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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阅读】天意——科幻与厚重历史的结合,特别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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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果然存有野心!
看来,战争还将继续下去。对他而言,战争也没什么可怕的,他的才能本就在这上面。只是他若不能获得重用,再轰轰烈烈的战争,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孩子,知道什么是世上最大的痛苦吗?师傅问道,眼睛却不在看他,看着天边。
知道。就是没东西吃,饿肚子呗!他把玩着一株野草说道。
师傅看看他,一笑,摇摇头,又望向天边。是没有对手!记住,孩子,当你天下无敌的时候,你就是这世上最寂寞、最痛苦的人。
错了,师傅和当时的他都错了。没有对手不是最大的痛苦,饥饿之类肉体上的痛苦当然更算不了什么。这世上最大的痛苦是:明知天下没什么人是自己的对手,却偏偏连竞逐的资格都没有。他闷闷不乐地踢掉路上一颗小有子,叹了口气。
忽然,他心里冒出一个不可遏抑的念头。
他伸手拉住一个看上去像当地人的路人,道:“请问,国尉府怎么走?”
“国尉府?”那人瞪大了眼睛道,“你问国尉府?”
“是啊。”
那人用古里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向前一指道:“沿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向右拐,再穿过一片小树林就是。”
韩信拱手道:“多谢。”
“不谢,不谢。”那人说完就走了。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疑疑惑惑地看他。
韩信按那人的指点,向前走去。
啊,自己一定是疯了。为什么去那里?就因为十几年前师傅曾在自己面前说过一回那个陌生人的名字?
那他去了又指望看到什么?
师傅端坐在那里,捋着花白的胡须,微笑道:孩子,现在你相信我真是秦朝的国尉了吧?
荒唐!他失笑地摇了摇头。
但他还是继续向前走去。
毕竟是堂堂的国尉府,也许会有一些军事方面的资料呢?看一看又何妨?他这样为自己解释道。
他走到道路尽头。向右拐,再穿过一片小树林。
从树林中走出来,他愣住了。
看得出,那曾是一座恢宏壮丽的府第。
石雕的猊依然威严地守在门口,几根枯黄的蒿草从它的脚爪缝中伸出来,在寒风中摇曳。一只不知名的雀鸟正站在它头顶张望,见有人来,一振翅“忽啦啦”地飞走了。
朱漆大门半敞着,上面的漆已斑驳剥落。可以看得见门内的庭院里生满了半人多高的杂草。他伸手把门推开一点,一阵难听的“吱呀呀”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他跨进门槛,草丛里蹦出一只野兔,三跳两跳逃走了。
怪不得刚才那人的神情如此古怪,原来他所问的是一座已废弃多年的老宅。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一间间或摇摇欲坠、或半已倾圮的厅堂台榭,一边走,一边仔细地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么,看来看去也没有看到什么。这里和所有的弃宅一样,霉味、蛛网、尘埃充斥其间,还有几只好奇的老鼠,从黑暗的角落里瞪着明亮的小眼珠子看他,似在琢磨这个闯入者的来意。
转过几堵残垣断壁,眼前忽地开朗起来。
这是一片不大的林园扩虽然遍布的野草几乎遮蔽了原有的景致,但依然可以看到一些夹杂其间的珍奇花木,依稀显示着主人昔日的豪奢生活。
他没有向那些珍奇的花木走去。他走向园中一棵粗大拙朴的槐树。
如果是夏天,这棵树一定是这园中最好的纳凉所在。黄白色的小花会吸引来许多嗡嗡叫的蜜蜂和各色蝴蝶。但现在,它是这里最单调无味的植物。在寒风中掉光了叶子后,它那粗大的枝干看起来实在一无足取。
那他为什么还要向那棵树走去?
因为第一次见到师傅,便是在一棵槐树下吗?
老人坐在一棵大槐树下,微微佝偻着背,出神地望着远方。有时随手捡起根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似乎百无聊赖,又似乎心事重重。
没有人关,心这个陌生的老人从哪里来,是什么。谁在乎呢?大家都要忙自己的生计。



32楼2012-05-04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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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孩子为了逮一只蚱蜢跑到老人面前。蚱蜢跳到老人信手划下的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间。孩子屏息静气,悄悄地举起手。好极了,不要动……
    孩子的手迟迟没有落下,蚱蜢早已逃走了。
    孩子被那玄妙的图形迷住了。
    他拨开野草,向那棵大槐树走去。
    已经多少年没人在这棵树下乘荫了?十年?二十年?它寂寞吗?它会在凄清寒冷的夜里回忆起夜夜笙歌的过去吗?它还记得那位秦王曾以平礼相见,衣服饮食与之同的主人吗?它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动一时的奇人后来会销声匿迹吗?
    蓦地,他停住了脚步。
    他的心一阵剧跳。
    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树下一块青石上,花白的头发,背微微有点佝偻。
    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已荒弃许多年的老宅里,难道……
    “谁?”那人沉声问道,同时转过身来。
    是一个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老人。
    他松了一口气。不是鬼,很正常的一个人。当然,也不是师傅。他心中隐隐泛出一丝失望。
    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冷冷地道:“这里没你要的东西。你来晚了,可以拿的东西十几年前就搬光了。除非你对那些瓦砾感兴趣。”
    韩信一怔,但旋即明白了:老人八成是秦朝遗臣,把自己当成正大肆掳掠的楚军将士之一了。于是道:“先生,您误会了,我不是来……”
    “我建议你去赵高府,”老人道,“那是一个好地方,金银珠宝十天半个月也搬不完。”
    韩信无奈地一笑,看来解释是没有用了。想了想,他一拱手道:“在下韩信,敢问先生……”
    “我也不怕告诉你,”老人冷冷地道,“我叫仲修,是秦朝的太史。
    韩信道:“请问仲先生,此间的主人……”
    “早不在了。”仲修的声音又硬又冷,明显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在,通常有两种解释。韩信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种,欲待进一步询问,老人又是一脸冰霜,韩信只得叹了口气,道:“可惜。”
    “可惜什么?”仲修冷笑道:“他要是还在,你们能进得了咸阳?”
