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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2-04-17 15:13回复
    星夜赶路,直往柸中。
      卫国与陈国一衣带水,水是端河,而端河的发源地就是陈国的柸中。但柸中却不因端河出名,令柸中出名的,是铸剑世家公仪家族。传说公仪家家史悠远,祖上曾参与过人类与夸父在巨石盆地的决战,尔后弃武从商在柸中立业,累世铸剑,因曾立下军功颇能享受一些特权,直至陈国分封,已富可敌国。每一代陈王均会将最宠爱的女儿下嫁,导致本家这一支血脉与陈王室纠缠不清。世人都觉得陈王下这一手棋为的是笼络公仪家的财富,我有时候会有不同看法,但无论如何,历七百年传承二十五代的公仪家在七年前已被一场大火烧干净了。
      想来七年前真是发生了不少的事,那时我年少无知,生活在清言宗,听到一个遥远且素未谋面的家族毁于一场大火的消息从国宗的高墙外传进来,觉得这着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师父说:“你是卫国公主,天下大势总该懂得几分,公仪家如何富有,被毁掉等于断了陈王一截胳膊,无论如何,对卫国都是件好事。”我的感想是:“焉知不是陈王所为。”师父沉吟半晌,而后,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了凶兽千河的传说。凶兽千河,千劫之后,血流成河,这是公仪家的守护神,沉睡于太灏河之下,守护公仪家的累世太平。我其实有过疑问,觉得所谓凶兽怎么能叫千河这种连最文艺的文艺青年都不好意思叫的名字,假如一定要有千劫之后血流成河的寓意,叫后河也比千河好啊。但这不是主要问题,主要的问题是,如此强大的一个家族,又有守护神的庇护,为何会一夕之间毁灭殆尽,陈王是办不到的,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公仪家正是被他们的守护神所毁。我从这故事里得出的教训是养守护神果然是一个很高危的事情,而师父看得更远:“很多事情,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公仪家遭此灭顶之灾,必有前因,就如倘有一天卫国被毁,也会有前因,你可以不懂因果,但你要看到后果,做事之前,多想后果。”我对公仪家印象深刻,正因师父说的这一番话,这些话我至今记得,除此之外也觉得那么多钱被一把火烧干净真是有点可惜。当然这个古老家族是不是真如我们推测那样灭亡至今仍是个谜,但有所听闻的是,两年之后,公仪家第二十五代家主公仪斐在一片废墟里重建了门庭,实乃青年俊杰,只是重建后的公仪家再也不沾铸剑这门生意,倒是经营起钱庄玉楼之类。这些都是后话了。
      突然想起这些传说与旧事,无外乎是此次慕言要送我去的地方,正是柸中的公仪家。在他回来之前,我会在那里等待。细想也没有什么,人生不就是等和被等这两种状态么,用来丈量两者之间距离的,不过人心。从前咫尺天涯,希望而后能天涯咫尺,但最好的状态还是只要咫尺不要天涯,就好了。
      不日便来到孤竹山下,已是柸中境内。慕言说孤竹山半山建了公仪家的别居佛桑苑,翌日会有人来接我们上山。想象君玮和小黄此时就在不远的地方,不管是在哪个地方,没有疑问的是,分别多日之后大家即将见面,更加没有疑问的是,见面君玮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地追问我们离别境况,这一身伤真是无法和他解释。我躺在床上,想着一路分别,还是有点想念,尽管这个人有时候神经会搭错线,但是不搭错线的时候,也是个不错的有前途的青年,尽管这样,不想被他念叨就只有隔个几天再让这次会面发生。想着想着就有点迷糊,是快要入睡的征兆。所谓死亡,只是黑暗罢了,天地万物归于黑暗,而你在黑暗之中寸步难移,这也是死者的睡眠。可当身体似躺进棺材沉入地底,熟悉的黑暗沿着脚背攀爬而来时,眼前却陡然撕开一片亮光。我很确信,此时并没有睁开眼睛,也睁不开眼睛。却清晰地看到亮光蓦地爆开,将天地都铺满,尔后似一场浓雾渐渐消散,百步高的青石台阶,台阶之上,一座辉煌山门。
