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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071228+小说】南极星 by 风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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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先生容色不动,“你怀疑我骗你吗?” 

  苏煌默然无语。怀疑南极星的同伴,尤其是一个高阶的上司,在数日之前还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自从齐奔的刀锋向他劈过之后接踵而至的林林总总,那一个连着一个的真相冰水般地浇到滚烫的心上,他如今已经不知道除了自己的搭档外,这世上还能够真正相信谁。 

  “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薛先生幽幽道,“越是限险的情境,就越希望有搭档在身边,我听说穆峭笛现在也是一样的心急如焚,也是那么挂念着你,所以你一定不会让他失望,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到他身边,对吗?” 

  苏煌怔怔地抬起头,“薛先生,你有搭档呢?” 

  薛先生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但青布衫下瘦长的身体却有了轻微的颤动。“有。” 

  “他在哪里?” 

  “……江北。” 

  “如果你的搭档出了事,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你会不会马上赶到他身边去?” 

  “有些事情……是想也做不到的。”薛先生低垂着眼睫,瘦削的双颊透出淡灰色的阴影,“第一,穆峭笛只是受了伤,第二,你根本没办法赶到他身边去。” 

  苏煌咬着牙,后退数步,闭上滚烫的眼睛。 

  “你现在应该认真考虑的是即将开始的行动,虽然我们会有周密的计划,但这次的任务仍然会非常危险……” 

  “您别说了,”苏煌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唇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这上面已经沾了血,危不危险的又算什么呢?” 

  薛先生长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多说,转身向外走去,一直到掀开了门帘,才顿住脚步,轻轻道:“小六说的没错,你有时候,未免有些过于苛责自己了。” 

  苏煌吃了一惊,心脏几乎漏跳一拍:“你认识小六?” 

  薛先生停了停,只淡淡说了一句:“他是我训练出来的……”就把手一放,掀开的门帘厚重地在他身后落下,切断了屋内人的视线。 

  两三天后,苏煌的伤势渐渐好转,但精神状态却差强人意,小况经常在旁边照看他,同时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 

  由于一直没有等到预想中的营救行动,厉炜已经下令将十三位大臣的全家老小押入紫衣骑直接管辖的东牢,奴仆们也分别被流放和官卖,在逃的苏煌和穆峭笛的绘影图形上了各处城门的墙面,被命令严查缉拿。 

  通缉令发出后不到两天,苏煌乔装改扮后,带着那份白布名单,离开了藏身的处所。 

  按照计划,他要试图通过城门的关卡出城,然后被守在那里的紫衣骑拿获。 

  为了不让人感觉到他是想故意落网的,苏煌的改装十分完美,粗看就是一个十足的普通市民,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令人预想不到的是,也许这个改装过于完美,也许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尽忠职守,城门口的紫衣骑在简单的搜查和核对图像后,居然一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城了。 

  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苏煌还是强迫自己恢复了自然的表情,慢悠悠地向外晃着,既希望这段时间有人能发现他的可疑,又要注意自己的行动不能太着痕迹。就这样左右为难地一直走到城门之外,也没有人抬起眼皮叫他一声。 

  面前就是宽敞的黄土官道,以前曾在许多不同的情况下都走过,却还从没有象今天这样让人觉得茫然无所适从。 

  折返回去?不行。厉炜何等样人,一旦怀疑到他是故意自投罗网,怎会不加以防范?说不定连见到父母家人的机会都没有…… 

  继续向前?当然也不行。亲人还在城内,搭档不知在何方,而且就算对一系列的权谋心有芥蒂,但仍放在他心中极重要地位上的南极星也即将面临一场生死大战…… 

  此时此刻,如何能够脱身事外? 

  正当苏煌踌躇难断的时候,官道上腾起一道烟尘,几骑骏马奔来,马上的紫衣骑士行色匆匆,显然正从外面赶回京城。 

  跟旁边的行人一起退到路边的同时,苏煌抬起头。 

  虽然紫衣骑士速度极快地飞驰而过,虽然苏煌抬起了手挡在额前遮蔽灰尘,但他与其中一名骑士的目光还是有那么一瞬的对视。 



IP属地:北京67楼2007-01-29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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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一声马嘶,已奔了过去的骑士勒住马缰,掉转了马头。 

      苏煌低下头挤在行人中间快步向外走着,同时倾听着身后的动静。从这次行动的目的而言,他应该期待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但从个人内心深处的感情而言,他却不希望自己的名字从那个人口中喊出。 

      “苏煌?”南槿的声音细细地响起,有些弱弱的,也有些冷冷的。 

      苏煌背对着他,唇边浮起凄然的一个苦笑。为什么会哀伤呢?为什么会失望呢?那个人原本就不是同伴,而是敌人,那个人也曾经为了维护他冒过极大的风险,说不定现在正是因为那一次的维护受着致命的怀疑,而不得不用揭破他来证明态度与立场,以此博得一丝生机…… 

      如果站在南槿的角度来考虑,苏煌觉得自己非常能够理解他的行为。 

      但是无论如何地理解,内心深处那一丝丝刺骨的冷意,却如骨附蛆,祛之不去。 

      “你刚才说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没有……没什么……”南槿也许是后悔了,声音颤颤地否认,“我有些眼花,走吧……” 

      在那一刻,苏煌的眼眶微微地润湿。不管怎么样,只要曾经的朋友还有一点点维护他的心意,就已经让他觉得满足。 

      “把那个戴竹笠的人带过来。”低沉的男声命令道。 

      苏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在有人上前拉住他胳膊的同时,肩头猛然向下一卸,双拳击出,如风如雷。 

      黄土烟尘,顿成博杀的小小战场。 

      虽然倾尽全力反抗,但苏煌很清楚结果会是什么,近十个紫衣骑在场,胜算本就不多,何况还有厉炜。 

      那个实力深不可测,迄今无人窥过全豹的紫衣骑首领。 

      仓促飘乎的视线中,隐隐只看见他身着皂衣,稳稳坐在马上,身旁便是南槿单薄的身影。 

      这些日子不见,南槿好象是瘦了…… 

      苏煌发现自己脑子里居然还有余暇想这个。 

      皂衣男子的掌风遥遥袭来,胸口顿时涌起一阵窒息般的闷浊感,拼尽余勇双掌推出,耳边听到南槿脱口的一声惊呼:“不要杀他!” 

      也许是久战脱力的错觉,拍上前胸的掌力好象真的没有预想的那样强…… 

      在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皮肤已经感觉到了发霉稻草的湿气,指尖传来的触觉也是滑腻粘软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阴浊污臭的味道,吸一口气都觉得恶心与反胃。 

      毫无疑问,这是在监牢里。 

      “小五……小五……”声音有些哑哑的,但还隐约分得出这是大哥在叫他。努力睁开双眼,适应着牢内的光线,环视了一遍周遭的情况。


    IP属地:北京68楼2007-01-29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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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峭笛陡然全身一震,猛地捏住苏煌的肩膀。 

        “风组的康舆?你见过他了?” 

        “就在隔壁啊,靠墙坐的那个……” 

        “你跟他说过话了吗?” 

        “当然说过……”苏煌狐疑地看着搭档变得有些苍白的脸,不禁问道,“难道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穆峭笛声音略显干涩地回答着,不自觉地躲避开搭档的视线。 

        “没有?”苏煌挑起了眉,“那个康舆阴阴冷冷的,很奇怪的一个人,你又是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象是没有问题,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听说过什么有关他的事情啊?” 

        “他对你……很阴冷吗?” 

