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樱累压的枝头，经不住雨水地浸润，一片片花瓣似雪，随着雨水飘落泥泞之中。雨水清润着冰冻的土地，一丝丝的暖意随着雨滴飘落在世界的角落。
陌生的土地，异样却有些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原来所有的城市都相似。’
中井集拉了拉皱巴巴地夹克衫，松开了领扣。伴随着城市化的进程，繁花都市的景色慢慢侵染了原本清寂的小镇。
多少年不曾回来过的故乡，如今也变得陌生起来，街道两旁高耸的摩登大楼。
‘不同的只是房子的高度吗？’
中井集抬起了头，眯起细长的眼瞪着高耸入布满阴云天空的大楼。
‘哪里都是一样的。’
自己老了吗？摸摸下颚的粗短胡须，中井集淡漠地苦笑着。十年前满怀着梦想和憧憬，他背起了行囊离开家，离开了故乡。可十年后……
看了看脚边破旧的旅行包，苦涩的笑容再次浮现在他那张刚毅的脸庞。
‘自己还真是……糟糕。’
迈着沉重的脚步，中井集漫步在熟悉而陌生的街道上，道路边的树木枝头，飘落地樱花花瓣，还有隐藏在浓郁灰绿中的独幢小屋，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令人感觉伤感。
转过一个弯，看着街道尽头的那幢大宅，往昔顿时浮现在眼前。
明亮的光，蝉儿在枝头鸣叫着，夏日带着炎热的风吹过，泛着纯粹金色的树叶，被阳光投射的街角。
不知是谁家播放着的钢琴曲从窗户中飘出，寂静却带着几分喧哗的景色……
‘我想什么呢？’中井集拉了拉背着的行囊，迈出脚，久久不曾放下，转过身，他走向另一个方向。
‘个人演奏会还是增加一些比较流行的乐曲不是很好嘛？况且对于名气不那么大的你来说，请一些流行乐坛的歌手来造势可以增加上座率。’演奏会的执行总监有几分傲慢的话语深深刺痛了他。
‘一般的流行乐曲，我做不了……’
是啊，他做不了，从十二岁离开故乡，学习音乐，他一心走在单调的殿堂之中，单旋律的钢琴曲，一个个音节跳动着。简单的音符，简单的人生。他的世界只剩下钢琴，和跳动在五线谱上的音符。
‘那是你所谓艺术家的清高吗。你难道不知道有多少和你一样刚刚从音乐学院毕业的人挤破头想让我安排演奏会……对于我来说，这是买卖，没有公司愿意做赔本的生意，当然如果你愿意去维也纳继续学习也不错，只是光你在上音乐学院期间从公司借的钱就很多了，没有公司只会付出，不求回报的。’
‘钱吗……’
中井集苦笑着，他一直就从来没有关于金钱的概念，十三岁离开家，所有的费用是靠表哥支付的，那是多少的数目，他不知道，从念高中开始，家里和他断绝了往来，而他的学习之路也从未受到这方面的困扰。
只是，表哥突然结婚后，他或多或少还是感觉到了困难。
五岁时表现出异于常人的音乐天赋，遭到了家里的强烈发对。并非因为学习音乐所需要昂贵的费用，而是，家族不需要一位玩音乐的废物。
“一位客人，没有预约是吗？嗯……中午十二点时入住可以吗？您的行李可以先行寄存，这是您的房间号码牌。”
“谢谢。”中井集有礼的接过号码牌，将背包放在柜台，转身走出了旅店。
回到家乡，却要住在旅店，不知道这样的人会有多少？
撑着伞，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记忆中的小店似乎失去了踪影，一切都变了呢。
雨水一滴滴地敲打着尼龙伞面，发出沉闷地声音，街道上时不时呼啸而过的汽车引擎声，被飞驰的轮胎划过的泥潭，飞溅起的泥水声……
杂乱的声音。

噗……表激动啊表激动！！！

从未想过会这样回到家，从警局出来的那一刻，中井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般，身体轻飘飘的，脚软无力。
依旧富丽堂皇的房间，依旧威严中带着淡淡不屑的父亲，还是那张可恶的脸。
“很抱歉，贵公子……呵呵，真的很抱歉。”吉本不住地道歉着，强拉着秋田雪一同弯腰。
“哪里，是犬子太突唐，给你们添麻烦了。”即便是客气话，中井光雄也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令人火大的神情样貌。
中井集索性转过身看着窗外，记忆中的草坪，阳光不存在了。
阴沉的天气滴着水，花园中生意盎然的绿色，也显得格外的阴郁。他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有沉重的鼓声，敲打着冰面，冰裂开时那一阵阵的杂音。
古雅中却带着几分炫富的装饰大厅，头顶上的水晶灯不知清洗过没有，他记得夏日时，家里的仆人清洁水晶灯时，那些闪耀光芒的晶片相互碰撞时发出悦耳的响声，现在，听不见了。
仿若无人般，他环视着四周，心里的郁闷想要得到宣泄，却找不到出口，烦躁地在客厅里徘回着。
“集！”中井光雄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抱歉，他就是这个样子，学音乐学多了，似乎都有些……”
“贵公子很有个性。”
“是神经过敏。”
秋田雪哼哼唧唧地瞟了一眼中井集，在自己家里的，这位中井小公子竟然变了个人般，困兽？
“是血不好。”优雅的女声传来，穿着华丽，眉眼清秀却带着几分煞气的妇人走了过来，“集，很久不见。”
中井集似乎没有听见般，走到了客厅处的钢琴边坐了下来。
“中井集，我在和你打招呼。”妇人不悦地提高了声调。
“菜子，够了，有外人在。这位是我的妻子，菜子。这俩位是送集回来的警官先生。”
“是么？集犯了什么事？”
“诶……”吉本掏出了手帕，笑呵呵看着中井菜子，如果说中井光雄是只威严的狮子，那么中井菜子绝对属虎，母老虎哪一类。
“以前是跟着人家姑娘家到处乱跑，今天呢，该不是追着警官先生吧……”菜子傲慢无礼地打量着站在一边的秋田雪。
秋田雪无端的脸红，握紧了拳。
“我只是想道谢。警官先生，谢谢你帮我找回钱包。”中井集打开了琴盖，修长的手指抚摸过一排黑白的键。
灵巧的手指飞舞着，莫扎特安魂曲K626，纯净的音乐，带着祝福，还是哀思，一点点的将整个雨天晕染开来。
