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аллу地(_狱尐妖吧 关注:32贴子:3,259

回复:.﹏.°fаллу地(_狱尐妖|*梦断玉京伴无尘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不、不会的——

  记得族中长老曾同他提过,所谓的有缘人,靠的是天意和因缘,此乃前生注定事,是情是怨不可知,千丝万缕剪不断,是只为今生见一面的人。

  所以只要遇着了,心仆仆、意乱乱,自有一股没来由也说不上的东西流窜全身,犹如万马奔腾,更似狂滔巨浪,直教人招架不住,一个没注意,自身修炼不够火候,便容易陷入那万恶罪孽中。是故欲寻有缘人者,一旦遇上了,须即刻将其拆骨入腹,一点一滴地吃得干净,待精血化成功力,便是超脱凡人,当属圆满。

  否则,万一稍有迟疑,动了七情六欲,必是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轻则千年道行一朝丧,重则永不得托生,到时甭说奢求速增功力了,能不魂飞魄散,已是万幸。

  现会儿回头想想,经两百年潜心修炼,他好不易才换得人头人身,一双手脚走下山来,差点遭捕蛇人抓去炖蛇羹,幸亏无尘适时救他一命,从此相伴行路,一齐吃,一同睡,其间倒还相安无事。若非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搅局,又不巧碰上身子变化,一个不小心便把无尘给……虽说是自然反应,凭他的性情大多甩甩手、摆摆头也就完了,从不记挂心上,可没来由的,每每一想起当日之事,理所当然下却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什么是不好意思?这又是怎么样的感受?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因他从未体会,也没有人曾教导过他。

  打从破壳开始,他睁眼目睹了这个大千世界,数不清的日子以来,物换星移,人世已历经多少兴盛衰败,春去秋来,一条长生不死蛇唯一能做的活儿,就是修炼。修炼功力,积聚道行,只为能活得更为长久,甚至修身成人,超脱仙界,这是一生一世的大业,竟非他所能择选。

  厌恶么?倒也不,况且讨厌逃避有何用,天命如此,只得全盘接受。

  但是修炼,又是怎么样的活儿?他不清楚,仅晓得仿效,如孩童牙牙学语,一步步慢慢学起。

  有道是,先修心,再修人,未成人,难得道。

  谁无心?人有心,蛇亦本有心,可不同的是,却少了由“心”衍生而出的七情六欲。既是无情无欲,又岂会“不好意思”?

  他懂得吃、懂得睡、懂得时候到了便要繁衍后代,懂得的事自认不算少,可他还是不明白“七情六欲”究竟是啥玩意儿?

  白玉京老要他避着、躲着,说什么那是销魂蚀骨的东西,一沾上此生此世甭想摆脱,可凡人却盼着、念着,巴不得痴痴恋恋,也才不妄来此走一遭。

  左思右想,百般思量,红蛟瞅着、看着,一双眼牢牢黏在那张俊颜上头,半分也舍不得移开。

  嘻,多不希望,他的“有缘人”是无尘——即使他以为这是绝不可能。

  目光逡巡,红蛟像是在看好画、好花,一遍又一遍,徘徊不去,加上佛音喃喃,低沉入耳,字字句句凑合起来犹如催眠曲,一颗头不由得前后摇摆,不意打起盹来。

  眼刚合上,蓦地一个摆伏过大,身子直往榻下摔去。

  “当心!”无尘却在此时睁开了眼,不及思索,长臂一舒,立即将人揽个满怀。

  “呼!”红蛟惊魂未定地大拍胸脯。“吓死我了,险些就摔了下去。”忽觉身后一片温暖,这才意识到整个人是靠在无尘怀里,他呶鼻嗅着那淡淡的檀香味,顺势松去全身力道,紧窝在他身上。

  待怀中人稳住身子,无尘悄声一叹,随即松手起身,神色自若的打开窗棂,任由凉风扑面,薄唇微微嵌着笑,笑得极淡。

  红蛟不明就里,挠挠头,呆呆坐在床上,正欲说话,忽听得有人敲打门板,刚要走去瞧个究竟,无尘抢先一步推开门,站在禅房外手持半截烛火的,不是先前那一脸福态的胖沙弥,而是方才首显徽面的心远。

  “无尘师父,我是来给您送烛火的。”心远边说边走进禅房,把手里烧得只剩半截的蜡烛摆到桌面,检查一下灯油,结果不仅壶里没水,连灯油也都没半分。

  他打开灯盖,剪去烧黑的灯芯,将特别分给的灯油加上,虽护国寺香火鼎盛,往来游客如织,但是寺内僧侣不少,和挂单和尚加起来好歹有百人之多。

  所谓家大业大,家累必重,这道理用在寺院上倒也合适。因此无论茶米油盐都须严格控管,而这些分析多寡全由监寺僧负责调处,早晚各发灯油一匙,已是额外给予的方便。

  “灯油只有这丁点了,晚上我会再来补,你俩节省点用,要不够,就拿那蜡烛充着用吧!”

  “小师父。”

  “唉,别叫我甚小师父,折煞我了,无尘师父尽管唤我心远就行了。”


40楼2007-01-14 09:11
回复
     这……这话又该怎么说?