        “是啊,冷淡的都不象是一个同伴,反倒象仇人……”话刚说到这里,苏煌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想法如利刃般划过心头,手足顿时一阵虚软。 

        穆峭笛无声地将搭档拥进了怀里。 

        “难道……难道……”苏煌的额头抵在穆峭笛胸前,仍然控制不住冷汗一颗颗地滚落下来,周身上下象浸在冰水中一样的冷,“他是……是不是……魏……魏英杰的……” 

        搭档的手臂更紧地收拢在身体两侧,但无论两个人抱得再紧,仿佛也抵受不住那当头沉甸甸压下来的罪恶感。 

        那份终生也逃不开的血的错误。 

        那是他们共同的错误,谁也不能担当安慰者与劝解者,只能紧紧地相互依偎着,共同承担。 

        最初的惊栗感过去之后,苏煌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铁栅的那一边。 

        康舆仍是独自一人靠坐在墙角,和他大多数时候一样闭着眼睛,双颊消瘦,杂乱的胡碴下透着淡淡的青灰色。 

        当自己和搭档坐在一起,手握着手,肩并着肩时,他,靠着阴湿的墙壁,孤独,而且憔悴。 

        想起那个一直不敢再去想起的人,那年轻的脸与舒展的眉。当那人颈血飞溅,身体跌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时,是不是在无声地对他的搭档说:“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再回到你的身边了。 

        南极星的每一对搭档之间,都有着无比深厚的情谊,这份情谊是从受训时就开始,再经过无数的艰难险境淬炼而成的,是丝毫不逊色于亲情和爱情的一份感情,是心灵相通生死相托的一份感情。 

        苏煌简直无法想象,当康舆得知自己的搭档被处死的消息时,是处于怎样一种比最深的夜还要黑暗的痛苦当中。 

        在这样的痛苦面前,无论是什么形式的道歉,应该都不会被接受吧? 

        “现在什么都不能说,”穆峭笛轻声道,“他是在拼命地支撑和忍耐,如果我们跟他提起魏英杰……后果一定是崩溃……” 

        苏煌点了点头,忍住眼里涌上的泪,迟疑地问道:“可是……我们还是要把行动细节通知给他啊……怎么办?” 

        “你不是已经跟他说过话了吗?那就跟上次一样,自然一点就行了……或者我去说……” 

        “不……”苏煌用力咬了咬嘴唇,双手捧住额头,振作了一下精神。 

        身处险境,生死未卜,现在绝不是伤感脆弱和自怨自艾的时候,就算要忏悔,要弥补,也必须是在大家都安全了之后。 

        与搭档交换了一个彼此鼓励的眼神后,苏煌起身来到铁栅边,轻声呼喊了两声:“康舆……康舆……” 

        康舆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慢慢睁开,如寒夜般阴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有新的行动指示……能过来一下吗?” 

        静止了片刻后,康舆还是勉强自己移动了身体。 

        “是这样……”苏煌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尽量用自然的声音和态度传达了关于行动的事项,“……有没有不清楚的地方吗?” 

        康舆闭口不答,一转身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再次闭上了双眼。 

        苏煌的手指在锈迹斑斑的铁条上收紧,凝望了他片刻,无声地低下了头。 

        牢中众人在死寂般的气氛中又过了一天两夜,每一个人的神经似乎都已经绷紧到快要断裂的地步,以至于当那声震得泥地都有些发颤的爆炸声传来时,所有人都呆呆地毫无反应。 

        最后还是穆峭笛最先一跃而起,向外面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啸,然后大叫一声:“他们开始了!” 

        被他的呼喝声惊醒,众人也纷纷站起了身,有些年轻人动手用力砸着自己的手脚上的锁链。 

        “不要急,大家保存力量,等外面的人冲进来再动作!”穆峭笛高声道,“到时候千万不要慌乱,年轻人扶好自己的长辈,听从指令!”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响,攻势看起来极为猛烈,推进的速度也很快。没过多久大牢的铁门就开始哗啦作响,未到片刻便被轰然打开,七八个黑衣人当先冲了进来,打头的一个正是薛先生,他虽然身材极瘦,但动作快捷的象豹子一样,手中持着毫不起眼的一柄青绿色的短剑,手起剑落,已经将最外面一间牢房的铁锁削飞。 

        “那是宾先生的断肠剑!”苏煌兴奋地叫了起来。 

        随着一间间牢门被打开,薛先生逐一斩断牢中人的手枷脚链,随同他冲进来的人便组织脱困的人有次序地向外撤退。


      IP属地:北京75楼2007-01-29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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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舆!”薛先生严厉地又叫了他一声,可后者不仅不退,反而向外猛冲进紫衣骑的人群里,一连砍翻了好几个人,但也因为完全没有防守状态,自己身上多了几个深深的刀口,顿时如同血人一般,踉跄了几步后倒下。 

          苏煌惊呼了一声,抢步上前,穆峭笛紧随其后。薛先生拧着眉头跺跺脚,也只得仗剑跃出,几个人一番拼死厮杀,虽然好不容易将康舆抢回巷子里面来,但也都各自添了几处伤痕。 

          此时留在巷中抵抗的南极星战士只有三十来人的样子,虽然个个伤痕累累,但神情都很坚毅,有几个人开始高声喊叫薛先生的名字,催促之意极为明显。 

          薛先生是目前京城最高的指挥者,所以现在是他必须撤离的时间了,而他离开之后还留在巷中的,就必定是那预定要玉碎的最后一批人。 

          “苏煌、穆峭笛,你们带上康舆,跟我一起走,再迟一步紫衣骑从另一边包抄过来,就谁也走不了了!”薛先生面色苍白,但目光仍然稳定的如同固体一般,他一面厉声喝令,一面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在死亡的阴影下还昂着头的战士们。 

          穆峭笛将昏迷的康舆背在背上,拍了拍搭档的肩膀。在快速的飞奔中,夜风吹落流出眼角的泪,飘向他们身后那染血的悲壮身影。 

          黎明前的京城,本应是最安静最沉寂的时间,但满城震天的杀声与金戈之声,却使得这个夜晚的尾声变得混乱而又血腥。 

          由于南极星精密的计划与安排,追捕逃犯的紫衣骑们失去了明确的方向与线索,开始到处乱搜乱寻,但在偌大一个京城里找寻特定目标却是需要时间和大批人手的,现在搜索的时间还不长,仓促之间自然难见效果,但更让周峰头疼的是却是调来支援的巡防营与禁卫营,他们的敬业精神要比紫衣骑差上许多,比起与不要命的南极星拼杀来说,他们更喜欢做的事显然是趁火打劫,乱糟糟的到处乱窜,不仅帮不上什么忙,有时还显得碍手碍脚,而唯一能镇服他们的厉炜却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迟迟不出现,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 

          薛先生带着苏穆等三人撤离到没多远的地方后,就命令他们带着康舆先去藏身地,自己急匆匆地说了句要去看“第二个行动的效果”,就快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康舆的血还没有完全止住,要早一些赶到藏身处才好,紫衣骑一定搜不到那里的,我们快走吧。”穆峭笛向薛先生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回头对搭档道。 

          苏煌无语点头,重新将康舆扶到穆峭笛背上,两人仗着对京城地势的熟悉快速穿梭在蛛网般的小道上,躲开一小队一小队搜查的紫衣骑。 

          过了东大街,东边的天际透出些微的鱼肚白,面对面近距离站着,已能隐隐看见对方的容颜,为了在天光大亮前赶到目的地,苏穆二人加快了行动的步伐,但却在穿过西市布街的时候运气不佳地又碰上一队紫衣骑,只好躲到旁边一家大户人家门前的石狮后面,等待巡视的这一队人过去。 

          蒙蒙的光线还很昏暗,从那些紫衣骑疲惫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们也是忙碌了整整一夜,精神和注意力都不太集中,丝毫也没有发现到躲在一旁的三个人,径直从他们前面走过,让苏穆二人略略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 

          一夜拼杀的痕迹留在脸上就是血汗混合的污迹,头发也散乱得不成样子,有些发尾处还凝着暗黑色的血痂,狼狈的样子看在彼此的眼中,都觉得异常心疼,不自禁地同时抬起手,用袖口去擦拭对方的额头。 

          呼吸还没有平复,汗珠血珠仍是不断地渗出,再怎么擦,也擦不回翩翩浊世佳公子时的飘然神采,但此时两人相对轻笑,目光交缠,心境中油然而生的柔情百转,竟是从没有过的浓厚,似乎浑然忘却周遭仍是险情四伏,生死犹在一线之间。 

          同时抬起的手臂又同时缓缓落下,十指紧紧交握在一起,虽然体力早已透支,但周身上下的温度仍在燃烧,支撑着自己,也要支撑着对方。 

          “继续走吧?”穆峭笛轻声道。 

          苏煌微笑着点点头,两人伸出手来,捧住对方的头,额与额轻轻一碰,再慢慢分开,一齐转过身子。 

          视线转移的刹那,两个搭档同时愣在当场,连手指都有些发僵。 

          面前的石板地上空空如也,一直被安放在那里的康舆居然踪影不见。


        IP属地:北京77楼2007-01-29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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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紫衣骑领命上前,一边一个捉住苏煌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提了起来。周峰哼了一声,刚刚转过身子,一阵脚步声传来,又一个紫衣的身影由远及近奔了过来。 

            “什么事?”周峰皱起眉头。 

            “厉统领的手令。”来人递上一个信封,同时瞟了苏煌一眼,“您又抓到一个?” 