      烟雨霏霏,半山紫红色的重瓣佛桑花隐在霏霏烟雨后。巍峨山门绮柱重楼,楼门上悬了副巨大的五色珠帘,风拂过,吹得五色帘微微掀起来,叮当,叮当,伶仃作响。珠帘旁静静立着的女子撑了把孟宗竹的油纸伞,手柄处竹色一看便知,伞面未有任何点缀,像是送葬用的,纯白的伞,伞柄微微抬起来,露出女子佩了黑玉额环的白皙额头,细长的眉,清冷的眼,高挺的鼻梁,微抿的淡色的唇。白衣白裙上唯一的别样色彩是未挽的发,似笼在烟雨里泼墨写意的一方瀑布,齐齐垂在身后,直至脚踝。冰雕似的一个美人。不过三步台阶,微有裂痕的青石板上,白衣男子弯腰拾起地上一只打磨光滑的黑玉手镯,抬头时,竟与女子有着五分相似的眉眼,只是眉不似那般细长如新月,眼不似那般清冷如寒泉。虽同女子一样白衣白服,袖口处却以紫线绣出重瓣的佛桑花,修长手指从袖子里伸出来,握着那只黑玉镯:“这镯子,可是姑娘的?”眼里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在下与姑娘,似乎在哪里见过。”纷纷雨下,青石板上的石苔被雨水淋湿,草色渐深,重楼上白玉钩带,悬空的巨大铜镜里映出漫山红花。风流蕴藉的翩翩少年微仰头看着台阶之上倚着五色帘的女子,雾雨岚岚,她撑着孟宗竹的油纸伞一步一步走近,软丝的白绣鞋被雨水打湿,露出鹅黄色的鞋边。隔着一层台阶,她自他手中接过被雨水洗得莹润的黑玉镯,泛着冷光的白皙手指擦过他指尖,他握住她手指,她垂眼看他微怔神情,半晌,淡淡道:“多谢。”她等着他放开她,不远处有孤笛渐响,他却没有放开:“在下,柸中公仪斐,敢问姑娘芳名?”她微微抬高油纸伞,垂眼定定看着他,良久,声音似泠泠珠玉,似乍然盛开的一朵冰冷佛桑花:“永安,卿酒酒。”


    2楼2012-04-17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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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门后又是百步石阶,石阶之上,丛林掩映一处深宅大院,规模堪比王室行宫。想来公仪家果然十分有钱,有钱到这种地步,背后不是政府撑腰就是反zhen fu的撑腰,慕言竟与这样的家族有所结交,真是让人担心。
        一路无话,临近宅邸,看到宅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正觉奇怪,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骑着匹瘦马跌跌撞撞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几乎是摔下马地哭着跪倒在公仪斐面前:“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和大小姐又打起来了,宵风快死了,翠儿姐姐让我赶紧来找您……”少年话还没说完,眼前白影一闪,公仪斐已将我一把带上那匹喘气的瘦马,箭一般绕着院邸高耸的围墙疾奔而去。我在马上只来得及问上一句话:“那什么,夫人?大小姐?”头上传来公仪斐模棱两可的回答:“家姊与拙荆不睦日久,偶尔会小起争执,让君姑娘见笑了,真是惭愧。”倒是一点儿听不出什么惭愧之意。风在耳边呼啸,我鬼使神差道:“你姐姐同你,是一胞所生?”身后一片沉静,半晌,听不出情绪的一声笑,隐隐含了四个字,定定的:“一胞所生。”手里握着的马鬃一滑,我差点儿没控制自己跌下马,怎么可能,四个字含在舌尖转了三遍,终归没说出来,和着呼呼冷风惊讶地吞进肚里。