    韩信怔住了。
    项羽那超越了复仇的滥杀已是尽人皆知,咸阳没来得及逃走的秦朝官吏如今人人自危,躲都来不及,这个老人居然还毫不掩饰他对征服者的蔑视。
    不知怎地,韩信对这个浑身带刺的老人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敬意。
    这似乎不太应该。秦朝暴虐,人人痛恨,他怎么能敬重一位至今还在为它效忠的官员呢?
    也许是因为现在已经很难说哪一方代表正义了。事实摆在那儿:出身贫寒、忍受了多年高压统治的起义者一旦掌握了决定他人生死的大权,会变得比原来的统治者更残暴、更野蛮。
    韩信默默地走到仲修对面坐下。
    他和仲修之间有一块近于圆形的石礅,上面掉满了槐树的枯叶。韩信随手拂去落叶。石礅上有一层浅浅的青苔,还有一些奇异的线条……
    “你看得懂?”老人疑惑地看着这个一身泥污的孩子。
    怎么会看不懂?这是一种多么有趣的游戏!简直太有趣了!孩子兴奋地捡起一根树枝,在那图形中画下一个小圆圈,然后蹲在那儿,抚着下巴,一脸希冀地望着老人。
    老人看到孩子画下的圆圈,脸上微现惊讶之色。但他没作声,只拿起树枝,在图中画下一个圆点,然后盯着孩子。
    不可能,一定是巧合!他只是个孩子啊。
    “你看得懂?”仲修疑惑地看着韩信道。
    韩信慢慢地伸出手指,在那覆盖着青苔的图案上划下一个小圆圈。乾九。
    不管后面如何发展,开局首先要占据的,就是这个位置。
    师傅说:乾元用九,天下治也。
    仲修看看石礅,又看看韩信,也慢慢地伸出手指,在那层薄薄的青苔上画下一个圆点。
    坤六。
    


    33楼2012-05-04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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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他也是学过的,知道惟至柔能御至刚。
      用六永贞,以大终也。
      孩子还在往图上画圆圈,但他已画得越来越艰难。二十多步后,孩子要想很长时间才能走一步。他的头越埋越低,心里又是后悔,又是羞愧。
      刚才看着明明很容易的,哪知道玩起来竟这么难!
      孩子终于再也走不下去了。他扔下树枝,吃力地道:“我……我输了。”说完,头也不敢抬,站起来转身就走。
      “站住!”老人沉声道,“过来。”他的声音中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孩子低着头,老老实实依言走过去,准备为自己的不自量力接受嘲笑和训斥。
      老人用树枝点点地下:“谁教的你‘八宫戏’?”
      孩子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没……没人教过我。”果然是内行才能玩的游戏。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没人教过你?”老人眯起眼睛,看看孩子,又看看地下,“……十……二十……三十,三十一。没人教过你,你走了三十一步。啊!三十一步!”老人仰起头,闭着眼睛,“他们中最优秀的,在我手下走过二十八步。你没学过,走了三十一步。”
      老人睁开眼睛,一下扔掉手里的拐杖,抓住孩子的双臂,颤声道:“孩子,这个游戏还有好多种玩法,你愿意学吗?”
      仲修输了,他吃惊地看着石墩上的划痕,又看看韩信:“你……你从哪里学来的?”
      韩信道:“你们国尉常玩这个?”
      仲修道:“是的。当然那时是用棋子。很多时候他跟自己下,因为没几个人能在他手下走满二十步。”
      韩信道:“最多的……在他手下走过几步?”
      仲修道:“二十八步,蒙恬下的。”
      他们中最优秀的,在我手下走过二十八步。
      巧合,一定是巧合。
      “你们国尉。”韩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说话……有没有大梁口音?”
      仲修看着韩信,脸上是若有所悟的表情。他慢慢地道:“国尉是大梁人。”
      韩信脑中一阵眩晕。
      啊!师傅在不经意间随口说出的那个名字竟是真的?他真的是尉缭?大秦的元勋功臣,大名鼎鼎的《尉缭子》的作者?不!不可能!
      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吗?他助秦王——也就是后来的始皇帝灭六国统一天下,他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华富贵,却又忽然抛下这一切,孤独而寂寞地飘泊在民间,将一身惊人的艺业传授给一个出身卑贱的孩子。他在干什么?难道他不知道,那些威力奇大的奇谋秘计,足以颠覆他一手缔造的帝国么?
      啊!誓言,那个奇怪的誓言!