      “连个爱人的本事都没有,更遑论什么大慈悲心了,难道你对众生有情有爱,就唯独漏了我那一份?”说到激动处,情苗迸裂,他忍不住冲口而出:“无尘,我喜欢你啊!就算你真是我的‘有缘人’,那又怎么样?大不了老老实实地多修个几百年,反正我注定是长生不死了,日升月落,一天就这么过去,几百年、几千年全是一样,纵然天会变、地会改,可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喜欢依旧是喜欢,却是万年万世也没法更改的。”

      “无尘,我知道了。”红蛟扬起头,眼底映着一抹笃定。“这回我是明明白自的确定了,我喜欢你。”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红蛟,贫僧乃是出家人,合该……”

      “我喜欢你!”语气比先前重了些。

      “红蛟,你且听贫僧一言……”

      “我喜欢你——”

      “唉……”无尘轻叹一声,欲开口再劝。

      此回,红蛟却不再说话,索性垫起脚跟,冷不防地凑上嘴去,紧紧将他的唇贴覆住。

      不知过了多少辰光,兴许仅是一时半刻,抑或是眨眼间,然此时此刻,对红蛟而言却久远的像一辈子,也是头一回,能如此贴近的把他看个仔细。清俊的眉目、雍容的神态,眉梢弯弯拧蹙,向来沉静无波的眼里充斥着愕然。

      如果时间能在此停留,该有多好……

      忽地,一股力量朝红蛟身上奋力一推。一个反应不及,他踉跄退了好几步,终究跌坐在地,抬眼上看,望入的眸底,有恼怒、羞愤、慌张……还有一丝的迷惘。

      “红蛟……”无尘微微抬起强作镇定的面容,望进他满是期盼却又茫然不解的眸子,冷冷地说:“你走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好好潜心修炼,终有日你能修成正果的。”

      “属于我的地方?”红蛟愣愣地重复他的话,忽而咧嘴一笑:“所以我在这儿啊!”

      “可这儿不是你的去处!”知晓自个儿太过冲动,无尘旋即放轻了嗓音,“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红蛟撇了撇嘴,不由冷笑:“你们口口声声都说是为我好,可你们却老做出教人伤心难过的事……你和他一样、全都一样……”

      无尘撇过头,不忍去看那伤心欲绝的脸,千头万绪仍旧没法,只好把心一横,哑着嗓喝道:“快走!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周身一震,红蛟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怔怔地望着那决绝的表情。他从没见过他这般近似无情的模样。

      一句话,可教人生,也教人死。

      如今,却形同亲手将他推进万丈深渊。


    42楼2007-01-14 09:12
    回复
       辗转不成眠,无尘唯有起身,取来一蒲团,手捻念珠,欲除去内心杂念,可是当一句句的经文自口中诵出,愈觉烦躁不宁——连唯一能静心排遣的,竟也无用了。

        倚着几分惭愧,他停了口,罢下手,低首怔望许久,发愣的眼,一动也不动。风忽然大了,吹熄桌上烛火,他就这样坐了一宿。

        曙色苍茫,日头逐渐取代月娘的地位,撤下满夜星空,由青白转成鲜红,他不禁扭头看去。

        刺目的红,疼了他的眼,也拧疼了心。

        他不明白心为何而疼,只是每每想起那临别的一眼,无限凄怆与悲茫,仿佛诉说难以言喻的痛楚,他的一颗心,便疼得厉害。

        是内疚么?

        是的,除了愧疚,再无其他。

        咚咚咚,门外忽传来急促的敲打声,无尘一惊,收回游离的心神。

        “无尘师父,您起来了没有?”心远将耳附门,听着里头的动静,急切地说:“您要起来了,快开门让我进去,重得我手快折了。”

        门一开,心远立马捧着装满水的盆子闯了进来,连忙把盆子摆至桌面,转头朝四处张望好一会儿,突然咦了好大一声,问道:“无尘师父,这几日怎么老没瞧见那位小公子啊?”

        “他走了。”无尘微微一笑,答得淡然。

        “这样啊……”心远不免有些失望。往日时常见当知客的师兄们不过接待前来奉香拜佛的信徒,整天下来所得的打赏倒不少,可惜他年小资浅,虽已落发,但尚未点疤受戒,根本没资格轮上,只配待在一旁干瞪眼,净做些跑腿打杂洒扫的活儿。没想到那位小公子瞧来衣冠楚楚,以为终能一圆美梦,谁知竟是个银腊枪头。

        满心期盼落了空,他不禁咕哝着:“真是的,全然不懂得规矩,要走也该同咱们知会一声,怎么一声不吭便走了。”说罢,他还不忘装腔作势的叹息一番。

        “是贫僧要他走的。”目光望远,声调极为轻微。

        “啊?”听不真切,小脸一团迷惑。“对了,师父请您三日后在佛殿上为信众说法讲道。”

        听得这话,无尘本要托辞不受,实因自个儿至今尚未是正式受戒的和尚,为信徒讲道解惑,渡天下云云执迷众生,唯恐能力不足。且披上袈裟端坐佛殿,得此殊荣心里实在有愧,可转念一想,虽同是僧侣沙门,毕竟身在客边,承蒙住持好心收留,才能安心抄写佛经,如果连一点嘱托也推辞拒受,未免显得忘恩负义。

        身在尘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何时才能将一切摆脱开来?