        说真的,公仪斐竟有一个胞姐活在世间,这件事比说君玮从小到大暗恋我还不可置信。传说中,柸中公仪家本家这支血脉绝不允许双胞胎存在,假如生出双胞胎,一定是留一个杀一个。这件事主要归功于守护公仪家的凶兽千河太废柴。一向来说,公仪家家主确立自己权威的最主要方式就是召唤凶兽,但这只废柴凶兽无论如何也分不出双胞胎血统的区别,可以假设,如果公仪家生出一对双胞胎,哥哥有一天继承家主之位,与千河定下血盟获得召唤它的能力,那拥有相似血统的弟弟要冒充哥哥来召唤凶 兽 千河造个反什么的简直轻而易举。就像一个举世的英雄,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倒他,一旦患了毒瘤这样的绝症他也活不成。所谓双胞胎正是公仪家可能滋生出毒瘤的引线,这毒瘤是指内乱。再强大的家族也架不住内乱,这是经验之谈,睿智的长老们早早看出这一点。公仪家历世七百年,有不少倒霉的家主生出双胞胎乃至龙凤胎,基本上都是这么处理的,被选上的那一个是天之骄子,从此众星拱月,未被选上的那一个则贱若草根,即刻就地绝命。有意思的是,历代公仪家家主,最有成就的那几个全是双胞胎出身。来到世间背负的第一桩债就是同胞骨肉的鲜血,大约这样的遭遇能让人变得无情。
        七年前公仪家被毁时,我似乎听说这一代的家主有个同胞姐姐的传闻,当时还小有叹息。如今得知这胞姐竟在人世,真是叫人诧异,她不是应该一出生就被投进太灏河喂他们的守护神了么?
        后来证明我完全是大惊小怪,事情的奇妙远远不止于此。正如不知哪位哲人说的,生活永远有惊吓,你不是即将被惊讶,就是正在被惊吓。
        载着我们的瘦马喘着粗气驰进一片开阔绿地,小片黄土里,一匹皮毛油亮的黑色骏马嘶鸣着轰然倒地,溅起茫茫烟尘。公仪斐拎着我飞身下马,脚落地立定之时,才看到倒地的黑马旁还跪了个执剑的红衣女子,扶着右臂,仿似受了什么伤,蔷薇花一样的脸上满是不甘表情,那种鲜艳、饱满、重重叠叠的美丽。惊慌失措的仆人们齐齐让开一条路,公仪斐疾步过去扶起她,大约触到伤口,女子闷哼了声,长剑支地,未受伤的那只手反过来紧紧抱住公仪斐的胳膊,声音倔强,带着哭腔:“先看看宵风,看是不是被那个疯女人打死了!”自认识以来就没几个时候不嬉皮笑脸的公仪斐眉头紧蹙,耐心掺着红衣女子容她检视倒地的骏马。而我的眼睛定在不远处拴马桩旁的白衣女子身上,久久不能移开。流瀑一样漆黑的发,寒潭深泉般一双眼,额间一只压着发鬓的黑玉额环,手中一柄银色的九节鞭。永安,卿酒酒。这个本该死去的女子似一座冰雕立在曦光之下,脚下扯出长长的影子,一个大活人。我定定地看她好一会儿,忍不住想要走过去,蓦然听到公仪斐沉声质问:“薰姐,怎么回事?”他抬头望着我的方向,怀里红衣女子双手颤抖,眼里含着愤恨的泪,身旁叫做宵风的黑马在长长几个鼻息后彻底没了动静。薰姐?入水珠玉般的嗓音淡淡然响起:“弟妹剑术太差,一不小心手滑,伤了她。至于那匹马,昨日不是摔了你,连主人都认不出的劣马,要它何用。”我紧盯着回话的这个白衣女子,而她目光扫过来,似冰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顿了顿,扬手收了鞭子,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3楼2012-04-17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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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衣女子大声哭起来:“她把宵风打死了,她还打伤了我,你就这么让她走了……”公仪斐冷冷打断她:“你是太任性了,她脑子有毛病,让你离她远一点,你还偏要去招惹她。”红衣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是不是我夫君。”公仪斐掺着她未受伤的胳膊扶她起来:“好问题,除了我,你看看天底下还有谁能够这么纵容你。”红衣女子甩开他的手独自站起来,眼里还残留着泪水,却咬着嘴唇恨恨道:“天下最疼我的人永远是我爹,可他,可他……”话未完又蹲下地大哭起来。公仪斐也蹲下来,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绢帕递过去:“别哭了,看看你还有没有个夫人的样子。”语声虽严厉,却是温柔的台词。我抬头望卿酒酒离开的方向,流云在草场上投出不知为何物的影子,微风吹送,蒲公英贴着草叶飞舞,漫山遍野的炫金佛桑花迎风盛开,而那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佛桑花丛里。