      “孩子,你给我发誓,以皇天后土的名义发誓!”老人干枯的手指用力抓住孩子的双肩,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永远不要使用我传授给你的一切,除非乱世到来。”
      明白了,明白了,这原来是师傅为帝国的安全而设下的一道防线。
      他忽然想起,师徒三年,师傅还从未给过他一个笑脸。那时他单纯而热烈地仰慕着师傅。这个不知来自何方的老人给他带来了一个神奇美妙的新世界。他一接触这些,就恍惚感到,这就是他有生以来一直在这茫茫尘世中等待着的东西。与这相比,同龄孩子们那些幼稚的游戏对他完全失去了吸引力。他深深地感激师傅,如饥似渴地学着那些他的玩伴们一辈子也不会弄懂的深奥知识。师傅是他心目中最有智慧、最有权威的人。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努力能获得师傅的肯定——哪怕一句淡淡的夸奖,一个赞许的眼神。然而,他从未得到过。相反,他注意到,当看到他进步神速时,师傅的目光里,竟会有一丝警惕的敌意。
      他心里一阵刺痛:原来那时,师傅就已经对他有了戒心。
      他明白了,可又不明白。师傅对他如此戒惧,那为何还要教他呢?
      “我以为他说说而已,”仲修叹了口气,站起来,轻轻自语道,“哪知还真这么做了。”韩信道:“仲先生,你说什么?”
      仲修挥了挥手,意兴萧索地道:“没什么,一些陈年旧事,与你无关。”
      韩信道:“仲先生,你什么都知道,是吗?”
      仲修不语,过了一会儿,举步向前走去。
      韩信道:“这是为什么?仲先生。你们国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仲修道:“你不必知道。你遵守了诺言,这就够了。乱世已经到来,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他回头看了看那块刻着“八宫戏”的石礅,又看看韩信,“知道吗?你已经超过了你师傅。国尉没有选错人,你会名扬天下的。年轻人,好白为之吧!”说完,又向前走去。
      韩信抢步到仲修面前,道:“可这到底是为什么?仲先生,你能告诉我吗?”
      仲修抬眼冷冷地扫了一眼韩信,道:“你在命令我?”
      韩信退后几步,跪下,诚恳地道:“不,我在求你。你是我师傅的朋友,我怎敢对您不敬?只是这件事我若不知道原因,会永远无法安心的。而以现在的情势,除了您,我还能问谁呢?”
      仲修叹了口气,道:“起来吧,不必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只是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如果你坚持要知道,那就跟我来吧。那是一个很长、很荒谬的故事。到我家去,我会慢慢讲给你听的。”
      室外寒风呼啸,室内暖意融融。小火炉上煨着一壶黍酒,香气满室。秦地的黍酒劲道十足,一杯下肚,有如一道烈火直冲而下,在腹中熊熊燃烧,极其舒畅。韩信放下酒杯,静静地等着。
      仲修轻啜了一口酒,将酒杯捏在指间慢慢左右转动,眼睛却只茫然地盯着前方。
      精致的朱雀铜灯静静地燃着,火光偶尔一跳,四周的阴影也随之一颤。仲修的目光却始终一动不动,仿佛早已穿越了这一切,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34楼2012-05-04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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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事耽误了,现在接着发
        前面的你都看完了?


        36楼2012-05-05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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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信篇(二)


          37楼2012-05-05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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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发上来,都要等百度审核好久……


            38楼2012-05-05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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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已经接着发了,但是不晓得要好久才能被审核通过


              40楼2012-05-05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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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厌倦?笑话!”始皇帝轻蔑地一笑,道,“那是无法占有的人安慰自己的想法。朕永远不会厌倦,永远不会满足。东有大海,西有流沙,南有百越,北有匈奴……那么多地方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给我足够的时间,我能征服到天边尽头……长生,长生,唉,长生多好啊……”
                始皇帝无限神往地说着,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他已经不再看我,而完全沉浸到他那拟想的世界里去了……
                我焦急地找到国尉,他正悠闲地在自己的花园里修剪花木。
                “除非发生战事,”他仔细地修着一丛金银花藤,“否则不要来打扰我。”
                我道:“比战事还严重!国尉,你不能不管。”
                “哦?”国尉停住手中的工作,道,“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想要长生不老。”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给了国尉。
                国尉沉思了一会儿,又开始修起花藤:“那就由皇帝去吧!”
                “什么?”我大吃一惊,“国尉,你怎么能这样?这不是小事,要亡国的啊!”
                国尉依然剪着花枝,淡淡地道:“放心吧,帝国亡不了。”
                我一把抓住国尉的手,道:“国尉,事情真的很严重。皇帝现在连李斯的话也听不进了,只有你也许还能……”
                国尉微微一笑,道:“你相信这世上真有神仙吗?”
                我道:“不。”
                国尉道:“你相信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之药吗?”
                我道:“不。”
                国尉道:“那你还担心什么呢?”说完,他抽回被我抓住的手,又修起了那丛花藤。
                我怔怔地若有所悟,道:“国尉,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意思是说……”
                国尉修着花藤,慢吞吞地道:“我的意思是说:反正是根本不存在的事物,就由皇帝去吧!找来找去找不到,他终有一天会死心的。以皇帝的精明,还会找一辈子神仙吗?何必苦苦拦着他,反倒坚定了他的追寻之念?”
                我恍然大悟,心中佩服不已,想了想,又道:“可是,我们做臣子的,眼看君王这样荒唐下去而不作任何谏阻,是不是有点……有点……”
                “那你想怎么样?”国尉回头看看我,道,“来一场尸谏?皇帝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他什么时候被人命吓住过脚步?”说着,放下花剪,伸手拍拍我的肩,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史官,都有一股董狐秉笔直书的倔劲。但是听我一句话,忠臣的命是很值钱的,不要动不动就以牺牲来显示忠诚。把你那副棺材退掉吧!”