        “啊!”像是想起什么,心远忙伸手往袖内一掏,笑吟吟地将经书双手奉上:“还有还有,我给您送书来了。”

        无尘致谢接过,手里拿的,是《大般若经》第二册。

        此经为玄奘法师当年自天竺取经回来所译的最后一部经典,通共有六百多卷,总集四大册,可谓是佛门中的无价之宝,而护国寺的方丈竟肯欣然答应,出借供他抄取。

        把看经书看得痴了,目光随着经文游动,一页翻过一页,无端陷入沉思。

        记忆犹新,当初红蛟自曝真身是为一条红蛇,便暗打主意,不时在他耳旁念经说法解惑,只天真地想,耳濡目染后,能否将他给渡化,可他往往听得佛号经声,即捣上耳朵,挤眉扁嘴,露出不悦的表情,仿是避之唯恐不及……

        忙完手边的活儿,心远拉长颈子瞥眼看去,但见无尘依旧纹丝,双目还是紧盯在同一页上头。

        哎,无尘师父又失神了。这几日来均是如此,心远倒也很习惯,因此多喊了两声:“无尘师父、无尘师父。”

        无尘定一定神,将视线自经文投放到那张稚气的小脸上,笑问:“心远,有事?”


      44楼2007-01-14 09:14
      回复
        第九章
         
         
          怎么办、怎么办?

          怔怔看着盆中的血水,心远不禁皱着一张小脸,眉心拧一个大结,神情气度更是阴郁的可怕,显然是手足无措了。

          都请大夫瞧过好几回了,无尘师父还是连夜盗汗、气喘如故,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甚至白中带黑,形容恐怖,因此又换了几个大夫看诊,不仅没起色,病势反倒日渐沉重。

          连叹三声,心远走到寺院后方把脏水倒了,然后回过慧明,领了一串钱,便匆匆忙忙地跑出寺门。

          “秃小子——”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有人出声一喊,倒把生性胆小的心远唬一跳,急忙扭头看清,一阵山风迎面吹来,兜得整脸沙灰,耳旁只闻得潇潇风响,并不见任何人影。

          咦?奇怪了,在这荒山野岭,四面环山,周遭人烟罕迹,几乎是没人会经过,还要走上十里才会有歇脚的地方,何况他鲜少离开寺院,就是香客信众,识得的也有限。

          他扬头朝四处张望一回,因心里着急,牵挂无尘的病势,便旁也不顾地继续赶路。

          “秃小子,是我啊!”

          “啊。”心远看清来人,大喜过望,匆匆迎了上去。“小公子,我可终于遇着你了。前些日子,你招呼也不打一声,竟管自己走了。”

          既然无尘都说明白不愿见他了,又怎么好厚着脸跑去讨人厌?

          其实这半个月以来,他哪儿也没去,只是静静在护国寺周旁的林间窝着,待白玉京走了开去,这才偷溜出来不时在附近徘徊,总希望可远远地看无尘一眼,可每日寺门外的全是那一班小秃子,真是令他好生失望。

          红蛟笑了笑,模样有些扭捏:“那……那个……”话到嘴边,欲语还休。停了片刻,他终于鼓足勇气问道:“无尘他好么?”

          “不好、不好。”心远一迭连声地说:“你前脚刚走不久,无尘师父就病倒了,大夫请了几个,药煎了、也吃了,还是没见起色,如今正病奄奄地躺在床上……”

          活未说完,红蛟一把扯住他,急问:“他到底生啥病?”

          “有个大夫说,无尘师父是中了蛇毒,没药医了,可奇怪的是,咱们这儿不兴产那样的蛇,怎么得来的谁也弄不准。”

          蛇毒?莫非……“是什么样的蛇?”

          “是啥专产在永州的一种蛇……”好像叫什么来着?“反正那蛇奇毒无比,甭说让它咬上一口,就是碰着了,手也是要烂的。”

          “这样厉害?!”红蛟闻言大惊,心里大致已有了底,故而忙问:“那蛇是不是生得白质黑花,尾巴处呈扁形,模样就像个指甲片?”

