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故人之子
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原点，虽然再不用一个人面对战斗，虽然有了伙伴，有了朋友，有了从前无法想象的力量。
他总是在那两个地方徘徊，虽然他自己也弄不清，究竟在等什么。
御神木和食骨井……真是两个很神奇的存在啊！如果没有它们，自己与戈薇是不可能相遇的吧。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她不会再回来，正如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隐约等待的，不是她。
那么，更不可能是她了……那个在他怀中逝去的女子，那个为他经历了两番生死的女子，他也不希望她再回来了。不要回到这纷乱的世界，不要再去承受灵魂割裂的痛楚，不要再沾染这俗世的污浊了。他希望，她在异世，在他母亲所在的那个国度，心如止水地生活。别再记起生前那个伤透了她心的可恶的半妖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成熟了，不然，怎么会有这样“高尚”的想法？从前喜欢一个人，不管世事如何，总要任性地把她留在身边，或者耍无赖一般紧紧跟随在她身畔，像戈薇，像桔梗……现在，竟然可以安然地企盼，她们在自己触摸不到的世界，好好生活了。呵，突然觉得自己很“伟大”，令人悲哀的“伟大”。
不过，他还真是不习惯这么懂事的自己。不是随弥勒外出除妖赚钱，就是替枫去山上采药，不然就呆在村里陪琥珀练功，懂事安分得令人发指。就是弥勒笑着打赌说他绝对撑不过一个月时，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挥了挥拳头，没有碰对方一根头发。
“法师大人，说真的，我很担心犬夜叉，他那个样子……看得人心里真不是滋味儿！”珊瑚远远望着校场上尽心尽力陪琥珀训练的那个敏捷的红影，不禁怅然道。弥勒摇摇头，看来这个话题两人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这件事，我们谁都帮不了……不过也许，是个转机呢！”他一直是五人中最智慧，也是最有耐心，最挺他的人，此时望着看不到的虚无，直如喃喃自语一般说出了令人费解的话。
弥勒转头看到妻子疑惑的表情，柔声安慰道：“放心吧！那家伙比我们想象的要强悍的多！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好！”直到她脸上浮出带着晕红的笑意，弥勒才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扶着她进屋。
这边正练得欢快的犬夜叉自然对他们的每一次谈话都浑然不知。
直到大汗淋漓过后，一跃跳进溪中凉快过后，坐在树上被风干过后，他神态悠然地靠在井边，意兴阑珊。
其实每天这么过也挺自在的，他不禁这么告诉自己。只是眼光仍不由自主地晃到了井口，朦胧之中，像是有一团绿云飘了出来。理智告诉他，这当然是幻觉，因为自己刚刚才跳下去查看过啦！心里却有些不甘愿……果然呢！还是自以为“成熟”了些吧。如果被她知道，一定会笑死我的吧。正有些忿忿，突然想起她被自己气得无可奈何时的表情，不禁心情大好，朗朗笑出了声。
笑声还未止歇，空气里已飘来了血腥味。他一个弓身，从地上一跃而起，手按刀柄，双眸紧紧盯着树林里隐约传来的动静。妖气，夹杂着新鲜的人血的味道，犬夜叉感到自己的神经突突地跳动，却不明白这种心悸从何而来。
林中一阵响动，一个脚步虚浮的人影撞了出来，带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微皱鼻头，他这才看清，神经忽而放松，连忙跑过去，接住了那个即将落地的纤弱身影。
那是个怀抱婴儿的女人，衣襟残破，如同浸泡在鲜血里一般赤红赤红。伤口处溃烂得厉害，流出诡异的妖绿色液体。
没救了。他一眼看过，无不遗憾地判断道。
想将她带回村子里安置，刚直起身子，就感到怀中一阵蠕动。那女人醒了，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
他不明白，这样濒临死亡的人，眼睛里为什么会有亮光，像火一般，灼灼地烧着。
“犬夜叉……真的是，犬夜叉，吗？”那团火里溢出了清泉，他很是无措地将她小心倚靠在树边，眼睛里满是疑惑。
“不，不记得我了吗？”似乎带动了伤口，她疼得直打颤，却强自鼓劲说着，“我是小齐，在蜘蛛头的山上……还记得吗？”
搅起了很繁杂的记忆。怎么可能忘记？那是他所经历的最为惊险的一个朔夜，也是他睡得最为安稳的一个朔夜。
“嗯。”给了肯定的答复，他再次疑惑地望着那双眼睛里再次燃起的火光。
“犬夜叉，我求求你……”她颤抖的手抓住了他的宽袖，几乎要撕裂一般，“这孩子，也是半妖……”
他瞥向她怀中正在熟睡的婴孩，额前几缕发丝透出星点蓝光。他握住她脱力下滑的手，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我明白了。”
他看到她笑着流出泪来，脑中立刻浮现出另一个女人垂死时的模样。
“谢谢……犬夜叉，你真好……”她吃力地俯下头，在那孩子额前轻吻了一下，又流出更多的泪来。他心中大动，忽而想起了十六夜，他那苦命的母亲，她那晶莹的泪光。
“这孩子的父亲呢？”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如果她父亲还在的话，母女俩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果然，她笑了一下，望着孩子，恋恋不舍地答道：“先别跟那孩子说，不要让她去报仇……”
“犬夜叉，半妖的日子是不是真的很难过？”她忽而抬起头，脸上希冀与担忧并存。那样的表情，刺得他心里一阵发紧。
“怎么会？有我照顾她呢！”他轻松地笑道，眸子里闪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定。
“那，那我真是，真是放心了……”她把脸埋进孩子的襁褓里，似乎想要最后一次好好地亲亲她，似乎……
犬夜叉将小齐的墓安置在林中很偏僻的地方，他不喜欢逝去的人被没来由地打搅。
他给那孩子取名为蓝，就这样带回了村里。

二 收养
蓝到村子里来时，才刚满五个月，咿咿呀呀的，还不会说话。枫跟弥勒珊瑚他们，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一群人聚在枫的屋子里，商量着孩子的去处。
犬夜叉霍地一声猛然站起，望着屋内众人大声道：“人是我带回来的，当然该是我养！”
“犬夜叉，别那么冲动……”弥勒站起身，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回了座位，“这孩子还太小，你根本……你根本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她？按我说，先让枫大人带一段时间，等珊瑚身子好了，我们再把她接过去。”