心情似乎平静了下来。秋田雪看着坐在钢琴边的那位傻子先生，想不到他真的会弹钢琴，只是，艺大毕业生，都会弹钢琴吧。
不过，自认为五音不全，对音乐毫无认知的秋田雪仍旧佩服着，中井集，很美的曲子，令人感叹着，世界上除了那种嘈杂的电子音乐还有这种可以舒缓人精神的曲调。
“啊，集，若你愿意在我的葬礼上弹这样的曲子，我死也瞑目了。”中井菜子冷笑着，走到一边坐下。
她的话音刚落，琴键急扫，强烈的音节流泻而出。
“真是个孩子。”中井光雄摇着头，站起身，“那么，请……”
“啊，打扰了，我们告辞。”吉本连连告辞着，拽着秋田雪往外走去。
“那位警官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中井菜子皱起了眉，看着秋田的背影，“很面熟。”
秋田雪忍着怒气，这个死老太婆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令人作呕，若他不是当值，他真想……
“哪里，呵呵，没有。”扭过头，秋田雪再次看了一眼中井集，那位端坐在钢琴沉迷在音乐中的男子。
苦涩的笑意猛然消散在嘴角边，秋田雪拉了拉西服外套，“走吧，吉本先生，等着人家请吃晚饭呢。”
“你是怎么和上司说话的？话说，真的饿了，去老地方喝两杯。”
“您不怕吉本夫人骂，我害怕被念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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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认为写那种所谓的商业作品是一种堕落，那么你也不过如此。’


日子随着雨水一起无端端的溜走着，天空终于放晴。
即便手机中满是中井环的留言，中井集不知道该用怎样表情和言语去回应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表哥。
白天在外面闲逛，直到半夜才回家，哪座大宅似乎成了旅店一般的存在。只是个睡觉的地方罢了。
父亲似乎每次见到他都想说什么，却每每欲言而止，一脸的无奈。
也许他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种不屑子，富二代，这个名词还是这几天他从街道上的不良青年口中学来的。
整天顶着中井家小少爷的名头，到处闲逛的他，想着这些，他不由苦笑着，搅动着酒杯里的威士忌。
巨大的冰块被褐色的液体包裹着，强烈的带着火辣辣的口感，却融合着冰镇后的舒爽，一同下喉，不知为何大家说这是美味，大概他这辈子也懂不了。
嘈杂的电子器乐在嘶吼着，舞池中的人群一直在群魔乱舞着，仿佛发狂般的抽动着身体。冷色的灯光扫过众人的脸，女子脸上鲜红的唇，擦着深色的眼窝，好深的眼圈。
他一向不喜欢泡夜店，但无处可去。即便在嘈杂的环境中，他也只感觉到自己一个人，明明那么热闹的人群，为何还是感觉世界中，只有自己？
DJ打碟时，会故意弄出碟片与指针的摩擦声，硬生生地切断了音乐，可人群似乎越发疯狂起来，尖叫着。
这样也是音乐吗？中井集轻叹着，还是早点离开吧，总感觉这里闷闷的，热气中带着汗味，空气混浊不堪。
‘集，有时候妥协不意味着改变自己所选的路，只是变通才能走得更远，不是吗？’
手机屏幕上，是环哥给他的留言。
变通，选择的路，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选这条路，对音乐的狂热，执迷？他从未对什么执迷过，不管是事物，还是女人，没什么值得他留意，害怕失去。
女人们说他薄情，大多在分手时，除了苦笑，转身离开，薄情，两个字，对他来说好奇异。明明知道对对方没有过多的感觉，还是在一起，自己到底是不是属于薄情呢？
应该有个更好的名词吧，叫做轻浮。更加直接一点——来者不拒。
自己还真是个烂人呢。仰起头喝干了酒杯中的液体，胃部火辣辣地，呛着他的眼角有些湿润。点燃一支烟，他不喜欢靠吸烟喝酒来麻痹自己，可不做什么，似乎无法令压在胸口的闷气得到舒缓。
真的是个废物呢。
站起身，他刚想离开，人群乱了。
曲子好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只是这不是重点，人群似乎围绕着某个人为原点，散成一个圈。
一位衣着曝露的妖娆女子颇有自信地迈出圈子，与中间的人共舞着。
幽暗地灯光下，那是一位纤细的男子，穿着银色的衬衫，暗色的西装外套敞开着，一双白色不合衬的球鞋在暗色中格外耀眼。
他有一头暗色系的发，柔软的发丝随着他的舞步飘散着。
中井集挤不进人群，他也不想进去，众人身上的汗臭味令他难以忍受。他索性跳上了放满乐器的DJ舞台，从高处俯视着众人。
是……秋田雪先生。
英俊的脸庞，帅气的舞步，柔软的身体，的确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他嘴角边淡淡温柔的笑意，杀伤力极大。举手投足间，柔媚的眼神随处乱抛着，引得无数女子尖叫，举手。
人群随着他的舞动摇摆着，自发的圆圈杂乱中，竟然也维持着一种默认的次序。
他摇动着纤细的腰身，手指无意间拉起自己的领带，慵懒地一抛，松散开的领带挂在脖间，给他的舞姿平添几分妖娆。
中井集一时大脑停止了转动，叼在嘴边的香烟落下长长的灰烬也浑然不知。手指不停地打着拍子，脚尖也在敲着舞台上厚厚地地毯。
一位女子和秋田雪亲昵地笑着，附耳交谈着什么，不一会儿挤到了台前，大声喊着什么。
带着耳麦的DJ没有听见，中井集俯下高大的身躯，“你说什么？”
原来在夜店说话要靠吼啊。
“sorry,sorry……放那首曲子！帅哥要跳那首！”女子用涂着鲜红的手指指了指正在热舞地秋田雪。


“哦。”中井集站起身，走向DJ，伸手比了比，“SORRY,SORRY……”
“这个我们不接受点曲子，当然……也有例外。”
中井集点了点头，例外……也有吗？打开了皮夹，抽出一张钞票，他看着DJ翻找出一张碟子。