          “啊——”心远突然省悟,连忙点头:“对、对!你说得不错,大夫说那蛇的特征便是尾巴像个指甲片的玩意儿,俗称什么‘佛指甲’的。”

          这下总算水落石出了。

          果不其然,无尘体内的毒准是白玉京当日在溪边吵嘴时偷偷下的。


        47楼2007-01-14 09:15
        回复
           可恶!竟然瞒着他干了这等好事。

            暮鸟投林,天边现出一片霞光,眼看黄昏已近,他俩在此停驻攀谈,着实耽搁不少时间,只怕再迟城门就要关了。

            “好了,”心远连连挥手,往城内一指,焦急全写在脸上。“我没功夫同你多说,小公子要知详的,到寺里走一趟便晓得了,我还得赶快进城拿药去,就此作散了。”

            他合掌拜别,来去如一阵旋风,不想他个儿小,脚程倒飞快,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待足音渐歇,白玉京从林中闪了出来,倚在树旁,手里把玩着发丝,饶富兴味地笑道:“唷,发作了?难为他能撑得这么久,我还以为他早见阎王去了。”

            “真是你干的?”红蛟回过身来,一脸怒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白玉京呵地一声,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反正他是死定了。”

            “你——”红蛟铁青着脸,指着的手不停颤抖。

            没奈何,眼瞧无尘正在寺内受苦,命在旦夕,他亦是心如刀割,恨不得立马奔去见上一面,好过在这儿瞎蹉跎。

            转念到此,红蛟拔脚就要走,不知从哪儿伸出的一只手冷不防地朝他臂上一扯,他一个煞不及,脚底踉跄不稳,当场跌扑在地上,吃得一脸沙,模样甚是狼狈。

            白玉京瞅着那满是泥沙的脸蛋,明知故问:“你上哪儿呢?”

            “我要去找他!”红蛟毫不死心地爬起来,向前跑了几步,忽觉怪异,一向多事的白玉京这回竟没出言拦阻。他站定回头,奇怪地问:“你不拦我?”

            “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要见他最后一面,替他送终,一切由得你。”笑颜灿灿,看得出来心情极好。

            “还不快去。”白玉京笑着赶他:“去晚了,恐怕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眼望地下,他把嘴闭得很紧,是一种气到顶头,极不服气却又拿人莫可奈何的神态。

            “省省吧!”白玉京眯眼冷笑:“这回你是救不了他的,除了我以外,无人能解。”

            “哼!”双手抱胸,红蛟报以同样的冷笑,决意和他杠上了。“那好,他死,我亦不独活。”

            以言要挟,以命相逼,再硬气,也不能够无动于衷。

            “这不是赌气的事!少拿话讹我。”白玉京嗤问:“那臭和尚真值得你为他拼命?”

            低首垂目,红蛟说得小声:“值不值得我不晓得,也懒得去想那么多,我只知道,我不救他,一辈子将在后悔中渡过。”

            “即使为他放弃百年道行,你也甘愿?”

            红蛟坚定地点头,不容置喙。

            “行。要救他,有法子。”而且用不着他自个儿亲自动手。

            得了这话,红蛟眉眼一舒,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可仍不免疑心的问:“真的?”

            “不信正好。”白玉京扳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唉,俗话说‘救命如救火’。我想想,最多不出三日,那臭和尚准是一命呜呼见阎王。”

            “信!我准信,你快说啊!”

            “让我救他可以,可是我有一个条件……”白玉京狡黠一笑:“咱们来打个赌。”

            “行!”人命关天,顾不得那么多,红蛟爽快答应,紧接着问:“赌什么?”

            “赌命。”

            啥?红蛟两眼瞪大,除了愕然还是愕然。

            ***

            进入四月,天气渐渐热了,白日暑气蒸腾,午间落雨,到了夜里,便是晚风西凉,有些冷,但略微的寒意中却又带着些许的清爽之气。星光暗淡的夜,只有月光流泄一地,如万夜中的明灯,为黑暗带来一点明亮。

            有月余了……别后的那人,是否过得好?


          48楼2007-01-14 09:16
          回复
            一袭晚风吹拂,吹起僧袍,也在心湖吹起阵阵涟漪。

              原来,他的心仍有牵挂。

              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说穿了,也仅是“随缘”二字。

              为何他始终不曾悟得?

              想问,无人能问,因为他明白,答案早存在心中,之所以忽视,实是内疚和恐惧,只怕有一天,他当真管不住自己的心,有悖我佛。

              这些日子,他唯有靠着抄写经文和诵经静坐,方始勉强抹去心头缭绕不去的异样。

              可惜,成效仍是有限。

              犹如皮球,越是压制,稍不留神,反弹得越高。心,亦是如此。

              他罢下笔,凭借着一丝光明,蹒跚走至窗旁,全打了开,然后焚香点灯,在桌前缓缓坐下。埋首抄写,顾不得体内毒素流窜,即使身虚体弱,他也要握紧毫笔,不得耽搁。

              随意抹去嘴角频频溢出的鲜血,他强打起精神,振笔疾书,非在自个儿尚能撑持的时候将六百多卷经文抄写完成。

              突然一阵困倦乏力,神思昏沉,他连忙摇头甩去,一口鲜血竟忍不住喷了出来。他知道,已到极限,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将笔杆握得死紧,他拼尽最后一口气,努力不使自己倒下。眼前,仿佛有一抹红艳的身影,正朝他走来。

              由暗处到明处,银色的月光中现出一张俊秀的脸庞,两眉耸成八字样,神色无比仓皇。

              会是谁……那影儿,会是心里所想的那人么?

              视线一片模糊不清,他还弄不清是谁,毒气陡然攻心,双眼上翻,立时没了意识。

              唉,不过一些日子不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样子?

