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VI
因为得到可以随便走动允许,我第二天就到山羊宫去看望最放心不下的叶与。日晷的影子刚刚指到七点,我顺着台阶走到了山羊宫,发现一个颀长的人影在门口忙碌着——是修罗。他以往握着圣剑的手中此刻正挥舞着一把大扫帚,一丝不苟地清理门前的落叶,而原本应该做这件事的人——叶与,却不知道在哪里。
我有些意外,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我存在于圣域的理由——可是已然没有时间想了,修罗看见了我,点了点头。我能做的,只有走上前去:“早安,修罗大人,请问叶与在您的宫里么?”
修罗手下不停,削尖的下巴在空气中划了一道流畅的弧线,点向宫门里,口中说道:“哦,她还在睡觉。我起得早,顺带着做掉好了。”他的语气虽然严肃,不过非常自然,就像打扫卫生是自己每天例行的公事。
我压下惊异,向他鞠了一躬后走进山羊宫叶与的卧室,那孩子果然睡得正香,从她愉快的表情和良好的精神状态来看,与修罗相处得应该不至于太不融洽。
修罗完成了清扫任务,开始擦拭宫内的一座雕塑,是神话时代,雅典娜女神授予对她最忠心的山羊座黄金圣斗士圣剑时的情景。修罗擦得很仔细,每个角落都没有遗漏;他背对着叶与的房门,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当叶与醒来的时候,他还没有擦完。
“哎呀,我要去打扫卫生了。修罗大人起床了么?”这是叶与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当听到了我的回答之后,她沉默了,久久地望着修罗擦拭雕塑的背影,一动不动。最后叹了口气:“我本来想清扫之后就去天蝎宫或者双鱼宫的,现在……”
“去那里看和蔼的大人?”我不禁揶揄着她。
“是啊,可是现在倒不好意思去了。不管怎么说,修罗大人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我也不能嫌他太凶了吖。”叶与说得很认真,认真得让我笑了出来。她在有修罗的山羊宫一定会快乐,只是,若有一天,修罗永远地离开了;那么,她,叶与,又会何去何从呢?
XVII
下午,撒加要我把米罗传来,我照办了。这时候见米罗,心里有了另一种感觉,总觉得在他灿烂明亮的笑容下有藏得很深的悲哀。
教皇厅变成了戏剧学校的排练场,两个人说的话都带着心照不宣的微妙。撒加告诉米罗,日本的五个青铜圣斗士一辉、瞬、冰河、紫龙和星矢不仅背叛了圣域,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为雅典娜,而且还把他委派前去平乱的白银圣斗士一一消灭,所以,为了减少损失,只有黄金圣斗士出手才能真正解决问题;更何况,当年被艾俄罗斯带走的射手座黄金圣衣不知去向,白羊座圣斗士和天秤座圣斗士又完全和圣域切断了联系,若是叛军手里掌握了三件黄金圣衣,情况则会变得更加棘手。米罗单膝着地,点头应允。
“记住,你是听了教皇的吩咐去做的。”撒加看似多余的叮嘱,差点让幕布后的我流下眼泪——他是在为米罗准备着后路。
“等一等。”声音的主人是艾欧里亚,和穿戴整齐的米罗不同,他仍是一身便装打扮,站在潇洒的米罗身边,越发显得像一名普通的杂兵。“请让我去完成这个任务,教皇。”他也单膝跪下了。
“你?”米罗有些吃惊地看着身边的人。
“是的,教皇,请让我去完成这个任务。我一定不会让教皇失望的。”艾欧里亚低沉着嗓音,谁也没有看。
“好吧,就交给你了。”撒加略停了一会,答应了他的要求。在他离去的时候才向米罗解释道:“作为刻上烙印的叛徒的弟弟,一定是急于洗清耻辱的。所以,他也许更合适。”然后转身走了。
米罗沉下了脸。他一定也看见了,平日的圣域里,每个黄金圣斗士都被称作“大人”,无比受人尊敬,他们的话就是命令,没有人会违抗——除了艾欧里亚。这个叛徒的弟弟没有丝毫尊严可言,就算是杂兵都可以拒绝听从他的命令,白银圣斗士则敢于肆无忌惮地用言语挤兑他,而他,只有选择沉默和离开。
下一个来到教皇厅听命的人是迪斯。撒加甚至没有和他搬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争取阻止天秤座的童虎回来”,他便以一个明了的笑容回应。对于他,对于这个小时候就对是非有着真正领悟的人,任何辞藻都是多余的。
杂兵来报:“教皇大人,阿鲁迪巴大人、沙加大人和卡妙大人回来了。”
撒加微微颔首,于是眼前又出现了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庞。身材巨大、面露憨厚神情的人是阿鲁迪巴——这么多年过去,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扬着金色长发的是沙加,俊秀面容上的双眼依旧紧闭;另一个就是卡妙了,他的气质还是那样冰冷淡漠,出落得倒是比以前更加俊美,也更加不容易接近。
忽然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是风眠,她的手冰冷潮湿。因为——穆,除了长年不在圣域的天秤座黄金圣斗士,所有人都回来了,而只有他,依然不知去向,不明生死。
“真的没有白羊宫的大人么?”风眠的声音已然绝望了。我只是机械地一遍一遍地点头,却没有说话。因为我不能够确定自己可以平稳地说出“没有”两个字。穆,白羊座的穆,你到底在哪里?
撒加例行公事地欢迎着四个十三年未见的兄弟,风眠忽然问我:“教皇大人说,‘我们是女神的圣斗士’。可是,大家明明都是好端端的人哪,为什么要属于某个神呢?难道人不是自由的么?”
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风眠,风眠,你为什么要这么直接地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你为什么要想这么多?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推下不快乐的深渊?你可知道,一旦掉下去,魂魄就此在三界游荡,万劫不复?
“宿命,逃不掉的。”这是我唯一可以给出的答案。其实十三年来,我一直都在想,怎么都想不明白;我也曾问过撒加,得到的只是他怅然的长叹。看着他无奈痛苦的表情,我怎么都狠不下心来继续问下去。
撒加。
撒加。
撒加。
世人都道你是为了一己私欲才篡位夺权,也许只有我知道你三重冠下长发的颜色,你蓝色面具后的泪水,你教皇袍下身体的颤栗,和你握住权杖的手手心里的冰凉。你是把自己逼到了眼下这个没有退路的地步,你为了你的十一个兄弟,也为了你们之后可能成为圣斗士的人们。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心中有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