“嗯，我MP3里面有，要不要听一次。”DJ 拿出了MP3。
“谢了。”中井集拿出手机拷贝着歌曲。走向舞台，顿时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下，哪个……哪个该死的美男子，竟然……
秋田雪灵活地迈动着舞步，四肢仿佛不在属于他一般，只是随着节拍在舞动着，一个单手倒立，惊起所有人的狂呼。
秋田雪坐在地面，抱歉般的耸耸肩膀，拉着一位美女的手站起身，大笑着。
SORRYSORRY的曲子响起时，秋田雪竟然没有跳，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几个帅气的男子在哪里舞动着，学着他们的舞步。一边的女子也热情的教导着什么。时不时用自己傲人的身体磨蹭着秋田雪的手臂。
中井集坐在鼓凳上，默默看着台下的一切，他想看秋田跳舞，也想看他笑的格外开怀的脸，却对过分接近他的人不喜。
此时的秋田雪显得有几分轻佻，对待女性那种轻浮的笑意，眉眼间流露出地几分诱惑地意味，他是个警官……可，警官也是人，是个男人。
从秋田雪的举止看得出，他很会玩。那张脸是诱惑女性最佳的武器，根本谈不上诱惑什么的，仿佛他只要一出现，自发的会有很多女人盯着他不放，一如死死看着他的自己一般，无法移开双眼。
记起不知何时看过一本书，说人大多是好色的，喜欢绚丽缤纷的色彩，美貌出众的人，所以卖不同商品时，会用不同的模特。就如同汽车展览一定会有美女模特吸引男性的目光一般，流行歌手每每发片，都会让自己最帅的一面登上封面。
钢琴王子理查德有一头金色夺目的发，优雅的笑容，深蓝的眼瞳，风靡了无数的女性；曼联队曾经的队长贝克汉姆更是为本队带来了无数的女性粉丝。
她们到底是喜欢音乐足球的本身，还是单单想要看帅哥？
中井集不懂，音乐的本质是让人舒缓，情绪得到一种放松，所谓灵魂的升华，是无法凭借一两首乐曲可以达到的。
电子乐的舞曲，中井集一向不会抵触，什么清高之类的，根本不值得一谈，他只是不想为了迎合某些人而写，他只想为自己而写。
他没有什么更大的奢求，也无法去揣测那些闻名世界的音乐家在作曲时，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创作出的作品，不过是人格的折射罢了。音乐，带给人愉快，忘记忧伤，是情绪的发泄，这就是他的音乐的定义。

秋田雪似乎被身边的女子缠着没有办法，讪笑着，跃上了舞台。抬起头便看见一脸深沉支着下巴的中井集。
“诶……”明媚的笑脸顿时转成阴雨连绵。
秋田先生一定很讨厌自己吧。中井集暗自叹息着。
“你在这里干嘛？”
“什么？”
“我说，你怎么在这里！”
嘈杂的舞曲声，令他们无法听清对方的话语。
秋田雪索性走到他的身边冲着他的耳朵大吼着，“你怎么在这里。”
“诶……耳朵……”中井集捂着耳朵。
“真是的。”秋田雪冷哼着，掏出了手机。
“我的号码……”因为无法交谈所以要交换号码，到底是警官先生，真得很聪明……
“什么啊？”看着递过来的手机，秋田雪翻了个白眼，看着短信。
原来不是要交换号码。也对，自己性格阴暗，而且是个窝囊废……
秋田雪伸过手，拿过中井集手中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
“哪个，秋田先生……”
他是在同情自己吗？自己怎么这么像个孩子……
“出来。”秋田雪将手机塞给他，转身跳下舞台。
“什么？”
秋田雪转头冲着他，伸出手指，勾了勾。
“诶……”
恍惚着跟在秋田雪的身后，走出闷热的PUB，中井集和秋田雪一同晃荡在夜色的街道之中。
街道两旁霓虹闪烁，来往车辆的尾灯带着虹光滑破黑幕，暖暖地风吹过，发丝随之发出轻微的声音。
热闹中却带着一丝静谧，不和谐的曲调，却用在用柔美的小提琴伴奏着，F大调弦乐四重奏，如歌的行板……
不知道海顿写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某个恋人的背影夜晚。中井集失笑着，那时候的海顿应该喜欢女性。
“喂，我说你……”秋田雪摇着头，这家伙又在玩灵魂出窍。
“什么？秋田先生……”
他真的很好看，也不同于那些不耐看的人，不知为何越看，越发觉得秋田那张脸精致，富有魅力。
深黑的夜幕一如大提琴醇厚的低音，而他就是那支高声部的第一小提琴。
“我说你没事不要到处乱晃好不好，找点什么正经事做。”秋田雪少有的摆出一副大人的口吻训着话。
“诶……”
秋田雪背对着月亮，银色的月光，给他的身体蒙上一层神秘的光，空间似乎浮起了淡淡的雾气。
“我都见到你几次了。”秋田雪扭过头，薄肌般的脸颊露出粉红，黑亮的发在月光下，泛着一层银，“整天无所事事的到处闲逛……先说明，我只是在路上看到你罢了，没有其他意思。”
“我……”秋田先生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了吗？不，应该说，他一直就像只游魂般游走着，突如其来的羞耻感，令他喉头干涩起来，修长的手指紧紧握成拳，无力地垂在裤缝两边。
“跟我来。”秋田雪说着，走向一座大桥。
“什么？”
那是流浪者聚集的地方，恶臭伴着火焰燃烧的焦味。中井集注意着脚下，生怕踩到一块块塑料布下的身体。
“秋田先生。”他不明白秋田雪为何带他来这里。
秋田雪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一处角落蹲下，“过来坐。”
“哈？”
“过来。”
即便有些不愿意，中井集还是小心翼翼地坐在秋田雪的身边，嗅着他身上的淡淡香气，抵抗着令人作呕地臭气。
流浪者，明明知道这首曲子，却无法将那首美丽哀怨的曲调和眼前的这一切联系起来。满眼的疮痍，浮华背后的阴影，游走在死亡与饥饿边界的人群。
那首写满对于生命渴望的曲子，诗情画意般的宁静夜晚，自然中沉默的山峦，流浪者疲惫心情得到安慰的乐曲，和眼前的现实，完全无法连接。
“呐，外面的月亮。”秋田雪靠在大桥墩的墙壁上，看着远处的天空。
弧形的桥底，切出一块带着曲线的天空，只能看到半个月亮。风轻缓地，滑过秋田先生的发梢。
‘还是这种黑发比较适合呢。’中井集苦笑着，‘我到底在想什么？’