            周峰也顺着他的视线瞟过去一眼,冷冷地笑了笑,道:“他满脸披头散发的,难怪你没有认出来……这个可是你的熟人啊,南槿。” 

            南槿陡然吸了一口冷气,睁大眼睛仔细看了过来。 

            周峰不再理他,从信封里拿出一张信纸,抖展开来。在他还没能看清任何一个字时,一蓬淡淡的红色粉尘从信纸上被抖散腾起,扑面而来。虽然周峰在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但极浅的香味入鼻后,头脑还是一晕,手足顿时麻软,胸口处也突然一凉。 

            他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前胸透出的一截雪亮的剑尖。 

            南槿回身反手,将透体而过的剑身从周峰胸口拔起,借着剑势一跃,冰凉的剑气擦着苏煌的脸颊掠过。 

            按住苏煌的两个紫衣骑本来就已经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呆住了,再加上位阶较低的他们也根本不是南槿的对手,未及三招两式,便被放翻在地。 

            “你怎么样?还能走吗?”南槿用力将苏煌的身体扶了起来,回头看看面前躺着的三具尸体,仿佛此刻才开始后怕一样,惨白着一张脸,身子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苏煌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心中的感觉似意外,又似不意外,张嘴想问些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 

            “你要换件衣服,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再说……”南槿的声音象是从牙关处挤出来的一样,极度的干涩,“快走吧,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了……希望老天给你运气,让你能够安全回到你们的人中间去……” 

            正在将散乱的头发捋到脑后的苏煌一怔,霍然转头看他:“你刚才说‘你们的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南极……” 

            “啊?”南槿也呆了呆,“你以为……,呃,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煌心头震动,低头看着周峰的尸身,脱口道:“既然你不是我们的人,为什么要救我?” 

            南槿被他问的怔住,本来扶在苏煌胳膊上的双手慢慢松了力道,乌黑湿润的眼眸深处浮起一丝受伤的表情,眼睫渐渐低垂了下去,喃喃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煌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抓住南槿的手,“我是说,你这样帮我,冒的危险实在太大了……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南槿目光闪动了一下,摇了摇头:“你不用管我,我不会有事的……没有其他人看见我杀他们,回去后只要我不说……” 

            “回去?”苏煌大吃一惊,“你还要回去?别傻了!周峰可是紫衣骑的副统领,对他的死一定会严加调查的!我们只是以为没有其他人看见而已,万一……万一……你以为你熬得过厉炜的盘问吗?” 

            南槿的脸上浮起一个薄薄淡淡的笑,轻声道:“你放心,我相信他不会为难我的,上次我也帮过你,他知道之后,也没有怎么处罚我……” 

            “上次不一样!上次是他们故意设下的圈套,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对他们没有造成任何损害。可是这次呢?这次你杀了紫衣骑的副统领!厉炜是什么样的人,他会当这件事情是小事吗?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苏煌着急地握住南槿的肩膀,猛力摇了又摇,摇得两颗泪珠从他的眼眶中飞溅出来,“南槿,南槿,你醒醒吧,你不能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在对厉炜的幻想上面啊!你跟我走吧,离开他,离开紫衣骑,鱼庆恩和厉炜是在一艘注定要沉没的大船上,我不想看到你跟他一起沉下去!” 

            南槿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一片泪眼模糊,他吸了吸气,用力抹了抹眼睛,用低沉却坚定的声音道:“如果我能够做得到离开他,早就不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了。苏煌,非常抱歉,无论我回到他身边会面对什么,我都要回去的。这次救你,也许不仅仅因为你是一个朋友,更重要的理由,是因为你所做的,其实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为了厉炜,我忘了很多不该忘记的国仇家恨,遭受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 
          


          IP属地:北京80楼2007-01-29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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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八道!”苏煌愤怒地骂了一声,紧紧捉着南槿的手,一直拖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厉声道,“总之我不会让你回去的,你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跟我一起走!现在已经不再是万一被人看到的事情了,而是我发现你不可能有任何事能瞒过厉炜,恐怕到时候用不着其他人说,你自己就会全招出来的!” 

              “我才没有这么傻!”南槿分辩了一句,看看苏煌坚持的样子,想了想又道,“再说了,我有紫衣骑的身份,暂时还没什么危险,但要是我跟你一起走,被人看见撞见的机率一定很大,反而会惹来麻烦不是吗?” 

              苏煌怔了怔,想想也有道理。他方才听说南槿居然还想要回到厉炜身边,一时激愤才会拉着他要一起走,现在静下来仔细考虑,自己是逃犯的身份,难免会让南槿更早地面对被发现的危险,当下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分开走。我在白天不能行动,要到前面那个酒坊的地窖里躲到晚上,然后再去一个很安全的地点跟我们的人会合,想办法逃出京城。到时候,我希望你也会在出京的行列里,明白吗?” 

              南槿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南槿!”苏煌的语调几乎变得凌厉起来,“厉炜跟你不是一样的人,你们总有一天要分开的。主动选择离开,总比将来死在他手里强,这是很明显的道理啊!” 

              南槿扭动着自己的手指,直到指节处被扭到泛白,才慢慢道:“好吧……我今天晚上……到酒坊来找你……” 

              苏煌松了一口气,拍拍南槿的肩膀,从角落处探头四处看了看,正要闪身出去,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间废酒坊毕竟不是一个理想的藏身处,漫长的一个白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万一自己不幸被搜了出来,那南槿…… 

              凝目看看面前容颜清秀,神情惨淡的苍白少年,苏煌咬了咬牙。 

              就算如南槿所言,厉炜真的没有怎么样他,只要想想这个年轻单纯的孩子孤独一人留在黑暗中,痛苦而又矛盾地看着一幕幕与他本性相违的杀戮在面前上演,却没有第二条可以选择的退路,苏煌心中便忍不住一阵阵的疼痛。 

              无论如何,也要确保南槿有机会离开紫衣骑。 

              “你知道西城三角巷吗?”盯着南槿的眼睛,苏煌轻声问道。 

              “嗯,知道。” 

              “今天你不要到酒坊来,直接到三角巷去。去找一个叫‘薛先生’的人。” 

              “你们的人都躲在那里?”南槿着急地道,“不行的,紫衣骑会挨家挨户搜查……” 

              “没关系。”苏煌微笑道,“三角巷是按阵法格局修建的,无论从哪个方向开始,有一片区域怎么也走不进去,而搜查者却有一种以为自己已经搜遍了每一间房子的错觉。所以那个地方是安全的,你放心去吧,我会在那里等你的。” 

              南槿垂下头,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苏煌这才又看看左右,快速地闪身出去,掠过街口,隐身在前方的残墙后面。 

              南槿又靠在墙上呆立了很久,才慢慢走了出来。 

              太阳已经跃出了地平线,淡金色的光线穿过他的发丝,映得面颊仿佛如透明的一般。 

              三具尸体仍是静静躺在原处,流出来的血液已凝成黑色。清晨的阳光尚无温度,却将缓步而出的人影拉得长长斜斜的。 

              一双骨节修长的手用力握住了南槿的手臂,厉炜将无表情的脸凑到他耳边,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他已经告诉你了吗?”


