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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071228+小说】南极星 by 风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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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口刀绞般的疼痛感中,他想着自己的搭档。 

  仍然祈求他能够活下去,虽然在死期将至时,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他会为了失去自己多么的痛苦。 

  但是……仍然祈求他能够活下去。 

  苏煌的手,握住了暗袖中那一袋腐蚀面容的药粉。只要洒在脸上,就可以保护家人,保护朋友,也保护他。 

  背后突然有脚步声逼近,苏煌猛地一咬牙,手指飞快地拉开了袋口。 

  “南风乍起!”那人又惊又急地大叫了一声。 

  手一软,呼吸顿时滞住。在摇动的视线中,只看得到那个说完暗语后快速扑过来的雁星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稳定有力的手扶住了身体。这是苏煌记得的最后一件事。 

  经过数天的高烧后清醒过来的苏煌,怔怔地盯着屋顶的木椽看了好半天,才慢慢回想起了所发生的一切。 

  视线的焦距转向床边,开口,嗓子哑涩难言:“峭笛呢……他回来没有……” 

  “你先别急,”小况用一块湿布擦拭着他的额头,“现在情况过于混乱,伤者分散在不同的暗哨休养,一时还说不准他在哪儿。” 

  “这里……是哪里?” 

  “在安西镇附近的一个暗哨。你很安全。” 

  “我……很安全?”苏煌怔怔地重复了一遍,脸上突然涌起红潮,暴烈地挣动着身体,“那峭笛呢?我安全,我的搭档呢?他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 

  “小煌,小煌!”小况急得拼命按住他的身体,慌里慌张地道,“我知道你着急,可他不一定就出事了啊!等情况稍微稳定一些,我马上就会打听到他的消息的,你相信我……” 

  苏煌紧紧闭上了双眼,额上的青筋一阵猛烈地跳动,胸中气血翻腾,喉间一甜,几口鲜血忍不住涌了上来。 

  长久以来,那个人的存在是如此的理所当然。相依、相伴、相互扶持、也相互竞赛,在双面的生活中,只有他可以在任何时候都让自己敞开全部的灵魂,展露所有的情绪,无论是欢喜还是快乐,是悲伤还是恐惧,那个人,永远都可以理解,可以接受。 

  所以,也许比起他来,自己才是那个更加贪恋这份亲密无间关系的人,因此在面对某些一点就破的情境时,才会拼命地躲避,拼命地寻找借口,不愿意睁大眼睛看,不愿意认真仔细地想,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如此珍惜看重的那份关系会有所改变,再也回不到从前。 

  但是也正因为这样的患得患失,这样的小心翼翼,才会失去那么多让那个人更加幸福快乐的机会,也失去了正视自己内心最真实情感的机会。 

  直到今天才悚然发现,这样的机会,也许永远也不能再回到身边。 

  五脏六腑绞痛着,殷红的血从唇角涌出。如果搭档还活在某个地方,他也一定是满身的伤痛与满心的忧虑,度日如年地希望能等到痛苦平息的那一刻。 

  如果……他还活着…… 

  小况含泪扶住他的身体,轻轻地拍抚他的背心,但却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一场恶战,有太多的人失去搭档,失去朋友,甚至有人失去信念,失去勇气。 

  死难者的尸体仍然被高高悬挂于城门示众,紫衣的铁骑还在密林中搜查,京城及附近县州的大夫和药铺被严格监管,巡卫营与县州官府甚至派出大批人手挨家找寻伤者,虽然一时尚没有正在疗伤的战士被找到,但毫无疑问的是,南极星的东南片区,目前正处于最艰难的时期。


IP属地:北京35楼2007-01-29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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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比心急如焚的苏煌幸运一些的是,穆峭笛因为伤势沉重,在山洞时基本上是昏迷着的,清醒过来时已经被雁星们救出,而且立即得到了关于苏煌的消息,算是少受了一点苦,但因为掂念搭档的伤势,这一路上仍是免不了的牵肠挂肚,所以两人见面后整整一个时辰,都是手握着手盯着对方死命地看,一句话也不说,最后还是一连进来看了他们好几次的小况忍不住,过去一人头上敲了一下,嗔道:“你们两个是搭档还是情人哪,肉不肉麻?看两眼就赶紧睡觉,老这样盯着不嫌眼睛酸啊?” 

      穆峭笛揉了揉被打的额角,不满地道:“喂,我们还是病人呢,居然下这么重的毒手!”说着就抚胸夸张地咳了几声,谁知小况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站在原地,反而是苏煌担心地扳过他的肩膀,低声问道:“觉得怎么样?” 

      “没事没事,”穆峭笛赶紧安慰道,“我好的差不多了,刚才是骗小况的,他一向嫉妒我们感情好……” 

      小况翻了翻白眼,转身再次走出房间。 

      苏煌的手慢慢从穆峭笛胸前滑落,垂下了头。 

      生死难料的这段时间,脑子们满满当当地都是他,不知想了多少遍如果能再次见到他时应该说的话,可此时欢喜感恩之情满溢在胸口激来荡去,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小煌……”穆峭笛低低地喊了他一声,手背轻轻拂过他失血的脸庞,“你能躺近一点吗?躺到我身边来……” 

      苏煌鼻子一酸,慢慢将身体依过来,紧贴在穆峭笛胸前,前额触到他的面颊,似温凉,又似滚烫,感觉到有双臂在腰间收紧,身体与身体之间的间隙渐至于无。在体温互渗的同时,两人都发出的满足的轻叹声。 

      “你还活着……”同时开口,同样的话,同样感恩的语气。 

      此时的心绪是那样的澄澈和透明,都不再多想这份感情的定义是什么,只觉得还没有失去彼此的存在,就已是上苍最大的恩惠。 

      紧紧相拥良久后,苏煌才缓缓开口,郁郁地道:“我们两个虽然都活着,可这次的损失实在太惨重了,多少人没有回来啊……” 

      “还有好几个死难兄弟家里被鱼庆恩灭了满门……如果不是我们两个都活着的消息查实的快,上面差一点儿就派人通知咱们两家人逃离京城了……”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苏煌红着眼睛,环在搭档背上的手有些轻轻的颤抖。 

      穆峭笛从自己身后抽了一个软枕垫到苏煌背部,用指腹来回摩擦着他的额角和侧颊,道:“我被送到这里来的路途中遇到过齐大哥,他伤的也不轻,不过情况还好,他跟我说了一些最新查到的情况。” 

      “是什么?”苏煌立即仰起了头。 

      “这次行动失败,应该有两方面的原因,其一,因为我们在紫衣骑里的钉子被发现了,所以从一开始,得到的情报就是伪造的……” 

      “被发现了?那……那个钉子岂不是很危险,他现在怎么样了?” 

      “被严刑拷打时咬舌自尽,尸体还吊在城楼上。” 

      苏煌难过地闭了闭眼睛,“第二个原因呢?” 

      “我们里面有内奸。” 

      苏煌吃了一惊,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是谁?” 

      “还没有查出来,不过听说已经有目标了……”穆峭笛向后稍稍仰了仰,手指伸进了苏煌松散的头发中,“我们活下来,是要面临更危险的情境的,在内奸没有查明之前,连对自己人都不能说的太多。” 

      “我知道了。”苏煌郑重地点点头,“等养好伤,我们必须马上回京城,太多的事情需要做。而且那个鱼庆恩和胡族的盟约达成后……” 

      “这个你放心,”穆峭笛脸上绽开笑容,“最后那个胡使虽然顺利离开了京城,但却没有能够渡过长江,苏北区的弟兄们干掉他了。” 

      “真的?”苏煌兴奋地想撑起身子,胸口顿时一阵巨痛,痛得他立即弯下腰去。 

      “乱扑腾什么?”穆峭笛心疼地骂了一句,将搭档拉回枕上,怒道,“你再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了。” 

      “好好,我不乱动就是,”苏煌赶紧把语气放得软软的,“你快继续说。” 
    


    IP属地:北京37楼2007-01-29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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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不乱动?” 

        “真的。” 

        “以后会乖乖听我话?” 

        “会,一定会。” 

        “我说什么就听什么?” 

        “是!”苏煌抓住他的胳膊,“你快说啊,还有什么新的消息?” 

