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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撑起双肩,抬起压在虎皮上的身体,粗布灰衣的肩背上青丝流泻,剪水双瞳流转,只见空荡壁洞,仅有灰色壁岩留下时间消磨的青苔。正前方是拱形洞口,洞外花白一片。
“雪山岩洞,我为何会在这。”白果糊涂晃头,他记得在雪山脚下成功铲除了青藤深根,青藤收回枝叶,随后,风云变色,头上方突然劈下一道惊雷,他被雷劈中失去知觉。
“我是否被雷劈死了?”白果胆战心惊的捏了下瘦黄的脸颊,有痛感。双手摸索全身,无痛无伤,他匪夷所思的嘀咕,“就算没死,被雷劈到,怎能没伤。”
“主人都帮你治好了。”这时,洞外蹦蹦跳跳的蹿进一名穿着红色肚兜的小童,他亲昵的扑进白果的怀里。
白果承受不住小狐的扑倒,瘦弱的身体微微往后晃去,幸好左手够快,极力撑在铺着虎皮的地面上,右手抓住小狐肩膀,稳定身体的平衡,才道:“是他救了我。”
天真可爱的脸上挤压成一条条愁容,小狐欲言又止:“主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的灵魂留下,保住了你的小命。”
“灵魂...我还是死了吗?”白果深深的不解,问小狐,“当天为何会有雷劈下?”
怀里的小狐缩下脖子,愁容的线条拉扯平,葡萄般紫暗色的狐瞳蒙上薄薄的水汽,娇嫩的小嘴楚楚可伶道:“是小狐太笨,青藤乃天帝种下,私自刨根去除,不管是谁,都会受到天雷责罚,何况你是凡人,只会丧命。”他家主人禁令他们靠近青藤,就是这种原因,现在他才知道,已经晚了。
白果勿怪的摸着小狐的头,他清楚了解,想除青藤的念头与小狐无关,全是他私心使然。
他是凡人,明镜是神,注定有缘无分。去除青藤,无非是想让明镜此后记住他,如此简单。
“我不是还活着吗,你也无需责怪。”白果对小狐说了些安慰的话,就让小狐带着他去见明镜。
雪山之巅,一颗人形粗大的古树挺拔的直立雪峰,四方衍生的树枝就像展开的五指,迎接天上的雪礼,裹上厚重的银装。
古树下,一袭与白色反差极大的黑衣男子,温和的坐靠在树底,俊美如玉的脸上,笼罩着朦胧的和煦之光,应和着周身忽明忽暗的光罩,抵挡着舞动的雪花,席卷的风力。
明镜睡得极浅,闻到细声,缓缓掀动黑墨的睫毛,细长凤眸中,倒映出一名瘦小少年。他穿着单衣,踩在没于膝盖的雪地上揉搓双手,蜡黄小脸,鼻尖一点受冻的深红,脸颊青紫。
凡人就是脆弱,经受不得一点风雪。明镜暗想。
他只手轻扬,周身光罩解除,四周伺机的风雪肆无忌惮的侵袭,白色长发随风逸动,黑衣上的雪花即落即消。
“醒了。”
清淡的一句话,在白果心里,却像添加了一件暖衣,充满温暖。
这是明镜关心他的问候呢。
白果轻轻的拜礼,“你的救命之恩,白果没齿难忘。”
明镜奇怪,眼前长相普通的少年,明明因他丧命,为何谢他,“救你只为还你人情,你不必谢我,更不需记挂。”
人情?白果颤抖的咬住下唇,努力劝解自己不该在意,心中始终遗留下被伤的痕迹,苦涩的浮起笑容,微带了年龄不符的沧桑回道,“凡人命数短暂莫测,又能记住一个人,一件事多久呢。你是神,与天齐寿,记忆的长河源源流畅,何须在意哪一天,水干枯竭。”
明镜身影一晃,立在白果身前,抬手托起削尖的下颚,强迫那张哀伤的小脸面对自己,挑起一道剑眉,疑惑问:“为何想记住我?”
白果不敢承认自己卑微的感情,他配不上他,只能把头强硬的憋于一边,“想记而记,何来为什么。”
明镜沉默了会,放开白果,“醒了,就赶紧下山!”
白果一听,没能忍住翻江倒海的酸液,眼泪夺眶而出。
“主人。”一旁静听的小狐,不舍的揪住白果的衣服,哀伶的朝向明镜,“让白果留下好吧?”白果走了,他就只能面对一群成精的小动物,他们什么都不懂,又爱粘人,很是无趣。
明镜绝然走回刚才的古树,甩袖坐下,运起屏障闭目养神,对小狐的要求置之不理。
白果再一次冷透了心,他还想奢望什么,为了他,他被村民赶出了白莲村,下山,还能去哪里。
“小狐。”白果摸了一把眼泪,欠下身,轻轻的搂住小狐的人形,伪装起满脸的不在乎,“你若想我,就下山找我,白果等你。”
小狐吸了吸冒水的鼻子,手臂不够长,半抱着白果,软软的说,“好。”
白果放开小狐,目光不敢移到黑衣男子身上,只怕看一次,痛一次,硬下心转身离开。
小狐依然不舍,跑上去抓住白果的手,“白果,我送你下去。”
白果可悲又感激的流下不争气的眼泪,这座雪山,对他最有情意的,竟然是一只灵狐,一只最初差点被他带走狐心的灵狐。
离开山峰,小狐轻松的迎着大风,小手牵着白果冷冰红冻的手,边走边问,“为何小狐的爪子是热的,你的手跟主人一样冷呢?”
白果无法做到小狐那般泰然自若的走在风中,他抬起手臂遮挡在额头前,顶着风雪吃力解释:“小狐是这里的灵狐,久居在此习惯了风雪,能够抵御寒气,明镜是神,无畏惧寒冷,可我有血有肉,在你们眼中最不济,最没用的凡人,风雪吹袭对身体都有影响。”
“哦,是否就是主人说的那般‘万物都有适宜,不可强求,否则,必遭其反,后果不堪’。”
白果顿下脚步,脑海中突然窜过某种意识,也许,明镜赶他下山是担心他的身体适应不了雪山,并非绝情的赶他走,随后,白果自嘲摇头。
“不是吗。”小狐不明白白果为何停下,是他说错了吗。
白果面朝小狐蹲下身,摸着小狐可爱的脸,“你主人说得没错,迟早都是要走,何必强求留下徒增悲伤。”
小狐眨了眨眼,“因为主人,你很难过吗。”
白果不知如何回小狐,他虽成精,可哪里知道感情的牵绕复杂。
小狐见白果不答,只能叹息:“主人献出自己半个灵魂,从阎王手中换回你的灵魂,这是任何一个神,都无法为凡人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