“从这里看着的天空，是不是感觉不同？”秋田雪掏出香烟，递给中井集。
“谢谢。”中井集迫切的需要其他的味道来驱赶周围的空气。
“呐，我查过你的事……也算知道一些你的事……”秋田雪的语气突然拘谨起来，用小猫般的眼神怯生生地看着中井集。
“什么事。”
“嗯，就是你的身世一类的。”
本是淡笑的中井集顿时浑身冰凉，靠在同样冰冷的墙壁上，他似乎感觉混凝土的墙壁更加温暖。
“抱歉，不过……因为在高中的时候受到中井环的恩惠，所以……”
秋田雪闪躲的眼神彻底激怒了中井集。“你对我有兴趣是因为他？”
分不清心里的滋味，中井集的语气生硬起来，凌厉的目光直视着秋田雪。
“对不起，但是，不管怎么说，你有一个家，不是吗？”
“家？你知道什么？”
“什么都知道。”
“警官真是个不错的行业，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隐私吗？”中井集站起身，掏出了手机，狠狠砸向地面，“警官先生，我累了，抱歉。”
“中井集！”秋田雪站起身，“你以为我想管这种闲事吗！”
“那就请你不要管。”
是啊，他什么事都办不到，幼年时看着母亲倒下，扭曲的脸庞贴在黑白的键盘上发出重重的杂音，他只能无力的站在一边，傻乎乎地唤着，‘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伸出那双修长的手指，指缝干净，指甲修的整整齐齐……这时候，他也只记得那双手，妈妈当时用什么样的眼看着他这个笨蛋儿子呢？
‘你是不被期待的孩子，可以说不该出生的孩子，明白了吗？记住，你拥有的一切都是你妈妈用命换来的……过来，从今天起，你姓中井……’
是谁在他耳边说着这些话，严厉的一如低沉的鼓点，腐朽的木槌，老坏的鼓面，发出含着杂音的回声。
不被期待，所以不想期待。不需要别人过多的关怀，也不需要别人的侧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学习音乐？
五岁时，他只会弹着一首曲子，那是妈妈最后一次弹给他听的曲子——小猫圆舞曲……
当时弹那首曲子时，自己似乎很快乐，可以感觉到琴凳旁的空位有着暖香的温度。妈妈在听吧。
从什么时候起，那股简单的快乐变了。
是第一次拿到全国青少年冠军大赏时，还是参加世界高中钢琴联赛得到了维也纳大师的称赞……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的追求变了，不再只是单纯的从钢琴声中寻求安慰，是让人注意到自己。
到头来，自己什么都不是呢。
响亮的耳光声令中井集一怔，默然地看着秋田雪，嘴角边流下一道血痕。
“疼不疼？去告我啊！我是警官，打了你，中井集，中井家的小少爷，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为你佐证。”
“你……”
‘他生气时的声音也很好听，起码没有破音，即便是情绪高昂大声吼叫，也完全不同于其他人。’
因为生气而清亮的眼，银色的光芒，紧咬的嘴唇似乎在下一刻就会流出鲜红的液滴一般，明明是打人的哪一个，为何他的面孔上浮现出受伤的表情。
好看的眉紧紧地挤在一起，发出无限的颤音。
捂着脸颊，中井集不知说什么好。这个人，也许是真的关心他吧，也许是真的想让他清醒过来。
“中井集，你听好，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出生在那种显赫的家庭，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体谅你的痛苦，因为在别人的眼里，你那种痛苦比起他们为生计受到的折磨根本算不了什么！看看这里的人……”
看似纤细的秋田雪粗暴地拉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中井集，强迫他看着那些躺在桥下的流浪者，“呐，看看，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忍受屈辱。看看他们，鄙视他们吗？这样活着是不是比死去更痛苦？啊？”
中井集看了一眼那些人，的确，如果换做他，也许……
“我不知道你现在发生了什么，但是，关于你的身世，你就这么记恨吗？”


“记恨？”不，他没有。他没有记恨谁，只是安静的接受所有。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带你来这个世界的除了你的母亲，还有父亲，他给了你很多，很多是其他人都无法享受到，甚至羡慕的生活。”
秋田雪松开了中井集的胳膊，走到一边，拾起被中井集摔坏的手机，“到底是个有钱人家的，手机很贵的。”
“是厂商送的。”他闷声说着。‘现在不该说这个吧，我被这个家伙打了呢。脸颊开始麻木，嘴巴里也有血腥味……我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说这种话？’
“可是这只手机上有很多人付出了劳动不是吗？珍惜别人的成果，别人才会珍惜你的作品，同样的道理。”秋田雪将残破的手机递给中井集，“呐，只是不想和我联系的话，很简单，拒接我的电话，虽然我不一定会打给你就是了。”
“诶，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发脾气吗？”秋田雪有些疲惫地坐在地面上，“知道吗，很多人想要孝顺父母，却没办法达成愿望。”
“……”
秋田先生，是不是有什么悲哀的往事？难道说，他的父母……
“对不起……”
“什么？”秋田雪淡淡地笑仍旧掩不住眼底的悲伤。
“秋田先生，别这么笑……”看着人心无端端地发痛。
“呵呵，你真有趣啊。”秋田雪站起身，“好好想想这些人吧，你会发现至少自己还有个容身之处。”
“我……没有……”
“真的没有吗？没有的话，为什么要回来？难道潜意识里你不是把这里当做最后的容身之地？”
‘是这样吗？’中井集瞪大了眼，彷徨的眼神一如犯错的孩子般。他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
