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哪头是假哪头是真,他自己也不甚了了,何况一头老畜生。
他抽着烟,拎着酱油瓶爬上了楼梯。
今晚的餐桌上是有条鱼吧……吃什么补什么我得把鱼头给瞎子留着。哎对,他刚跟我说哪一样快没了来着?
想到这儿吴邪脚下一顿,又踢里趿拉地跑回去,问阿婆要了一包盐。阿婆还要不停地跟他念伊眼睛哪回事情,他哈哈两句又给糊弄过去了。
饭后照例是吴邪洗碗。他放好了盘子,瞧了瞧扔在案板上的塑料袋,从里面捞起盐皱着眉毛扯开倒好,又表情凝重地审视了一下那排造型统一的调料盒,接着伸出手,把芡粉和盐罐子掉了个个儿。
第二天吴邪咋咋呼呼地冲瞎子喊这一桌子菜鸟都要淡出来了还一个个都黏不叽叽的你逗我呢,瞎子笑了两声,没说话,站起来端走了盘子,稀里哗啦地把菜都倒垃圾桶里了。
下午五点半这会儿天才刚有点暗下来。吴邪侧着身蹭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拿了包烟,猫着腰扶着冷藏室的门看了两秒,正犹豫要不要再拿罐啤酒垫补垫补,上面就飘出个声音:
“给我三个蛋。”
吴邪抬起脸来看瞎子。他连头也没回一下,啪一声把葱拍扁在了案板上。厨房里的空间对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来说过于狭小,他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蹲下去拉抽屉,左肩就贴在他的大腿上,一点回寰的余地都没有。
冰箱里飘出的冷空气多少驱散了一点笼罩着他的闷热感情。吴邪抬起手肘戳了戳瞎子的屁股,往伸下来的手里递了两个蛋。
那只手很干脆地把东西接过去了。没有多余的话。他盯着打开的门里那些勉强算是归置过了的生鲜蔬果,冷藏灯橙子酱一般黏稠的光照得他脸上显出些浑噩的沉重色调。
……重。
吴邪动作迟缓地转过来,整个人贴着瞎子的腿跪在了地板上。
“你干嘛?”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吴邪一眼。
“……掏蛋,”吴邪语调平板地将手环到瞎子腰间,慢吞吞地扯开了他的拉链。
“冰箱里就剩那两个了……”
——半透明的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个被余下的例证,可以用来解释什么叫明眼人更爱说瞎话。
“得了吧你。爷裆里这俩还等着孵崽儿呢。”
他说完就抬手继续切葱,一点接着搭理吴邪的意思都没有。他讪讪地抱着瞎子的腿,拨拉着退到一半的拉锁头儿玩了一阵,最后脱力般地滑下来,侧着脸,往瞎子屁股上一靠。
“……给屁崩死了可别怪我啊小三爷。”
瞎子归拢了葱花,又拿出几瓣蒜来用刀压碎;新鲜的鳞茎挨个裂开的时候迸出了很重的辛味,吴邪觉得自己给它蜇得几乎要掉眼泪了。他朝他屁股上蹭了两下。
“我就是……觉得稀罕。
“……你还生气呢。”
自己抱着的人轻飘飘地笑了一声,接着铛铛铛铛地剁开了蒜泥,他被他刻意地随着菜刀起伏的节奏抖动着的腿赶开,松了手,从依然大敞着的冰箱里抱出一罐啤酒,逃回了起居室。
他坐在沙发上,朝能看到瞎子的方向侧过身,不时地斜眼瞧瞧不知道在放什么节目的电视机,手里心不在焉地往啤酒罐上把烟弹得嗒嗒直响。
就像这样。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房里温度并不高,他的神经全都被厨房里的每一个响动牵引着,没注意到自己额角几时浮上了一层薄汗。胃里很不舒服。那种超越了饿的不舒服的感觉带着有根据的轻度恐慌一阵阵地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对于那些轰炸着他脑回路的可能性,他觉得自己毫无办法。
嗒嗒嗒嗒。
烟丝卷得不太踏实,烧结成型的灰让吴邪弹着弹着就带着火给他弹到罐子里去了。他被那哧啦一声惊得回过了神,赶快叼起烟重新点上,手拎着罐子一晃,发现里面还有个底儿自己没有喝完。
还剩一点……
是啊……!明明应该还有那么一点的……!
——一点!
他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一路狂奔到了巷口的农副产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