              面颊凹陷、手如枯枝,不仅整个人都瘦得脱形,神色更是坏到不能再坏,脸黄似蜡,甚至有些泛黑,之前那个面如冠玉、眉目清朗的无尘不见了,眼前只落得个半死不活的病人。

              红蛟一面叹气,一面伸手轻抚。过去从没有机会能摸摸他的脸,如今,也只有在人睡着的时候,才能好好摸上一摸。

              谁知就这片刻的功夫,只手摸到前额,手里竟是湿的,睁眼细看,这才惊觉,无尘的脸色显得又黄又黑,额上汗珠淋漓,浑身不住发颤,抖得很是厉害。

              红蛟茫然无主,心里又悔又怕,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即使赶他骂他,也绝不走开一步,至少能在毒发时,拿体内的那颗蛇珠护住身子,

              对!蛇珠。

              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红蛟弯身使劲往肚子一压,伴随著作呕声,一颗金光闪耀的珠子顺势吐了出来,接着掌心紧握成拳,再摊开手,已成一堆细碎粉末。

              抬眼望了望四周,他终于在角落边发现一个像碗的东西,尤其人命攸关的当口,分分秒秒都是极为紧要,于是不假思索,拿来便把手里的粉末倒进去,然后张牙在腕上拉了一大口子,顾不得疼,立马将血注入碗里,待有五分满,再捻起两根指头和着粉末一块搅散。

              此时,无尘发作的症状似乎缓和不少,身子不抖了,冷汗也止住了,但一张脸已由黄转黑,嘴唇、指尖开始泛白,在静悄悄的夜里,竟连丝丝呼吸声也难以听闻。

              “怎么办?”红蛟大惊失色,忙伸手在他鼻下探去,但觉出气多、入气少,再见他面色如炭,只怕阳气要竭了。

              难道……他俩最终的结果,会是阴阳陌路?

              不行——仅差半炷香的时间,眼看救命药就要完成了,怎可在此时功亏一篑!然而,喂药的动作十分不易,一面得时时注意甭让碗打翻,一面得小心撬开牙关,一点一滴把药灌进口中,由于无尘早没了知觉,没法自己吞咽,灌下去的药一大半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哪怕只有一点,都是救命啊!他再不咽下,只怕真要去见阎王了。

              几乎是没了主意。红蛟又替他调整姿势,把头高仰,好让药流得顺些,紧接着嘴对着碗,自个儿先含入一大口,随即俯下身,慢慢挨近,唇对唇,以口相喂。

              照这方式喂了好几回,直至碗底朝天,他屏气注视,耳旁听得“咯”地一声,药总算咽下去了。太好了!他开心的险些叫出声,所幸立刻拿手捣住,可眼泪,却不问情由,流得满面满腮。

              不多时,蛇珠开始发挥效力,无尘的面色显得异常红润,凹进去的嘴边肉,也恢复得如先前一般。那一个清俊风流的伟男子又活过来了。

              外头银月让乌云隐了去,环室陷入一片漆黑,红蛟依旧守在床畔,半步不移,生怕一错了眼,便见不着这死而复生的奇迹。

              他要肯定,一个确实的答案,固然无尘鼻息悠悠,有和缓之兆,可还到不了放心的程度,总要他苏醒,重新睁眼瞧瞧这个大千世界,才算大事抵定。

              到时,即使他再次出言相赶,也不走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折磨。

              月沉日升,瑰丽的天色渐渐变白,一夜过去了。

              红蛟静待着每一分每一秒,床上平躺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欣喜若狂,他不由得俯身凑近,眼对眼、鼻对鼻,感受失而复得的生命。

              长卷的睫毛微微颤动,如一片羽扇,为他带来无比喜悦。

              “无尘……”红蛟附在耳畔轻唤,知他有反应,至少一颗心是踏实了。

              气息虽然依旧缓慢,却相当沉稳,一呼一吸,就和醒着时没两样。他心里的欢喜之情,非笔墨所能形容。

              窗外雷声大作,原本晴朗的天际,已下起倾盆大雨。蓦地,一道人影走了进来,脸上闪着银白磷光,容貌绝美且冷艳,一双赤红如火的眼,紧盯他俩。

              红蛟呆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从不愿对来人展现的笑容,此刻竟笑靥如花。

              “我救活他了、我救活他了……”他又哭又笑,高兴的不能自己,像是个急着向人献宝的孩子,忽然没来由地全身一阵抽搐。

              呼吸既喘且急,像是得了什么急症,只见他嘴唇翕动,仿佛一口气吊不上,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随即两眼翻白朝上,眸中神采渐失,长睫垂盖,就这样软倒在来人怀里。

              低眼下看,怀中的,却是一条蜷曲的红蛇。


            49楼2007-01-14 09:17
            回复
              第十章
               
               
                一身黄色袈裟,紫线绣边,端坐佛殿坛前,为众位善男信女说法讲道,解开世人迷惑,离一切相,参悟自省,体证“缘起性空”之微妙真理,破除无明妄想,以为我佛渡天下万物苍生。