        穆峭笛想了一会儿,“好象没有了,已经都说完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一个枕头狠狠砸了过来。 

        也许真的有可能在比赛的样子,把穆峭笛和苏煌放在一个房间,他们俩的身体都恢复得很快,又休养了十来天,伤势就好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便有点儿急着想回京城去。可最开初一连向上面要求了好几次,均被以局势不稳为理由驳回,一直到两人都以为没戏了,突然又传来许可,同意他们二人在雁星的安排下返京。 

        为了让外形上看起来更象是出门游玩了一个多月的样子,在密室内养伤养得皮肤白白的两人特意寻找一切机会在阳光下暴晒,可是直到可以看见京师的高耸城门为止,苏煌的面庞还是只加深一丁点儿颜色。 

        “喂,你是怎么晒的啊?”苏煌嫉妒地瞪着搭档小麦色的皮肤,皱着眉头问。 

        “有什么关系,”穆峭笛笑着安慰他,“反正你爹娘都知道你是很难晒黑的,实在不行,我弄点炭粉给你擦擦?” 

        “我才不擦呢。”气呼呼地咕哝了一句,一抬头,胸口突然一滞。 

        面前耸立的,已是人流来往穿梭如云的京都西城门。 

        时间已过去了一个多月,这座熟悉的城楼上已恢复了旧观,没有再悬挂着那些曾并肩而战过的同伴的尸体,然而当两人再次穿越过青砖拱门下的阴影时,心头依然忍不住涌起冰冷的寒意与沸腾的愤怒。 

        两个搭档的手,不知不觉已经紧紧握在了一起。 

        汇入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偶尔有相识的人迎面打招呼;路过松月酒楼时抬头,履行完临时医者职责后回到原岗位的小况在二楼丢下一个淡淡的笑容,仿佛在欢迎他们的回归。 

        走进苏府大门,家院惊喜地上前行礼后飞奔了进去通报,在大厅与家人见面,长辈开始不可避免地埋怨他们出去玩的太久。 

        脸上带着笑,呈上临时买的礼物,讲述一两件根本没发生过的旅途趣闻,大家和乐融融地坐下来一起吃饭,席间感叹地谈起一个月前那次血腥的剿杀,苏煌突然觉得脸颊一阵僵硬,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表情,如同控制不住心头的悲伤一样。 

        穆峭笛的手适时地挽上搭档的肩头,掌心的暖意透过衣衫沁入肌肤。苏煌侧过头看了看他的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唇角微微抿住。 

        也许这个世界已经与一个月前不一样,但生活仍在继续,战斗也仍然存在。 

        他们依旧是有自己信念的南极星战士,而且肩头已经增加了死去同伴的责任。 

        几乎是在回到家中的第二天,两人就开始执行一些小的任务,时间大多是晚上,于是白天便常常在床上补眠,连穆东风也开始奇怪儿子为什么最近这么喜欢睡觉。 

        不过回京后的第七天一早,苏穆二人却一反常态地清晨就起了身,陪父母一起吃了早餐,又在后园练了一会功,之后便换了衣裳,一起出门逛街去了。 

        在松月酒楼的雅间里吃了一点东西,从店伙计小况的手掌中看到了牡丹二字后,两人结账离开,逛了一圈后便进了京城大有名气的缀锦楼,挑了其中名为牡丹的包间,大摇大摆坐了下来。 

        房门关好后,前来招呼他们的红妓飞娘打开了暗室的门。 

        鹏组组长齐奔出现在房间内。 

        因为在伏牛山一役中所受的伤还没有痊愈,齐奔的脸色有些发黄,神情更是凝重,在房间正中的圆桌旁一坐下,第一句话就直截了当地说:“内奸已经查出来了。” 

        苏穆二人立即神色一肃。 

        “此人原是风组的副组长,是五年前加入南极星的……” 

        苏煌与穆峭笛对视了一眼,没有插言。按照南极星的架构,除了本组的同伴外,不同组别之间成员的真实身份都是不互通的,如果要同时执行任务也会带着面罩,所以他们两人根本不认识这位风组副组长。 

        “他还有一个身份,小煌就应该知道了。……他是吏部尚书的内侄……” 

        “魏英杰?!!”苏煌惊呼出声。 

        齐奔双眉紧蹙地点了点头。 

        “那风组的所有人……” 

        “没错,因为他的背叛,风组所有人的身分都已经暴露,只不过鱼庆恩难得有一个倒戈的南极星,不想让我们查觉到魏英杰的背叛,所以暂时还没有采取抓捕行动,算是给了我们一个安排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逃离到江北的机会。”


      IP属地:北京38楼2007-01-29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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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他并不知道其他组的情况,只能出卖自己组里的人,否则就会更危险了。”穆峭笛摇头感叹道。 

          “是啊,”苏煌也点点头,“我以前曾经跟他有过很多接触,只不过彼此都不知道彼此是南极星……现在想想还真是可怕……” 

          齐奔语调低沉地道:“更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苏穆二人一惊,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组长。 

          “因为弟兄死伤太多,人手不足,我们在没发现魏英杰背叛之前,调派他担任雨组的组长,接替战死的肖大哥……” 

          苏煌猛地站起身:“那他岂不是又知道了雨组所有弟兄的身份?” 

          齐奔面沉似水地点了点头,“是,他昨天正式上任,已经拿到了名单。不过为了不暴露出内奸的身份,他行事很小心,轻易不与紫衣骑的人接触,所以,这份名单目前还没有送出去。” 

          “那我们今晚就去解决掉他。”穆峭笛冷冷道。 

          “来不及了。”齐奔放在桌上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就在今天下午,魏英杰会借着一场马球赛的机会,将名单传递给紫衣骑,我们必须在他成功之前阻止他,否则雨组就完了。” 

          苏穆二人对视一眼,大概都有些明白。 

          “这就是我为什么紧急找你们来的原因。这场马球赛是京城贵公子们发起的,我们幸存的战士中有四个人有资格进去,可只有你们两个是魏英杰不知道身份的,所以你们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接近他。所以,这次任务的目的,就是截毁名单,处死叛徒。”下达完指令,齐奔抿紧嘴角将视线移向他处,犹豫了片刻后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要不惜任何代价。” 

          两个搭档相互平静地对视了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齐声道:“是!” 

          从缀锦楼出来,两人虽然表面上仍是一派悠闲,但心情却异常沉重。因为事情重大,时间又紧迫,根本容不得细细谋划,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作一个不速之客,直接闯到马场中去。 

          不过也许是运气太好,才刚走到街口,迎面竟遇上胖胖的安王世子安庆。 

          “好久都没看见你们了,我去贵府上拜访过好几次,都说是在外面逍遥着还没回呢,是不是在路上碰到什么新鲜的相好,热和的不想回来了?”安庆大声笑着,将苏煌的胳膊捉定,“刚好,我们约着要去打马球,人是多多益善,快跟我走。” 

          苏煌挣动了几下,假意推脱道:“家父这几日实在管得紧,再说没带球杆也没换衣裳,何必去扫你们的兴?” 

          “你不去才扫我们的兴呢。”安庆自顾自地仰着胖胖的脸儿,回头吩咐下人,“去苏将军府把五少爷和穆公子的的球衣球杆取来,动作快点。” 

          一个小厮飞快地应了,一溜烟跑个没影儿。 

          苏煌与穆峭笛对视一眼,心头都是暗喜,但面上分毫不露,做出半推半就的样子被安庆硬拉着上了马,一路不紧不慢地到了京城贵公子们最爱去的牮涪马场。 

          现场已有十来个人穿着束袖的箭衣走来走去,苏煌粗粗地一瞥,自然大半都是相熟的人,忙举起手一一招呼。 

          “周大人啊,你们这一队个个都穿得这样威武,分明是在先声夺人,等会儿开了场,可要手下留情才是。”站在身旁的安庆突然转向另一个方向,大声说道。 

          苏煌回头一看,从马场另一方徐徐走过来七八个人,全都身着修身束腰的紫衣,为首的一个正是紫衣骑的副统领周峰,想起死难在伏牛山的同伴,胸中不禁一阵气血翻涌,忙生生忍了下去。 

          “怎么……要跟紫衣骑的人赛球吗?”穆峭笛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怕什么?”安庆把手放在圆滚滚的肚皮上,“打马球又不是比武,他们功夫虽好,怎比得我们玩得精熟?” 

