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吃的软炸里脊，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细细的肉条，裹着厚厚的面粉，可以随时炸。下课的人，放学的人，每每花 14 块钱，买一份软炸里脊，——这是涨价之前的事，现在每份要卖到16块，——倘肯多花一块钱，便可以要一小碗米饭，好好的吃一餐了，如果出到5块，那就能买一份蛋炒饭。但这些顾客，多是普通学生族，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奖学金下来了，才多点几样荤菜，拿到二楼聚餐。

我从大二起，便替老板往寝室送份饭，老板说，我样子太丑，怕被门卫拦住，便在店里负责跑堂。普通的学生，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把鸡架拼起来，看看辣炒鸡架有没有少一块，又把青椒数清楚了，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缺斤少两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老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我要的工资少，比请别人划算，所以没被辞退。

A狗是面相猥琐却还戴着眼镜的唯一的人。

肥胖的肚子，心碎的眼神，黑发中时常夹些白色的头发。一脸唏嘘的胡渣。

穿的虽然是牛仔裤，可以又肥又大，看起来好几个月没有洗，也没有换。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马哲毛概，叫人半懂不懂。A狗一到店里，所有坐着的人便看着他笑，有的叫到：A狗，又有人张罗了！他不回答，对老板说，“要一个溜三样，加一瓶老雪。”便掏出手机坐了下来。他们又故意地高声嚷道，“今天一定有人张罗！”A狗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晚上亲眼看见你在人人上发状态说不知道吃什么好呢。”A狗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AA不能叫张罗……张罗！……大家都AA，能叫张罗么？”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唯物主义辩证”，什么“客观事实”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议论，A狗以前也张罗过，但终究没有买单，又不啃AA；于是弄到别人张罗了。幸而人缘不错，也总有人张罗他，混口饭吃。可惜别人喊他他都要带上媳妇。吃不了一半，便接个电话说临时有事和媳妇一齐失踪。如是几次，所以大家都不张罗他了。A狗没有办法，便免不了去找人AA。但他品行却比别人要都好，有人张罗，记在小本本上，但不出三年，定然张罗回，从小本本里删掉了那人的名字。

A狗喝了半瓶老雪，涨红的脸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A狗，你当真会张罗么？”A狗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么连AA都A不起了呢？”A狗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有人张罗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老板是决不会有意见的。而且老板见了A狗，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A狗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聊天，便只好跟我说话。

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懂算数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懂算数，……我便考你一考，4个人吃饭花了60快钱，每人出多少？”我想，天天喊着张罗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A狗能了许久，很恳切地说道，“不会算罢？……我教给你，记着！”我暗想我起码也本科即将毕业，而且还是理工科的；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说，“谁要你教，不就每人15么？”A狗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桌子，点头说，“对呀对呀……这种情况根据参与人不同有4种付法，你知道吗？”我愈不耐烦，努着嘴走远。A狗刚用指头蘸了啤酒，想在桌子上列式子，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A狗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照样AA。
————————全文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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