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圭贤忽然站起来。门外阳光明媚。
“吉祥，把小王子抱过来。”圭贤朝门外吩咐。
“是，王爷。”
不消一会儿，吉祥把智贤从屋里抱过来。圭贤示意把孩子给他，吉祥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圭贤的话做了。
“一转眼，智贤已经长大这么多了。”怀里的孩子闭着眼睛，睡得香香的。圭贤以前只抱过他一次，在宝宝刚出世的时候。软软的，圭贤记得自己当时不太喜欢，之后就没抱了。
现在抱着，感觉其实不坏。晟敏一直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孩子吧，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甚至对基范的孩子都比对自己的孩子关心。
倘若，自己能对晟敏好一点，也对这个孩子好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了呢。
东海说得对，晟敏胆子小，平时连流浪的小动物都会喂东西给它们。
是自己把他逼到了悬崖边。
“圭贤…”基范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圭贤的样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称之为冷静，反而有点绝望的情绪。
“晟敏他，每天下午都会抱着智贤在院子里晒太阳。”圭贤的嗓音略显干涩沙哑：“可是如今…他已经不在了。”
基范眯缝起眼睛，朝着太阳的方向抬起头。
今天的阳光依旧灿烂，就像昨天，或是昨天之前。
然而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八十七章
[圭贤：
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这么称呼你了。你说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可现在我就想任性一次，请原谅。
光阴如箭，小智都已经满百日了。智贤…真希望他以后长成一个既聪颖又贤良的男子汉。
我并不在意这个孩子是否能得到世子之位，但希望你能善待他。
还有，请不要让他知道有我这样一个懦弱的爹。
最后，愿你一切安好。
晟敏]
“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完了。”圭贤拾起地上的信纸：“昨天晚上我还在想，或许不会有那么糟糕。直到今天恩赫把信递到我面前…”
恩赫和东海走了之后，钟云安慰了圭贤几句，去了八王府。十三王府又平静了下来，只剩下基范和圭贤。
“他不任性，一点都不任性。只是生活让他绝望了。”基范站得很远：“活着有很多种可能，如果…他至少永远都是十三王妃。如果生活对于他而言之剩下这些，的确没什么乐趣。”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相信晟敏会有什么意外。”圭贤眯起双眼：“我就是觉得，晟敏是一个天生很幸运的人。”
“他是很幸运，他得到了很多爱，唯独没有得到你的。”基范轻声叹息：“也就是他最大的不幸。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不只是晟敏，还有你，圭贤。”
“我就是…没办法相信。”圭贤颓然地坐在凳子上：“我怎么能相信？晟敏走之前我还见过他，他…来人！”圭贤突然想起什么，站在门廊前：“快来人！”
“王爷！”吉祥如意闻声匆匆赶来：“王爷，有什么吩咐？”
“你们给我仔细找找，王妃走的时候带走了什么东西？”
“是！”吉祥如意应着，也不懂圭贤到底什么意思。房间里的东西有这么多，到底该怎么找才对呢？她们各自从房间的一边找起，平日里虽然常常整理，但是东西实在是太多，她们确实不知道少了什么。正在她们烦恼之际，基范问道：“你们看看，王爷和王妃大婚之时的东西还在不在。”
闻言，圭贤的一凛，连他都没有想到晟敏会带走什么东西。不过如果说他是早就计划好了，那就说明…
“回王爷，”如意有了发现：“王爷王妃大婚时的喜服不见了！”
“什…什么？”圭贤瞠目：“喜服？”
“是的，就是喜服不见了，原先是放在这个地方的，现在空了。其他的衣物都还在。”
“下去吧。”圭贤木然地挥挥手。
这么说，晟敏回来的那天，他就心意已决了…竟然，竟然是这样？！圭贤沉浸在极大的震惊中，脑子根本无法运转。昨夜被叫到宫里，英云并没有把话说明，只是说晟敏独自离开了寒山寺，不知所踪。他被叫醒很恍惚，还以为晟敏只是离开了而已，回来想想越来越不对劲，恰逢恩赫拿来书信交与圭贤，加之东海的震怒，他才明白了些究竟是怎么回事。相比于东海的反应，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显得很麻木。可是他也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和以前的他太不相同，应该说是人生中这样彷徨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出现。
“我要进宫一趟。”基范的声音在圭贤听来很遥远：“你呢，去吗？”

第八十九章
是夜。
“什么都没吃吗？”厨娘看着吉祥端回来的餐盘上，美味珍馐还是和她刚做好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不由摇头叹息：“这样下去成啊。”
吉祥一脸沮丧地放下盘子：“我劝了王爷，可他好像提不起一点兴致。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好些。”
“唉，现在王妃...孩子要还王爷照看，如果他再有什么，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厨娘环视着厨房里堆放的食材，虽然她自信自己的手艺，可对圭贤的心事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干等着绝不是办法，厨娘想了又想，毕竟比两个小丫鬟多见过些市面，此刻，她想出了一个法子。凑到吉祥耳边，厨娘细细说出心中的打算，吉祥听了，不禁皱起眉头：“这样？可是...”