          说话间周峰已走上前来,淡淡笑着道:“世子准备亲自坐镇指挥么?其实各位贵公子们都是玩马球的行家,我们不过是来凑凑兴,到时要手下留情的恐怕是你们啊。” 

          “哈哈,”安庆扬声笑着,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时间还早,周大人要不要带弟兄们先热热身啊?” 
        


        IP属地:北京39楼2007-01-29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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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峰微微躬身行了个礼,退后一步,朝马场大门方向望了一眼,唇角向上微扬。 

            苏煌回头一看,心中登时一凛。 

            一个身着绣花蓝色长袍,面色略黑,身材高大的人刚刚翻身下马,将手里的马鞭朝侍者手中一扔,大步走了过来。 

            “魏公子,你今儿怎么来得这么迟?”安庆高兴地迎上前去,“你可是我们的好手,要说我们还有取胜的希望,那可就全靠你了。” 

            魏英杰谦虚地笑了笑,跟周围的人一一见礼。大概因为人太多的缘故,他和周峰之间只淡淡点了个头,一句交谈也没有。 

            在各怀心思的一堆人当中,安庆显得最是一团欢喜,笑眯眯地拉着魏英杰宽大的袖子道:“你穿着这个怎么打球,还不快去换了箭衣。” 

            魏英杰拱拱手,歉然道:“临时有事耽搁了,不仅来得迟,连衣裳也没换,各位见谅,在下先告退一会儿。” 

            安庆摆摆胖乎乎的手,“去吧去吧,离开始还有一阵子呢。” 

            魏英杰躬身后退,眼角朝周峰扫了扫,转身离去。 

            “世子先歇歇,我有几个弟兄不常打马球,还要叮嘱叮嘱,也告退一会儿。”周峰稍稍等了片刻,也向安庆笑着道别。 

            穆苏二人知道他是想去跟魏英杰单独会面,正要上前想法子拦阻,安庆已经伸手拉住了周峰的右手,得意洋洋地道:“谁不知道你们紫衣骑里都是好手,还叮嘱什么?我近日得了一匹举世难觅的好马,一直急着要找你这个京城第一鉴马好手炫耀炫耀,偏生你剿灭南极星匪徒立了大功,忙得捉不住人影儿,今天好容易有这个机会,才不会放过呢,快跟我看看去!” 

            周峰面上微微呈现为难之色,欲待强行推辞,又碍着安庆毕竟是皇室宗亲的身份,周围还有那么多宦贵子弟走来走去,怕人起疑,只好先跟他去,准备寻隙尽早脱身。 

            一见到这个难得的好机会,苏煌与穆峭笛片刻也不敢耽搁,立即向马场用于更衣休息之用的飘叶轩走去。 

            由于现在是比赛的准备时间,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马场上溜马热身,飘叶轩周围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这也正是魏英杰与周峰选择在此处会面的原因。 

            到了楼前,穆峭笛按了按搭档的肩膀,朝青石的台阶努了努嘴,示意他等在门外放风。苏煌却立即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我跟魏英杰算是相识的人,他对我的警戒心一定没有对你那么强,让我进去,你守在外面。” 

            穆峭笛眉尖跳了一跳,但因为事情紧急,容不得争执,苏煌所言又确有道理,他也只好紧紧握了一下搭档的手,再无言的放开,转身坐到阶前的青石狮子旁,摆出一副检查马球棍的样子。苏煌朝他点点头,一语不发地闪身进了轩内,快速地登上了二楼。


          IP属地:北京40楼2007-01-29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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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朝前三个房间,就有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摆在地上,怎么能让他找?因此尽管仓猝之间没有好的借口,苏煌还是立即笑着道:“又是找腰牌吗?我来帮你找吧。” 

              “不是……”南槿的脸微微一红,“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是厉统领随手给我的一件小玩意儿,丢了也就算了。” 

              即使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苏煌还是禁不住一愣。在他的感觉中,就算是随手,厉炜也不象是那种会送人小玩意儿的人啊。 

              这时楼下的穆峭笛已发现情况有异,快步跑了上来,看见南槿,也是一怔,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杀机。 

              察觉到搭档意图的苏煌心头一颤。不可否认,他非常喜欢南槿,在不到万一得已的时候是不愿意采用灭口的终极手段的。所以眼看着穆峭笛一步步逼近,他赶紧飞快地拉起了南槿的手,笑道:“既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不要再找了。你也要参加马球赛吗?时间快来不及了,咱们过去吧。”说着便不由分说,将他一路拉了下楼。 

              南槿开始时有些吃惊,但毕竟是个性子和软的人,也没怎么挣扎,由着苏煌拉着他,沿飘叶轩左侧的碎石小路,向马场方向奔去。穆峭笛在后面咬牙跺了跺脚,但无奈之下,也只能跟上前去。 

              就在三人的身影刚刚消失没有多久,终于摆脱掉安王世子的周峰,急匆匆地走进了飘叶轩的大门。 

              拖着南槿来到马场的苏煌,刚喘上一口气儿,圆溜溜的安王世子就滚到他的面前,大声道:“苏煌,我们都商量好了,你是第一批上场的!” 

              苏煌怔了怔,一时没能接上话,只是猛地刹住脚步。穆峭笛已从后方赶上,站在他两人中间,安庆立即呵呵笑着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也是第一批啊,听说你很厉害,这次要好好让我们见识一下。” 

              对安王世子的热情,穆峭笛报以友善的微笑,虽然表情很完美,但视线在掠过苏煌放在胸前的右手时,却不可避免地一颤。 

              那只右手,拇指翘起,食指弯曲,其他三指分开呈爪状,紧紧按在心口处。 

              这个手势表明,名单虽然已找到,但还没有来得及销毁。 

              脑部高速地运转了片刻之后,穆峭笛突然把眉毛一挑,猛地抓住苏煌的胳膊,语气很急地道:“五弟,我刚刚才想起来,伯母常服的人参首乌丸吃完了,伯父不是命你今天务必去配一剂吗?” 

              “啊?”苏煌大惊失色地一拍脑门,“天哪,我居然忘了,这下惨了,要是父亲回家发现我根本没办这件事,那……” 

              “这有什么,”安庆不在乎地摇摇胖胖的手指,“我派人去办就是了,老夫人是在哪家药堂里配的药?” 

              “恐怕不行,”苏煌赔笑道,“家母用的方子有些特别,我得自己去一趟。” 

              “那……”安庆努力想了想,“那你就快去快回,我把你换到第二批上场。” 

              苏煌扯了扯嘴角,回头看了穆峭笛一眼,正想再次开口,被搭档快速地打断:“五弟快走吧,反正我在场上,一样打的他们落花流水。”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多年的默契和经历生死后的心灵交融使得他们都深深地明白了对方此时的想法。 

              苏煌不愿意将穆峭笛单独留在这个是非之地而自己一个人离开,可身上揣着的那份沉重的名单又让他必须做出这样的决定;而穆峭笛则觉得自己这两个人的行迹本来就够可疑的,此时再强行找借口跟他一起走只会让人更加起疑,所以留下来观察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是最佳的选择。 

              “我先出去一趟,很快会回来的。”下了决心后,苏煌吸了吸气,向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南槿挤出一个微笑,“本来应该陪你的,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南槿大度地道,“家里的事情要紧,等会儿再见。” 

              苏煌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快步朝马场大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就小跑了起来。


            IP属地:北京42楼2007-01-29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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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就在他离那扇以粗大圆木钉成的栅栏式大门只有十来尺远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周峰冷洌的声音:“关上大门,一个人也不许出去!” 