                我又钦佩、又羞愧地从国尉府出来。
                唉,国尉就是国尉。在任何时候,他都能做到高瞻远瞩,处变不惊。
                听说我去过国尉那儿,同僚们纷纷来向我打听国尉的态度。我把国尉那些话跟他钔说了。他们听后,也都是恍然大悟,佩服地道:“是啊是啊,还是国尉看得透,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于是,不再有人谏阻始皇帝荒废政务外出巡游,不再有人指责众方士虚耗国帑出海寻仙,不再有人对宫里乌烟瘴气的炼丹炉说三道四……
                我们坚信,这些混乱都只是暂时的,一切很快就会回到正轨上来。
                很久以后,我们才意识到,我们——包括国尉—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然而那时已经来不及了。不,确切地说,就算我们早就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也无法阻止那一切的发生。
                因为那是天意。
                真的是天意。
                就在我们耐心等待着始皇帝的幡然醒悟时,始皇帝已一步步走进那个天意铸就的陷阱中了。
                他兴致勃勃地游览了一处又一处名山大川,峄山、泰山、芝罘、啷琊……到处祭鬼拜神,到处刻石颂德。我们奇怪于他的毫不厌倦,不知道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念头在支撑着他继续这种无聊的游戏。
                我心中浮起一丝隐忧。
                那一天终于来到了。
                始皇帝从东海边巡游回来,带回了一个叫东海君的奇人。据同行侍驾的朋友说,始皇帝对这个东海君信任得无以复加,一路上同车而行,同案而食,连君臣之礼都没有了。
                


                42楼2012-05-05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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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朋友的话,我倒很想见见这个东海君,好早日在始皇帝面前戳穿他的假面具。
                  我自信,以我的学识,对付这类江湖骗子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我很快就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东海君,那是始皇帝召我进宫。
                  我一踏进殿门,始皇帝就得意地指着他身旁一人对我道:“仲修,你总是不肯相信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之术。现在这里就有一位长生之人,怎么样?”
                  我顺着始皇帝所指望去,见到一个神情冷漠的黑衣人,面貌没什么出奇之处,看样子也不过三四十岁。我于是冷笑一声,盯着那人道:“长生?请问足下贵庚?”
                  始皇帝道:"哎!不得无礼!这位东海君先生已有一千多岁了。千年之间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你这位太史,有些史事还可向他请教呢!“
                  我心中一动,望向始皇帝,始皇帝也正目光闪烁地看着我。
                  我忽然明白了,始皇帝为什么要召我进宫:他对这个“长生不老”的东海君也尚存疑虑,因此想借我的盘问,来摸摸他的底细。我于是想,一般的史事,载之史册,传于四方,我知道,别人也能知道。这个东海君连一千岁这样的牛皮也敢吹,必然有备而来,要问倒他,只有找那种真相现在已很少有人知道,外界却有很多种谣传的事来问他。
                  想了想,我提出了第一个问题:“请问:老子究竟是什么人?”
                  我原以为他会像一般人那样,说老子是周朝守藏室之吏。没想到他想也不想,就冷冷地道:“他和你一样,也是太史。先仕周,后仕秦。”
                  我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子一生讲究自隐无名,其时周室衰微,他出关远逝,世人皆不知其所踪。事实上,他确实到了秦国,在秦国度过了他的晚年。
                  作为太史,他也把自己的事写了一点下来,存在秦国的史档之中。年深日久,就连秦国的史官也未必知道这件事了。我还是不久前整理旧档,从一堆蒙尘已久的简牍中,偶然发现这个秘密的。可眼前这个一脸冷漠的东海君,竟这样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而且说话的口气毫不在意,好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我说什么也不信世上真有长生不老这回事,就再找了许多这类冷僻隐晦的事来问他:周昭王是怎么死的?穆王伐犬戎到底是胜是败……
                  东海君都一一回答了出来。他回答时始终语气平淡,神情冷漠。那些惊心动魄的隐秘往事从他口中说出来,仿佛成了最普通的琐事,他知道其中每一个细节,可又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我越问到后来,心越往下沉。我难不住他,有些事他甚至知道得比我还详细。
                  终于,我问无可问,只得认败。
                  我充满愤恨地盯着东海君,道:“这么好的学问,为什么偏偏用来做这种事?”
                  我真希望他能对我表示愤怒、轻蔑,或嘲笑,那样我心里还踏实点,至少我可以知道他还没那么深不可测。
                  然而我失望了。他没有丝毫愠色,也没有一句反驳之语,他甚至连看也没再看我一眼,只是神情冷漠地坐在那儿,仿佛我已经不存在。
                  始皇帝哈哈大笑,那笑声十分愉快,有一种终于去除了顾虑后的轻松。他吩咐左右赏赐了两颗夜明珠给我,叫我下去。
                  我踏出殿门的时候,听到东海君冷冷的声音道:“陛下,你试够了没有?”
                  始皇帝道:“先生想到哪儿去了?朕决无此意……”
                  我昏昏沉沉地出了宫,心里一阵阵发痛:我是秦国最博学的太史。然而今天,就在我最擅长的学问上,我竟如此轻易地被一个江湖骗子击败了!与此同时,我心里又隐隐感到一种不安,要说那不安究竟是为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就在这样混乱无着的心绪中,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国尉府。也许是因为我内心深处觉得,只有智慧过人的国尉,才能应付这种事情吧!