          此后五天,我没有见过卿酒酒,宅邸的仆人告诉我,说那不是什么卿酒酒,是公仪薰,公仪斐的胞姐,自小流落在外,身世可怜,两年前一个月夜被送来公仪家,分别多年,终于同胞弟相聚。听说那夜公仪斐的夫人公仪珊大不以为然,认为来者必是假冒,怒气冲冲赶来花厅,却在见到公仪薰面容时愣怔当场。我欲探听后事,说得兴高采烈的仆人却猛然顿住,此后无论如何不愿再开口。大约能够明白,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大小姐,向外人提太多着实不是好事。我不知公仪薰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看着不像,但公仪斐说她有问题,她就是有问题,好比那时父王觉得我无血无泪,哪怕我热血澎湃也毫无意义,这就是权威的力量。
          通过多次不经意的墙角,得知公仪斐似乎对胞姐有些漠视。据说公仪薰刚回公仪家时,姐弟感情虽寡淡,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不在一处长大,有隔阂很正常。但这种看似的融洽只是初时那两个月罢了,渐渐大家便发现,有时候公仪薰做的事,真是不能用常理推断。当然大部分时候她都不做事,但一旦做点事,基本上要出事。
          公仪薰初回公仪家的第三个月,有友人来找公仪斐斗鹰,半空中两只苍鹰以厉喙相迎,彼此攻势凌厉,一只鹰负伤甚重欲求庇护,后面那只鹰一心求胜紧追不舍,两只鹰直直冲向看台上的公仪斐,被坐在一旁的公仪薰以九节鞭瞬间击杀……最后赔了友人不少钱。这是第一次,公仪薰对公仪斐表现出极端的保护欲。尔后两年,类似事件不知几多,公仪家因此赔掉的钱也不知几多。同时,因谋划伤害或即将伤害公仪斐而死在公仪薰九节鞭下的刺客也不知几多。简称三多。
          我兄姐虽不少,但全是同父异母,且同他们素无往来,不能确切理解所谓姐弟兄妹之情,自小最亲厚的怕是君玮,但想象中,假如有一天,爱好写小说的君玮希望得到某位名家的传世孤本,而名家的儿子表示只有我嫁过去才能给君玮这孤本,我想了一下,有没有可能自己主动嫁过去,最后觉得就算君玮用棍子把我敲昏强制嫁过去等我醒了也要自己跑回来……但是,面对类似的事情,公仪薰却主动点了头,仅为一本棋谱,为帮胞弟拿到最中意的生辰礼物。


        4楼2012-04-17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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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仪薰说她只想知道记忆中那些好的事情,看来,这是个不容易想太多的人,真是恨不能将她引荐给君玮。
            有些人想得太多,做得就少,而一心做事的人,想法往往比较单纯。仆人们暗地里讲这两年公仪薰在公仪家所作所为,不管是什么事总归是干了不少事,可见着实是想得比较少。其实人生在世,不管做多做少,乐在其中就可以,当你快乐,你的世界也会快乐,在你世界里的人也会快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有缘分的人,他们的世界才会有重合的部分。我想,公仪薰找我帮这样的忙,是要找到自己同公仪斐重合的那部分世界。