“切！你以为我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为什么不让她跟着我？我一个人，有的是时间！”他别过头，不满地抗争道。
作为一个快要做母亲的人，珊瑚也忍不住开口劝道：“犬夜叉，她虽然是半妖，可孩子毕竟是孩子，有很多事情，你无法预料，也照顾不来。而且，你也说了，她母亲希望这孩子过平静的生活……”
“她也说了把孩子交给我！”犬夜叉回过头，毫不客气地驳道。
过了半晌，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只见犬夜叉一甩竹帘，扛着铁碎牙，大步一迈就朝林子那边冲了过去。不多会儿，肩上扛着的大刀换成了几捆粗壮的树干，脚步轻盈地奔了回来。扬手朝屋前一扔，不管那轰隆巨响，转眼又没了踪影。
“犬夜叉，你好歹注意一下时间……”弥勒抱着那孩子从屋里迈了出来，见到屋前那一摊粗木，不住叹气，“明天再弄也是一样……”
话还没说完，犬夜叉抱着一堆劈刀铁锤回来了。“哗啦啦”地又丢在屋前。
“你这样会吵到蓝的……”话音还没落，犬夜叉那边已经“乒乒乓乓”地敲了起来。弥勒看着一旁妻子掩嘴偷笑，无可奈何地再次重叹了口气：“希望我没有做错……”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已经醒转的蓝。一双眼眸如同浸入整个了天空一般，瓦蓝瓦蓝的，此时正滴溜溜地看着他，对旁边不断传来的噪音充耳不闻。他心下惊异不已，低头瞧着那如水晶般透明的蓝眸，想从里面找出一丝不快。
过了一会儿，弥勒突然抬起头来，对着珊瑚一脸伤心地问道：“这孩子不会是耳聋吧？”
“什么？”珊瑚闻言一愣，继而忽然领悟一般大笑不止，抓着弥勒的后襟直骂讨厌。
弥勒哈哈一笑，就着她的气语又讨了几句嘴上便宜，直惹得珊瑚一脸羞愤，连说：“还抱着孩子呢！”
“都说她耳聋听不见了！”弥勒就这样跟珊瑚打打嘴战，胡搅蛮缠，一会儿气得她咬牙切齿，一会儿又哄得她眉开眼笑。不觉，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日落西山，四下里一片黑暗。
犬夜叉那边“乒乒乓乓”的敲打声还未结束，弥勒叫了声“饿了就过去吃饭，过时不候”，就携着珊瑚回自家屋子了。
“这孩子可真乖！”珊瑚看着熟睡中的蓝，不禁赞道，“毕竟是妖怪和人类的孩子，不太一样呢！”
“呵呵，”弥勒接口道，“那也未必！你猜那犬夜叉小时候是什么样？有这么安静吗？”
珊瑚一声轻笑，随即便不再言语。
犬夜叉从来没有提过他小时候的事，她唯一知道的，也只是从戈薇那里听来的一点点，一点点。
她正这么想着，看到弥勒起身推门，忙问：“怎么了？”
“去看看那家伙干得怎么样了？再这么让他折腾下去，明天一早，我们家的门就要被前来抱怨的村民给挤爆了！”弥勒摆了个夸张的苦笑，出去了。
一时之间，珊瑚想起弥勒似乎很久没有露出那样的表情了。因为犬夜叉，也很久没有这样闹腾了。自从戈薇离去后，他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了几乎让她害怕的地步。可是弥勒总是安慰她道：“没事的，他会想明白的……”她一如既往地毫无保留地相信着自己的丈夫，几乎已经淡忘了那样的事，习惯了安静的犬夜叉。如今，倒是有些久违了呢。
那边，弥勒走到已经初具雏形的木屋跟前，仰头望见正在房顶呼呼大睡的犬夜叉，不禁好笑。他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空中，只一只脚还勾在一根横木上，似乎稍有震动，他就会四脚朝天地跌下来。刚这么想着，就听到一声吱呀，还没来得及细看，就是紧接着的一声巨响。烟尘散去，他果然从上面跌了下来，也果然跌得四脚朝天。
看着他一脸朦胧，迷迷糊糊，将醒未醒的模样，弥勒连连摇头，伸手抓了他后领，一路拖回了家中。
犬夜叉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直睡到他感觉到从头皮传来的痛感，才霍然惊醒，一坐而起。这才发现蓝正抓着他银亮的头发玩耍。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在她额上打个爆栗，却在中途停了下来，望着她一脸无辜的模样，笑骂道：“臭丫头，找打啊！”从她手中夺过自己的头发，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唾沫横飞，好一顿数落。
正当他喋喋不休，不知何时才能闭嘴时，弥勒推门探了脑袋进来：“终于醒了，可真早啊！”犬夜叉哼了一声，没有搭理。
“哟！蓝精神不错啊！走，咱们出去看看你的新家！”说着，伸手抱起蓝，跨步走了出去。
“等，等等！你说什么？喂，弥勒，站住！”犬夜叉忙不迭地跟上，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昨天紧赶慢赶架起的屋子，一时不知言语。
屋顶和房间里的木板已经铺好了，枫、珊瑚、铃，还有几个眼熟的村人正在安门窗上的隔板。迈步想过去帮忙，却被弥勒一把拉回：“这么细致的活儿，你还是离远点的好！”
本来满心的感动，却被他这一句全番打回，昂头不服气地说道：“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一挽袖子，朝屋里奔去，踏得新铺的地板吱呀哀鸣。
弥勒瞧着因为犬夜叉的闯入而乱成一锅粥的众人，摇了摇怀里的蓝，轻声笑道：“蓝啊蓝，你以后可要跟着这家伙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蓝睁着双眸，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继而转头望向屋子那边，“咯咯”地笑出了声。两只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笑声中混杂着童音的尖叫，像是为他鼓劲加油一般。
弥勒见此，叹口气道：“那就祝你们好运吧！”

七 月半
“可恶！偏偏在这种时候！这个丫头……被我抓到一定要她好看！”犬夜叉一边暴走在森林各处，一边在嘴里大声叫骂着。
“犬夜叉，怎么样？”戈薇一路跑着过来，气喘吁吁，“珊瑚说他们那边也没有……”
“气死我了！”犬夜叉一拳砸向路边的树干，“跟她说过多少遍不要随便乱跑！根本没有听进去！”
“别着急！她脚程慢，应该走不远的！”戈薇安抚他道，“不如去附近的集市看看吧，上次好像有听到他们几个说起……蓝也许只是想去看看热闹。”
“让我抓到她就死定了！担心死我了！”犬夜叉忿忿说着，背起了戈薇，朝最近的小镇奔去。
太阳西斜，犬夜叉看了一眼满天红霞，心中焦躁得直欲发狂。
“犬夜叉，很快就能找到了，别担心……”戈薇伏在他背上，感受到了他的不安。