                苏煌的脚步顿时一滞。此时他要想强行冲出大门并不太难,可是冲出去了又能怎样呢?这里是京城,是紫衣骑力量最强的地方,这里有太多的人认识他这位苏五公子,一旦有异常的举动,不仅会给家人带来灭顶之灾,对南极星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马场里此时已是一片混乱,周峰快速地向他的手下发出一系列指令,包括在最快的时间内封住马场的所有出口,禁止任何人的出入,将所有在场的人员集中到球场中心的空地上,再派人仔细搜查每一个细小的地方。很显然,周峰的目的,除了查寻杀人的凶手外,他更希望找到那份应该还没有离开这个马场的名单。 

                苏煌缓缓回头,与搭档沉静的视线相交。 

                两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再一次陷入了每分每秒都有危机的情境之中,生死福祸难以预料,也许下一刻就是血肉相博的死期。 

                幸好,他们还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可以彼此支撑,不被恐惧的潮水所淹没。 

                这场马球赛是安庆发起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跳来蹦去,兴致最高,一看到这副局面,自然大是不满,气呼呼地前去责问周峰想干什么。 

                而周峰此刻因为情报交接失败,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个南极星内线也被掐断了,不知道鱼庆恩和厉炜会怎样惩处他的失误,心里正是惶然与愤怒交织的时候,一看见安庆,想起如果不是他的纠缠,自己说不定可以有时间阻止魏英杰被杀,更加动气,冷冷道:“魏公子在飘叶轩被人割断了喉咙,除了查凶手以外,世子以为我想干什么?” 

                此言一出,现场立时一片哗然。这些公子哥儿们本来是高高兴兴前来玩乐的,结果却出现了可怖的尸体,而且这具尸体还是大家都认识,不久前尚在交谈的熟人,大家顿时都吓得魂不附体,安庆也是一下子面如土色,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南槿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看了苏煌一眼,而后者伸手拨了拨额发,似有意似无意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通过几次交往,苏煌知道南槿一向性子柔和,轻易不与人为难,而且与周峰的关系向来又不好,所以他几乎可以肯定,尽管南槿不可避免地会心头起疑,但他应该不会说出来的。 

                这时执行封锁任务的几名紫衣骑已来向周峰禀报,所有人均已被集中在马场中央,尚没有发现可疑的外来者。 

                周峰嗯了一声,目光缓缓扫过人群。 

                这群王孙公子个个儿娇生惯养,脾气大胆子小,命案发生的离他们如此之近,已经脱离了他们平常可以忍受的心理范围,此时个个都有些不知所措,所以当周峰以找寻凶器为理由冷冷地提出要搜身时,没有一个人敢反对,连安庆也没多吭一声儿。 

                苏煌与穆峭笛的胳膊紧紧靠在一起,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在升高。在京城里有身份的世家子弟们都会佩戴一些小型匕首、短剑什么的,这是一种时尚,在场大部分人身上都有,所以苏煌并不担心杀魏英杰的利刃被发现。他所担心的,只是藏在心口处那个装着雨组战士生死存亡的名单。 

                周峰此次带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二十来个的样子,而等待被搜身的贵公子加上随从们的人数却有五倍之多,只好一个人搜查好几个。 

                众目睽睽之下,苏煌虽然急得连眼皮都有些发烫,但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地站在原地,等待最后破釜沉舟的一刹那,希望万不得已时,自己能够拼死毁掉那份名单。 

                搜身开始后现场一片安静,只有砰砰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时不时有小刀小剑等兵刃被搜出来,丢在它们主人的脚下。苏煌暗暗咬紧牙根,闭了闭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吃惊地发现南槿站在他面前。 

                “得罪了,苏兄。”南槿低低地说了一声,抬起双手,从他的肩部开始搜查,手法非常娴熟,动作也很灵活,显然非常训练有素。 

                在这一瞬间,苏煌好象才第一次真正地认识到,他是一个紫衣骑。 

                他是一个敌人。 

                南槿的表情很认真,手指灵敏地从苏煌的双臂滑下,伸到肋下,再按压过前胸,摸索着他心口的位置,触到了那个小小的圆筒。 

                “一个护身符,是我娘在庙里求的,非要让我戴着。”苏煌用淡淡的语调道 

                眉睫轻微的颤动了几下后,南槿的手指滑进衣襟,指尖仔细地触摸着银筒光滑的表面,接着他抬起了清亮如水的眼睛,从那漾动在眼底深处的亮光中,苏煌很清楚地看出来,南槿并没有相信。 

                他不相信这是一个简单的护身符。 

                四道目光静静地对峙着,仿佛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因紧张而麻木的四肢恢复血液流动的时候,南槿的手已经从腰际落到了腿上,再到足踝处,最后他站起身,看也不看苏煌一眼,直接走向了下一个人。 

                苏煌的脚下,只丢了一柄小小的短剑,作为被搜查出来的可疑物品。 

                一番忙乱之后,周峰挨个儿检查那些被清理出来的器物,可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时间一长,那些骄纵惯了的贵公子们开始不耐烦,渐渐有些躁动,有人小声抱怨,也有人大声喊叫,局面慢慢有些失控。 

                在找不到嫌疑者的情况下,周峰只好无奈的把在场所有人的名字登记下来,吩咐手下打开马场大门放人。 

                苏煌终于暗中出了一口长气,在衣襟上拭了拭掌心的冷汗。穆峭笛上前挽住了搭档的肩膀,让他依靠在自己身上,两人低着头夹杂在慌乱的人群中向大门涌去。 

                然而希望的火焰仅仅闪曳了一下就快速地熄灭,那潮水般离散的人流,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漫过堤坝。


              IP属地:北京43楼2007-01-29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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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一刹那间,苏煌觉得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部,几乎忍不住要纵身而起,拼死护住那份名单,护住自己同伴沉甸甸的生命。 

                  但是穆峭笛的手,从后面牢牢地按在他的胳膊上,力度大得几乎捏痛了他的骨头。 

                  看了一眼搭档凝重深沉的双眸,苏煌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因为他自己心里也很明白,即使真的不要命地冲了上去也根本是于事无补,因为鱼庆恩的身旁还站着厉炜,站着全天下最深不可测的一个男人。 

                  那是南极星从没有战胜过的对手,是目前为止还不可逾越的高峰。 

                  鱼庆恩保养的极好的手指熟练地拨了拨搭扣,很快拧开了银筒的圆盖,向里看了一眼,又翻过来向掌心抖了两下,什么东西也没倒出来。 

                  那个圆筒居然是空的。 

                  很显然,如果不是那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就是名单已经被拿了出来。 

                  满腹的疑云萦绕之下,苏煌再次看了南槿一眼。 

                  可是那个年轻的紫衣骑脸上仍然没有任何异样的波动。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统领,好象对这里所发生的这一切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兴趣。 

                  鱼庆恩慢慢将手中的圆筒递给身旁的无旰,瞟了瞟周峰,悠悠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失职,请千岁恕罪。” 

                  “今天派你来的时候,我还特意拿过一个类似的银筒给你看,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魏英杰会用它来传递消息,难道搜身之前你没有认真交待过跟你来的人,让他们多留意这样一个东西吗?” 

                  “不,属下是交待过的,千岁爷不信的话,可以查问。” 

                  “老夫倒不是不信,你也不用太紧张,”鱼庆恩慈和地笑了笑,“也许你只顾着搜身了,还没有开始查寻这些小地方,是不是?” 

                  周峰霎时面色如雪,但他深知在这个老者面前说谎的后果,只好道:“不……周边的树丛草地,都翻过的……” 

                  “哦?”鱼庆恩的目光微微冷洌了起来,“周峰,这可就不象是失职了。以你一贯的细心周详,老夫不相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会疏漏掉……当然,除非是故意的……” 

                  “绝对不是!”周峰的额头滴下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在搜身之后,属下曾经亲自在周边看过一圈,记得当时那棵柳树下面根本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故而属下认为,这个银圆筒一定是刚才千岁爷和统领大人进来的时候,有人乘乱抛在那里的!” 

                  鱼庆恩缓缓抚弄着颔下的几茎微须,沉思了片刻,嗯了一声,道:“说的也有道理,方才那种情况,的确有很多人有机会想扔什么都扔什么……” 

                  周峰擦擦额上的冷汗,叩头道:“千岁爷明鉴。” 

                  “那老夫就更奇怪了,既然这个东西是才扔下去的,那怎么的搜身的时候会没有搜出来?你都交待过手下了,它不应该很难搜吧?” 

                  周峰艰难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发抖:“属下以为……没搜出来,大概是因为……” 

                  “什么?” 