“好了，回去吧，起码说声‘我回来了’。”
“哪个……”
“打了你，很抱歉，但是，我很想这么做。”
“是吗？因为……”
“不是因为这个！”秋田雪想到了什么一般，面庞藏不住心思，“因为拜你所赐啊，让我得到了几年都没有得到的休假！啊，真是感谢你。”
“诶，休假是吗？真的吗，那……是被停职吗？”
“还不到那一步。”秋田雪揉了揉乱发，烦躁地看着中井集，因为这个家伙弄砸了整个部署，但是自己多管闲事在前，明明知道那件事最重要，却还是破坏了全盘计划，这个处分决定，不冤枉，只是……
“哪个，很抱歉。”
“是啊，你该好好反省。回去了。”
“啊，我今天睡这里吧。”
“什……么？”
“这幅样子回去的话，一定会给你添麻烦的。”中井集摸了摸脸颊。
“诶……对不起，一时火大……不过，住旅馆不是很好嘛？”
“我试过了，所有酒店都拒绝我入住。”中井集靠着墙壁，打了个哈欠。
“……你到底做了多少坏事？真是的……哪个，去我家吧。”
“……会不会太勉强，虽然是警官先生打了我，但是，我也该打！”
“好了，走了！”
“真的可以吗？”
“废话。”
见到中井集一咕噜爬起来，嘴角边还带着坏坏地笑意，秋田雪似乎有一种错觉，那家伙是不是等着他说这句。
“我说你……”
“什么，警官先生。”中井集一脸憨厚的笑意。
“没什么。”秋田雪叹了口气，是自己眼睛发花了吧。这家伙怎么看都还是那一副蠢像。

“没有，只是不想住家里。”中井集喝了一口浓黑的咖啡，“哪个，你认识秋田雪先生吗？”
“秋田雪？”中井环似乎迟疑着，“谁……”
“就是你的高中同学。”
“你是说……小雪吗？”
‘小雪？为什么会这样叫秋田先生的名字。’中井集不由烦躁了起来，早起时的那股清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那可是个不可多得，美的不可方物的人呢……”中井环低低笑着。
“请你不要这么说秋田先生！”
“哦哦！抱歉……呵呵，一项对人不在意的你，怎么了？千万别离他太近，会不小心爱上他的哦！”
“环哥，你饶了我吧。”中井集叹了口气，心里那股不愉快地闷气还是没有消散。
“你认识那个家伙吗？呐，他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问下你，秋田先生的父母……”
“啊，他的父亲是警官，不过很早就因公殉职，母亲似乎受不了打击，自杀了吧。从小他就在不同人家里流浪，说他是警局的孩子也不为过，所以说生活在破裂家庭的孩子，都有些异常，那家伙不喜欢女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喜欢女人……”
“嗯……你是不是住在他家？他没对你乱来吧……”
“乱来？”
“啊，给你一个忠告，玩玩可以，那家伙可不是值得动心的人。”
‘动心？’中井集咬牙瞪着手机。
“动心了吗？”中井环似乎有些叹息地说着，“哪个家伙从来不谈爱情什么的，也从来不管别人的感受，当然抛开这点不说，他是个很好的人，做一般朋友的话，可以说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是吗？”
“好了，想通了的话就早点回来，一直窝在那边也不好，家里不是住了只母老虎吗，早点回来吧，这边的人都很想念你。”
“哦。”
挂了电话，他才发觉自己忘记问中井环关于演奏会的事，那不重要了吧。
咖啡厅里的音乐很柔和，伴随着浓郁的面包香气，有点令人发腻。
第一次这么在意那只手机，小巧没有过多的功能，黑色的屏幕仿佛镜子一般。
那个家伙会打给他吗？估计不会吧。
扭动了下脖子，中井集压了压手指，很久没有长时间的练习，手指似乎快要生锈了一般。无所事事，放空了自己的现在，又有什么意义。
在他发呆的时候，桌面上的手机震动着，带着简单的鼓点声，陌生的号码，不，应该说他只记得表哥的号码才对。
“您好，中井。”
“哦，我是秋田，有什么事？”
“嗯？什么事？”
“不是你一再要求我打电话给你的吗？”秋田似乎压低了嗓音，那边一阵嘈杂。
“没，没什么，只是，中午可以一起吃饭吗……”自己为什么一再要求秋田先生打电话给自己？真搞不明白。
“……在哪里？警局对面的咖啡厅是吗？知道了，挂了。”秋田挂断了电话。
中井集苦笑着摇摇头，自己真的像个孩子般，想要对方的电话号码，为什么？原来自己真的会缠人？


这与陷入热恋爱粘人的少女有什么不同。
等等……
中井集瞪大了眼，等一下……为何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真的傻了吗？什么陷入热恋，什么少女……他该不会……
站起身，他却又坐下，焦躁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不反感同性恋，不代表自己也是同性恋，为什么会这样？
‘动心了？’
‘哪个家伙从来不谈爱情什么的……’
中井环的声音还在耳边，他到底怎么了？挫败地敲着桌面，他有些无语地看着窗外的明空。
暖暖午后的阳光，明亮的落地窗可以令客人欣赏街道上的情景。不同于大都市的繁华，街道上行人并不多。
不谈爱情到底是什么？
“哟，你先来了。”秋田雪走到了桌前，坐了下来。
“嗯……”不喜欢女人，是同性哪一边的吗？的确他有一张过于妖艳的脸，唇也红润得不像话，尤其是他的声音，轻柔地仿佛可以滋润干枯大地的春雨般。
不喜欢女人，是因为过于温柔，缺少了男人味？不，他见识过秋田的狠劲，很男人。而且昨夜在PUB里，他不是个巨大的发光体，吸引了无数的女人。
自己也曾亲眼看见过同性恋，过于阴柔的长相，举止间有股令人产生性别错误的违和感，可，秋田先生并不是那样的人，他的美丽和这些人不同。清爽的笑容，洒脱的举止，很难让人发觉，他有这种取向。
到底怎么回事？
“喂！干嘛这样看着人的脸？”秋田雪拉了拉领带，本是平常的举动，在中井集眼里，显得无比的娇柔。
额头沁出薄薄的汗迹，秀巧的鼻梁上也微微蒙着一层水迹，松开领口处细嫩的肌肤，脖颈处的动脉跳动着。
中井集连忙喝着冷掉的咖啡，自己在做什么呢？