“别可是了，就找我说的办。我想对王爷，这才是有效的法子。”
翌日。
圭贤几乎一夜未眠。只要一闭上眼睛，他耳畔就会响起李特的话。
一字一句，圭贤都没有反驳。他知道李特说得都对，想面对的和不想面对的，他都说出来了。圭贤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明明只隔了一天，却觉得非常地遥远。
基范什么都没说，就连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圭贤都不太记得了。
洗漱之后，圭贤发觉自己在镜中的脸色非常难看，不单是脸色灰败，双眼也是毫无神采。捏捏自己的脸，尚有痛感，说明自己的确是活着的，只是不那么鲜活了而已。
他深深感觉到，自己现在的情绪和李特或是东海的有多大的差别。按理说都是晟敏的至亲，他也该是那样的，不像现在这样...难道自己真已经变得冷血无情了？
不...只是自己实在是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太像是一场梦了。
这时候丫鬟端了水进来，圭贤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他竭力不想让别人看出他有什么异样，只是同往常一样的洗漱。他却没有发觉，自己比往常的动作迟缓了许多。
出门之前，圭贤还是到了偏厅。昨晚什么都没有吃，现在竟然还是毫无胃口。觉得胸口堵着什么，一点食欲都提不起来。
“王爷，请用膳。”
圭贤只是瞧了一眼桌上的膳食，就觉得实实在在提不起兴致：“...替我盛碗粥吧。”
“是，王爷。”吉祥和如意早就通过了气，之间吉祥从如意手上接过粥碗，放在圭贤面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王爷，最近天气燥，厨房恐怕你胃口不好，换换口味。这南瓜粥您尝尝合不合意...”
圭贤微皱起眉头，他不太爱吃甜食，所以一直吩咐说早餐为他准备地清淡一些。不过他也没精神要求些什么。只是尝了一口之后，他更没有胃口。
“王爷！”如意佯装诧异：“不合胃口？兴许她是做惯了这个给王妃吃，调味一下子改不过来吧...那...端回去让她重新给您做新的吧？”
圭贤忽然抬起头看着如意，让她心里发毛，只好强壮镇定，不然她和吉祥，还有老厨娘通通完蛋。还好，圭贤并没有生气。
“不用换了。”圭贤端详着眼前橙黄的粥：“王妃...他还爱吃些什么？”
“南瓜饼！”一个盘子被推到圭贤面前。
“绿豆糕！”另一个盘子被推到圭贤面前。
“核桃酥！”再一个盘子被推到圭贤面前。
...