                  见到国尉,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给他听。
                  起先,国尉听得漫不经心。渐渐地,他认真起来,表情越来越凝重,间或还问我几句。最后,当我全部讲完,等着他发表意见时,他却沉默了。
                  


                  43楼2012-05-05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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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道:“国尉,你说话啊!这个东海君让我心里发慌,可又不知是为什么。”
                    国尉的右手用力握着左手的食指,来回扳动。这是他过去在每次大规模战役前权衡思量时才会有的动作,我看得心中一惊。
                    过了好长时间,国尉缓缓地道:“你的担心是对的,我们要有大麻烦了。”
                    我道:“可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不就是一个术士吗?
                    国尉摇了摇头,道:“他不是普通的术士。”
                    我强笑道:“国尉,难道你还真的相信他有一千多岁了?”
                    国尉叹了一口气道:“要是这样倒好了,我只怕他已经超出了长生不老。”
                    我心里“咯噔”一下,道:“国尉,你这么说是……是什么意思?”
                    国尉道:“周昭王时的人,就一定会知道昭王是因为**而被人刺死在江中的吗?春秋时的人,就个个知道老子出关后的去向吗?”
                    我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究竟来源于什么的!
                    来源于东海君的回答太完美了,完美得超出了常理。当时我一心要把他问倒,尽往难里问。却忘了就算他真是那些时代过来的人,也未必会知道这些事。然而,这东海君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有问必答,而且件件回答得无懈可击!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我感到背上一阵发寒,道:“国尉,难道这个东海君……”
                    国尉道:“现在什么也不能肯定,我要进一趟宫!”
                    国尉进宫去了,我等着他。
                    坐了站,站了坐,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国尉才回来了。
                    国尉脸色苍白,一句话也不说,坐下来就呆呆地出神。我从没见过国尉这副样子,忙问:“国尉,你怎么了?见到他了吗?你看他究竟是什么来历?陛下呢?说了什么没有?”
                    国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是呆呆地坐着。许久,忽然道:“你听说过能照见人五脏六腑的镜子吗?”
                    我一怔,道:“国尉,你说什么?什么镜子?”
                    国尉喃喃地道:“我见到了。形制真是奇特,宽四尺,高五尺九寸。似金非金,似石非石。就那样明明白白地摆在我面前。我看见我的骨骼,看见了我的内脏,活生生的。你知道我们的脏腑是怎样蠕动的吗?我知道了……”
                    我心中一寒,大声道:“国尉,国尉,你清醒一点!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那一定是假的,一定是东海君制造出来的幻象!那些江湖术士有这个本事的!”
                    国尉慢慢地把目光转向我,道:“幻象?他回答你那些问题也是幻象?没人能欺骗我的眼睛。我左臂幼年时摔断过,后来好了。没几个人知道。那镜子清清楚楚地映出了我臂骨上的旧伤痕……算了,承认吧,这次我们遇上真的了。”
                    我道:“真的什么?真的长生不老?真的神仙?”
                    “真的妖孽。”国尉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我们的帝国,才刚刚建立呵!”
                    我道:“国尉,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国尉看着我,道:“国之将亡,必生妖孽。作为太史,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句话的含意。无法解释的妖异之事,从来是亡国的前兆。夏后氏德衰,有二龙降而复去;殷商之衰,始于武乙帝囊血射天,为暴雷震死;赫赫宗周,亡于褒姒,而褒姒不正是龙涎所化的么?现在,轮到我们大秦了。”
                    我愣了半晌,才茫然道:“就……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国尉,你不是一向智计过人,战无不胜的吗?”
                    国尉叹道:“我能为帝国击败一切战场上的对手。可现在这个,不是属于人间的。”
                    我道:“那……国尉你打算怎么办?”
                    国尉道:“我打算归隐。”
                    我大吃一惊,道:“什么?归隐?不!国尉,你不能走。你一走,国事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国尉道:“我留下就可收拾了吗?”
                    我道:“至少……至少大家会安心一点。以国尉的威望,坐镇朝中,也许那东海君还不致过于肆意妄为……”
                    


                    44楼2012-05-05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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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尉摇了摇头,道:“他太聪明了,直接从皇帝身上下手。我老了,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和一个君王身边的妖孽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看着国尉的苍苍白发,微驼的脊背,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国尉慢慢地踱到几案旁,拿起案上的黄金虎符,轻轻地把玩着,道:“帝国是我的作品,如果她短暂而亡,那将是我的耻辱。所以,我必须做一件事,证明那不是我的过错。”
                      我茫然地随口道:“做什么?”
                      国尉道:“找一个传人,把我这一身智谋传授给他,让他在将来某个时候,再建一个秦国。以此来证明,亡国不是我的无能造成的。”
                      我目瞪口呆。国尉的心思,向来不是一般人能猜度的。可我还是万万没想到,他竟会生出这样不可思议的想法!
                      国尉继续道:“当然,我会很小心,不让他用这智谋来对付帝国。我会找一个足够聪明、又有足够忍耐力和重诺守信的人,用誓言来压制他的野心,不让他在乱世到来之前起事。同时密令他所在地方郡守县令,不要给他在仕途上出头的机会。如果帝国不亡,他的所学毫无用武之地,反会引起他对权力的觊觎;如果帝国必亡,他出仕只是徒然为帝国殉葬。”
                      我心中一片混乱,想抓住点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们都疯了。我悲哀地想。
                      我所效忠的皇帝被一个术士迷昏了头,一心要追求长生不老;我所敬重的国尉抛弃了他一手缔造的帝国,莫名其妙地要去找什么传人!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一个名望尊崇而毫无实权的文官,除了忠诚,我一无所有。
                      我只能无奈地看着帝国一步步走向沦亡。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国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咸阳,没有惊动任何人。他给始皇帝留下了一道辞呈。但始皇帝没怎么看就随手扔到了一边——他已经完全沉浸到东海君为他营造的那个荒唐世界中去了,现实的一切,都被他认为是无足轻重的。
                      故事讲完了。
                      精致的朱雀铜灯还在静静地燃着,热好的黍酒早已冰凉。
                      韩信道:“后来呢?”