            IP属地:北京81楼2007-01-29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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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一双骨节修长的手用力握住了南槿的手臂,厉炜将无表情的脸凑到他耳边,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他已经告诉你了吗?” 

                南槿用力抿住轻颤的唇角,目光的焦点凝注在前方一动不动,任凭那只手滑下背脊,挽过腰间,将自己的身体拉进一个充满热度的怀抱。 

                “怎么不说话?”厉炜微微眯起了眼睛,“是不是这个时候突然后悔了?” 

                南槿垂下头,一绺乌黑的发丝也随之落下,缠绕在白皙的脖颈间。“我只是不敢想象……他会怎么样呢?象苏煌这样性情的人,遇到这样残酷的事情,他会怎么样呢?” 

                “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了吗?”厉炜的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一种有魔力般的磁性,“我答应你不杀苏煌,他是死是活无关紧要,只要你永远站在我身边,我就绝不会再伤害他的。” 

                “就算你不杀他,他恐怕也活不下去了,”南槿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眼珠每转动一下,就会湿润一分,“你永远不会了解那种痛苦,那种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带给他人毁灭的痛苦,就好象有一簇小小的火焰,一直在你的心头烧着,将五脏六腑慢慢地烧成一块块焦炭,又烫,又疼,又有点麻木……” 

                厉炜皱了皱眉,突然用手捏住了南槿的下巴:“你的意思是说你了解这种痛苦?” 

                “我当然了解,因为我……” 

                “因为你正在经历着吗?”厉炜漆黑中泛着一抹幽蓝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危险的亮光,“这么说你觉得爱上我是一个错误?” 

                南槿浑身颤抖着,仰起的脸颊边沾着被冷汗浸透的散乱发丝,白的就象一张纸一样,但是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惧色,只是满溢着忧伤。 

                “为什么不回答我?那是错误吗?” 

                “是的……”声音很虚弱,但语调却很坚定,“是错误,是从一开始就没能避开的错误……” 

                厉炜的眉尖急促地跳了跳,脸色迅速地阴沉了下去,但酷烈的视线在接触到怀中人惨白的额头时,还是不免慢慢了软化了一些。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厉炜难得按捺住了心中的不悦感,尽力将声音放得平缓一些,“你说过只要能跟我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何况这种负罪感是没有必要的,你不欠这些人任何东西。” 

                “是,我说过。”南槿喃喃地道,“可你也说过,你说我才是你最重要的,比你的野心,比你的宏图大志更加重要……” 

                “我并没有骗你,”厉炜挑了挑眉,“可这一切并不矛盾。我完全可以既拥有你,也不放弃自己的雄心。难道你会喜欢一个眼睛里没有目标的男人吗?” 

                “你的目标真的需要用这么多的鲜血来达成吗?” 

                “这些人必须死,他们现在是我的障碍了。”厉炜冷冷地道,“快告诉我,苏煌跟你说了什么?” 

                南槿仰着头,用力忍住涌上来的泪水,声音哑涩地道:“你明明已经听见了,从头到尾都听见了,这原本就是你的安排,你为什么还一定要我说呢?” 

                “我自己听见的,和你告诉我的,是两件完全不一样的事情,”厉炜将那具修长的身体在手中握得更牢,“我想听你再跟我说一遍,这表明从此以后我们是真正的在一起,有了真正共同的目标。我要磨掉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负罪感,那种感觉会威胁到我们的关系,所以必须清除。现在你告诉我,苏煌都跟你说了什么?” 

                一串泪水突然不可抑制地从南槿的眼眶中涌出,他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指尖有些发红。 

                “说啊,说啊,”厉炜伸手把他搂进怀里,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后,“跟我说吧,好孩子……” 

                “…三……三角巷……” 

                “什么?” 

                “是西城的……三角巷……所有人都在……” 

                “很好。”厉炜满意地抬起南槿的下巴,“记住,你在我的身边,你是我的人,别再管那些南极星了,他们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知道吗?” 

                南槿木然地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厉炜的胳膊,“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吧。” 
              


              IP属地:北京82楼2007-01-29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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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煌藏在前面的酒坊里,你派人把他抓起来吧。只要抓起来,不要伤害他。” 

                  厉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苏煌今天晚上会去三角巷,我不想让他撞见你将要在那里做的事。只要那个地方暴露了,他就会知道是因为他告诉了我的缘故。这一切一定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所以……所以……” 

                  “所以抓住他关起来,不让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厉炜的眼角处闪过一抹黑暗的煞气,“真体贴啊,这个人的感觉对你很重要吗?” 

                  “他是我的朋友,”南槿抬头迎视着天下大多数人不敢直视的那双眼睛,“你总得允许我有一个朋友吧。” 

                  厉炜沉默了片刻,淡淡一哂,“好。我答应你。” 

                  苏煌翻身跃过酒坊残破的矮墙,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顺利地在厢房倒塌的土炕后找到了地窖的入口。在可容纳三四个人的窖中他发现了一些火石、油灯和旧衣服等等的杂物,甚至还有几柄刀剑兵器。在凝神倾听了一下外部的动静后,苏煌重新处理了自己的伤口,换下沾满血污的囚衣,束了束散乱的头发,放松酸麻的肌肉,靠着阴湿的窖壁坐了下来。 

                  紧绷的神经有了短暂的松懈时间,狂乱的心绪也慢慢沉淀,苏煌这才抬起右手,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手心的正中央,有一个完整的五芒星的印痕。 

                  那是在南槿答应晚上到酒坊来之后,自己高兴地握住他的手时被印上去的。 

                  因为两只手握得太紧,南槿掌中坚硬的五芒星被嵌进了苏煌的肉里,在手心处留下这个印痕。虽然这个印痕现在已经比当初印上时淡了不少,但仍然清晰可见。 

                  在东牢时,穆峭笛所传递过来的所有信息中,最让苏煌不解的一项就是:“在撤离的过程中,如果见到持有银制五芒星的人,就一定要把我们的最终藏身处告诉那个人。” 

                  记得自己当时曾经问过为什么,但穆峭笛也解答不出,只知道是薛先生特意叮嘱的。 

                  一夜的血腥拼杀,生死总在眉睫处交换,让苏煌几乎已经忘了这个奇怪的叮嘱,所以在从南槿的掌中感觉出五芒星的形状时,苏煌虽然极力控制住自己污迹斑斑的脸上不要出现异样的表情,但内心的震动是难以避免的。 

                  眼前温婉的少年一如平常的感觉,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彷徨、忧伤而又矛盾。如果不是手中握着那枚小小的五芒星,他便依然还是苏煌所认识的那个南槿。 

                  那个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的南槿。 

                  原本正在担心如果自己被捕南槿将无处可去,现在突然出现了薛先生所指示的五芒银星,于是苏煌按捺住心头的重重疑云,匆匆说出“三角巷”这个最绝密的地址,并且在自己的身体僵硬掉之前逃也似地快速离开,就连清晨带有寒意的风也未能使他昏乱的头脑清醒一些。 

                  ……南槿……南槿…… 

                  他到底是谁?什么身份?在做什么? 

                  如果他是南极星的人,为什么会不知道三角巷这个地址? 

                  如果他不是,为什么薛先生要命令自己泄露这个最终的藏身处? 

                  这是一个圈套吗?故意通过南槿让厉炜知道,然后把紫衣骑的战力引到三角巷去进行伏击? 

                  苏煌拧起眉心。 

                  不可能啊,南极星在京城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紫衣骑相抗衡,就是引过去了,被全歼的也会是南极星自己吧? 

                  苏煌捧住自己的额头,用力摇了摇。 

                  真希望峭笛这个时候能在身边,他比自己要聪明,应该能看透此中的玄机…… 

                  正在苦思冥想间,地窖外面突然传来异动,似乎有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传来,正在院里院外的翻找。 

                  苏煌立即绷紧全身的肌肉,握住放在一旁的刀柄。 

                  “哗啦啦!”一连响起几声酒缸被砸破的声音,有人在互相交谈。 

                  “找到没有?” 