                  “在场的人多,属下没有能够亲自搜查每一个人,如果进行搜身的这些弟兄中有一个人对千岁爷不够忠心,或者说,根本就已经背叛,那么他就可能想办法对凶手放水……” 

                  被提及的那一批紫衣骑立即全体变了脸色。


                IP属地:北京45楼2007-01-29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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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下未及时想到这一点,在没有进行复查的情况下就轻易放人,是属下的失误,请千岁爷责罚。” 

                    “嗯……”鱼庆恩的手指在靠椅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似乎说的通。那好,就算这里存在着这样一个人,他心怀叛意,冒着可能被你复查的危险包庇凶手,又乘着场面混乱把银筒丢在了柳树下,那么他有没有本事进入到你的内宅做一些类似于栽赃的手脚呢?” 

                    周峰虽然听出语锋不对,但实在没有弄懂这个问题到底在问什么,愣了一愣,满头雾水地道:“属下愚钝,不明白千岁爷的意思……” 

                    “不明白吗?那你知不知道,既然我和炜儿明明已经指派了你跟魏英杰会面,为什么又会突然亲自来了?” 

                    “属下不知……” 

                    鱼庆恩笑了两声,从袖中摸出几个蜡丸,丢在周峰面前:“认得这些么?” 

                    “属下不认得……” 

                    “这是有关我们紫衣骑和朝廷机密的情报。” 

                    周峰有些六神无主地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真的不认得?难道它们不是你自己亲手做的吗?” 

                    周峰大惊失色:“没有……属下从没有见过这些蜡丸!为什么千岁爷会怀疑是属下……” 

                    “因为它们是在你内宅的暗柜里,被老夫亲眼看着搜出来的,就在今天,刚刚发生不久……这也就是我和炜儿突然来到这里的原因……” 

                    周峰这下连嘴唇都失了颜色,猛地扑跪在地,抱住了鱼庆恩的腿,“不可能……这不可能……属下从没有背叛过千岁爷……这些蜡丸……绝对是栽赃,与属下无关啊……” 

                    “你果然说是栽赃。那么老夫刚才问的问题你能回答吗?你觉得是谁……谁有这个本事,把赃栽到你家的内宅里去?你想出一个嫌疑人来听听?” 

                    周峰跌坐在地上,汗出如浆,两个眼睛快速地转动着,显然在拼命地回想。 

                    “想不出来?”半晌过后,鱼庆恩方徐徐道,“据老夫所知,你的朋友,不管交情再好,你也一向在外院接待,从没请一个人进过你的内宅,至于你紫衣骑里的手下,甚至包括炜儿,根本没有一个人曾经登过你家的门,是不是?” 

                    周峰粗重地喘息着,半天才挤出一个“是……”字。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属下只想说……属下真的没有背叛过千岁……” 

                    “没有背叛过……”鱼庆恩的嘴角泛起一个冷酷的笑,“那秘密出京的第三名胡使,是怎么被人截杀的?难道,这不是你通报给南极星的其中一项消息吗?” 

                    周峰此时已汗透重衣,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急怒交加的痕迹,“属下没有……知道那个胡使出京路线的还有其他人啊……” 

                    鱼庆恩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你曾是老夫最信任的人之一,但凡要紧的事,大半都是交给你在做。所以老夫再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有三件加诸在你身上的嫌疑,一,从你的内宅暗室里为什么会搜出那些情报蜡丸?二,魏英杰为什么会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杀了?三,那第三名胡使的出京路线南极星是怎么知道的?只要对这三件事你能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老夫甚至可以不要证据,绝对相信你。你说说看吧。”鱼庆恩将身体向后一靠,慢慢闭上了眼睛。 

                    周峰费力地咽了几口唾沫,一连张了几次嘴,还是说不出话。这三项指控,后两项他尚可以想出一些合理的推论来进行辩解,可对于自己家里出现情报蜡丸一事,他却根本没有任何头绪。不过对于鱼庆恩来说,只要他起了疑心,要么全部都可以解释,要么干脆不要徒劳开口。 

                    大约半盅茶过后,鱼庆恩微微张开了眼皮,“没什么说的吗?那好,老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答得让人满意,老夫看在过去的情份上仍然可以不杀你……”这位权倾天下的老者眯缝着眼睛向前倾了倾身子,柔声道,“那个银筒里的东西你藏到哪儿去了?只要交出来,还有一条生路。” 

                    周峰咬着牙,手指痉挛般地抓着地上的泥土。在这一刻,他已经很清楚自己是落入了一只刻意攻击过来的手中,不管那个银圆筒里装的是什么重要的情报,他要是能交出来肯定会立即交出来证明自己绝不是南极星的人,可惜的是,他自始至终都真的未曾见过这个东西啊。 
                  


                  IP属地:北京46楼2007-01-29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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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交?”鱼庆恩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给我搜搜看,不光是他,跟着他一起来的人统统都搜搜看。” 

                      听到这个命令,苏煌心头一紧,立即担心地看了看南槿,可是后者的样子却与他周围的同僚们差不多,有些惊慌,但又不显得比别人更加惊慌。 

                      无旰挥了挥手,十几个紫衣骑迈步上前,走向跟随周峰来到马场的那批紫衣骑的身前,开始动手搜查,而且是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剥开来细细地查看。 

                      南槿的脸色开始有些发白,手捏着领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搜查他的那个紫衣骑没有太注意他的异常,上前跟进了一步,一把扯开他的上衣襟口。 

                      可是这个行动没有能够流畅地进行下去,因为南槿突然挥手挡开了搜查者,重新拉上了衣襟,再次后退了两步。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苏煌还是有些诧异地看见南槿白皙的胸口上有几处暗红色的印迹。 

                      与此同时,那个被推开的紫衣骑也因为没有料到会受到反抗而呆住,双手停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整个场面中,快速发生的这一切只是非常安静的小小异动,但却立即被一直监管着现场的无旰敏感地查觉到了。他转头小心地看了看厉炜的脸色,俯身在鱼庆恩的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闭目养神的鱼庆恩睁开了眼睛,温和地笑了笑,招手道:“南槿,你过来。” 

                      南槿低下头,慢慢走了过来,躬身行礼:“千岁爷……” 

                      “你是文静的孩子,不习惯这么粗鲁的搜身方式是不是?那让无旰帮你看看好不好?” 

                      无旰弯着背,有些讨好地对厉炜道:“统领大人,您放心,无旰的手轻,一会儿就好。不搜……总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厉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南槿的手慢慢从领口处放下,垂首无语地站在鱼庆恩的身旁,无旰走上前来,十根手指象是章鱼的触手一般柔软灵活地在他全身上下游走了一番,果然轻的好象没有触摸到他一样。一时搜毕,他又笑了笑退后几步,朝鱼庆恩摇了摇头表示什么也没有。 

                      苏煌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但转念一想,不由得又是一阵心悸。如果圆筒里本来就没东西也罢了,但如果真的一份名单被南槿取了出来,他却没有放在他自己身上,会放在哪里呢?难不成又随手塞在什么地方,等着被人搜出来? 

                      视线略略侧移,与穆峭笛的目光相接。两个搭档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如果名单真的被搜了出来,那么拼死也要在它没有递到鱼庆恩的手上之前冲上去毁掉它,至于能否成功,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不过万幸的是,这种不计任何代价的情形最终并没有发生,在搜查完包括周峰在内的第一批到达马场的紫衣骑后,依然一无所获。 

                      鱼庆恩的目光已经不再象刚进来时那样安详,而是浮上了些许危险的色彩。 

                      “周峰,你真的要放弃这最后的机会,闭口不言吗?” 