                劝人为善、弘扬佛法,一脸的慈威,这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荣耀。

                远望高坛上的人,白玉京面无表情,嘴角尽是嘲弄。

                真做作——不知是说那人,抑或是底下自诩为苦浮沉但求解脱的信众。

                诵完经,无尘朝目下逡巡,前来听讲的信徒有男有女,有多少是一心向佛?有多少是信步走来?又有多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双手合十,他走下高坛,信徒们一一向前涌来,顿时挤得水泄不通,步步簇拥紧随,只盼能再听得那清秀俊逸的青年和尚再度说法度众生。

                “无尘师父。”一身月白衣衫,白玉京笑吟吟地站在四方信众之中。

                “白施主,近来可好?”无尘微笑问候。经过半个月的休养生息,日作早课念佛,夜里抄经参禅,不动声色的本事是更高了。

                “借一步说话。”白玉京朝外摆手,面上犹笑,眸底几近冷淡无情。

                语气肯定,非疑问,表示他无从选择。无尘点头,一边对往来的信众合掌施礼,一边将人领至后方庭院。

                “环境清幽,果然是个好地方……可惜了。”白玉京转脸瞅着他一袭黄色袈裟,先是嗤笑两声,随即把脸一板,面露嫌恶。

                无尘淡笑不应,仿佛永远一副雍容大度,任何事皆不得动摇分毫。

                “你知我为何而来?”

                他微微摇头,还是笑而不答。

                “你知道么?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态度。我不懂,为何红蛟专情于你?”

                眼似要喷出火来,白玉京不掩愤恨地问:“你——究竟有什么好?”

                是呀!哪里好?就连他自己……也不晓得。

                什么是情?他不是不明白;红蛟的一片心意,他铭感五内。可他是个沙门修士,情一字,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对他而言,却太过沉重。

                所以他只能选择不去想、不去招惹,即使已沾上身,无视,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我来,不为别的,只想告诉你,你的命是他救的。”

                无尘惊讶地抬头,很是困惑。

                斜睨着那脸上映满的不解,白玉京为红蛟感到万分不值,却又喜在心头。果不其然啊!没一个人是有良心的,安期生如此,千年后,这男人亦是如此。

                “你以为单凭这些凡夫俗子,能解得了毒?”天真,实在太天真了。白玉京好心替他解了惑,不由得大笑出声,停顿片刻,幽幽笑容转为苦涩。“我让他来救你,只因我欠他一条命。”

                欠命的,他还了,欠泪的,亦该流尽——这即是因果,了结两散,看似有情,实则最是无情。

                “真是他……救我的?”不是做梦呐……那日所见的,真的是红蛟。

                “能有假么?原来你啥都不记得了。”拦了他千遍万遍,说尽好话,谁知那脾气像牛一样,固执得可怕。

                “那叫傻子!到了紧要关头,除了他,会有谁如此奋不顾身……”嘴里喃喃:“真傻,竟舍命救了个没心肝的人。”实则是有意说给人听。

                也是,除了他,会有谁……无尘不禁长叹一声:“他的救命之恩,贫僧记着了。”

                光是惦记,有啥屁用?白玉京哼地冷笑道:“趁这会儿,我索性同你一齐说明白,咱们不奢望你惦着。红蛟为了救你,让那颗保命护身的珠子给你吞了,百年道行一朝丧,打回个原形,再也没法来和你纠缠,你该乐得快活。日后你念你的经,修你的万世佛,我则带着红蛟回深山窝里,大伙儿一拍两散。”

                言罢,白玉京一旋身,立刻消失得无影踪。

                一切又回归如常。无尘直呆在原地,直至凉风扑面,冷醒了神智。

                是么……他要回去?是不是代表着,日后相见无期……

                如此,也好。

                兴许这样的决定,对彼此来说,该是最适当的结局。他对他最后的怜惜和愧疚,便是将手放开……不应当再拘执于无形的牵系。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双手合十,无尘回望远处的山峦野林,低声念了句佛号,遂头也不回地踏入佛殿。

                自此,再无牵系。

                ***


              50楼2007-01-14 09:18
              回复

                  何苦啊……且说佛渡芸芸众生,我等是众生,那红蛇何尝不是众生?

                  无尘愣直着双眼看着已成血肉模糊的尸身,只觉心头像是让人刨了一块,痛的几要死去,恨不得替它受了那几棍,即便死了,倒还罢了。

                  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明明不久前,还在眼前笑着的人,怎么就变成这模样了?当时,那一句句喜欢,至今仍言犹在耳,但说的人……在哪儿呢?

                  佛祖有云:“一切生灭,皆由心造。”……如是所言,现会儿,不过是自个儿捏成的幻象,那跟前地上的,又是什么?

                  何谓六大皆空?呆望那已无一丝神采的绿眸,无尘登时疑惑了起来,若然这便是“空”,为何他的心会这般疼……疼得,几近麻木。

                  谁想得到,一场剃度大典,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圆觉合掌当胸,为那死去的红蛇念起往生咒,并且吩咐几个弟子好生挑个干净之地埋了。

                  待香客尽散,还原一切的庄严神圣,圆觉回身望去,合该无人的佛殿中却见无尘身袭蓝灰僧袍,及腰青丝披散身后,独自跪坐在地,仰望法相,神情尽是迷妄困惑。

                  只消一眼,圆觉似乎明白了什么,仰天长吁一叹,摇摇头,轻步近前,慈祥地说:“无尘,你随为师来吧!”