                  “没看见人啊。” 

                  “再仔细找找!” 

                  又是一阵乱翻乱找。 

                  “没有啊,能藏人的地方都找过了!” 

                  “可是一定是在这里没错的……” 

                  “大人,既然是旧的酒坊,一定有酒窖之类的地方,找找有没有出入口吧?” 
                


                IP属地:北京83楼2007-01-29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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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苏煌心头一凛,将身体贴到窖壁上,凝神以对。 

                    这个地窖的入口并不是特别的隐秘,只要是刻意地去寻找,被找到只是迟早的事。 

                    果然,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有人大声道:“这里!在这里!”声音已是近在咫尺。 

                    窑口被打开,一缕光线透了进来,来人在外面踌躇了一会儿,试探性地派出两个人,踩着低矮的土阶一步步地走了下来。 

                    刀锋闪处,血光飞溅,地势较为有利的苏煌很快抢得先手,将来人重伤逼了出去。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寂,又过了一小会儿,一股浓烟飘了进来。苏煌暗叫一声不好,用布巾掩住了口鼻。 

                    但在密封的狭小场所里,烟攻是最难抵御的。支撑了没多久,苏煌就知道不出去是不行的了。 

                    借着浓烟遮蔽身形,苏煌以最快的身法向外急跃,刚跳出窖口就受到来自几个方向的同时攻击。 

                    因为休息了一段时间,苏煌多少恢复了一些体力,几个腾挪招架,避开了对方的攻势,从厢房内破窗跳到院中。 

                    除了追出来的三个人外,院子里竟然还有四个人。 

                    面对这近乎绝望的不利局势,苏煌反而出奇的冷静,凌厉的表情让环伺四周的紫衣骑们暂时未开始主动的攻击。 

                    僵持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七名紫衣骑以眼神相互确认后,一起攻上,苏煌稳住自己的步法,将手中双刀舞得密不透风,利用散落摆放在院中的破旧酒缸进行抵御,一时尚未呈败象。可是时间一久,本已透支的体力渐渐告急,身法有些呆滞,几次利剑砍来都躲闪不及,不得不强行举刀架隔,手腕被震得发麻。 

                    缠斗了一阵之后,苏煌已有些喘息,一个闪失,肩上便添了一道伤口,正踉跄后退间,听得一人道:“上面要活的,小心点儿!”心中不由得一怔,险险被人将手中钢刀挑落,忙凝住心神,试探着放开守势,全力进攻,对方果然有所顾忌的样子,纷纷后退了几步。 

                    见此情形,苏煌心念急转间,刀势更猛,乘着几个紫衣骑后撤的时机,撒手旋转着掷出一把刀,随势在怀中一摸,拿出几颗在地窖里找到的圆球向地上一砸,顿时爆出一团烟尘,遮蔽住视线,接着便一连几个腾身,跃出酒坊的外墙。 

                    几个紫衣骑被烟尘稍稍一阻,追出来时,只见面前有几个小胡同口,拿不准苏煌进了哪一个,迟疑了好一阵,才胡乱挑了一个追踪过去。 

                    借着京城密如蛛网的小巷暂时脱身的苏煌知道到处都有紫衣骑的人巡查,不敢多在外面停留,小小地兜了一个圈子后,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的原则,再次回到酒坊,躲进那个暗窖。 

                    这一招显然十分有效,整整一天没有人再返回来搜查这里,让他安安静静呆到了天黑。 

                    虽然未进水米,但调息打坐了半日后,苏煌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乘着夜色潜身出来,向三角巷方向摸去。 

                    一路上顺利得出奇,除了几队巡防营有精无采的官兵晃来晃去以外,竟没有看见半个紫衣骑的影子,就好象他们凭空从城里消失了一样,令苏煌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不祥感在看到西城方向腾起映天的火光时达到了极点,苏煌几乎顾不得再注意隐藏形迹,几乎是沿着最直的一条主街道狂奔了过去。


                  IP属地:北京84楼2007-01-29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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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街口,漫天火焰的热度扑面而来,数以千计的紫衣骑将组成三角巷的整片街坊团团围住,人叫马嘶,响起一片。街沿边横七竖八倒着数十具尸体,有一些穿着紫衣骑的制服,有一些没有。整个三角巷对外的黑色木门全都紧闭着,而火是从里面烧出来的,一个院落接着一个院落地漫延着,一直烧到最外围的巷道边。 

                      火中传来肉体被烧焦的糊臭味,隐隐似乎还有呼喊之声,但怔怔地细听,仿佛又只是风声而已。 

                      从一部分紫衣骑狼狈的样子和那些紧守在台阶上死也不再后退一步的尸体上看,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攻防战。 

                      苏煌觉得自己的脑子象被人彻底地搅乱,昏昏沉沉的,已不知道该怎么思想。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又是为什么会发生?是谁犯了错,还是从来就没有正确过? 

                      几个外围的紫衣骑稍稍把目光从冲天的火焰上移开,回头看见了他。几声喝问未果后,自然有人冲过来动手。 

                      拔刀,反击,前冲。尽管感觉到同时有好几把利刃朝背部砍来,但苏煌的心里已经不在乎。 

                      “住手!”有清亮的语声响起,前方的紫衣骑纷纷后退让开。 

                      但周围的一切早已对苏煌没有太大的意义,他一直向前冲着,冲开紫色的人墙,冲到了巷道边。 

                      以青砖砌成的院墙是三角巷用以布局阵法的主要屏障,此时已有一大段被人强行炸开,院墙之后的回廊台阶前倒着好几具南极星战士的尸体,至死都未松开手中的兵器。 

                      苏煌踉跄向前,茫然地看看这一片倒塌的砖瓦,再看看越烧越烈的冲天火焰,还有那些被火光映红的年轻的面庞。 

                      其中的一张面庞,对他而言是那样的熟悉。 

                      “小况……”抚着那具冰凉的身体,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贴着那沉寂的胸腔听啊听啊,再也听不到他拉长了声音叹息着说:“小煌,要照顾你们这些人真是麻烦啊……” 

                      麻烦吗?想想也真是麻烦吧。受伤也好,闹情绪也好,整个鹏组里还有谁,没有麻烦过小况来照顾呢? 

                      也许从南极星的高层向下看,小况只是这个组织里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一部分,他的主要工作就是传递传递消息,临时当一当医者而已,从来也未曾有机会建立过什么了不起的功业。 

                      然而对于生活在他身边的同伴而言,小况却是一个那么重要而不可替代的存在,贵重的如同自己的家人一样。 

                      想起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准备进入东牢的那天早上,他来帮忙改装,弄头发,系腰带,再一步步送出门,轻轻地说了一句:“保重。” 

                      走出几步后回头,看见薄薄的晨曦中安祥站立着的小况,形容似乎要比平时更加削瘦。 

                      只那一眼,如今已成永远。 

                      从这个年轻的南极星颈间流出的血已经凝固,点点滴滴洒下阶前,渗过砂石的地面,浸到青石板路的边缘。 

                      一双黑底绒面的长靴,正踏在青石板的上面,踏在鲜血的中间。 

                      苏煌抬起发红的眼睛,瞪向那个他不希望看到,但又明知会看到的人。 

                      南槿裹着一件天青色的披风,整张脸惨白的好象随时都会晕倒。在接触到苏煌视线的一瞬间,他全身都战栗起来,似乎是想冲过来,又似乎是想转身逃开。 

                      厉炜伸出一只手,扶在了他的腰间。 

                      苏煌站起了身,背后是一片火光,踏前几步后,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虽然说透露出三角巷的地址是一个命令,但他之所以毫不犹疑地执行了这个命令,多多少少还是出于对薛先生的信任和对南槿的好感,然而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却令人根本无法接受。 

                      “为什么?”颤抖的刀尖直指向前,苏煌盯住南槿的眼睛。 

                      “对不起,苏煌,”南槿的眼中涌上泪水,“我本不想让你看到这些的,我知道是我辜负你的信任,但是,但是我也尽了全力,他……他……已经答应我了,他答应我只杀几个非杀不可的人,其余的人可以不死的……可里面的人不听,是他们自己放的火……” 
                    


                    IP属地:北京85楼2007-01-29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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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煌怒极反笑,冷冷地道:“南极星一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难道你不知道?” 