                      周峰已经惨白的面庞突然涨得通红,绝望地左看看右看看,却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当一个人被人硬逼着说一些他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时,大概表情都是这种样子。 

                      “那好……”鱼庆恩定定地看了这位紫衣骑的得力干将一会儿,表情十分不忍地叹息了一声,抬起干瘦的右手,慢慢道:“把他押进东牢吧……” 

                      周峰浑身一颤。担任了近三年的紫衣骑副统领,他甚至比厉炜还要清楚东牢是个什么样的场所,更加明白一个人只要进了东牢,真的还不如直接进地狱算了。 

                      “千岁爷……”最后一次哀求了一声,看看面前老者淡淡的表情,周峰牙根一咬,突然弹身暴起,运爪如钩,闪电般向鱼庆恩胸前抓去。


                    IP属地:北京47楼2007-01-29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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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位置较外围的侍卫们才一拥而上,将周峰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路拖走。鱼庆恩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在靠椅的扶手上敲了敲烟灰,又含住烟嘴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对南槿微微一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么尽力,这个东西赏你玩玩,可别又弄丢了。”说着递出一块幽翠的佩玉。 

                        南槿涨红了脸,忙上前接了,低头道谢:“千岁爷所赐,属下一定小心收藏。” 

                        “不用这么紧张,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不过佩着它,以后到宫里轮值的时候,就可以不领腰牌了。”鱼庆恩象个慈爱的长者一样笑着,又抬起头看看面前这一片噤若寒蝉的人群,叹了口气,神情似乎有些疲累地挥挥手,道:“耽搁大家这么久,都散了吧。无旰,安排人把这个马场里里外外好好清理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儿什么。” 

                        灰头土脸爬起来的无旰立即躬身领命,伸出手扶主子站起身。 

                        “炜儿,周峰是你的手下,你要不要亲自讯问?”鱼庆恩一面向外走,一面问身边的养子。 

                        “没兴趣。” 

                        “那我就另安排人来处理他了?” 

                        “义父请便。” 

                        鱼庆恩呵呵笑了两声,似乎对养子这种漠然的态度习以为常,毫不在意。在场的紫衣骑一半跟随这父子二人一起离开,另一半在无旰的指挥下准备搜查整个马场,而南槿两边都看看,好象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算哪一拨儿的,呆在原地没动,直到厉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才赶紧跟了过去。 

                        哆哆嗦嗦受了那么久惊吓的众多王孙公子们眼看着那一老一少两个煞星身影消失,这才全体松了一口气,擦着冷汗纷纷向外走,就连安庆也无心跟人招呼,白着一张圆脸由侍从们扶着离开。苏穆二人虽然挂念着无旰搜查马场的情形,但也没有留下来的道理,只能跟着人流走出了大门。 

                        此时已日近黄昏,短短一个下午,已是几度惊魂,但回首看着那粗木的栅栏,两人的心中都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次任务到底算是个什么结果。 

                        如果说是失败,明明叛徒已经伏诛,名单也还没有落入鱼庆恩之手。 

                        如果说是成功,又的的确确拿回那份名单,而且还让它落到了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手中。 

                        这种混乱的事实,让两人一直走到了松月酒楼,脑子里还是有点嗡嗡作响的。 

                        进了隔音的雅间坐下,暗示小况要紧急会见组长后,两个人同时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气灌了三杯下去。 

                        “他到底是什么人?”穆峭笛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的酒渍,象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 

                        “也许……也许他是我们的……”苏煌犹犹豫豫地看了搭档一眼。 

                        “不可能!”穆峭笛立即断然否定,“既然上面安排了我们两个做这件事,就不可再指派南槿,否则不是多此一举吗,一开始就派他去也许事情会更简单啊。” 

                        “也可能是事关重大,上面不放心……” 

                        “小煌,”穆峭笛握住他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如果南槿帮了你,那他也是在搜身的时候才开始帮的,你想想在那之前,如果不是南槿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飘叶轩,也许你已经把名单取出来了,到时候就算不能顺利带出马场,记住名单内容再销毁掉也是可行的,哪儿来后面这么多事?” 

                        苏煌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地低下了头。因为他知道穆峭笛的说法比较合情理,南极星的钉子都是经过严苛训练的,不太可能象南槿这样既感情浅露,行为又冒险冲动。 

                        “小煌,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等会儿组长来了,我们必须把最坏的假定情况告诉他。” 

                        苏煌有些吃惊:“最坏的假定情况?你指的是什么?” 

                        “你看,这里有两种可能,”穆峭笛顿了一顿,大概是在斟酌用辞,“第一种可能,南槿是真心当你是朋友,要帮助你的,这个当然很好,但第二,他也有可能是鱼庆恩的死忠……” 

                        “不会的!”苏煌立即摇头,“如是他是死忠,只需要动动嘴就可以抓住我了!” 

                        “可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比当场告发更好。”穆峭笛深深地盯着搭档的眼睛,轻声道,“你想想,目前的结果是他不仅得到了名单,而且还由于救你而得到了一个南极星战士的信任。” 
                      


                      IP属地:北京49楼2007-01-29 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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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煌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同伴,猛地抬手将他推开,嘴唇也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你这是最极端、最不可能的推测,你根本不认识南槿,他不是这么卑鄙的人……” 

                          “他不是,还是他看起来不象是?”穆峭笛用略微冰冷了一点的语气道,“我是不认识他,但你认识吗?” 

                          “你根本是一直对他有偏见!” 

                          “有偏见的是你吧?因为他跟小六的感觉很象,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太喜欢他了!” 

                          “我喜不喜欢他是另外一回事,关键是你对他的怀疑毫无根据!” 

                          “他是一个紫衣骑,他的身份是我们的敌人,难道怀疑一个敌人还需要证据?” 

                          “可他在紫衣骑里并不快乐,他没有朋友,也许还受人欺负,你今天也看见他身上有伤痕了……” 

                          穆峭笛正吵在兴头上,突听此言,吃惊地几乎没有坐稳,“伤……伤痕??” 

                          “是啊,你没看见吗?就在他胸口上!” 

                          穆峭笛呻吟了一声,用手抵住额头,“……你……你把那个……叫做……伤痕?” 

                          苏煌也觉得自己夸大其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然……看起来打得不重,但也许是已经快养好了呢?” 

                          “小煌……那个……不是打的……” 

                          “你怎么知道?” 

                          “那是吸的……” 

                          “吸他干什么?又不痛………”话刚说到一半,苏煌突然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一张脸顿时变成煮熟的虾子般。他也是成年男子,并非不懂,只是一时之间,脑子竟没有转到那方面去。 

                          穆峭笛看着他红通通的脸,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顿时一软,伸出手来,轻轻揉着他顶心的头发,苏煌抬起眼睛看他,目光交缠间,两人都不想再争执下去,静静地对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桌上的酒菜渐渐失去温度时,房间粉墙一幅花开富贵的工笔画卷后传来细微的声响,两人一惊,忙站了起来,迎接从画卷后面的暗门跃出来的齐奔。 

                          “情况怎么样?”立足未稳,齐奔立即急切地问道。 

                          “魏英杰死了……可名单……”苏煌用眼角瞟了搭档一眼,将今天下午在马场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报知自己的组长。 

                          “这么说,名单在那个南槿的手里?”齐奔重重地皱起了眉头。 

                          “也许他已经交给厉炜了。”穆峭笛立即补上一句。 

                          “据我的判断,他不会。”苏煌坚持道。 

                          “他和厉炜之间一定有不寻常的关系,谁都看得出来他有多为那个男人着迷,才不会为了这个背叛自己的情人。” 

                          “那不是背叛,只是隐瞒。感情是一回事,可身为澄州人,他不可能是真心与南极星为敌的。只要他不说,谁会知道他帮了我们?这又不会影响他和厉炜之间的关系。” 

                          “你所说的都只是推论。” 

                          “你说的也是啊。”苏煌怒道。 

                          “正常的情况下,本来就应该按照不利的推论进行准备。”穆峭笛平静地道。 

                          苏煌一时无法反驳,气呼呼地把头扭向一边。 

                          “我明白了,最坏的推论就是,紫衣骑已经知道了你们两人和雨组三个天隐的身份,”齐奔揉了揉眉心,神情极度地疲惫,“不管他们接下来怎么办,正确的做法都应该是将你们两家人立即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苏穆二位将军也算是地位显要,引人注意,以东南区目前受到重创后的力量,恐怕没办法安排他们安全隐秘地离开,如果勉强去做,成功的可能性实在太小,而且万一真的象小煌所判断的那样,南槿并没有告发你们,那么突然逃离京城的行为反而是一种自我暴露。” 

                          穆峭笛与苏煌咬了咬牙,低下头去。 

                          虽然心里很明白,一旦家人知道他们是南极星后,绝不会因为被连累而有任何怨意,可一想到是自己给亲人带来了杀身之祸,那种痛苦的感觉并不会因为得到了理解而减轻半分。 

                          沉默的片刻之后,苏煌抬起了头,“既然没什么好选择的,就让我再找南槿谈一谈,如果他是敌人,情况不会变得更糟,如果他不是,至少我能要回名单。” 

                          “名单已经没有用了。除非有强有力的证据证明南槿是真心站在我们这边,否则从他手里传递过来的任何东西都不会被采信的。我们已经失去那三个天隐钉子了。” 

                          苏煌激动地站了起来,双手用力地按在桌面上,急切地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就放弃他们吗?” 