“蓝的气味！”犬夜叉大叫一声，脚步猛然顿住，“人血的味道……”
“怎么会……”
两人沉默了半晌，犬夜叉又重新迈出了步子，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
戈薇惊恐地捂住了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残阳如血，枯枝遍地。七八个手握法器的和尚衣衫残破，显现出被气流割裂的痕迹。他们一动不动地躺在枯枝残叶之间，只空气中细微的血腥味透露出他们已然死亡的事实。
“这……”犬夜叉抬手示意戈薇噤声，自己轻轻走到一边。
一棵被拦腰斩断的大树，树心中空，里面蜷缩着一个小人。
她把自己紧紧抱成一团，衣上满是烧灼的痕迹。她那一头不染任何纤尘的如天空一般澄澈的蓝发，此刻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和散不去的星星点点的血迹。她颤抖着，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蓝……”犬夜叉轻轻抚上她的头。
她全身一震，猛朝里缩了缩，指间关节泛白。
“蓝……”犬夜叉又轻轻叫了声，伸手抱住了她的双肩。
突然被不可抵挡的气息包围，无处可逃。他温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不敢应。
“蓝，跟我回家了……”犬夜叉轻轻捧起她的头，慢慢抬起。
“哥哥？”压抑着哭腔，带着颤音。犬夜叉动作一顿，由她继续低着头。蓝发从两边垂下，挡住了她的脸颊。
“我不是有意的……他们，他们拿珠子捆我，勒得我透不过气来，好难受……我拼命挣扎，想把那珠子扯断……我只是想把那串珠子扯断，透口气，根本没想伤害他们……我真的没有……”她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间流出。
“我知道的，”犬夜叉握住了她的手，“没关系，蓝……”
她随着犬夜叉的牵引，移开了挡住眼睛的手。他就那样出现在眼前，逆着光，脸上流淌着她在那天晚上看到的真正的温柔。
犬夜叉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夕阳西沉，四周突然一片黑暗。犬夜叉一时没有适应光线的突变，眨了眨眼。
等到重新看向蓝时，他忽地一震。半妖妖力褪减的夜晚，蓝变成了人类的模样。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到，为什么，心里的这股冲动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眸变成了墨玉一般的黑色。他看着她的眼睛，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所有。他把蓝放下，蹲着身子，无比怜爱地抚摸着她眼泪纵横的脸。
那样的神色，他明白了，带着一点仓皇，一点小心翼翼，和一丝细微的依赖。
那是跟桔梗定下盟誓的那个黄昏，她跌进自己怀抱时的神色，是让他曾经情愿抛却一切也要守护的神色。
原来那个模糊的身影，是桔梗……
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原来蓝像的那个人，是桔梗。
他解开了一直以来的疑惑，胸中豁然开朗，看着蓝的眼睛，不住地微笑。
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戈薇觉察到了犬夜叉的异常，上前几步，试探性地叫了声。
“回去吧！”犬夜叉抱起蓝，递到了戈薇怀中。
三人踏着月色回到了村子。
“哥哥，你杀过人吗？”蓝躺在床上，不安地问道。
“嗯。”犬夜叉拂开额前遮住她眼睛的刘海，柔声道，“所以，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蓝已经闭了眼睛，又忽然睁开道。
犬夜叉微一沉吟，答道：“好坏都没关系，已经过去了……睡吧。”
他看到蓝闭了眼睛，才起身出了屋子。
戈薇已经铺好了床铺，犬夜叉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蓝怎么样？她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戈薇忍不住问道。
犬夜叉抓了抓头皮，道：“还好，过了今天再看看吧。
“真没想到，她才五岁，力量竟然那么大，我当时真吓了一跳……”戈薇看到犬夜叉没有接话，便也不再继续。
“戈薇……”犬夜叉突然出声道。
“嗯？”
“我想，我知道蓝像谁了……”
“什么？”戈薇心里一惊，强自镇定问道，“谁？”
“桔梗……”
戈薇心一沉，没有作答。
“很奇怪是不是？”犬夜叉却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竟然一直没有发觉，只是单纯地感到她很像一个人，却没想到那个人是桔梗……我原本还以为是跟她在一起呆久了，是熟悉感而已，没想到……戈薇？”犬夜叉终于发现了戈薇的不对劲，停下来问道。
“你好像很高兴……”戈薇语调平平地说着。
“算不上高兴吧，只是有点意外……”犬夜叉凑近了些，盯着戈薇隐在阴影里的眼睛说道，“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很奇怪……”
“你才是……一直都很奇怪吧！”戈薇突然抬起头叫道。
犬夜叉被她吓得怔怔，不知所以。
“你明明那么讨厌，那么不耐烦小孩子，当初动不动就揍七宝，现在却对蓝那么疼爱，每天晚上哄着她睡着了才肯出来！她好端端地在外面玩，你非要跟在后面，说什么保护孩子们的安全，他们明明连村口都没出！”戈薇霍地站起来，指着门叫道。
“戈薇，干什么跟小孩子生气……”犬夜叉好不容易插进嘴。
“我也这么劝自己，干嘛那么小心眼，跟孩子一般见识；我也劝自己，要好好照顾她，跟你一样疼她；我一直都这么劝自己……”戈薇停了停，复又盯着犬夜叉道，“可哪里有这样的孩子？她不跟我亲近，我跟她说话，她也爱答不理的，可是一见到你，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我怎么说，你也不肯相信，好像在你心目中她远比我要重要，是不是？”
“戈薇，越扯越远了，你怎么会这么想？”犬夜叉听到这里，以为戈薇是在抱怨陪她太少，免不了安抚一下。
“我怎么不会这么想？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唯独对她那么好，直到……我一直在忍耐，一直麻痹自己，说那是错觉，那是不可能的！可事情已经到了我无法忽视的地步了，我也没有办法再忍下去了！现在，你自己也察觉到了，我就更不用再瞒下去了！”戈薇放慢了语速，“犬夜叉，是你最先打破我们之间的禁令的，是你先提起她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犬夜叉听得不耐烦，“吵来吵去，你到底想怎样？”