                      仲修道:“就像国尉预言的那样,帝国一步步走向灭亡,再也没人能挽救她的命运。”
                      韩信道:“我是说那个东海君。他不是说他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吗?始皇帝后来不还是在沙丘驾崩了?难道他没有因此受到惩罚?”
                      仲修苍凉地一笑,道:“他不会的。因为他只陪伴了始皇帝半年就离开了。”
                      韩信道:“半年?难道始皇帝后来就一直……”
                      仲修道:“我说过,他是妖孽。妖孽不用一直在君王身边喋喋不休地进谗。半年的相处,就足以使始皇帝永远陷入成仙的迷梦了。他突然失踪的那一天,始皇帝像发了疯一样,亲自审讯了每一个奉命侍候东海君的人,然后把这些人全杀了。接下来就是找、找、找。咸阳几乎被掘地三尺,各郡县也接到了他的画像和搜寻的密令。始皇帝还派徐市率众出海寻找,他自己也借巡游之名四处寻访。那段时间,皇帝的样子非常可怕,眼里像要喷出火来,常常一个人背着手走来走去,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我不知道他在骂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就算东海君的不辞而别使他愿望落空,也不至于如此大动肝火啊!他又不是第一次被方士骗了。再往后,他的性情越来越难以捉摸,喜怒无常。他完全沉迷于方术之中,可有时又会指着那帮宫廷术士破口大骂,骂他们无用,骂他们欺世盗名。说:‘只有东海君是真的,你们全都是假的!假的!’有一年,他甚至一怒之下活埋了四百六十多名方士儒生,说:‘看以后还有谁敢欺骗朕!’公子扶苏就是因为这件事上说了几句,被打发到上郡去的。但是直到他在最后一次巡游途中驾崩,也没有再见到那个东海君。”
                      韩信道:“你说秦始皇曾绘了他的画像找他?现在还有那画像吗?”
                      仲修道:“现在天下大乱,地方官衙大多被毁,恐怕不会有那画像了。宫里的存档图籍中应该有一幅的,可也说不准。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况且赵高把持朝政时,把一切都搞乱了……对了,你不是楚军的人么?现在楚军接收了一切宫室府库,正在清点搬动其中的器物,你可以问一问啊。”
                      


                      45楼2012-05-05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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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信苦笑了一下,道:“他们只对金银珠宝感兴趣,图籍文书全让刘邦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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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信叹了口气,不予置评。
                        仲修道:“不过要是那样的话,还有一样东西你也许能看得到:照心镜。那是东海君留给始皇帝的惟一的物什。”
                        韩信道:“照心镜!就是你们国尉说的那面镜子?”
                        仲修道:“是的。那镜子放在后宫,我从没有亲眼见过。不过据一些内侍说,那东西真能照见人的五脏六腑。而且人站在前面,映出来的像居然是倒的,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那镜子能照见人体内疾病之所在,可始皇帝更多的是用它来照侍寝的宫人,看她们是否有异心。如有,则当即处死。”
                        韩信奇道:“这也能看出来么?怎么看?”
                        仲修道:“据说女子若有邪心,则必胆张心动。不过我不太相信,这也许是紧张造成的。那些被掳人宫掖的六国女子,初见始皇帝有几个不胆战心惊?想来因为这面镜子,一定屈杀了不少无辜女子。唉!”
                        从仲修家出来,已近天明。
                        一个晚上,他听了一个很长、很荒谬的故事。
                        故事很有意思。但回到现实中想想,那和自己的命运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是这一切导致他遇到了师傅,可那在整个故事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而他自己,又是这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人物——不,他甚至都不能算是个人物,他只是师傅用来证明自己价值的一个工具。
                        从来就没有人真正关心过、赏识过他,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清晨的寒风吹在身上,刺骨的冷。他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双臂。
                        街道上,几片枯黄的树叶被风吹得满地打转。他想自己也正像这飘零的枯叶,孤独而无助,被乱世的暴风裹挟着,不知将吹向哪里。
                        他慢慢地踱回营房,同营的人道:“你跑哪儿去了?大王派人来找过你好几次了,亚父也找了你两次。”
                        韩信惊讶地道:“找我?大王和亚父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道:“不知道,你自己去问吧。大王那边看来比较急,你最好去快点。”
                        韩信应了一声出去了。
                        没多久,范增急匆匆地赶来,一进来就问:“韩信呢?回来了没有?”
                        同营的人道:“回来了。”
                        范增松了一口气,道:“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他……对了,他现在人呢?”
                        同营的人道:“去见大王了。”
                        “去见大王?”范增奇怪道,“大王有事找他吗?”
                        同营的人道:“是啊,不知道是什么事,派人来了三四趟。刚才他一回来,我们跟他一说,他就去了。”
                        范增坐下来,疑疑惑惑地自语道:“奇怪,这次大王倒对他发生兴趣了?”