“哎，真够累的。”拉掉了领带，秋田雪瘫软在椅子上，慵懒的眼神迷蒙地四处乱瞟着。
“杂务很累吗？”
“嗯，对了先叫吃的，饿死我了。”秋田雪说着唤来服务生，点了一堆吃食。
“哪个……工作很忙？”中井集看着秋田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看着纸张，“这么忙还叫你出来吃饭，真是不好意思……”
“不是工作……不，也算是工作吧。”秋田雪瞟了他一眼，埋头看着纸张，干净利落地吃完三明治还不忘像个孩子般舔着手指。
鲜红的舌尖，扫过那纤细地手指时，中井集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在那一霎那断开，被拉得过紧的纤细琴弦发出闷闷地声音，弹开。
真的好羞愧，自己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着男人发出这种幻想，自己到底怎么了？
一定是心里暗示吧，中井环说的话，给他形成了影响。
“新买的手机，可以听歌吗？”
“什么？”
中井集抬起头看着秋田雪。
“没事。”秋田雪叹了口气，搞不懂这家伙叫自己出来吃饭只是为了发呆吗？
“我将功赎罪的机会，呐，过几天是‘一日局长’，我们局要表演这个舞曲，哎……”他无力的用下巴搁在桌面上，“要配合防范宣传日，到时候来看看吧。”
“呵呵……”
除了干笑，中井集不知说什么好。
这是个不修边幅的家伙，是不是所有艺术家都是这幅模样呢？
按秋田雪的形容，中井集外貌端正，细长眼，深眼窝有点欧洲人的特征，高鼻梁，厚唇，短发，蓄须，身高183左右，体重不超过75公斤，面部特征令人怀疑是否拥有其他血统……
描述通缉犯的惯用语气。
秋田雪坐直了身体，努力搜寻着词汇，艺术家应该用更加华丽的形容词才对，可惜自己的国语课从来都是低分飞过。
出走时，身穿街面上很少见的裸色亚麻衬衫，粗格纹西裤，黑皮鞋，随身佩戴银色音符吊坠……有知其下落者……
噗……
“秋田先生？”细长的眼里满是疑惑，修长的手指有些无措地玩弄着咖啡杯的把手。
“抱歉……抱歉！”秋田雪连连摆手。


……………………………………………………
家对很多人说是温暖的地方，不管愿意不愿意，中井集站在大门口，隔着格栅看着远处的庭院。
‘真的没有吗？没有的话，为什么要回来？难道潜意识里你不是把这里当做最后的容身之地？’
最后的容身之处……
推开了格栅门，中井集大步走入庭院中，站在玄关处，张开了嘴，“我……我……”
‘至少说声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少爷……”佣人瞪大了眼，看着这位没什么印象的少爷。
“……没什么。”
“欢迎您回来。”到底是年迈的老管家懂得礼貌，站在玄关处弯下了腰。
走过客厅，看见那架钢琴，自从回来后，除了第一天他弹过，便再也没有弹起它。中井集叹了口气，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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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调的手机铃声响起，正在浴室沐浴地中井集慌忙跑了出来，扶着撞倒门板的腿，他急匆匆地拿起手机，看着熟悉的号码，不由叹息了声。
“怎么？听到我的声音很失望，还是说，你在等谁的电话吗？”
“环哥，什么事。”
“演奏会取消的事……等着你善后。”
“诶？”中井集走到窗帘边，看着窗外，夜色冰凉，赤脚站在长毛地毯上感觉还是有些不舒服。
“我也被骂了呢！”中井环长长叹了口气，“这次你一定要自己善后，明白吗？”
“善后？做什么？”
“做什么？自己想。我是太宠你了吧，嗯？”
“环哥……”
中井集苦笑着，自己一直被人宠爱着吗？率性妄为，虽然环哥一直说别在意别人的目光，出了什么乱子他可以解决，可自己是不是太过依赖着环哥。
二十三岁的孩子吗？
“这段时间要是心情平复了，就回来一次。”中井环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吗，那就好……还有……”中井环停顿了一下，“刚才你是不是在等人的电话？”
“诶？没有，没有。”
“真的没有吗？虽然不清楚你们到了那一步，不过，记住我的忠告，别离秋田雪太近了。”
这就是重点吗？环哥特意打电话过来，只是再一次警告自己，不要接近秋田雪。
“为什么？”明知不该用这么激烈的口气质问对方，可忍耐不住的疑惑令他的胸口燃烧着。
“……你现在这种情况如果遇见了他……算了好自为之吧。”
切断了电话，中井环随意套着衣裤，好烦躁，躺在偌大的床上，闭上眼可以看见秋田先生那间狭小的宿舍。
同样的月光被玻璃窗阻隔在外，远处是高耸的大楼，反而没有冰冷的感觉。满室都是秋田先生的味道，爽朗的古龙水的味道。
睁开眼，他赤脚走下楼梯，打开了琴盖，手指不听使唤地跳动着。
焦躁的情感宣泄着，仿佛找不到出口。
即便是演奏着别人的乐曲，赋予新的解释，可，为何心里的那种感觉仍旧无法抒发……
好想做点什么，停止了弹奏，他找来了纸张，随意的填写着。
胡乱画下的线条，杂乱无序的符号，这是什么？第一次无法肆意的写出谱子。
舒伯特的小夜曲，适合在夜晚独自演奏的曲目，寄托了对恋人……恋人吗？
那张脸……手指不知为何轻柔了起来，舒缓的乐曲在指尖跳动……
菜子夫人站在楼梯的转角处，默默看着中井集，深深叹息了一声，转过身，自己的丈夫穿着睡袍一言不发地盯着坐在那里的中井集。

“是么？”红发青年笑着，戴满银色夸张饰品的手指拂过秋田雪的脸颊，“那成交咯。”
成交？中井集转过身紧靠着墙壁，手指不由收缩着，易拉罐被挤压着。他在气什么？那不关他的事。
开了易拉罐，被可乐喷了满脸，中井集才发觉圆滚的罐身被他捏的坑凹不平。
“你，干嘛呢？”秋田雪跟在红发青年的身后走出巷子，看见中井集正手忙脚乱的擦着脸颊，掏出手帕，他索性蹲下，“怎么这么狼狈。”