“让蓝走。”戈薇毫不犹豫地回道。
“你疯了！”犬夜叉一跃而起，瞪着戈薇道。
“我是认真的！”戈薇回瞪着他，“你心里面的那个人不会消失，我明白，我也接受！可是，你如果再继续把蓝当做桔梗，我就没有办法再跟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把蓝当做桔梗了？”犬夜叉怒了，“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在乎，其实你心里根本就介意得要死！我是不会把蓝送走的，你要是受不了可以自己离开！”
“犬夜叉……”戈薇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决然的话来，“真是个笨蛋！犬夜叉是笨蛋，坐下！”
言灵念珠的力量不容反抗，却息不了他的怒火。他没有像从前那样跳起来叫骂，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躺在地上，对戈薇的叫喊充耳不闻。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言灵了，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要用言灵来收拾残局。心里又是苦闷，又是委屈，转身背对着他默然无语。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好似方才的争锋相对从没发生过，可那悲伤愤怒的气流还在两人之间回荡，缠绕不绝。
通向蓝睡房的门，透出一丝细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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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不是归程
蓝几乎是一路跑着撞进了自己的住处。屏风后，水雾缭绕，是从山间引来的温泉。她解了身上的白衣，将剑搁在池边，毫不犹豫地浸没在水中。
一室朦胧，只剩蓝光微闪。她的发在水里散开，像花瓣一样一张一合，随着水波浮动。
水很暖，甚至有些微烫，她却仍止不住浑身的冰凉。不管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无处不在，像针一样刺得她很痛。
“从今以后，你的命便是我的……”他隐在一片黑暗中，看不清面庞，可那一双冷意森然的眸却如利剑般插进了她的心脏。为什么，明明是那么温暖的眸色，明明是她无法抗拒，想念得不得了的眸色，为什么那么可怕，怕到身子都无法动弹？
冥，如夜一般的存在，吞没了世间所有的阳光。
“主上，主上……冥大人！”也是跟今天一样的大殿，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只是无端充斥着她压制不住的尖叫。她瘫软在大殿正中，汗水浸湿了全身。座上的人悠闲地敲着手指，淡淡道：“我说过的话，从来不重复第二遍。”她耷拉着脑袋，几乎没有力气去说那句“遵命”。
不想被夜吞掉了生命，于是，只能让自己也变得夜一般黑。
“我的蓝，赏你什么好呢？”他浅笑着，指了指座下身着青衣的男人，“秋指给你使唤好了……他可是个有趣的人呢！”她望了望那个一身清冷的人，诺诺地应下了。


蓝抱紧了双臂，在池中蜷成一团。
“为什么，蓝？为什么要做那么残忍的事？”脑中清晰地映着那人的脸，眼中闪着实实在在的愤怒。他从来都不知道怎么遮掩自己的情绪，即使那样的表情是多么伤人。
“哥哥……”她呢喃道，缓缓睁开眼，伸手迟疑着向前探去。金色在水中淡去，不遗痕迹。她觉得自己眼角有些湿润，继而又轻笑着讽道：到处都是水，自然湿润了……
蓝从水中探出头，慢慢直起了身子，走向池边。突然，猛一抽剑，头也不转，直直刺向屏风那边。
秋低头看了一眼抵着自己脖颈的剑尖，后退一步，笑道：“敏锐依旧啊，蓝大人！”
蓝回转过身，看着映在屏风上的那个身影，一时间，情绪波动，只从齿间蹦出一个字：“滚！”
秋轻笑着，并不恼怒，俯身将手中衣物搁在脚边，径自出去带上了门。
蓝收回剑，泄了气一般重新躺回池中。她喜欢被水托浮着的感觉，像怀抱一样。
穿戴整齐走出门，发现秋正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仰头欣赏着残花落尽的海棠。她站在廊下，没有出声叫他。她知道，这个男人身上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因为他的眼睛不冷，却很深。可她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不想也不愿去打探那久远的不相干的人事。
“走了……”轻唤了声，便头也不回地缓步走出了城堡，走出了修罗山。


十五 回家
“桔……”还是忍不住叫了那人的名字。
犬夜叉抱着这个瘦弱的身子，看了一眼再次涌上来的妖怪，向后一跃，把蓝交给赶上前来的同伴，再次杀气腾腾地冲了过去。
一袭青衣隐匿在黑云的阴影中，犬夜叉喉间低吼着，铁碎变成了冥黑色。
“冥道……”招式还未及发出，那抹青色就如直觉上感到危险一般销匿在夜色中。随着，那团浓厚的黑云也如烟如雾般在眼前慢慢淡去。
“可恶！又被他逃掉了吗？”犬夜叉恨骂一声，收刀入鞘。转身望见戈薇怀中那抹淡淡的白影，淡得似乎将要被夜色吞没一般。
“犬夜叉，这到底是……”戈薇抬起头，试探着问道。
“嗯，是秋那个家伙……被他逃了！”犬夜叉利索地答道。
“我是问……”戈薇显然觉得他答非所问。
“先把蓝带回去吧，等她醒了再说。”弥勒站在戈薇身后，若有所思。
犬夜叉听了二话不说，一把抱起蓝，脚步轻快地奔回屋中。走到门口，见三人还愣在当地，皱着眉头，大声叫戈薇的名字。戈薇愣了愣，赶紧跑了过去。
“法师大人，你怎么看？”琥珀站在弥勒旁边，个头比他略高，语气却仍很是恭敬。
“我不知道……”弥勒默了半晌，说了这样的话。
琥珀看上去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再问，跟着回了屋子。
蓝还在昏睡。戈薇已经为她清理了伤口，也换下了那身血染的白衣，给她穿上了自己仅带的巫女服。她的脸色是失血后的苍白，气息还算平稳，几人倒也不太担心。
“这样怕是要等到天亮了，你们去休息吧，我来守着！”犬夜叉看着对面一言不发的三人，觉得气氛低沉，忍不住说道。
“那就辛苦了，犬夜叉。”弥勒爽快地答应了他的提议，似乎困极一般，打着呵欠倒下大睡。琥珀也微微点头，静静躺下了。戈薇略有些担心地问道需不需要帮忙什么的，犬夜叉打着哈哈将她按回了床上躺下。
夜晚又恢复了宁静，只余众人平缓的呼吸。犬夜叉靠在墙边，微微抬眼。月光从门帘的缝隙间漏进，正照在她沉睡的脸庞上。真的很像……蓝跟桔梗。