桌上所有的盘子都被移动到了圭贤面前。开头说的几样吉祥和如意确实没撒谎，后来的就...当然，圭贤不知道在想什么，压根没发觉这其中重大的纰漏，倒真是夹了几个尝尝，吉祥和如意总算阿弥陀佛放宽了心。
过了刻把钟，圭贤放下碗筷，该去上朝了。他推开椅子，站直身子，往大门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路，他忽然又转过头来：“晚上再多预备些王妃爱吃的菜。”


第九十章
这一天对圭贤来说似乎漫长的很。
更确切地说，这几天都是如此。
月上柳梢，他才回到了府上。
“王爷。”才进门，吉祥就迎了出来，稍许反常。圭贤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回王爷，沈大人来了。”
“沈大人？哪位沈大人？”圭贤狐疑地皱起眉头，谁会现在来找他呢？
“回王爷，是...”吉祥正欲回答，就有一个声音打断了她：“是我。”
“噢，这个很好吃哎。”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两个人留着——大快朵颐的昌珉和面无表情的圭贤。
“沈大人来，不仅是为了用一顿我府上的便饭吧。”圭贤语气淡然地开口。
“本来是没打算吃饭来着，”昌珉笃悠悠地喝了口汤：“等了太久，饿了。”
“不过，我今天确实得见见沈大人。大概你也已经听说，我已向陛下上了折子，请求去东朝一趟。”
“听说了。”昌珉放下筷子：“为了基范的事吧。哦，不，应该说是名义上为了基范的事。也是，这件事早就该解决了，若不是基范一直拖着的话...不过基范肯定不能跟你去，太危险了。”
“那是一定的。”圭贤无意识地摆弄着手边的茶杯：“所以想问沈大人，是否愿意同行。”
“毫无问题。”昌珉道：“早晚都要面对的事。再者，也不知道那儿的情形如何了。”
“既然如此，我明日会一并同陛下说明。或许过不了几天就会启程了。基范在这儿沈大人大可放心，会有很多人照料的。至于沈大人的安全，既然是对基范有恩，就是对西朝有恩，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沈大人安全”圭贤看着昌珉：“我的事，就是这些，不知道沈大人来，有何贵干。”
“王爷，其实刚才你就明白，我来这儿，是为了看看你怎么样了。当然，不光是基范想知道，沈某也很想知道。”昌珉刻意夸张地上下打量圭贤：“果然，王爷并非铁石心肠啊。”
圭贤闻言，笑的勉强：“是吗？难道说在沈大人心中，我原本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吗？”
“想想就是嘛，”昌珉摊摊手：“十三王爷和王妃之间的事这么严重，谁都会这样觉得的。”
“到现在还是音讯全无。我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想说句对不起都没有办法。”圭贤颓然地摇摇头：“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失败。”
“我想王妃应该不至于落到最糟糕的境地。”昌珉站起身，走到窗边：“他往东朝去，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对允浩哥来说，是最好的时机，他一定会马上派人过来，顺便借机刺探基范的消息。可是，现在什么信都没有，可见还没有人发觉晟敏的消息。或许他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躲一躲罢了，也可能他遇上了什么人，心念一动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身份。”
圭贤的眼珠动了动：“是吗...”
昌珉见状，叹息道：“至少我是这么安慰基范的。对王爷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有这么个念头。”
“...我也需要安慰吗？可我觉得我心肠很硬，到了现在都没有察觉出什么悲伤，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只是觉得不相信，又不知道究竟在不信什么东西...”
“基范也从来不哭，但你我都明白，他对很多事都是在意的。这些事暂且就如此吧，王妃的事，到时候再说也不迟。”昌珉说：“王爷留在这儿的几天，不如就多陪陪小王子，或者...多尝尝王妃爱吃的菜也好。现在王妃没办法做的事情，不如就由王爷暂时替他完成吧。”


第九十一章
“这个...？”昌珉迷惑的表情，迟迟伸手没有去拿。
“尝尝看吧。”圭贤并没有因为昌珉的迟疑而缩回手：“出来之前让厨娘做的。”
“哦。”昌珉没有再退却，圭贤又把手上的纸袋推到了英东面前：“金大人，也尝尝看吧。”
“谢王爷。”英东压制下脸上的疑惑，从纸袋里掏出一个长长圆圆的东西。