                        南槿咬着牙,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好向前几步,想去握苏煌的手,却被他横刀一挑,闪躲不及,手背上登时多了一道血痕。 

                        厉炜脸色一沉,手腕翻转间指风疾射,一道击落苏煌手中的钢刀,一道直奔他眉心而去。 

                        “不要!”南槿惊呼着扑了上前,厉炜眉尖一跳,手指立即回收,改点在苏煌肩周穴旁,令他身形一顿,登时晕了过去。 

                        抱住苏煌倒下的身体,南槿跌坐在浸满鲜血的砂石地上,欲哭无泪。 

                        “等火势下去后,清点一下残骸。”转身下完命令后,厉炜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四周,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明知必败,却还要殊死抵抗到全体玉碎……南极星……确有让人心折之处啊……” 

                        对于苏煌而言,也许一直晕迷不醒反而是更为幸福的一件事,尤其是一醒来就看见南槿呆呆地坐在床前,瞬间便唤起了他所有的记忆与痛苦。 

                        “你醒了?”南槿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晕了三天三夜呢,我真担心……” 

                        “难道是噩梦吗?”苏煌撑起身子,恍恍惚惚地问,“我梦见你带了好多紫衣骑去,把他们全杀了……” 

                        “那不是梦,”南槿凝住脸上的表情,“那是真的,我把地址告诉厉炜,他带人去……把他们全杀了……” 

                        苏煌瞪着面前那张素净的脸,一直瞪到眼角都快裂开,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是他要我告诉你的……难道告诉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吗?为了这最终的杀戮?” 

                        “是的,”南槿轻轻地道,“很抱歉,但他们必须死,那十三家大臣……他们必须死……” 

                        “如果只是要他们死的话,在东牢就可以动手了啊?何必要辛辛苦苦救出来,让他们死在三角巷?!” 

                        “因为那不一样……”南槿的声音有些飘浮,听起来仿佛是时断时续的,“死在东牢,和死在三角巷……那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苏煌的情绪陡然激动了起来,“我的家人同伴都死了!尽管我是拼了命地想要保护他们,但他们还是都死了!现在你却来跟我说什么不一样……死了就是死了,会有什么不一样……” 

                        南槿慢慢把手放在他肩上,被猛力甩开后叹了一口气,道:“你听我说,劫狱的那天晚上,皇帝驾崩在正阳殿……” 

                        苏煌冷冷地打断他:“就是因为这个吗?因为担心这十三个老臣会因为皇帝之死怀疑栩王,而不愿意再效忠他吗?” 

                        “当然不是,栩王根本用不着担心这个。从来没有人会对宫廷疑案的真相感兴趣,既然皇帝都死了,又没有确切证据说是栩王派人杀的,就算心中再有怀疑又怎么样呢?不效忠栩王,难道效忠鱼庆恩不成?我想说的是,皇帝驾崩之后……”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苏煌愤怒地握紧了拳头,“你准备给我解释三角巷的杀戮为什么一定要发生吗?我不想听!我只知道,为了你们这些所谓的机关阴谋,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同伴全都被杀了!是被你们联手一起杀掉的!他们恐怕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死的!” 

                        “你说的对,”南槿徐徐地站起了身子,“我也不用多说了,是我害死他们的。如果仇恨可以让你支撑下去的话,那就尽管恨我吧,我会等你养好身体来报仇的。” 

                        苏煌用力按住已痛得麻木的胸口,突然仰天狂笑了起来,一直笑到一口鲜血喷在被褥上面。 

                        “苏煌……”南槿抢步上前扶住,刚想开口说话,神色突然一凝,侧耳听了听,又强行将已到唇边的话语吞下,目中浮起痛苦之色。 

                        “你放心,”苏煌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我一定会支撑下去,支撑到为他们讨还公道那一天。如果你真的要等,那就等吧。” 

                        南槿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扶着廊下的柱子略站了站,挪步走下台阶,走到最后一步时双腿突然一软,不由得向前跌倒。 

                        在身体即将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一双手突然挽在他的腰间,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厉炜轻声问了一句,移动着视线向屋内看了一眼。 

                        双手抱膝坐在床上的苏煌双目红肿,那眼中的恨意根本是装不出来的。 

                        “他不原谅你就算了,你又何必这样在意呢?”厉炜用手指擦了擦南槿眼角的泪痕,“如果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不为难他,单单因为他让你这么伤心,我就不会放过他了。” 

                        南槿怔怔地仰起清水一样的脸,眼睛亮晶晶地看了厉炜片刻,突地凄然一笑,道:“你还要怎么样呢?我已经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了,你还要我怎样呢?” 

                        厉炜心中一震,胸口竟破天荒地绞痛了一下,手掌不自禁地贴上了南槿的脸颊,低声道:“不要哭,你还有我,我答应你的事全都会做到,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这不就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南槿咬住下唇,将脸转向一边,一连吸了几口气,才道:“不说这个了。那些尸体呢?都安葬好了吗?” 

                        “他们生前也都是有身份的人,我会妥善处理的。”厉炜刚回答了一句,一个紫衣骑快步跑了过来,道:“统领大人,千岁爷来了,在大厅等您呢。” 

                        厉炜嗯了一声,揽住南槿的肩,“走吧。” 

                        “我不想去见他。”南槿声如蚊蚋般道。 

                        “你的情绪这个样子,还是在我身边的好。”厉炜不由分说,手臂略一使力,将南槿一起带到了大厅。


                      IP属地:北京86楼2007-01-29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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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炜侧了侧头,不知想起什么,目光竟凭空柔和了几分。接着两人又商议了一下如何令魏武柳城快速北上之事,一谈便至薄暮时分。 

                          待鱼庆恩离去之后,厉炜回到后院,问南槿的去向,下人回答又去看苏煌了,他心头便不禁有些不悦,冷着一张脸穿过内宅进到软禁苏煌的厢房外,展目望去,不由得一怔。 

                          昏黄暮色中南槿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台阶的最上面,双手抱着膝盖,目光呆滞地望向北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连听到厉炜在身旁蹲下时,也只是略略回头瞟了他一眼。 

                          “那小子又骂你了?”厉炜语调冷洌地问。 

                          “……没有……”南槿喃喃地道,“他只是说了一个事实……他说我把什么都忘了,忘了我是澄州人,忘了是鱼庆恩把澄州……”他顿了顿,颤颤地抬起一只手,“你看,那就是我家乡的方向,就在那边,那朵白云的下面……” 

                          厉炜握住了那只手,手指冰凉,令他的眉忍不住轻轻一皱。“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不就是澄州吗?等我达到了我的目的,就一定会想办法让澄州成为你的,我会把整个澄州当成一份礼物送给你,明白吗?” 

                          南槿慢慢转头看他,两排轻羽似的眼睫一颤,眸中突然掠过一道含义不明的五彩莹光,似惊似喜,却又似恼似嗔,但只一瞬便黯淡下去,恢复了黝黝的黑,也失色的唇边若有若无地显出一个浅浅的笑,道:“你又在哄我……可明知你是在哄我……我还是很开心……” 

                          “你开心就好。该吃饭了,走吧。”厉炜在一刹那的失神后,快速的恢复了自控,伸手将他从台阶上拉起,挽进怀里,瞟了瞟了厢房的门,目光阴冷,“至于那个小子……” 

                          “厉炜、厉炜!”南槿惊慌地抱住他的胳膊,“你不要怪苏煌,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的……” 

                          “你急什么?”厉炜淡淡地收紧手臂,“我还没说什么呢。可是如果你继续这么紧张那个你所谓的朋友,我可难保自己还会不会记得答应过你什么。” 

                          南槿松了一口气,恬淡地笑了笑,“我相信你不会食言的。你刚才说要吃饭?那我们走吧。”刚走了两步,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住脚步,“鱼庆恩他……” 

                          “他走了,不会留在这里吃饭的,你放心吧。”厉炜拉住他继续向外走。 

                          “哦。”南槿伸手抹了抹额头,“他刚才好象有些惊慌,不过有你在,他应该不怕江北了吧……” 

                          厉炜唇角轻挑:“我方才跟他保证,就算江北主力参战,我方也不会输,他听了之后就欣慰多了。” 

                          “真的吗?”南槿睁大了眼睛,目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魏武柳城军这么强啊?” 