第二天，阳光明媚。恢复半妖形态的蓝，穿着人类巫女的衣服，看着有些怪异。不过她倒不怎么在意。身上都是外伤，也好了大半，精神看起来不错，嘴边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当然，是看到犬夜叉守了她一晚之后。
四人围坐在她身边，似乎很是关切。
“蓝，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犬夜叉顺应众意地率先开了口。
“逃命啊，显而易见。”蓝收了嘴角的微笑，不冷不热地答道。
“他们为什么追你？那个秋，不是跟你一起的吗？”犬夜叉继续念着台词。
“不为什么。因为我想跑，他们便要追。”蓝转弯抹角地说着，就是不提正事。
“那你为什么……”犬夜叉说到一半，突然发现问题有点不对路，朝着怪异的方向发展了。
弥勒在一旁叹了口气，拍了拍犬夜叉的肩膀，道：“你愿意跟我们回家了，是吗，蓝？”
蓝轻点了下头。犬夜叉那边大松一口气，兴冲冲地正要开口说什么，被弥勒一把按回了座位。
“能说说吗？十年前，你离开后遇到的事……”弥勒放慢了语速，微笑道。
“如果我不说，会怎样？”蓝直直盯着他的眼，“再赶我走吗？或者，杀了我？”
弥勒听她语气淡淡地说着如此狠绝的话，叹口气道：“不愿说便算了……等你身上的伤好全了，便让云母送你回村子吧。”
蓝楞了一瞬，低下头来，缓缓说道：“这附近一带已经安全了，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几人互看一眼，继续听着。
“他们从各处搜罗不同天赋的妖怪，力量不错的就封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战斗，最后活下来的就会成为屠宰人类的工具……”
“蛊术？”戈薇疑道。
“不是，没有那么恶心的合体……完全靠妖力的强弱。”蓝紧了紧手。
“他们也抓半妖？如果只是看妖力的话完全没必要……”犬夜叉急道。
“嗯，被封住的时候看到过一些。”蓝望着犬夜叉，简单答道。
“那他们，后来怎么样了？”犬夜叉有些迟疑。
“死了。”吐出两个字。
“死了？都死了吗？怎么会呢……”他显然很吃惊，连其他三人也有些动容。
“被其他强大的妖怪杀死，或者，自杀。”简单一句话概括了所有的曾经。
“自杀……还有这种事啊。”犬夜叉小声道，看着蓝面不改色的模样，心里酸痛。
不论是妖怪还是人类，在这样的时代，求生欲都是很强盛的，有时候甚至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然而，到底要面临怎样的痛苦与绝望，才会自己选择死亡？蓝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带过了多少不可想象不可估量的悲伤？怜惜之情席卷而来。
“他们拿走人类中法力高强的人的心脏和法器，蓝，你知道为什么吗？”弥勒在一旁提醒道，把问话拉回正题。
“不知道。”蓝摇摇头。
“那他们的巢穴在哪儿，你知道吗？”弥勒继续轻声问着。
依旧摇头。
“那你刚才说‘这附近一带已经安全了’，是什么意思？”另三人看弥勒抓着蓝问个不停，有些不忍，想阻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关键是弥勒问得轻柔，即使蓝总摇头说不知，他也不再追问，转而问其他的事。
“既然这样，我们明天便回村吧。”终于结束了所有的问话，弥勒提议道。
“那这事就不管啦？”犬夜叉显然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照目前的线索，根本没有任何头绪，呆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况且，按蓝说的，这一带安全了就好，我们也不是圣人，顾不了世上所有人的。”弥勒闭眼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爱莫能助的模样。
“总归，找回了蓝，也是好的。”琥珀对蓝笑笑，“是吧，犬夜叉大人？”
犬夜叉听此，表情柔软下来，伸手按了按蓝的额头，微微笑道：“是啦，蓝跟我回家了，真好……绝没有人再敢欺负你，逼你做不喜欢的事了！”

十九 怀疑
“守护四魂之玉巫女的转世？”座上的人轻飘飘地说着，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秋低头站在殿中，恭谨地答道：“是。”
“那倒的确是值得些时日……”那人轻勾嘴角，缓缓说道。
秋一个躬身：“谢主上。”
停了半晌没有回音，秋正打算开口提出退下，只听座上又缓缓传来了他的声音，跟平时有点略微的不同。
“那个巫女的武器有什么特异之处吗？”
秋眼中神色微动，嘴上只毫不含糊地答道：“回主上，梓山之弓，不是凡品。”
又是一段时间的静默，秋淡然地立在殿中，对座上传来的气息毫无反应。
“去吧。”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那副腔调。秋跪下拜倒，礼数周全地退了出去。
“怎么样？还有几天？”
一抹青色在草坡上显现，秋简单说道：“被试探了……不过，暂时算是过关了。”
“他没说期限？”
秋眉毛向上一挑：“他什么时候又说过？”蓝只凝眉不语，对他的反讽全不在乎。
“你知道的吧，”秋的声音轻飘飘的，“不说期限，意味着什么……”
“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仰头望着漫天繁星，蓝轻叹一声。
“怎么？动摇了？舍不得了？”秋望着她那般神情，不禁笑道。
蓝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明晚月中时分动手，别迟到。”
“遵命，蓝大人……”他嘴角的微笑随着笼罩全身的异光一起消匿在浓浓夜色中。
蓝起身往回走，眼角瞥到一抹晃动的黑影，皱了皱眉头。
风起月隐，戈薇觉得有些口渴，走到外间拎起温热的水壶。又一阵风过，她疑惑，自己明明关紧了门。抬起头，墙上赫然出现的黑影直直撞进她的眼。仓皇转身之际，打翻了桌上的水壶，在静谧的夜里划出尖利的回响。那人背对着惨白的月光，只勾勒出属于女子的窈窕身形。戈薇一手撑着桌沿，眯起眼睛，想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蓦然间蓝光闪过，她身上陡然一冷。她看清了，那双蓝色的眸，透着森然寒意。
“蓝……”戈薇刚出声唤她，就看到女子嘴角的一丝阴狠。目光朝下一扫，发现她手中正握着梓山之弓，立即叫道：“蓝，快把弓放下！它的净化之力会伤到你的！”说着，抢上前去，打算夺下她手中的弓箭。
拉弓如满月，箭尖对准了她的心脏。
“蓝……你，你是真的要杀我？”戈薇愣愣地注视着寒光四溢的箭尖，想起了那柄杀死知尘的短剑。
梓山之弓发出扭曲的紫光，戈薇忽而大笑道：“太荒唐了！你要杀我？用我的弓，我的箭？你真是疯了！”
一声轻哼从阴影处传出，戈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到了这时候，她竟然还在笑！