“哦，没事……”中井集接过他的手帕，擦干脸上的黏糊糊地液体。“哪个，秋田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嗯，哎……”秋田雪苦笑着站起身，“我们的演出取消了，局长也没办法演讲，让我想办法找些人撑过去。”
“不是准备了很久吗？”
“临时出了事，抱歉不能说。”秋田雪笑着，“呐，那几个家伙玩音乐还不错……希望别出什么乱子就好。”
“你拜托他们表演吗？”
“是啊，先把气氛炒热再说吧。”秋田雪闷声说着，明亮的大眼闪躲开。
“我……”我也可以啊，为什么不拜托他……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信赖吗？中井集感觉连站起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就这么不值得信赖，连秋田先生都觉得他是废物吧。
“要撑多久？”中井集轻声问着。
“嗯，局长说最多十五分钟就回来。”秋田雪站在街道边，看着那几位染着各种颜色的青年跳上舞台，不由解开了西装外套上纽扣，拉着衬衫领口。
秋田先生到底许诺了什么？不管如何，那位红发的青年似乎根本不想遵守和秋田先生的约定一般，在舞台上咆哮着和举办集会毫无干系的胡言乱语。
秋田雪的白皙的脸皮上慢慢浮现出青色的经脉，形状优美的大眼透射出凌厉地寒光。
“秋田，你做什么？”一位警官走了过来，“就算局长吩咐了，但也不能让那几个混蛋上去，瞧瞧他们在干吗？”
“抱歉，忍耐十五分钟吧。”
“你确定？局长现在还堵在高速上呢！”
“……我……”
“你要负全责。”
秋田雪低下了头，“是……”
“你啊！就算……那家伙是局长的儿子，你也不能……算了……”警官气呼呼地站在一边看着那些小子们跳着，叫着，脸色越来越阴沉。
红毛的是局长的儿子啊。真是过分呢！
中井集站起身，大步走过街道。
“中井集……你干嘛？”秋田雪喊着他的名字，却见中井背对着他挥挥手。
“中井……那个中井家的小少爷啊，你怎么一天到晚和问题儿童呆在一起？总是替他们背黑锅，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上田先生，中井不是问题儿童。”秋田雪叹了口气。
中井集走上了舞台，伸手拔下了音箱插头。
“干什么？”
“太吵了。”中井集温和地笑着，细长的眼却死死瞪着红毛，这家伙交易了什么？
“喂，是警官先生拜托我的。”
“哦？局长的儿子不为父亲做点事，还来威胁警官先生吗？”
“你谁啊！”红毛说着推着中井集，挑衅的笑着，“怎么，那家伙的**？”
“……**？”那是什么？听上去似乎有些粗俗。中井集皱起了浓密的眉，“警官先生也拜托我来表演。借我玩下。”
“诶？”红毛和一群年轻人笑着。
台下不明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中井集伸手拿下了麦克，“抱歉，刚才只是在试音……一二三……”
“喂，你干嘛……”红毛气闷不已。
“好了植树！”一位银色长发的青年走过来，将自己的贝斯递给中井集，“大叔想玩，就玩吧。”
“什么啊，怎么可以！！”
银发的青年奸笑着，伏在植树耳边说着什么，两个人对视一眼，植树挥了挥手，“兄弟们，先下去。”
中井集看了看满是茧子的手指，这几天一直在玩，成果看来不错。的确，他其实不仅仅会弹钢琴，很多乐器他都试过，谈不上精通，但不知为何不同的乐器在他手里，不出半天功夫就可以学会指法。
抱着琴，他拘谨的一鞠躬……台下顿时哄笑起来。
调整了麦克风的位置，重新打开了音响。
放在舞台两边的巨大高音喇叭顿时发出贝斯高昂的声音。那是时下最流行的一首歌曲，某个动画片的主题曲。
秋田雪瞪大了眼，站在一边。这家伙竟然知道他在看这个动画片，难不成他藏在床底下的DVD被这家伙看到了？好丢脸。
一直都只是被动地坐在钢琴前，脚板踏在踏板上，可……中井集从来没试过站在舞台上表演贝斯，脚有些无法控制的打着牌子。
闭上了眼，他没有看下面的人群，手指飞快的拨动着琴弦……激烈的曲子犹如积累着的熔浆般，在一瞬间滑向高音，爆裂开来。
高大的身躯，粗硬的胡须，棉质衬衫，洗的发灰的黑色牛仔裤，平日看上去如同流浪诗人般温文尔雅的他，此时全身浸淫在音乐中。
“妈的，老子也要弹。”植树吐出了嘴巴里的口香糖，挽起了袖子。
“你跟着上人家的拍子吗？”银发青年大步走向舞台。
“干嘛去？”
“难得有这么好的贝斯手，不玩玩，以后只怕没机会了。”
身后传来了鼓点声，中井集没有回头，手指越发快了起来，节奏越来越来，快要将人逼上绝境般的音符，令身后的鼓点声也慢慢乱了起来。
中井集轻笑着，太阳好刺眼。
‘作为作曲家，你缺少了什么，知道吗？’长村先生似乎在苦恼着什么？
‘总喜欢用技巧令别人难堪，那样的曲子有趣吗？’
‘音乐不是你一个人的……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想什么呢？习惯一个人弹琴，习惯一个人听着音乐，习惯一个人……

“唉……”轻拍着他脸颊的手指，似乎没有什么温度，只是肢体上的香气，让中井集反应过来。
“发呆是艺术家的专长还是怎么了？”秋田雪咬着牙，坐直了身体，“我说你总是这样盯着什么人看是吗？”
“啊，也不是，抱歉，像个变态似的，令秋田先生很困扰吧。”中井集摇着头，自己本身就像是变态一般，总是会盯着对方的脸颊。
好色之徒？不是没见过比秋田先生更加娇媚的人，也不是没听过萦绕耳边久久无法忘怀的声调，为何被秋田吸引，他至今也很混乱。
“没什么，只是……你知道我是警官吧，被人这么盯着，总感觉怪怪的。明明我才是经常盯着别人才对。”
秋田雪嘟囔了一声，困扰地看着中井集，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呢？清澈的眼里总令人无法看出他在想什么。
“是这样吗？抱歉……”
“唉……”原来是自己会错了意，秋田雪想着，不由发出会心的笑声，“原来是这样啊……”
令人在意的目光并不是粘在他的身上，即便看着自己，也许眼前这个男人思绪早就魂游天际。
“怎么了……”刚才还露出一副诱惑地面孔，此时却笑得如同一个孩子，秋田先生的脸，总是这么表情多变，令人摸不着头脑。