圭贤最后拿出一个，捏在手上，没有要马上吃的意思。 [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南瓜糖啦，对不对？]
[圭贤真聪明呀~] “你再捏就要化掉了。”昌珉的话将圭贤片刻游离的思绪拉回现实：“王爷不喜欢这个吗？不是啊，不喜欢也不必带出来。”
“本来是不怎么喜欢。”圭贤的手指的热量果然让这颗糖有一点融化。他把这颗糖塞进了嘴里，口齿变得略微含糊：“不过现在想尝尝看。沈大人觉得如何？”
“不错啊。”昌珉喀拉喀拉解决掉嘴里这个，然后伸出手再拿了一颗丢进嘴里：“不腻。”
“我也觉得。”圭贤沉默了片刻，只说出这四个字来，毫无表情的面孔和昌珉生动的表情显出明显的差异。
这是他们出发的第三天。前两天他们去过了寒山寺，见过了静逸师父。其实昌珉不必去，不过他说也懒得等圭贤往返，就同路一道去了。在那里，晟敏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唯有留下的信函，也早已经被送回了宫里。这几天无论到哪里，圭贤都很沉默，脸色很难看，吃得也很少。就算昌珉和圭贤在一起待好几个时辰，圭贤都能一言不发。
按道理说这是很奇怪的。再怎么说昌珉都是客，所以就算没话也该找话说，至少昌珉觉得如果是以前的十三王爷，照他这么懂人情世故的，完全不该是这个样子。
不过昌珉不会轻举妄动，圭贤不说，他也不说。只是偶尔和英东聊上几句，缓解一下气氛。昌珉也知道，英东的心情也很沉重，所以大部分时候他们之间都是冗长的寂静。
这一天还是一样，舟车劳顿了一整天，知道晚上才到了驿站休息。圭贤不讲求什么排场，只是希望能到一点到达目的地。于是赶路的速度很快，一到晚上，随行的官兵都早早休息了。
除了圭贤。
和往常一样，临近子时，他的房间还是亮着橘色的灯光。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
“是我。”昌珉的声音。
圭贤不知道昌珉这么晚来找他有什么事，然而现在他也无力思考这些，径直走过去打开了房门：“沈大人请进。”
昌珉是一个人来的，他随手关掉房门，直截了当：“我有件关于基范的事想和王爷谈谈。”
“...好。”圭贤把昌珉引进房间：“我们里面说吧。”
坐定之后，昌珉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书信：“这是临行之前，基范嘱咐我交给始源哥的。”
“这个...”圭贤蹙起眉头，很是疑惑。
“我觉得，这次我们一起回去解决基范这件事，就必须坦诚以待。就我看来，如果我们能顺利证明基范并没有与人私通，孩子也的的确确是始源哥的，那么始源哥一定会很懊悔之前的举动，接基范回来。但是如果把这个交给了始源哥，那一切都不好说了。”
“这封信这么重要，沈大人还是收好它吧。”圭贤把信推回昌珉面前：“这里面一定有基范的秘密，他没有告诉我，一定有他的考量。很感谢沈大人告诉我这件事，不过我还是想尊重基范的意思。无论以后的路怎么样，至少基范愿意面对。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基范的选择，哪怕是到了最坏的境地，他也问心无愧。”
昌珉闻言，忍不住追问道：“王爷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吗？”
“两个人之间的事，就让基范和十王爷自己决断吧。听沈大人的意思，基范是打算孤注一掷了。于我的立场，我一定会帮基范到底。至于其它的，还是要看他们两个人了。”
昌珉沉默了片刻，收回了信封：“既然王爷这么说，这封信还是由我继续保管吧。时间不早了，不多打扰王爷，沈某告辞了。”
“沈大人这两天辛苦了。”圭贤站起身：“明天还要继续赶路，沈大人早些就寝休息吧。” 第九十二章


昌珉走出圭贤的房间之后，并没有马上回去自己屋里。而是觉得内心颇为感慨起伏，想独自在外面静一静。
没想到，才走了几步，就遇上另一个同样在庭院中的人。只是和他的漫无目的不同，那个人似在等着谁的模样。
“金大人。”主动出击向来是昌珉的风格，这时候也是一样：“这么晚还没有休息？”
“是。”英东早已经换下白天的官服，此刻一身便装的他看上去没有那么严肃刻板了：“沈大人也是啊。”
“这一路，大家心里都有心事。”昌珉摇着头：“虽说各自的心事都有些不同，但这气氛实在压抑地令人窒息。”
“听沈大人的意思，好像以前很少遇到这种境况。”
“是啊...”昌珉不由想起自己以前遇到的是是非非，他从来都能逢凶化吉，不光光是他本身的才智，更多的是允浩和在中对他有意无意的保护。即便不是亲兄弟，他们还是完全真心地对待自己。
但至少，他懂得面对一些事，他不会逃避，而是勇敢地去做。就像这次带基范逃出来，他是为了基范也是为了自己，他从没想过坐以待毙，并且他和基范的智慧让他们一路上不算特别顺利，至少还没有被始源的人发觉。
可...