                          “就算今天你们的行动完全成功,名单经过了第二个人的手,他们也不再是天隐了。”


                        IP属地:北京50楼2007-01-29 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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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屋子里,门窗都上了锁,怎么悄无声息出去啊?”苏二问道。 

                            穆若姿轻轻一笑,道:“这个好办。其实这个房间,还有一个小窗户的。” 

                            “啊?” 

                            “对对对,”苏夫人也道,“西面墙上,是有一个小窗户。” 

                            穆若姿抬起一只手:“我的衣橱,原本是放在南墙角的,后来苏伯母跟我去寺院烧香时,一个老和尚说我今年有小劫,需要把居室里所有家具挪挪位置,我们故且信之,回来重新布置了房间,就把那个高橱搬到了西墙边,恰巧挡住了那个小窗户,因为窗外恰好是一棵大树,树后紧邻着就是院墙,所以那些官兵根本没注意到。只要搬开衣橱,让小五从那里溜出房间,再弄一套官服换上,应该就可以逃出府去了。” 

                            苏煌原本计划从屋顶掀瓦出去,一听有更稳妥的办法,心头顿时一喜。众人分成两拨儿,一拨儿注意着院中士兵的动静,另一拨儿悄悄移开衣柜,用女孩子用的头油润滑了窗框,无声无息的打开了四四方方的小窗户。 

                            苏煌再一次向长辈与家人告别,低低互道了珍重,攀住窗台,灵猫般翻身出了房间,贴在墙角绕到北面,探头看了看,那两个士兵正百无聊赖地靠坐在墙边,不是很有精神,但也没有睡觉。 

                            论起武功来,苏煌收拾两个普通士兵当然不费什么功夫,眨眼之间点翻在地,剥下衣服,捆了个结结实实,一掌拍在额前,让他们好几个时辰醒不过来,自己快速换上军服,拿了士兵的一柄腰刀,翻过北墙出了小院,整个行动悄无动静,院中守卫的其他士兵毫无所觉。 

                            毕竟是自己家,苏煌对地势极为熟悉,躲过了好几重守卫,实在躲不过的,才大摇大摆直接走过去。由于士兵们把守于此主要是为了对付外来营救者,根本没想到里面被锁在屋内的人会无声无息地跑出来,所以苏煌由内向外走倒是异常的顺利,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府外,顺着墙角一连跑过了几个街坊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回头望望,苏府的方向仍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喧嚷声响起,说明暂时还没有人发现囚犯少了一名。苏煌摸了摸袖中的名录,沉吟了片刻。此时一分一秒都分外珍贵,容不得细想,更容不得犹豫。握紧手中的刀柄,他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蛛网般的小巷,躲过巡夜的更夫,跑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低矮简陋的民居前。在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确认无事后,苏煌翻身跃过土坯墙,直奔院中小小一间草房,在门漆剥落的薄板门上轻轻敲了敲,低低叫道:“王二哥……” 

                            王二哥是西市上卖豆腐脑儿的,因为手艺好,常有达官贵人光顾,苏煌也经常有事没事前去喝上一碗,高兴了就闲聊几句。 

                            原本,只是这样的关系而已。直到有一次参加联合行动,两人爬过一片刺棘地,面罩同时被勾落,同时“哎呀”叫了一声,当然也就不自禁地同时转头看了彼此一眼,没想到竟看到了熟人。 

                            吃了一惊之后,两人对视笑了笑,一起把面罩又拉了上去。 

                            苏煌仍然时常去吃王二哥的豆腐脑,高兴了就闲聊几句,从来不提及任何有关南极星的事情。 

                            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两个不同组的人会彼此知晓身份,因此也就不会有人想到要转移王二哥。 

                            轻轻的叩击声消散过后,屋子里有了悉索的声音,片刻后门板被打开,王二哥方形的脸出现在月光下,看到苏煌,他明显吃了一惊,目中微露戒备之色,大概是已经知晓了苏煌被停职之事。 

                            “王二哥,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南极星。我现在有很紧急的情况要找我的组长,拜托你,请联络你的雁星通知齐大哥来一趟,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苏煌恳切地道。 

                            “你……”王二哥神色有些迟疑,“你的搭档呢?” 

                            “他外出执行任务了。我没有办法联络自己组里的人,只好来找你。我只求你让雁星通知齐大哥一声,来不来都由他自己决定啊!”苏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一点儿,并且与王二哥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免让对方觉得不安。 

                            “可是齐组长……不是我们组的啊……” 

                            “雁星之间是相通的,让他去找小况,小况知道怎么办的!” 

                            王二哥面色凝重地沉默了片刻,看看苏煌,又搓搓手指。 

                            “你不放心的话,可以点住我的穴道,再把我捆在这里,”苏煌有些郁郁地道,“难道你相信那个调查员,不相信曾并肩而战过的同伴吗?” 

                            王二哥神情一震,在院中踱了几步,突然一跺脚,道:“你在这里等一等。”说罢快步出门,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苏煌长长吐出一口气,在土砖所砌的台阶上抱膝坐下。此时夜正是最深沉的时候,冷冷清月,万籁俱寂,凛凛寒意在空气中流动,浸透衣衫鞋袜。苏煌摸摸胸口搭档临走时留下来的流魂短剑,喃喃念了几声穆峭笛的名字,仿佛是想要以此来抵御暗夜的清寒。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土坯墙上人影一闪,王二哥轻捷地跃了进来,苏煌刚站起身,就发现自己组长高大的身影紧跟在后面,不由惊喜地叫了一声:“齐大哥……” 

                            “屋里说吧。”齐奔压低了声音将苏煌拉进房内,王二哥反手把门板拉上,大概是留在外面放风。 

                            被孤零零放逐了这些天,突然看到同伴,苏煌忍不住眼圈儿一红,连吸了几口气才控制住激动的心情。 

                            “我们已经知道鱼庆恩今天突然抄了十几个大臣的家,其中也有你父亲,”齐奔轻声道,“谍星们说,这十几位大人都是全家被羁押的,所以我以为你也……” 

                            “我是逃出来的,有很重要的情况要告诉你。”因为时间紧急,苏煌没多说别的,直接把前因后果详述了一遍,又把用眉笔书写的名录拿给组长看。 

                            “原来是这样……”齐奔紧紧蹙起眉头,“绝不能让老鱼贼就这样得逞!” 

                            “赶快派雁星们去通知那几位将军和藩王,让他们早做准备吧,等老鱼贼先下手为强,就什么都晚了!” 