                          “当然不是,”厉炜突然仰天一笑,“我骗他的,魏武柳城北上,对付栩王的军队虽然没问题,可要跟江北军决战,一定会输得很难看的。 

                          “啊?你为什么要骗鱼庆恩呢?你的目标不就是……” 

                          “我的目标是江山。”厉炜冷冷道,“可这江山是不能从鱼庆恩手里继承来的。” 

                          南槿神情十分困惑,“我不明白,我以为你一直在帮他稳固天下,以求将来能够……” 

                          “鱼庆恩的名声已经太坏了,完全没有民心支持,如果要从他手里继承权力,就必然会连那个坏名声一起继承下来的。”厉炜轻轻挑了挑眉,整个人在暮色中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我……我还是不明白……” 

                          “你将来会明白的,”厉炜的手背轻轻拂过南槿的面颊,“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了解一切之后,也许最开始你理解不了,会有一些难过,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好的,只要你还希望在我身边就可以……” 

                          南槿凝目看他,轻声道:“我希望永远能在你身边……” 

                          两人同时停住脚步,目光交缠了片刻。虽然此时他们各自心中都隐藏着极大的秘密,也都不知道风起云涌的未来将走向哪个方向,但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也许这一瞬间流转在两双眼眸之间的温情,应该可以用真挚来形容。 

                          只可惜,对他们两人而言,爱情都不是排在首位的。


                        IP属地:北京89楼2007-01-29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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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不同的是,在那一刻,有一个人以为江山美人可以兼得,而另一个人却清楚地知道,厚重的天幕背后,跃跃欲出的命运已经注定是分离与无望。 

                            接下来的日子厉炜变得越来越繁忙,几乎都是在前堂处理公务,忙碌着与战事有关的大小事宜。南槿似乎没什么事好做的样子,而且因为每次去看苏煌时都得不到好脸色,渐渐地也不常去了,寂寞的时候就独自一个人喂喂他养的花鸟鱼虫,逗逗厉炜的鸽群,看起来过得悠闲,却不知为何越来越形容削瘦。 

                            战事的发展也一直按照着厉炜的计划,魏武柳城二军奉命快速北上,栩王所部果然敌不过正规军的攻击,频频败退,一连失了四五个州,一直退到汉州才勉强稳住阵脚等待援兵。而不出鱼庆恩的预料,在此危急时刻,宾起之终于公开宣布介入战局支持栩王,并派出十万主力军队以救世主的姿态星夜赶赴汉州,驰援栩军。 

                            双方在汉州前的平原开始了自开战以来最大规模的正面交锋。 

                            厉炜正在等待的就是他预想中的魏武柳城军大败的消息。 

                            所以当他看见鱼庆恩进来时竟然面带微笑时,心中不由自主地沉了一下。 

                            “炜儿,你果真是运筹帏幄的奇才。想不到江北的战力,竟然真如你所预料的那样,并不象传说中那般强啊。” 

                            厉炜站起来,脸色微微变得有些发白。这恐怕是在场所有人第一次看见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紫衣骑首领变了脸色。 

                            “义父的意思……魏柳军赢了?” 

                            “哦,这倒没有……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增加了十万援军啊。我方小败后退,没受什么大的折损,江北军进入汉州,未敢再逼。”鱼庆恩用松了一口气的语调道,“本来还担心宾起之一参战,就能势如破竹攻往京城呢。想不到声名赫赫的江北军,也不过如此。” 

                            厉炜的眉尖一连跳动了好几下,手指慢慢捏成一个拳头。“没错……声名赫赫的江北军……决不应该如此……”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跌坐在椅上,闭上了眼睛,脑中飞快地转动着,从头到尾回想所有的关节,想得越久脸色便越白,不知不觉间额前便冒出了一颗颗黄豆大的冷汗。 

                            “炜儿……”鱼庆恩不明所以地叫了一声,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 

                            厉炜突然如同被电击般地跳了起来,抓起一支毛笔在手,飞快地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抓在手中,跃起身来,向后庭奔去。 

                            来到后庭放养鸽群的地方,厉炜快速地捉过一只白鸽,将刚才写好的纸条放进小竹筒内,朝鸽爪上系绑。 

                            “还来得及吗?应该已经来不及了吧?”一个声音轻飘飘的在身后响起。 

                            厉炜全身一震,鸽子从他手中振翅腾空,飞向天宇。 

                            他不需要回头,就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在听到魏柳军没有大败的消息时,在他的心头飞快划过的也是同样一个名字。 

                            由于一种突然逆转所带来的震惊感,厉炜现在感觉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愤怒,只有一阵阵的失重感,伴随着那个名字如波浪般在胸口荡上荡下。 

                            南槿。 

                            南槿缓步走下台阶,他的神情仍是是忧悒的,迷蒙的,象是隔着雾一样的看不清楚。 

                            鱼庆恩这时也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问道:“炜儿,炜儿,你怎么了?” 

                            南槿侧过头,正想说话,视线一转,看见苏煌被两个人拖着来到了院中,便向他微微一笑。 

                            “你派人拖我来这儿干什么?”苏煌怒道,“想给我机会报仇了吗?” 

                            “我想,有些事情,你来听听会比较好一点。”南槿一面示意两个手下放开苏煌,一面淡淡地道,“大家都还有事,花不了太多时间的。”说着,他的目光幽幽地转回到厉炜的身上。 

                            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但厉炜毕竟是厉炜,当他转身而对南槿时,已经快速控制住了自己狂乱的心跳,至少在表情上恢复了平静,有些僵硬地靠在一棵柳树上。 

                            “您恢复得很快啊。”南槿道。 

                            “既然已经输了,激动又有什么用?是我自己看走了眼,被人打败也是我应承担的后果。”厉炜的黑眸中闪着幽蓝之光,锁住了南槿的周身上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IP属地:北京90楼2007-01-29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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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江北宾南槿。” 

                              “哦,宾起之是你什么人?” 

                              “那是家叔。” 

                              苏煌以前从未想到过,自己居然有和鱼庆恩表情一模一样的一天。他们两个同时吃惊地望向南槿,齐声道:“什么?” 

                              “果然……”厉炜点了点头,“江北……最强的敌人啊……” 

                              苏煌一连吸了几口气,总算让自己镇定了一些,问道:“如果你是江北高层,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事……” 

                              南槿举起一只手,向他做了一个安抚性的动作,缓缓道:“这里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事实,也是一个从来没有改变过的事实,只不过在重重的迷雾之间,它被你……也被大多数的人忽视了,”他把视线转向鱼庆恩,“这个事实就是……鱼庆恩此人,虽然他卖国求荣败坏江山,人人欲除之而后快,但他却永远不是江北最主要的一个敌人。”南槿的目光微微悠远了一些,眼珠轻转,柔柔地看向苏煌,“薛先生也许对你说过,江北不择手段所做的一些事情,是为了生存。但他的话没有说完,其实江北自始至终都不是为了生存而生存,它生存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抗它最主要的那个敌人。” 

                              年轻的宾南槿向前迈进了一步,正面直视着厉炜深不见底的双眸,“对于这个事实,也许你反而比他们更加清楚吧,律鹘奕殿下?” 