            月圆之夜,白衣的公仪薰再次来到我客居的院子,据说今夜外厅正举行怀月明节的宴饮,想来无人会打扰我们。小仆将碧纱橱安置在院中葡萄架旁,累累葡萄垂枝,似一壶壶碧色翡翠,凉月悠悠,照进橱中一张轻榻、一床软褥、一只绘了折枝花的枕前小屏。
            刚安置好,公仪斐翩翩白衣的身影就出现在院门口。十来步外看着碧纱橱前的公仪薰,没什么表情:“找了半日,你竟在这里。”
            公仪薰向前走了几步,又顿住,月光投下一个颀长的影子。
            公仪斐淡淡瞟她一眼,目光移向我,秋水桃花似的一双眼攒出笑意:“既然家姊亲近君姑娘,便请君姑娘今夜代为照看家姊了,切勿让她走出这院子。”
            我懵懂看着他,不知何意,而他已转身离开,迈步前顿了顿:“一年前那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
            半晌无声的公仪薰旋身捞开纱帘,我终归好奇:“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合衣躺在榻上,淡淡道:“无事,世家大族关于怀月明节的宴请,大约你也有过耳闻。”
            我确实有所听闻,公卿世家常在月圆夜筹办这样的宴请,说得风雅正直,“感明月入怀,邀君歌饮以纪流光”什么的,实则不过以淫乐为手段的社交罢了,宴上歌姬舞姬任人挑选做乐,可想糜烂成什么样。晁朝至此七百年,留下的纸醉金迷的风俗,怀月明节便是其一。
            我坐得靠近床榻一些,她闭上眼睛,淡淡续道:“去年公仪家的怀月明节,各方家主赴会,那夜我在外游逛,碰到两个喝醉的客人,被误以为宴饮上献舞的舞姬。”
            我移了移枕屏,帮她挡住侧旁的夜风:“然后呢?”
            她的手抚上额角,依稀疲惫模样,嗓音却漠然至极:“然后?我卸了他们的胳膊。一人一只。”
            我说:“这……”
            她淡淡道:“阿斐很生气,我似乎总是惹他生气,或许,我由着那两个家伙轻薄,他就不生气了?”
            我想了想,道:“也许,他是气他们竟敢轻薄于你。”
            她的手从额角放下,睁开眼睛,冷冷看着我:“那种话,我不会再相信。”
            浮云掩月,落花缤纷,淙淙琴音里,软榻上公仪薰呼吸渐匀,大约已入睡。这琴音并非华胥调,只是有助眠功能。魅这种生物游走于星辰法则的边缘,其实是没有所谓以命为谱的华胥调的。我说不需要一只魅的生命,她付不出那样昂贵的代价,其实我也织不出她的华胥之境。但好在有幻之瞳这种东西存在,又幸而她的愿望只是让我帮她看看被封印的记忆。对于形魅而言,精神先于肉体产生,精神和肉体相对于人类的紧密磨合,更像是两个蹩脚凑在一起的东西,极易被分开,这样不被肉体过多束缚的精神也极易被窥视。鲛珠之主以华胥引催动自身意识窥视这类精神的能力被称为幻之瞳。在对方精神极平稳的情况下,不要说只是被封印,就算是被加密的记忆,幻之瞳也能清晰解读出来。当然这种事其实是不太道德的,一般我不会轻易去解读一只魅的记忆。主要是长这么大我也没见过魅。假如慕言要是只魅,我天天没事儿就解读他的记忆玩儿。
            闭上眼睛,眼前一派光怪陆离。乱石白沙,古树枯藤,凄凉风景快速穿过身体。寒泉里荒鸦扑腾,刹那间一团白光爆裂开来,似坠落的点点晨星。耳边冷雨淅沥,陡然大开的视野,可见辉煌山门前,一副五色帘,几块青石板,白衣少女接过白衣少年手中的黑玉镯,微微抬高的油纸伞下,一张冰雪般的脸毫无表情。那是卿酒酒,也是公仪薰。原来,这果然是他们初识情景。
          


          6楼2012-04-17 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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