                            齐奔咬着牙,神色极度的难看。


                          IP属地:北京59楼2007-01-29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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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苏煌掩住胸口,剧烈地咳嗽着,“那……那魏英杰……” 

                              “他当然是无辜的。”齐奔微微挑了挑唇角,“伏牛山一役后,我就知道高层一定会追查这件事,所以我必须以最快的时间伪造物证,伪造人证,还要捏造出一个紧急的借口让他在调查员到来之前就被处死,让他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那一天,跟骗你们一样,我骗他说有个内奸将重要情报藏在了马场飘叶轩二楼的第三间更衣室里,让他抢在紫衣骑之前取出来,他当然立即就赶过去了。” 

                              苏煌绝望地闭了闭眼睛。细细回想当日的情形,魏英杰匆匆而来,廖廖数语后就赶往飘叶轩,他看了周峰一眼,应该只是想观察一下对方是否已经取到了情报。当在那间更衣室中自己欺骗性地喊了一声周峰的名字时,他那瞬间的欣喜表情是因为听到周峰此时才来,情报应该还没被取走而高兴,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感受到的会是自己同伴冰冷无情的剑锋。 

                              “魏英杰死的时候应该不知道他是死于同伴之手吧,这也许是一种幸福,至少,他不必受你现在所受的苦。”齐奔幽然叹息,眼眶竟有些发潮。 

                              “那个银圆筒……”苏煌颤声问着,只觉得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心脏,挤着、压着、撕着、咬着…… 

                              “我骗他说,那是要送给舒盈的东西,听说他不久要去北方,所以托他带给舒盈……他丝毫没想到要怀疑,就放在身上了……” 

                              苏煌重重地咬着下唇,咬出一道深深的血印。是的,那个银筒什么意义都没有,所以周峰才会搜查的那样马虎,连一次交叉复查都没有,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搜出银筒,他那天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着魏英杰被杀,然后等着鱼庆恩与厉炜的到来。而鱼庆恩故意说魏英杰平时都用这种银筒来传递情报,也不过是为了加深自己和穆峭笛的印象,让人根本想也不会去想魏英杰可能是无辜的。 

                              南槿……还有南槿……他替自己掩饰银筒的行为,恐怕也瞒不过了…… 

                              “我向你报告南槿帮我的事情,你也告诉紫衣骑了?”苏煌按捺住胸中的愤怒,问道。 

                              “是的,不过他自己好象已经在我之前就向厉炜交待过了。”齐奔吞了一口唾沫,“而我之所以命令你不要去找南槿索要名单,就是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什么也没有拿。可惜你竟然没有听我的……当时我还以为在你得知银筒确实是空的时会起疑心,没想到你居然以为那是因为魏英杰打算口传情报……不过为了避免你终有一天会想通,我还是不得不利用你与南槿的交往向薛先生报告了你很多疑点,让你成为我的替罪羊。虽然今夜你突然逃出来吓了我一跳,但是最终你什么也不可能改变。” 

                              苏煌紧紧咬住牙关,硬生生按捺住胸口的气血翻涌。伤口的剧痛,抵不上心头的如裂如绞,既然手上已经沾了无辜同伴的鲜血,那么这个错误和耻辱只能用自己的血才能洗清。 

                              同归于尽吧。拼死与这个人同归于尽吧。 

                              当齐奔一步步逼近的同时,苏煌暗暗调动起了全身所有潜在的力量。 

                              也许在黄泉之下无颜面对屈死在自己剑下的魏英杰,但起码可以让活着的穆峭笛,不用分担这份沉重的罪孽。 

                              “小煌,我会让你尽量让你死得没有痛苦的。”齐奔神色有些不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提起了手中的剑,微微一凝后,直刺了过来。 

                              苏煌五指一紧,流魂短剑在空中划出流星般的弧,跃起的身形直直向前扑去。 

                              纵然会被那柄长剑透体穿过,也要让流魂的利刃刺穿对方的心脏。 

                              为了伏牛山的英魂,为了魏英杰,也为了远方的搭档。 

                              冰冷的剑气划破了胸前的衣裳,苏煌眉睫不动,目光如刀。 

                              齐奔冷漠的瞳孔突然猛地收缩。 

                              清脆的弹击声带着金属的韵律,袭胸而来的剑身突然断裂,背心被人用掌贴住,一股暖意裹住了剧痛的内脏,面前全力后翻跃逃的齐奔被暗金色的软索一卷,在空中改了方向,掌影翻飞中,苏煌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过神来,齐奔的头已撞在桥栏上,晕绝了过去。 

                              来援的人轻轻将苏煌的身体放靠在河堤的柳树枝干上,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前,问了一句:“觉得怎么样?” 

                              瘦长的身体,呆板的语调,平凡的面容。 

                              苏煌只吃惊地叫了一声“薛先生”,就觉得眼前一黑。


                            IP属地:北京61楼2007-01-29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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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醒来时躺在床上,却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小况守在旁边,用一块湿布巾拭擦着他的额头。年轻的店小二脸色出奇的苍白,眼睛却是红肿的。 

                                也许鹏组的所有成员,今夜都承受着跟他一样的痛苦。 

                                曾经忠心追随和完全信任的组长,居然已经沦为恶魔的同党。 

                                对大多数人而言,这种失去,要比在战场上那种失去更加痛苦、悲伤、愤怒,而且令人难以接受。 

                                齐奔曾经是一个最机敏的钉子、最勇敢的战士和最优秀的指导者,无数的人会问,为什么连他,都会背叛呢? 

                                “小煌,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发现床上的人睁开眼睛后,小况微微俯下身子。 

                                苏煌轻轻转动了一下眼珠,手指紧紧扣住身下的床板,用力到快要断掉。知觉恢复后,痛苦和绝望也随之恢复,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杀害自己同伴的凶手么? 

                                “你的伤不要紧的,刚才给你灌了药,很快就会好了。”小况安慰道。 

                                自己的伤很快就会好,那魏英杰呢?那条被自己亲手扼杀掉的年轻无辜的生命,将如何才能重返人间? 

                                “小煌,你不要这样,这又不是你的错……”小况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哭音,想要让同伴好受一点儿,又觉得说什么都是虚泛而无意义的。 

                                这时厚厚的棉布门帘被挑起,一个高瘦的人影走了进来,小况忙站起身叫道:“薛先生。” 

                                “醒了吗?” 

                                “醒了。” 

                                薛先生走到床边坐下,示意小况给挣扎着爬起来的苏煌垫一个靠垫在身后。 

                                “薛先生,有一个紧急的事情……”苏煌想到父亲他们,赶紧道。 

                                “我知道,我已经看到你写在白布上的名录了。那正是我们想要的东西,你做的很好。”薛先生扣住苏煌的手腕把了把脉,转头吩咐小况,“还是那服药,两个时辰后再吃一次。” 

                                “薛先生,我……”苏煌拼命忍着涌上来的泪水,“我……” 

                                “当你发现所有的雁星和联系地点已被转移时,一定以为那是冲着你来的吧?”薛先生的神情依然是淡淡的,“其实我的目标一直是齐奔,他毕竟不是一个老手,太多的破绽了。幸好鱼庆恩为了让我们不发现齐奔背叛,还没有对他辖下的鹏组下手,算是给了我们一个转移这些人的机会。” 

                                苏煌有些凄然地一笑:“真还不如就被老鱼贼杀了干脆,也胜过被他们利用来……”语声突然哽住,他急忙深深吸一口气。 

                                小况抚住他的背心,慢慢揉着,道:“能活下来总是好的,留得青山在嘛。薛先生以前对你那样严厉,只不过是为了让齐……”他顿了顿,似乎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称呼自己曾经的组长,“为了让他以为自己没有被怀疑,免得他孤注一掷,撕下所有的面纱。既然他选了你当替罪羊,薛先生也就只好委屈你了。” 

                                苏煌低低地问:“组里的弟兄现在怎么样了?” 

                                小况咬了咬牙,“伏牛山之后,幸存的本来就不多了,薛先生利用老鱼贼忙于对付政变的朝臣,而齐奔又在调查期间被自动停职的机会,已经将大部分人都转移了,你放心吧。” 

                                苏煌垂下头,虽然因这个消息而略感欣慰,但错杀同伴的阴影也无法有丝毫的减淡。 

                                “小况,你累了一天,出去休息吧。”薛先生轻轻抬了抬手,小况站起身,带有鼓励意味地拍拍苏煌的肩,退出了房间。薛先生缓步走到在床前的桌边坐下,深深地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南极星战士,眼里微微露出一点怜惜的温情,但语调依然十分平稳,“苏煌,两年来齐奔一直是你的组长,听从他的命令并遵照执行就是你的职责,你没有道理会去怀疑他的指令,如果那个指令是错误的,需要担负罪责的人是他,不是你。” 

                                “可是……可是动手的人毕竟是我……如果我能够再精明一点……” 

                                “你是他的下属,需要再精明一点的人不是你,而是齐奔的同级和上司。未能发现齐奔的背叛,是高层们的责任,没有任何理由去责怪一个在最前线出生入死执行任务的战士。”薛先生深深地看着苏煌,“我知道一时半刻你是脱离不了这种负罪感的,可我没有太多的时间跟你做更深的详谈,我现在只有一句话,苏煌,你仍然是一个南极星战士,我们马上就要面临一场生死战斗,我需要每一个人的力量。” 
                              


                              IP属地:北京62楼2007-01-29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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