                  进了清修的禅房,圆觉自管闭目养神,默默打坐,两腿交叠,坐姿随意,却迟迟不发一语。周室寂然,烟雾袅袅,直至焚香殆尽,圆觉这才睁开眼,看向满脸愧色的无尘。

                  “无尘,你尚还记得离寺前,为师和你说的话?”

                  “记得。”无尘茫然地抬了眼,将存在心里从不敢忘怀的告诫一字不漏地背下:“若见自心是佛,不在剃除须发,白衣亦是佛,若不见心,剃除须发,亦是外道。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着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

                  “不错,此是六祖菩提心法。”圆觉合掌问道:“你可曾悟得?”

                  “弟子领悟。”他答:“即是‘随缘’二字。”

                  圆觉听了,不作任何表情,只再追问道:“何谓随缘?”

                  “摒去利害得失,唯有不求、寡欲。”

                  “人非神仙,亦非圣贤,岂可无欲无求?”圆觉摇头叹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诸事如然,有缘即当无缘去,正如庄稼劳动,尽心尽力,收获多寡,只付诸谈笑间。如此,便是随缘。”

                  到底是他修得不够,只知随缘二字,却未解得其中深意。无尘面露惭愧,合十道:“多谢师父指点。”

                  片刻,圆觉重新燃香点烛,叹了一口长气,忽又问道:“汝何处所归?”

                  “佛门即是归处。”他本是孤儿,无爹无娘,寺院即是他的家,也是此生不离的去处。

                  “可有人等你?”

                  无尘一怔,沉吟了会儿,方摇头。

                  然而这不过片刻的迟疑,圆觉一笑,已做出决断。“你走吧!佛门不收尘世人。”

                  出言相赶,丝毫不留情面。

                  无尘轰然一呆,不敢置信耳内所闻。

                  “师父!”他欲再争辩,却为圆觉扬手阻止。

                  “休再多言。”圆觉望定他,目光炯炯,不容他半分逃避。“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无尘,你扪心自问,一生长伴我佛,真是你的选择?”


                52楼2007-01-14 09:19
                回复
                   无尘茫然无言以对,过往自许坚定诚挚的心,似乎一点一滴崩塌毁坏了。不觉抚上自个儿的胸口,他闭眼倾听。皈依我佛,渡天下迷惘苍生,是他毕生志向,亦是唯一奢求,十八年来,从不改变,可这……真是他要的?

                    自小,形单影孤,是佛祖的慈悲和宽容弥补了一切缺憾,即使无父无母,他不觉苦,即使镇日洒扫勤作,也是为了修行。

                    无风无雨,他习惯了归于宁淡,尔今本以为心如止水,曾几何时,已然悄悄泛起波澜,进一步探循,直到深处,他似乎望见嵌烙在心上的,那个身影。影影绰绰、模模糊糊。

                    这一切从何开始?

                    思绪如乱絮,既清晰又混浊,他急了、慌了,忽地——

                    仿佛拨云见日,他看见了……一张天真纯然的笑颜,清楚地映在眼前。

                    睁眼的同时,不住落下泪来。无尘坦诚了,痛心疾首地哭喊着:“师父、师父,求您救救弟子脱离苦海吧!我……我真的受不住了……”

                    是他不该起了妄念、是他不该有了爱欲之心,才会扰得千回百折的缠扰。

                    明知逃不过心之所系,明知无法忽视心底始终埋得深远的情愫,即便用了最后一丝的力气,他仍奢望祈求佛祖的宽恕,救他于情天恨海之中。

                    “情爱”二字太深太苦,似火烧似冰刺,心痛的几难自抑,相思无尽、妄念横生——他,置身其间啊……

                    不去瞧他的痛苦挣扎,圆觉头也不抬,对他说了最后的告诫:“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此后,阖上眼,便不再言语。

                    因缘?什么是因?又什么是缘?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曾有一段诚挚的深情摆放眼前,他视若无睹,面对那一双婆娑泪眼,他仍旧狠心决绝奋力推阻,一心只怕坏了自身修行,却未曾细想,那是怎生的心情?

                    如今只能暗自失悔,总要待得失去了,方知珍惜。

                    他,什么都明白了。始终放不下的,是那抹红如霞光的身影,而日夜参禅念佛虔心忏悔的,是埋落在心底不该存在的情愫。

                    原是尘缘未了断,此生难遁空门中,仅因各有因缘……

                    但,就算明白了,又如何?现在,他已一无所有,那心系之人再无法对他笑,对他诉说着毫不掩饰的真情真意,他,再也瞧不着、听不见……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无尘看着闭目诵经的圆觉,泪流满面,捣蒜似的磕着头,一回又一回地。

                    “师父,弟子此生负您了——”

                    ***

                    傻!真是傻……没想世间还会有这般的痴儿?更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他的手里。

                    “我活了几千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臭和尚!”这可还有天理?白衣青年捧颊叹息,一脸的不情愿。

                    “你瞧,他在做什么?”透过树丛间缝,红衣少年的全副精神专注在跟前埋首徒手挖掘的男人身上,似乎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这家伙肯定没听他在说啥!白衣青年犹自愤慨,收拾起满心的惆怅,懒懒地瞥去一眼,哼道:“挖坟啊!”