                              苏煌与鱼庆恩再次出现同样的震惊表情,齐齐后退一步。 

                              “胡族可汗尊贵的第三皇子,改姓隐名来到中原数载之久,自然不是来消遣的。”南槿微微扬起下巴,神情有些凛然,“江北义军在没有朝廷支援的情况下,固守防线十年未破,你们的忍耐力早已到了极限吧?”他停下来小小地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脸上涌起的潮红,“你曾说过你的目的是江山,那是一句实话,你所指的江山就是这片你们胡族觊觎已久的锦锈天下。为了能有攻破江北防线的机会,三皇子殿下您在中原政局中翻云覆雨,以达到挑起内战,将江北义军诱入战局的目的。而一旦江北主力南下,胡族大军就可以立即把握时机,窥江渡马,直入我中原腹地。” 

                              南槿的声音突然有了些许的颤抖和凄凉,但他仍然坚持着保留唇边的微笑,“而你,或者说胡族……你们之所以想到这样的一个计策,是因为在长年对敌的状态下,你们已经了解了江北,你们知道江北义军最脆弱最无奈的一点就是……我们永远是在孤军奋战,没有后方,没有支援,我们一直企盼着能有一个盟友,一支友军,一段可以休息的时间……”南槿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但神色却愈见坚毅,而苏煌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虽然是对手,但江北宾起之一向是我敬佩的人。”厉炜用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南槿,虽然语调平静,但额头却暗暗掠过一片危险的潮红色,“既然我都输了,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输的?” 

                              “你猜不到吗?” 

                              “知道了你的身份后,可以推测出大半,但还有些细节,请你指教。” 

                              南槿的目光从厉炜看起来冷漠平静的面容上掠过,落在他捏得紧紧的右手上,慢慢道:“这当然要从那十三家大臣,从三角巷说起……”他的声调淡然,没有得意,也没有愉悦,反而带着厚重的悲伤之感,“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那十三家大臣,并没有死在三角巷吧?” 

                              “什么?”苏煌大叫一声,扑上前捉住了南槿的胳膊,“你说……你说……我爹他们……” 

                              “苏穆两位将军应该安然无恙。”南槿柔声安慰了一句,继续对厉炜道,“你在鱼庆恩身边得到超然地位后,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试图制造出两股势力,并且在他们之间挑起一场战争。胡使入京,其中一个目的就是给你带来了栩王与江北暗中结盟的消息,我记得那段时间,你特别的高兴……” 

                              “没错,因为苦心经营多年,终于初见成效,难免高兴得早了一点。”厉炜深深地看向南槿,眸中意味极为复杂。 

                              “在这之后,你只需要小心地维持两者的平衡,当鱼庆恩有机会将栩王的助力一网打尽时,你帮着栩王,当栩王有机会跟鱼庆恩分庭抗礼时,你又打击栩王。总之,既要让栩王拥有向鱼庆恩挑战的实力,又要让他稍稍弱那么一点儿,使得他必须在江北的帮助下才能得胜,因为你的终极目的,就是要借着栩王与我叔叔的结盟关系,将江北拉入这场争夺皇位的内战。”南槿浅淡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慢慢垂下眼睫,“三殿下天纵英才,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要想对你将计就计,难免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IP属地:北京91楼2007-01-29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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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南槿逆光而立,昂着头,表情幽幽暗暗的看不清楚,但飘荡在暮风中的声音却异常坚定而又清亮:“因为我们江北义军,向来战无不胜。” 

                                江北义军,战无不胜。 

                                这样一句话,在把持朝政二十余年的鱼庆恩和悍视漠北的胡族皇子面前,由一个苍白瘦弱的年轻人淡淡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震撼力,掷地有声,音袅云天。 

                                不知是不是被这句话所蕴含的豪情与气魄所震摄,整个院落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鸽群起落的羽音和时时起伏的“咕咕”叫声在风中流动。连厉炜都闭上了眼睛靠在树干上,不再多说一句话。 

                                良久之后,鱼庆恩突然仰起了满是皱纹的脸,放声大笑起来,一面笑着,一面抬手捋动着自己花白的头发。 

                                “老了……果然是老了……”他浑浊的目光从厉炜身上转到南槿身上,再从南槿身上转回到厉炜身上,游移了半刻,“看错了一个人倒也罢了……看错两个……真是老了……”他顿了顿,语调突转犀利,“不过老虽然老,我还没有输,不到最后的决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何必再自欺欺人呢?”一个声音从院门口响起,“虽然江北主力没有参战,但吸收了十三家大臣的力量后,栩王兵临城下已是迟早的事情。”淡金色的夕阳柔光中,无旰弯着瘦小的身躯走了进来,向南槿微微行了一个礼。 

                                “你……你……”鱼庆恩喘息了两声,颤颤举起一只手。 

                                “能活到此刻,还要多谢律鹘奕殿下,因为忙着做大事,没把小小的无旰放在心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放我逃过此劫。”无旰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到庭院中的石阶前站定,仍是低眉顺目的样子。 

                                南槿却是胸口一痛,不由自主地将手抚上前胸。他暗中想办法救无旰,当然瞒不住厉炜的眼睛,只不过厉炜一直以为他所有的行动都只是因为同情南极星而已,所以故意放了无旰一马,以此来让自己的情人高兴一些。 

                                如今真相大白,再忆起这其间种种过往,南槿心中的况味杂陈,当然是难言难画。 

                                而对鱼庆恩来说,看到无旰,等于是被迫想起自己看错的不仅仅是两个人而已,怒气渐渐漫过了多年城府修炼的堤岸,手中的龙头拐杖在青石板上一跺,阴沉沉道:“就算老夫大势已去,至少如今京城尚在手中,要杀你们这几个人易如反掌,谁能逃得到一具全尸?”说着一扬手,仿佛便要叫人。 

                                “看来您真的是老了,”无旰静静地道,“否则您早就应该觉得奇怪,依律鹘奕殿下素日的脾性,为何在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之后,居然还如此的安静?” 

                                鱼庆恩怔了怔,忙回头去看厉炜,果然见他闭目靠在树上,连手指头也没有动上半根。 

                                “厉炜,不管你是谁,被这个小鬼如此欺骗,难道没有一点怒气?”鱼庆恩皱着眉头问了一声。 

                                厉炜仍然保持着原样,呼吸压得细细的,半晌后才徐徐睁开眼皮,问道:“是蛛丝?” 

                                南槿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只有三层?” 

                                “层数下得多了,怕被你发现。” 

                                “可是三层蛛丝之毒,不过压制我三成功力两年而已。” 

                                “已经够了,你只能发挥出七成武功的话,我或可勉强与你匹敌。”南槿避开他的目光,将头转向一边。 

                                厉炜自嘲地笑了笑,“你连真实的武功实力都瞒过了我,真不愧是宾家的人。但你要知道,就算我只有七成功力,此地还是没有人能留得住我。” 

                                南槿垂下眼帘,“我本就无意强留下你。” 

                                厉炜深深地看了他良久,方缓缓问道:“为什么呢?只要再多下一层蛛丝就有机会杀我了,你要明白,一旦我离开中原回了故国,对你可是后患无穷啊。” 

                                “我明白。” 

                                “宾公子,”厉炜冷冷地道,“留我活命,总有理由吧?” 

                                南槿轻轻吸了一口气,终于慢慢地抬起头,迎视着厉炜如寒冰般的目光,用平稳无波的音调道:“胡族可汗年事已高,活不过今年冬天,他膝下三子,二皇子早夭,唯有你与大皇子争储君之位,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不仅让江北与胡族结下必报之仇,还白白地帮胡族平息了夺储的内争,让你皇兄能够轻易整合胡地三十八部族。他的残暴好战犹胜于你,一旦内部平定,很快就会忘掉这次惨败,再次聚师南侵。对于刚立新君政局未稳的中原而言,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而反之,如果我让你回到故国,虽然此次中原大败会令你一时蛩伏,但凭你的野心能力和你母族舅族的势力,绝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到那时,你们两兄弟实力相当,免不了要来一场三年五载的龙争虎斗,恐怕谁也没有余暇再虎视中原,就刚好给了我们休整的时间,这总比杀了你要有利可图的多……” 
                              


                              IP属地:北京93楼2007-01-29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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