都小，怎么可能是你哥哥！”
“是么……”翻墙的少年神色有点慌了，却是咄咄逼人地回应：“人家的年纪你怎么知道！”
“我是来看我哥哥放榜礼的，我哥哥就是当今文状元。”冬雨认真的说着，“而且武状元就是我哥哥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在这时，内侍官领着羽林卫冲进了隐月阁，越墙少年低咒了一声“该死”，便一把拉起地上的冬雨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在奔跑的过程中，冬雨感到一生中最极致的飞翔。
从小被教导要有贵族和学者的仪态，从来就没有这么放肆地奔跑过，沉重的喘息，额角上流下来滚烫的汗水，就像是流云从身边穿行而过。
偏过头去看着身边那个少年，他是那样骄傲，明媚，耀眼，快乐。他的眉间写满了叛逆，写满了对这个世间种种礼节束缚的不妥协！
越墙少年仿佛对王宫的地形十分熟悉，带着冬雨在回廊间东拐西拐，最终在一个花丛前停止了奔跑。
“你……你还说你不是……不是小偷……”一丛开放的紫云英上，冬雨擦着额角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一看见……禁卫军就跑……”
“我真的不是小偷！”越墙少年力争道，“总之……总之，我有不能明说的理由……”
“可为什么……要说谎？”冬雨打量着少年身上的华服，“看你的样子，好像也是两班，为什么说谎连篇？”
“我……我……”越墙少年迟疑着，在草地上坐下，“其实我是要到宫外去……看我的弟弟。”
“弟弟？你这下……是要说武状元金明洙是你弟弟么？”冬雨在他旁边坐下，很不信任地望着他。
“才不是呢！”少年激动地分辩道，望着旁边人静谧的纯黑色眼睛，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缓缓叙述道，“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是正室夫人所出，早早就被定下来继承家业。而弟弟是妾室的庶出，还没成年就被送到离我很远的地方。以前我们住在一起时，他总是很淘气，可是真的很可爱。他离开之后，我一直很想念他，可父亲对我很严格，不许我出去见他……我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给他带了他最喜欢喝的酒和点心，正准备去找他，结果……”
落英缤纷中，少年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笼罩上一层哀伤。
“都怪我不好……”冬雨低下了头，咬着下唇，“如果我不吓到你，你早就翻出墙外和你弟弟见面了。”
“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好。”少年哽咽着，一直强忍着的泪还是流了下来，“如果不是我，弟弟就不会被父亲赶出去，受到他生身母亲分离的煎熬……”
“君子不怨天尤人。”冬雨细声安慰道，递过去一方翠绿色的帕子，“也不要责怪自己，都是上天注定的。”
“下次见面洗干净还你。”以男子汉的姿势狠狠擦了眼泪擤了鼻涕，少年将手帕塞进自己衣襟里，讶异于眼前于自己相仿年纪孩子的稳重，“你信命运？”
“是啊，父亲常说，做人要乐天知命。”冬雨淡淡地说着。
“哼，我才不信！”太阳下空，是少年飞扬的眉眼，“我就是朝鲜这个国家的……这个国家的……”
话语忽然就哽在了喉间。
“这个国家的什么？”冬雨觉得这个少年的语气非同寻常。
“真的想知道？”少年低下头，看了冬雨一眼，狡黠地一笑道，“不如我给你出个谜语吧。”
捡起的小树枝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几个清秀的小篆，“画圆书方，卯生酉死。”
“什么呀……”冬雨俯下身细细看，这时金夫人带着几个内侍官，急匆匆地寻了过来。
“冬雨……”金夫人一刻没看见冬雨，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惊喜地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冬雨从母亲的怀间透过缝隙，旁边早已不见少年的踪影。
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说谎……”冬雨惊得倒退了几步，“这些除非是主上陛下御赐的，否则你哪来这么多宫里的宝贝！”
越墙少年的眼球翻滚了一下，然后镇定自若地说道，“对，对，这些都是主上陛下御赐给我……我哥哥的。”