“我觉得王爷和王妃之间，实在是可惜。”昌珉忽而冒出这么一句。
英东乍听，显然愣了片刻，不过思绪回头，他是同一昌珉的看法。但终归同意是同意，在他的立场，还不好随便表明自己的想法，只是用上扬的语调似答非答道：“哦？”
“不是谁和谁成了亲就必然会幸福快乐地在一起。我有一个朋友，也遇上了这样的事。因为一开始就在的不信任逐步加深，他们现在已经很难回到从前了。一开始总是沉湎于过去，等到想要回头，发觉一直在等待他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得很远了。唉，委实令人唏嘘。”
“不见得一定不能重新开始吧。”英东的态度积极一些：“或许还有些转圜的余地呢？”
“不妨就说十三王爷和王妃的事。最好的结果，莫过于王妃一切平安。无论他遇见了谁，现在在哪儿，只要他平安就好。”昌珉在洒满月光的院子里兀自踱步：“如果你是王妃的亲人，如果发觉他平安，必然不希望他再走回那个漩涡之中。人生的伤害，一次就够了。下一次，必是希望连被伤害的风险都没有。无论是王妃自己还是他的亲人，都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了。”昌珉停在了一棵树下，树叶随着风晃动，轻轻地发出声响。他屏息凝神，像在感受什么似的。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努力过，包括现在王爷也生活在痛苦的边缘。但是后悔和歉疚永远是不可能等于爱的。”
英东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知道很多人都为此努力过，就连他也尝试过劝说圭贤。他以为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圭贤都会听进去，其实只是听进了耳里，根本没有进到他心里。他得承认，昌珉的话说得很对，往最好的地方想，如果晟敏并没有遇到危险，就他一个旁观者来说都觉得这么让晟敏回到王府都不怎么妥当，更何况是视晟敏的安危如同生命的李特和东海呢？
更糟糕的是，一路上他派出了不少探子沿路查访，却没有得到一点消息。按照载晟敏的马车夫所言，晟敏应该是来到了两朝的边境附近。虽说他并不知道晟敏之后去了哪里，却说他在山下小店打尖的时候，听到有人传说在东朝那边有人跳崖，因为只是道听途说，马车夫更多的就说不上了。英东的探子也报回了这个消息，但到头来都只是传说，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的，谁传出的，是谁跳了崖，结果又是如何...总之，都是各说各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连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英东都不知道。
这边英东在烦恼晟敏的消息，那一边沉默的昌珉脑海里却现出另一幅画面。
他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只是月亮没有这么圆，周遭有一些昏暗。
也是过了子时，除了守夜的人，周围房间的灯光都一个个熄灭了。
那一夜，昌珉半夜饿了，刚想差人送些膳食，却隐约听得外面的脚步声。他心里立刻警觉起来，莫不是...刺客？！
出了门，要处处小心，所以昌珉格外提防，瞬间来了精神。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不让对方发觉自己。自幼习武让昌珉练得耳聪目明，他很快分辨出了声音的来源。果不其然，在房门外，他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在慢慢移动。
“谁？！”昌珉先用气势喝住对方，再趁对方愣住的瞬间飞身过去。没想到那黑影楞是楞住了，却在昌珉快要抓住他的时候逃脱了。昌珉的内心更加疑惑，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见人就跑，太可疑了！于是他只顿了一顿，又追了上去。
本着这次再也不能让他逃脱的想法，昌珉一边追逐，一边暗自运功，只要三分功力，他就能在隔开三尺意外伤到对方，哪怕是个武林高手也一定会受到影响。这一次，为了一定捉住这个鬼祟的黑影，昌珉用了五分的气力。
“噗通。”
不出昌珉所料，这个黑影瞬间就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昌珉在远处张望了一会儿，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是真的呗自己所伤动弹不得，还是诈伤来试探自己，昌珉一时之间也不确定了。他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慢慢靠近了地上这个人影。
走进了他才发现那个人穿的不是夜行衣，而且从质料上看，不是普通宫人所穿的那种布料，而是上乘的绸缎。因为颜色比较深，加上天色又暗，才让昌珉一时之间误解了。即便如此，昌珉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他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没有第三个人的时候，先把匕首架在对方的脖子边，才慢慢翻过对方俯卧的身体。
微弱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更显得惨白诡异。昌珉即刻愣住了，倒不是因为被这个人的脸色吓住，而是这个人他认得。
好像...闯祸了...