箭离弦射出，直直向她飞来，避无可避。
她满眼都是那吞没一切的蓝光，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仿佛永远没有落点。
戈薇猛地睁开眼，惊出一身冷汗。她起身看到一旁蹬掉被子的朔和葵，心跳逐渐平复：只是梦啊。帮孩子们掖好被角，戈薇仍觉得心有余悸，睡意全无。她想起了在隔壁的犬夜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推开了门。
入眼的一幕刺得她心中疼痛，却执拗着不肯关上门离去。那个被他抱在怀中宠溺着的女孩，是想杀我的啊！犬夜叉，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是你的妻子，我才是陪伴你一生的人！为什么……你丝毫不能理解我的担心，我的恐惧……就因为她的脸让你想起了桔梗，而我已经不那么年轻了吗？
那个夜晚，对于有所知觉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清晨总是美好的，一睁开就能看见明媚的阳光，而且永远不必担心哪一天它会消失。
“哥哥，我出去一下。”蓝意外地没再粘着犬夜叉，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犬夜叉，”戈薇看着他仍毫无察觉的模样，认为不得不说，“你没觉得蓝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我知道啊。”犬夜叉抬头看了她一眼，直接得很，“不是正在帮她适应吗？”


戈薇叹了口气，细细解释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没觉得，蓝有时候的气息很……很……怎么说，很慎人吗？好像杀气腾腾的，让人毛骨悚然……”
犬夜叉停下来，看着戈薇脸上努力想让他相信的神情，说：“这个，我也知道。”
“那你为什么……”戈薇没想到他的回答竟是这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气息这种事，真的不能说明什么……”犬夜叉握了握她的手，“戈薇，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地想跟蓝好好相处，我也知道她对你……嗯……有些误会。你的委屈，你的忍耐，我都明白的。只是，现在这种时候，我真的……试着理解她一下吧。十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漫长得多，她当年只是个孩子，能熬下来，真的很不容易了……”
他依旧不信，正如他当年不相信蓝讨厌我一样，直到她亲口承认。难道非要让她亲口坦白有杀我的心，他才肯信吗？戈薇有些郁郁地想。
“可感觉真的很明显……”她不太抱希望地坚持了一句。
“如果真的只是那么明显，倒是不用担心……”弥勒的声音冷不防地响起，戈薇吓了一跳，这才看到他已经推门进了屋。
“喂！不知道敲门啊！”犬夜叉白了他一眼，不满地叫道。
“哈！等你自己学会敲门之后再来说我吧！”弥勒笑眯眯地坐下，毫不费力地顶了回去。
戈薇见他俩又要胡说乱侃，连忙插道：“弥勒法师，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弥勒一听，敛了玩笑之色。犬夜叉见此，也赶紧安静下来，竖起了耳朵。
“犬夜叉，昨天的事我已经听蒲雨说过了……”弥勒看他点头，继续说道，“蓝回来的事，我一早就想跟你好好谈谈了，但因为我自己有些地方没有想通，所以一直拖着……”
“她到底有什么事？你直接说行不行！”犬夜叉忍不住打断道。
戈薇瞪了他一眼，把他拉回了座位。
“事情有三个疑点。第一，你曾经单独劝说她回来，但是被拒绝了，可后来在月半的时候她又独身一个人逃了出来。按照常理，她若打定了逃跑的主意，应该主动寻求我们帮助才对。如果是临时起意，或者是被逼逃命，也不该在晚上选择那么显眼的白色衣服。我记得她行动时都是一身黑衣的吧。再退一步，是在偶然穿着白衣时被迫逃命，怎么会选择毫无障碍物的平原呢？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犬夜叉，先坐下。没错，我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她是特地来找我们的。但问题是，如果她一早没有计划好，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在哪儿？人类的嗅觉，可是没有那么灵敏的吧……”
弥勒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疑点虽然奇怪，但也不能排除巧合的可能，所以我只是摆出来让大家想想。”
“第二，那么多的魔宠，再加上一个秋……你说你看到了他，是吗？”犬夜叉点点头，弥勒继续，“竟然追不上人类形态的蓝？不觉得奇怪吗？我们见到过秋的身法，很快。如果是因为距离太短……犬夜叉，我想你有这个自信，保证当时我们周围近处绝没有妖怪是吧？如果是秋的结界……可以解释妖气的问题，却不能解释他的用意。他从你的话里和我们对蓝的态度中也该猜出了蓝跟我们的关系，如果他要下手，一开始就该断了这边的后路才对。而且他在你出现后就迅速收手，就算是意识到不敌，也太快了。而且如果是感知这么敏锐的人，是不会漏掉我们，这个蓝唯一的出路的……”
“所以，弥勒法师的意思是……”戈薇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不论蓝知不知情，她回到我们这边来这件事，绝对是计划好的。”弥勒缓缓说出了结论。
“不是还有第三个疑点吗？”犬夜叉看了一眼震惊中的戈薇和面色平平的弥勒，拧着眉头闷闷地问道。
“第三个，倒说不上是疑点，只是我后来想起觉得有点奇怪而已。”弥勒摸了摸下巴，“从蓝跟秋的对话来看，他应该算是蓝的下属，怎么会反过来攻击自己的主人呢？难道……他是故意的？”弥勒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低下头。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是故意想放蓝走，可又怕被人看见，所以……哈，弥勒，这样可以解释你的第二个疑点了！”犬夜叉跳起来，拽着弥勒的衣领叫道。
“犬夜叉，你别激动啊，现在不过是怀疑而已啊，又没确定什么！”戈薇赶紧上前拦住了他。
弥勒把衣领从犬夜叉的魔爪下救出，道：“你相信秋是向着蓝的？那你之前那奇怪的危机感是怎么回事？一看到他恨不得吃了他！”
“感觉这种事谁说得准！跟气息的冷热一样，没办法确定的！”犬夜叉被按回座位，扭着身子不满地叫道。