                        几案上一支削坏的残简被范增的手肘带到了地上,范增捡起来随意看了一眼,立时眼睛一亮。那残简上写着:“关中……有骰函之固,山河之险,此诚万世帝王之业也,未可轻弃。然……”其余的字就看不清了。
                        范增抬起头来,道:“这是谁写的?见解不错呀。”
                        同营的人道:“韩信写的,又写又改地搞了一个晚上。我们才没那份闲心呢!”
                        “唔,是吗?”范增将几案上那堆七零八落的残简一一拿过来看,不时点头自语,“嗯,不错,有理。”
                        忽然,他拿着一支竹简,猛地站起来,手微微发抖。那竹简上写着:“执戟郎中臣信昧死言:今大王……”后面的字被刮削得漫漶不清。
                        范增道:“这……这原来是他给大王上的奏疏?”
                        同营的人道:“大概是吧!要不怎么写得这么认真呢?”
                        范增一顿足道:“糟了!昨天刚有一个书呆子为了定都的事跟大王顶撞,被烹杀了。他怎么这个时候……唉!他去大王那里多久了?”
                        “啪”的一声,奏疏被砸到韩信脚下。
                        “这个西楚霸王要不要让你来做?”项羽怒气冲冲地道,“杀子婴错了,定都彭城错了,把汉中给刘邦错了,封田市错了,封赵歇错了,张耳、陈馀、臧荼……都封错了!是不是我人关以来就没一件事是做对的?不听你的就会重蹈亡秦之覆辙?嗬,不得了,作什么惊人之语!秦朝是谁攻灭的?是我!我拯救天下于水火,解万民于倒悬,使六国得以复立,谁不对我感恩戴德?谁不说我处置得当?你居然把我和那昏君比?你懂个屁!”
                        韩信看着脚下被摔散了的简册,一动不动。等项羽骂完,才平静地道:“现在大王正行封赏之事,许多人赞颂大王,只是为了分封时得到更多的好处。他们并不关心大王的江山,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大王不应被这种人的颂声蒙蔽……”
                        “放肆!”项羽吼道,“真话假话我听不出来?要你来教训我?哦,说我好话的都是在阿谀奉承我,你这样指着鼻子骂我,我才该洗耳恭听?别忘了你的身份!一个执戟郎中,敢这样和我说话?昏了头了你!来人!把他拉下去,笞……不,杖七十!”
                        韩信愕然地望着项羽,心中的吃惊更多于害怕。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过来抓住韩信的胳膊。
                        “住手!”随着一声威严的喝声,范增跨进了殿门。两名侍卫不由得松开了手。
                        项羽道:“亚父,你来了?”
                        范增走到韩信身旁,道:“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待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韩信道:“是。”抬头感激地看了范增一眼,退了出去。
                        范增又对周围的侍卫们道:“你们也都下去。”
                        侍卫们看看项羽,项羽挥手道:“下去吧。”
                        众人退下,殿门关上。
                        


                        46楼2012-05-05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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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信篇(三)


                          47楼2012-05-06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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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增弯腰捡起地上的奏疏,翻看了一下,道:“就为了这个,你要打他?”
                            项羽恨恨地道:“不止是这个。亚父,你没见他刚才说话时的那副口气,教训起我来了!简直狂得没边了。不给他点苦头吃,我看他要……”范增道:“阿籍,不管韩信到底写了什么,说了什么,我只问你一句话:能不能放过他?”
                            “我办不到!”项羽别过头道,“亚父,你不知道他那些话有多可气……”
                            “好,”范增道,“那你就索性杀了他!”
                            “杀了他!”项羽倒吓了一跳,回过头来,道,“可……可他罪不至死啊。”
                            范增坐下,把手放在项羽肩上,一字一句地道:“阿籍,你知道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吗?他那样的人,你要么别碰他一根毫毛,要么干脆把他杀了。要是折辱了他又让他活着,有朝一日必遭反噬!”
                            范增的神态语气十分严重。但项羽看着他,忽然笑了,道:“我怎么没听说他‘反噬’那个逼他钻裤裆的小子?”
                            范增道:“那是时机还没到。阿籍,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你想好了没有?到底准备怎么处置他?”
                            项羽无奈地道:“好吧,那就看亚父的面子,饶了他这回。”
                            范增似乎有些失望,道:“唉!那就这样吧。”
                            项羽奇怪地道:“怎么?亚父,你还不满意?”
                            范增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站起来向外走去。
                            项羽道:“亚父,我不是照你的意思做了么?”
                            范增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道:“为你着想,我宁可你选择杀了他。”
                            凌空而起的复道,连接着一间间巍峨壮丽的宫室,仿佛横跨银河的天桥。
                            范增和韩信漫步在一条高高的复道上。从那儿,可以遥遥望见渭南上林苑中那气势恢宏、尚未完全竣工的阿房宫。复道下面,是川流不息地搬运着财物的楚军士兵。他们忙碌地穿行于各间宫室之间,肩挑手扛,将帝国昔日聚敛来的珍宝金帛成箱成笼地往外运,几名将军在其中大声呼喝指挥。
                            范增一边缓缓走着,一边道:“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赞成。阿籍的分封确实太草率,留下了不少隐患,定都的事也是。今天是你受委屈了,看在我的面上,别往心里去,好吗?”
                            韩信看看远方鳞次栉比的宫殿,淡淡一笑,道:“亚父,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什么。”
                            范增停下脚步,盯着韩信。过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你心机太深,我看不透你。但不管你是真心还是敷衍,能不能听一个老人的几句肺腑之言?我知道,你才智过人。但谋臣所要做的,不是提出最正确的建议,而是提出最有效的建议。如果明知一种建议是君王无法接受的,或君王确有错误但已无法挽回的,那就不必说了。谋臣的能力能否得到发挥,取决于能否得到君王的信任和重用。如果因为触怒君王,而连进言的资格都被取消了,那再高明的见解又有什么意义呢?”