                    “坟?那是什么?”语气充满惊奇。

                    “同你说你也不明白。”意即是他懒得多解释。

                    红衣少年也不深究,只睁着一双绿眸痴痴地瞅着十里远处的男人。但见那总是宁淡沉静的俊颜多了几分沧桑、几分憔悴,顶上不再紧缠布巾,满头乌黑秀丽的青丝披散身后,比起从前,还要令人心醉。

                    “喂,别瞧你的男人瞧到失神了。”真难看。白衣青年撇嘴哼了哼,伸手往他肩上一搭,强行将脸扳向自己,“你要瞧,还不如多瞧瞧我,他哪有我生得好看。”

                    两只眼睛投向那笑得灿烂的丽容,红衣少年忽地揣住他的衣袖,疑心地问:“你真的肯让我走?”

                    “能有假么?”笑容依旧,语气却听得出勉强:“愿赌服输。自个儿说出口的话,总不能失信吧!”

                    看着素来心高气傲的他难掩落寞,红衣少年心里一揪,顿觉眼儿、鼻头俱皆一阵酸,哽着嗓问:“可……我这一走,你不就寂寞了?”

                    白衣青年闻言呆了呆,看着他泛红的眼眶,难辨此刻心中是何滋味。眼睁睁瞧他投入他人的怀抱,是不舍、是不愿,但这也是莫可奈何。
                  


                  53楼2007-01-14 09:22
                  回复
                    缘续
                     
                     
                      为什么……若说苍天有灵,为何要他承受这般的结果?

                      仰首望天,尽管无尘问上千遍万遍,无奈苍天依旧无语。

                      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双手沾满泥泞,十指为耙,指尖为勾,他不停地扒着底下尘土。

                      好半天,十指都渗出了血,他不觉得疼,只不断奋力挖掘,淡淡血丝随雨水流入土坑之中,里头躺的是一尾血肉模糊的红蛇。

                      “无尘……”轻巧地来到身后,红蛟嘻的一声,眉眼弯弯,很天真很天真地笑了。“你在这里做啥?怎么立了个碑在这儿?”

                      无尘愕然回首,愣愣地,抬起的脸淌满水珠,不知是雨是泪。

                      定眼看去,那里哪有什么蛇?坑里头的,竟是一只红巾。

                      “我——”惊愕转为欣喜,本有千言万语,无限的情思缱绻要与他共享,此刻却是一字也说不出口。望着那一双认真好奇的绿眸,无尘淡淡一笑。“我在造坟。”

                      “坟?”不知何谓坟。小脸困惑,红蛟走到大石碑的面前,蹲下来细看,但见上头无字,一片光滑。

                      他伸出手,指着上面,不解地问:“这是谁的坟?”

                      “我的。”

                      “那里头埋着什么?”

                      “是我。”唇角高扬,笑得好温柔。“那里边埋的,是我的过去,亦是另一个我。”此时此刻。他不再是佛门修士,此生此世,他甘愿做一个平凡人。

                      掩不住眸里的疑惑,红蛟惊呼:“咦,可是你只有一个人啊?”何时无尘变作两人了?

                      不待多言,无尘起身一步步走过去,来到他面前,眸中有泪,目光痴痴,笑得好不舍、好歉然。

                      “你回来了……”这回,他毫不迟疑地俯身把人搂入怀里,眼角隐现的泪光道出别后再见的满腔澎湃。

                      “嗯,我回来了。”红蛟双手环住他的腰,笑颜盈盈,给了最确实的回应。

                      非经一场生死别离,焉能明白相思苦?

                      寻寻觅觅,原来心里头长久的空缺,不是在那灯火阑珊处,而是在眼前。

                      无尘在心中暗自轻叹,都怪他不愿正视其心,才会有这些日子的痛苦失悔,所幸尚犹未晚……

                      拥紧怀中人,他再次满足地叹息。

                      苍天有情,我等亦是有情……

                      既然苍天要他随缘,他何苦再执著下去,情欲原因总一般,有情有欲自如然。此生,他或许终不能断欲忘情,可他却明白了何谓刻骨铭心;或许不得破除无明妄想,可他却舍了执著之心。

                      随遇而安,又何须忧烦出家或还俗?

                      出家修心非外道,若见自心是佛心,不在剃除须与发,蓄发白衣是为佛,然唯破执著和因缘,六根不净亦是佛……

                      风在吹,雨在下。

                      不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俗语、不做“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承诺,搂着怀中人,紧握手中掌,方是确确实实的拥有。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掌中握无限,刹那即永恒。

                      此生此世,他但求无悔——

                     


                    55楼2007-01-14 09:23
                    回复
                       ——全文完—


                      56楼2007-01-14 09:2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