“这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犬夜叉。”弥勒声音沉了下来，“蓝回来之后的样子，我想你比我清楚。所有不合理的地方，用她对你特殊的感情来说，都可以解释。唯独气息这一点……我知道你想说，蓝身上带有戾气和杀气是在所难免的。但是你别忘了，那次月半她可是扮作人类的女孩成功地骗过了知尘大人。足以说明，那些骇人的气息，她是可以收敛的。可是为什么除了我们，连朔、蒲雨这些孩子也能觉察出来？唯一的解释是她不想……”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蓝不想敛藏自己的气息，这有什么不对？”
“一是说明她一开始就没希望我们能真正接受她，二是说明她一开始就没打算长久地呆在这里，三……这也是我才想明白的。反其道而行，气息越是明显，我们反而越会放松警惕，甚至会反过来怜惜她十年在外的挣扎。”
“让我们放松警惕，对她有什么好处？怜惜她，有什么不对吗？”犬夜叉说到这里有些失控，“你根本不知道，她十年来到底遭受了什么！你知道她天黑了会发抖，会吓得睡不着觉吗？你知道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会哭得吸不到气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而且说了半天，你也还是没说明白她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她的目的……犬夜叉，只是我的猜测……是戈薇。”


二十 爱吗
“我不明白，不能理解，也没法相信！”沉默了许久，犬夜叉还是只说出了这样的话。
“想想清楚，犬夜叉，她回来的第二天，是怎么回答我们的问题的，‘不知道’……什么都不说远比说假话更难被人看穿。”
“她可能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呀！”犬夜叉近乎烦躁地反驳道。
“还有这句‘这附近一带已经安全了’，她在后来否认这句话的意思，说明这句不在她的计划之内，是一时冲动说出来的，很可能是最接近真实状态的。琥珀在周围察看过发现，短短几天武藏国境内有点势力的妖怪族群都被斩杀了首领，连尸体都还没来得及腐烂，可即使是这般，那些失去了管辖的小妖却仍然安分得找不见踪影。它们都跑去哪儿了？那么大的数量，应该是很难藏住的吧……她回来那天晚上的妖怪群，不觉得来得太快了吗？”
“她……为什么呢？我真的不明白……”犬夜叉看着弥勒严肃的脸，不知还要反驳什么。
“一方面她的表现说明，她没想真正回来，但另一方面，又想法设防地让我们以为她要回来……犬夜叉，这其中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弥勒说，“我也是思虑了很久，才下的决心，这根本不是我们相不相信的问题！”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呀！她为什么……戈薇，因为戈薇是巫女，所以想要她的命吗？怎么可能！”犬夜叉一拳砸坏了木板，瞪着眼睛不说话。
“犬夜叉，我希望你能正视这个问题。不论蓝是不是有苦衷，她回来的目的是再明显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也不要拿戈薇的性命开玩笑……这就是我要说的。”弥勒站起身，看着犬夜叉扭到一边的脸，最后叮嘱道，“这几天，尽量不要让她单独一个人吧，像昨天晚上……其他的事，我会看着办的。戈薇，自己留点心……劝劝他。”
说着，推门出了屋子。
戈薇看着他手上青筋暴起，心里也是难受：“犬夜叉，我……”
“对不起，戈薇，”犬夜叉突然开口，“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很害怕吧？我本该好好照顾你的，可是蓝她……我真的……”
戈薇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脸贴在他背上，说：“我知道你很难过，犬夜叉……什么都不用说了。”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吧。明明她该更关心自己的安危，却一心只想着安慰自己。也是个傻丫头呢，犬夜叉想。
“戈薇，去把朔和葵叫回来吧，我去找找蓝。”犬夜叉转过来，对着她轻松地笑笑。
戈薇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耳边是莺歌燕语般的娇笑，他的脸上却是百无聊赖。玩腻了周身宠姬的身体，他开始拨弄起手心里不知从何处蹦来的光点。玩了一阵，似是倦了，他闭上眼，看上去像是在小憩。一边半开的手掌上，那些莹绿色的光点像是萤火虫一般被他笼在掌心，只上下微微跳动着，总也逃不开。忽然，一粒光点意外地跳出了他的手掌，像细碎的火星一般溅在了最近一位宠姬的身上。一瞬间，莹绿色的火焰包裹了她。她还来不及发出尖叫，已经化为了灰烬。其他风姿各异的女妖看着主上不为所动，依旧沉睡的面容，心有余悸地退后一步。他突然睁开眼，对着座下的人，缓缓说道：“你想做那粒火星吗？我的蓝……”
蓝浑身打了激灵，从水中探出头来。
她那身从戈薇那儿借来的巫女服正被她丢在岸边的石头上，而头发散开，那根红色的发带被她小心地绑在手腕上。抬起腕，正对着阳光，细细端详，像是生在身上的红线，谁也取不下，谁也夺不走。
身后的灌木丛里传来了预料之外的动静，她皱着眉头眼锋一扫，顿时有些愣然。
然而比她更愣的是发出这些动静的人。犬夜叉呆呆地望着池中赤裸的蓝，完全忘记了要转过身去。若非她一头蓝发，他一定又会看成另外一人的倩影。当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转过去时，已经不自觉红了脸颊。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蓝已经长这么大了，是个大姑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一把就能拎起来的，老喜欢窝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女孩了。这么想着，脸上越是发烫，暗恼自己做事总是这么莽撞，不知思量。都知道这边是瀑布了，还全然不管地冲了过来！

蓝看他站得笔直的火红背影，耷拉着的脑袋透出一点懊恼的味道。一瞥发现他微红的耳根，不禁有些想笑。刚刚犬夜叉看她的眼神……以前没有过，但是竟然意外地喜欢。她眼前一晃，不期然出现了另一双眼眸。她心底隐隐发凉。明明也是阳光般温暖的金色，为什么会露出那么讨厌的表情？果然还是人不同的缘故吗？
蓝从清池中走出，到犬夜叉身后，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腰。犬夜叉身子一震，低头看到了她光洁的手臂，沉声道：“蓝，去把衣服穿好……”蓝双手十指紧扣，不让分毫。
“蓝！放手！”不知为何，看到她这个样子，犬夜叉有些莫名的恼怒，抓了她手臂要扯开，猛然瞥见她腕上的红色发带，火气立时消了大半。软下声来说：“蓝，听话，把手松开……”