                            韩信恭恭敬敬地道:“亚父所言极是。”
                            范增皱着眉头。他很怀疑眼前这年轻人恭敬受教的态度,但又无法可想,只得道:“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听不进去,我也没有办法。阿籍年纪轻,你也是。其实你们应该能很好相处的,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老了,本想叫你接替我的……唉!”
                            范增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步履蹒跚地慢慢向前走去。
                            韩信忽然对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生出一种同情之心。这个老人背负得太多:君臣之义、托付之重,甚至还有一种类似父辈对儿孙的舐犊之情——这一点也许连范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压得他苍老的身躯不堪负荷。
                            但他不能因为对一个老人的同情就留下来,将全部心血耗在一个完全不值得辅佐的人身上——这次上疏,是他对项羽的最后一次试探。现在,他已对项羽彻底放弃了希望。
                            范增又道:“韩信,你有没有感到阿籍近来有些变了?”
                            韩信道:“嗯,好像是有点。自从进咸阳以来,大王就不大听劝了,而且杀戮也太重。杀降是忌,大王不该杀秦王子婴的。”
                            


                            48楼2012-05-06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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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增道:“是啊,还有定都的事,那么多人也劝不住。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权力这东西,唉!”
                              韩信隐约感到那不完全是权力造成的,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但又说不出来,便只是保持沉默。
                              复道尽头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宫观。走进去,里面人来人往,喧闹非凡。宫门的门槛已被撬掉,以便将马车直接赶进来,装运那一匹匹锦缎绢帛和各式铜具漆器。贵重的黄金珠宝被整齐地排放在一张宽大的漆案上,一名文史正在认真地清点登记。见范增走来,忙跪下行礼。
                              范增挥挥手道:“忙你的吧。”沿着那漆案走去。金蟾、珊瑚树、玉如意、雕花象牙筒……五光十色,琳琅满目。范增脸上毫无欣悦之意,反而显得心事重重。随手抓起一把珍珠,松开手指看着那一颗颗晶莹圆润的珍珠落回漆奁,道:“韩信,你发现咸阳这些宫室里少了什么没有?”
                              韩信道:“财物没少,图籍文书少了。”
                              范增点点头,忧心忡忡地道:“也就你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一个个都被这里的珍宝美女迷得晕头转向,谁来关心这个?我跟阿籍说了,他也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唉!刘邦早晚要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韩信默然。
                              出了这所宫观,又走了一段路,范增忽然停下脚步,道:“除了图籍文书,我总觉得这里面还少了一样东西,而且是很重要的东西,可就是想不起来。韩信,你能帮我查查么?人一老,脑筋就不太好使了。”
                              韩信道:“不会吧,玉玺、符节、宗庙礼器……重要的东西我们都得到了呀!”
                              范增摇头道:“不,一定还有什么,我有这感觉。你去找找看,这次我们得到的秦国所有财物的清单,在军中主簿那儿。你去查一查,也许能想起什么。”
                              秦国的财物太多了,清单就堆得像小山一样。
                              韩信坐下来,一册一册翻看。他有一目十行之能,尽管如此,看完全部简册,还是花了他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合上最后一册竹简,他开始瞑目深思。
                              主簿奇怪地道:“韩郎中,你在找什么?查到了吗?要不要我帮忙?亚父让我尽力协助你。”
                              韩信不语。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微微一笑,道:“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多谢你的好意。”说完站起来,揉了揉麻木的双腿,向外走去。
                              主簿迷惑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
                              “你已经知道了?”范增惊讶地道,“查得这么快?到底少了什么东西?”
                              韩信道:“九鼎。”
                              范增恍然大悟道:“阿,原来是这个……我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偏就想不起来。对啊,就是这镇国宝器!”忽又眼中现出忧虑之色,“九鼎,九鼎,自古相传,得九鼎者得天下。现在九鼎却不在阿籍手中……唉!”
                              再次见到韩信,仲修有些奇怪。
                              “你师傅的事,”仲修道,“不是全告诉你了吗?”
                              韩信道:“不,是别的事。先生博闻广见,我想向先生请教一件事:九鼎为什么在传说中那么重要?不就是九只鼎么?”
                              仲修道:“九鼎不是九只鼎,而是只有一只。这只鼎的名字就叫‘九鼎’。相传是当年夏禹集九州之金铸成的,象征天下九州,所以叫‘九鼎’。也正因为如此,它成了权力的象征,几乎与玉玺一样重要。当年楚庄王只不过问了一下鼎的轻重,就使周朝为之震动,就是这个道理。”
                              韩信道:“原来如此,在下真是孤陋寡闻了。那么请问先生:九鼎很大吗?”
                              仲修道:“这我不清楚。不过据说铸鼎之时,连远方蛮夷的贡金都用上了,应该是不会小的。”
                              韩信道:“怎么,先生你没见过九鼎?”仲修道:“是的。”
                              韩信诧道:“先生不是朝官吗?这样的镇国之宝,怎么会没见过?”
                              仲修道:“不但是我,满朝文武都没见过。”
                              韩信越听越奇,道:“怎么回事?九鼎不是礼器吗?祭祀时候不是要拿出来的吗?”
                              


                              49楼2012-05-06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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