所以才会令人感到困惑……
“没，没什么……呵呵，你……算了。”秋田雪坐直了身体，一改娇美的神色，“快点吃吧，早知道就去你说的那家店大吃一顿。”
“诶？秋田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秋田雪拉开了啤酒罐，“喝吧。”
“哦。”
“我说你啊，整天到处乱晃是为了找灵感吗？”秋田雪瞟着中井集俊逸的脸颊，抿着酒，“抱歉，我很烦人吧，呵呵，在不良少年科呆久了，成了习惯。”
“不良少年科？”
“嗯，就是专门负责青少年的，哎……我可没说你是不良少年，再说，你都大学毕业了，算不上青少年。”
“是吗？哪个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秋田雪打了个哈欠。
“那个……”中井集指了指放在一边的卡带，与市面上销售的CD不同，应该是歌手乐队灌制歌曲使用的专用卡带，“秋田先生喜欢的歌。”
“不是。”秋田雪看了一眼，低下了头。
“可以……听……”
“诶？最好不要，反正不是狼嚎就是鬼哭……”秋田雪拉了拉领带，看着那盘卡带出神。
“秋田先生……”
“嗯，什么，啊，酒没了吗？”
“秋田先生！坐好。”中井集皱起了眉，思索着该怎么开口，为何要开口？“秋田先生，白天的时候……哪个我不是故意偷听的，秋田先生是不是被那位叫植树的人威胁了？”
“诶？开什么玩笑！”秋田雪有些激动地跳了起来，膝盖撞在矮矮的茶几上，抚着膝盖喊着痛。
“哪个……威胁你什么了？”中井集叹了口气，连撒谎都这么差劲啊。真是可爱。
秋田雪再次平静了下来，默默喝着酒，“哪个植树是局长的儿子。”
“是吗？”
“嗯，小时候，我在他家住过。那时的植树还很小，喜欢音乐，整日抱着一把吉他在哪里弹着，虽然弹得很烂，但是……有梦想总比没有的好，局长也没有管，直到两年前，植树突然说不想念书，自己组了乐团，整日里闲逛，局长一气之下断绝了和植树的父子关系。”
“诶，这样吗？”喜欢音乐的少年，一向都很叛逆吗？中井集不明白。
“这次‘一日局长’的活动其实只是我们局宣传活动的一环。”
现在也不知怎么了，只要出一点事，就说警官怎么怎么不好，弄得警官和百姓的关系很紧张，加上那些报纸的报道，给警局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即便是小城市也不免一有风吹雨动，报纸上就开始狂轰乱炸一翻。
秋田雪所处的警局也深受其害，由对外关系科牵头，地方电视台主持，拍摄了关于普通警官的日常纪录片，以期唤起普通人对警官应有的尊重。


可惜，片子还未拍完，原先商谈好的音乐制作人突然生病入院，如果等对方病好，电视台安排好的播映时间会有所变动，赞助商等产生了无数的变数。
植树看中了这个机会，不知用什么理由威胁了秋田雪，让秋田雪将卡带直接越过警局交给制作方。
“……植树这样做，你也要帮他？”中井集站起身，拿起了那盘卡带。到底被什么威胁了？秋田雪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上。
“我没打算那么做，今天局长突然改变计划，多半也是因为电视台那边出了什么事。”秋田雪点燃了一支香烟。
“嗯？秋田先生很了解整个计划吗？”
“啊，我也是参与的一人。”
“唉？”
“电视台的人让我参加拍摄……累死人了。”秋田雪躺在地板上，双眼看着天花板，“真是烦人，日常，日常就是那样的，非要穿着整齐的西装，还要上淡妆！警官都这样，还抓什么犯人！”
“嗯，也许是艺术处理吧。”
“哦，是啊，没下雨，非要用消防车喷水，明明不能在追捕罪犯时摔倒，还要冲着泥坑卧倒……再爬起来还能抓到人吗？鸟都飞走了。”
听着秋田先生孩子气的抱怨，中井集仍不住笑着。
“不过，秋田先生不像那种被简单威胁会就范的人。”
“嗯，哦，是吗？也许吧……”秋田雪喷了一口烟雾，“因为我是那样的人啊，所以……呵呵，做警官到底应不应该，我自己也不清楚。”
“为什么？”
“你有点常识好不好，我是……”我是同性恋，而且很低级的那种。秋田雪的瞪大了眼，看着中井集，在那双眼前，他无法说出那样的话。
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中井集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哪个，电视台是那家？”
“嗯，啊，樱花？还是菊花……”
中井集点了点头，“电视台的人没给你留名片什么的，或者劝说秋田先生干脆去当艺人算了。”
“唉，我真的这么不像警官吗？”
“嗯……不是……”
“……”秋田雪哼哼着扭过头，“我说你啊，是不是觉得我根本就不适合做警官？”
“嗯……也不是，只是很意外。”纤弱的身材，惊人的美貌，怎么看都应该是走文艺路线的人，为何要做这行？
“嘛，我也长期被人说，去做服务业也许更容易生存一些。”秋田雪嘿嘿笑着。
“服务业……”中井集似乎想起了大都市内那些闪烁着霓虹的店铺，那一张张帅气不足，妖艳过分的男子脸庞，他摇着头，“秋田先生不适合。”
“哈？”
“秋田先生的脸是一种纯粹的美……啊，抱歉，失言了。”秋田先生很在意自己的面容，并非因为容貌出众，而是有些自卑，和自我厌恶吗？
“纯粹？到底是艺大毕业的，噗……说什么傻话，小子！”秋田雪叹了声，低头喝着啤酒，脸颊越发热了起来。他在想什么呢？对方不是他想的那种人，纯粹？呵呵，那家伙才有一双干净的仿佛不染尘埃的眼。
自己肮脏的过往，只会弄脏了那双明亮的眼。秋田雪不由硬声说着，“好了，喝完快回家。”
“唉？”反复无常的情绪真是令人琢磨不透。中井集伸了个懒腰，“哪个，这个点不好叫车……”
“离你家不远吧，走回去。”
“可是，半夜我一个人……”
“……你是小孩子吗？小孩子哈？”
“哪个……我这样大半夜在路上晃……”
秋田雪看着中井集，揉了揉头发，“好吧，今天给我睡地上。”
“哦！”
又来了，是不是他喝多了眼花，那家伙怎么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