“那哥哥不要再拿背对着蓝……”她固执地讲好了条件，才肯乖乖地松了手。
她收手站在原地，等着犬夜叉转过身来。她想再看看，他刚才的眼神。可眼前一花，身上已多了件红衣。犬夜叉正站在跟前，帮她紧着领口。
蓝看他一脸专注的模样，抬手止住他的动作，问：“为什么不愿意看我？”
犬夜叉抚了抚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道：“蓝，要知道爱惜自己……你是个女孩子。”
“真是年轻的身体，我的蓝……已经是个不错的女人了呢！”他的目光无所顾忌地打量着她的全身，踱着悠闲的步子绕到她背后。指尖滑过她的肩膀，他的声音淡淡响起：“可惜……这样雪一般的肌肤，还是得接受鲜血的洗礼……不过，我想，也许会比现在更美丽……”
身上不由得一阵刺痛，仿佛那目光又不可抵挡地侵袭过来。她一下子撞进犬夜叉怀里，紧紧抱着。犬夜叉皱了皱眉，刚想开口，便注意到她全身不住的颤抖，下意识地拥住了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轻声说着：“蓝，没事了，没事了……不怕啊，有我在呢……”
她抱得越来越紧，而且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一点也不想撒手。可是……她不知道，这个怀抱她还能呆多久，也不知道这个怀抱还愿意为她张开多久，在今晚之后，在她做了那样伤害他的事之后。
那个语气淡漠，仿若什么都不在意的声音突然在脑子里响起：“你想做那粒火星吗？我的蓝……”好像有千万个主上钻进了脑子，不断说着同一句话。回音重叠着回音，快要把她逼疯了。她把脸埋在他胸前，不堪忍受一般哭出了声。
犬夜叉发觉她浑身紧绷，胸前的衣襟已湿了一片，除了心痛，除了抱着她轻声安慰，他也实在无法可想。这样的蓝，他根本不忍心也不想去怀疑……他会保护好戈薇的，也绝不会让蓝受到伤害，任谁都不可以！
蓝情绪渐渐平复，那个声音也慢慢消失了。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有种强烈地想要问他的冲动。她抬起头，吸了口气，有些抽噎地问道：“哥哥……爱蓝吗？”
犬夜叉擦着她脸上的泪痕，那双眼睛就像是浸入湖中的天空，让人忍不住想掬一捧。
“爱吗？”蓝紧盯着他，执著地重复道。
犬夜叉捧起她的脸，深深地说：“爱啊，好爱好爱的……”
“真的？”蓝惊喜地叫道，弯成月牙形的眼睛涌出更多的泪来。
“真的啊……”犬夜叉微笑着看蓝踮起脚搂住了他的脖子，也伸手抱起了她。
犬夜叉听到蓝在他耳边喃喃自语：“这样一来，做什么都值了！”
“去把衣服换上，我在那边等你。”犬夜叉本想拿衣袖帮她擦泪，但又作罢，“还是去池子里洗洗吧，看这眼睛哭得……”说着，走到灌木丛的另一边，看不见了。
蓝整了整身上的火鼠裘，走到清池的另一端，低声唤道：“秋，出来！”


二十一 出手
依旧一身青衣，秋从石后走出，笑道：“又有何吩咐，蓝大人？”
蓝对他翻了个白眼，道：“计划有变……”
秋听了，呵呵一笑：“哟，果真是舍不得了呢，蓝大人……”
“秋，当心你的眼珠！最好别让我对它产生兴趣！”
秋但笑不语，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的表情。
葵被戈薇叫回来之后，一直闷着不高兴，直到朔扯着她的辫子对她大做鬼脸时，她才怒气冲冲地有了点生气，追着朔满屋跑。戈薇看着这一对不知忧愁依旧嬉闹的儿女，嘴边只是苦笑，手却攥得越来越紧。
她望了一眼墙角的那把梓山之弓，梦里的那幅场景又浮现出来。她不能够……她不能让朔和葵没了妈妈，这是不可原谅的事。她站起身，推门走到屋前，远远看见犬夜叉归来的身影，旁边的那束蓝光……依然那么晃眼。
桔梗，曾经也有过杀她的心呢，可最终却是她牺牲了自己，守护了大家。蓝不一样……她感觉得到。
犬夜叉走近了，给了戈薇一个“让她安心”的微笑，携着两人进了屋。
葵一下扑上来，勾着犬夜叉的脖颈不撒手：“爸爸，好爸爸！给我梳头，给我梳头吧！”
犬夜叉哈哈一笑，抱住她晃来荡去的身子：“这会儿知道说好话啦？之前不是还跟我闹别扭呢吗？”
他看到葵又嘟起了嘴，捏捏她的鼻子笑道：“行啦！今天夸得我很舒服！满足你了！”说着便去翻梳子。
葵乐呵呵地把发带一扯，黑亮亮的头发散了一肩。不一会儿又蹦蹦跳跳地从房间里跑出来，一手拽着犬夜叉的衣袖，一手举着戈薇的木梳。
她得意地朝朔扬了扬下巴，乖乖地坐到犬夜叉跟前。朔“哼”了一声，没有理，戈薇把他叫过来坐到自己身边。
不经意，仍是瞥到了她头上的红色发带。其实，不能怪戈薇，她没办法不去注意，蓝隔一会儿就拿手摸一下，像是怕那东西会自己长翅膀飞走了一样。明明只是一根普通的发带，还是从葵那里拿过来的，明明没有任何意义，她却为什么那样在乎？而她自己又为什么那么介意……
葵梳好了头，在屋里晃悠了一圈，又开始觉得无聊，缠着犬夜叉要骑到他肩上。犬夜叉今天兴致倒是极好，一一都满足了她的要求。朔在一旁看得心痒，忍了一会儿，也凑了上去，玩成一团。戈薇坐在一边笑看着他们父子三人玩闹，偶尔出声说几句，气氛倒是和乐。
她视线扫过一边的蓝，见她的眼神只是飘忽地浮动在四周，似乎游离于一切之外。可仔细多看几眼后才发现，她的视线……是跟着犬夜叉的。那么……她嘴角的那抹浅笑，那抹算得上是真正意义的浅笑，也是给他的了。
她总是这样……谁都不在乎，只偏执于一个人。
转眼天色向晚，又一天要过去了。
犬夜叉拎着两个木桶去溪边打水，戈薇哄着朔和葵睡着了才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蓝正靠着墙，手里玩弄着她的弓。戈薇心里一惊，来不及思考已上前劈手夺了下来。她紧抓着弓，看蓝毫无惊讶，退后几步说道：“这不是玩具，蓝。”
自然不是……是杀人的工具。
蓝笑眯眯地站起身，向她走近几步。戈薇看着她的笑，心里产生极不协调的感觉。
“哥哥今天跟我说……”眼里的笑意扩散开去，“他爱我呢……”
戈薇心中一颤，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嘴角的笑意变成了讥讽：“你的人生……还真是失败呢！”
戈薇紧了紧弓，没有出声，也没有动手。
“从前费尽了力气也争不过一个死去的人，现在……”
“你说什么？”戈薇突然出声喝道。
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你大概一直都不知道吧，桔梗真正的坟墓……”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戈薇瞪着她，突然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
“桔梗真正的坟墓，哥哥可是每天都会去看的哟！十五年来，从未间断过……”蓝满意地看着她脸上划裂开来的伤痛。
戈薇却猛然抬起头来，坚定地说：“你有什么目的？你回来到底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