冬雨皱眉道，“你哥哥？你哥哥是谁？”
“我哥哥……”越墙少年的脸微微涨红了，顿了一下，才说道：“我哥哥是今科武状元，这些都是陛下赐给他的！”
“你胡说！”冬雨愤愤道，“今科武状元的年纪比我们都小，怎么可能是你哥哥！”
“是么……”翻墙的少年神色有点慌了，却是咄咄逼人地回应：“人家的年纪你怎么知道！”
“我是来看我哥哥放榜礼的，我哥哥就是当今文状元。”冬雨认真的说着，“而且武状元就是我哥哥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在这时，内侍官领着羽林卫冲进了隐月阁，越墙少年低咒了一声“该死”，便一把拉起地上的冬雨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在奔跑的过程中，冬雨感到一生中最极致的飞翔。
从小被教导要有贵族和学者的仪态，从来就没有这么放肆地奔跑过，沉重的喘息，额角上流下来滚烫的汗水，就像是流云从身边穿行而过。
偏过头去看着身边那个少年，他是那样骄傲，明媚，耀眼，快乐。他的眉间写满了叛逆，写满了对这个世间种种礼节束缚的不妥协！
越墙少年仿佛对王宫的地形十分熟悉，带着冬雨在回廊间东拐西拐，最终在一个花丛前停止了奔跑。
“你……你还说你不是……不是小偷……”一丛开放的紫云英上，冬雨擦着额角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一看见……禁卫军就跑……”
“我真的不是小偷！”越墙少年力争道，“总之……总之，我有不能明说的理由……”
“可为什么……要说谎？”冬雨打量着少年身上的华服，“看你的样子，好像也是两班，为什么说谎连篇？”
“我……我……”越墙少年迟疑着，在草地上坐下，“其实我是要到宫外去……看我的弟弟。”
“弟弟？你这下……是要说武状元金明洙是你弟弟么？”冬雨在他旁边坐下，很不信任地望着他。
“才不是呢！”少年激动地分辩道，望着旁边人静谧的纯黑色眼睛，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缓缓叙述道，“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是正室夫人所出，早早就被定下来继承家业。而弟弟是妾室的庶出，还没成年就被送到离我很远的地方。以前我们住在一起时，他总是很淘气，可是真的很可爱。他离开之后，我一直很想念他，可父亲对我很严格，不许我出去见他……我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给他带了他最喜欢喝的酒和点心，正准备去找他，结果……”
落英缤纷中，少年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笼罩上一层哀伤。
“都怪我不好……”冬雨低下了头，咬着下唇，“如果我不吓到你，你早就翻出墙外和你弟弟见面了。”
“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好。”少年哽咽着，一直强忍着的泪还是流了下来，“如果不是我，弟弟就不会被父亲赶出去，受到他生身母亲分离的煎熬……”
“君子不怨天尤人。”冬雨细声安慰道，递过去一方翠绿色的帕子，“也不要责怪自己，都是上天注定的。”
“下次见面洗干净还你。”以男子汉的姿势狠狠擦了眼泪擤了鼻涕，少年将手帕塞进自己衣襟里，讶异于眼前于自己相仿年纪孩子的稳重，“你信命运？”
“是啊，父亲常说，做人要乐天知命。”冬雨淡淡地说着。
“哼，我才不信！”太阳下空，是少年飞扬的眉眼，“我就是朝鲜这个国家的……这个国家的……”
话语忽然就哽在了喉间。
“这个国家的什么？”冬雨觉得这个少年的语气非同寻常。
“真的想知道？”少年低下头，看了冬雨一眼，狡黠地一笑道，“不如我给你出个谜语吧。”
捡起的小树枝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几个清秀的小篆，“画圆书方，卯生酉死。”
“什么呀……”冬雨俯下身细细看，这时金夫人带着几个内侍官，急匆匆地寻了过来。
“冬雨……”金夫人一刻没看见冬雨，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惊喜地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冬雨从母亲的怀间透过缝隙，旁边早已不见少年的踪影。
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