“哦。你转身笔直走，到前面的三岔路口走你右手边的一条路，笔直下去，最多三刻的时间就能到了。”不等圭贤靠近，那人就转身要走：“这里是我的住处，不喜欢闲人乱闯。我姑且信你是漫无目的地走上来，总之你快点下去，我要休息了。”
感觉到对方语气不善，圭贤连声道歉。至少，他还为自己指明了路，而自己贸然出现在别人的家门口也确实不怎么礼貌。
于是圭贤再次表示了歉意，就按照那个人指示自己的路往山下走去。
只是他没有看到这个人脸上凝重的神情，如果他看到了，或许会发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第九十四章
“哎，你可算回来了！”还未进门，圭贤就听到了昌珉的声音。
“本想出去散散心的，”看到英东和昌珉都在等着他，圭贤顿感歉意：“没想到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还好这山上没有什么野兽。”昌珉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还想出去找你的呢，好啦，现在回去睡觉啦！”
“沈大人留步！”被昌珉这么一说，圭贤脑中有一个念头闪动了一下，趁着它还没有消失，圭贤即刻问了出来：“我在山上碰到一个人。”
“你在山上碰到的当然是一个人。”昌珉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总不能碰到一只鬼。咦...”他忽然想明白过来：“一个人？你说的莫不是一间小屋，里面住了个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人？”
圭贤想了一想，小屋依稀是看到了，那个人的年纪自己虽然不肯定，但是听声音应该也是年轻人，于是他点了点头：“应该是。”
“你跑到那么远去了！”昌珉惊讶：“我还以为你就在附近转悠呢。呃...你没有惹恼他吧？”
“惹恼？”圭贤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昌珉会这样问：“我想没有。不过...我觉得他不是很愿意见到陌生人。”
“那就对了。”昌珉一拍巴掌：“反正你就是别再去了，不然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哎，这么说吧，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他住在山上是为了静养的，所以不希望有人打扰。按道理嘛，我是应该先行探望他，不过因为我们来这里是扮作了外地经商的队伍，最好还是别让人家知道我和他认识，免得麻烦。之前还真没想到你会遇见他，所以没有告诉你，不过...”
圭贤会意，便应允道：“好，我不会再去打扰他。英东，传令下去，不许有人随便接近沈大人朋友的住处。” 一行人在这个小栈歇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吃过午饭，他们又继续朝东出发。本来还是一身清闲的昌珉逐渐变得警惕，圭贤很明白，能斗翻基范和昌珉水是绝对不会浅的。
高度紧张的状态持续了约莫三天，直到有一个圭贤很有印象的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有天哥！”昌珉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们。收到了你的密报，马不停蹄就赶来了。”有天转向圭贤：“十三王爷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朴大人客气了。”圭贤自然是记得有天的：“只要此行能为基范讨个公道，那么一切的辛苦都不算什么。”
圭贤话中有话，让有天略感尴尬，不过他毕竟不是什么垂髫小儿，场面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如鱼得水：“十三王爷说笑了，王妃的事情我们自不会掉以轻心。此番我王收得沈大人的密函，立刻就派出一路精英来护送各位进宫，保证稳妥无碍。十王妃虽是以和亲之名来到我朝，不过我王向来以手足相待。若是遭人陷害，必当调查个水落石出，十三王爷可以放心。”
听到这些话，圭贤本想冷哼一声，不过终究是忍住了：“朴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放宽了心。一切等到时进了宫，相信都能水落石出的。”
“喂！”昌珉实在听不下去：“你们的太极打过来又打过去，我看着都心烦。有天哥，我相信你们会替我和基范报仇，十三王爷，你估计是不怎么想替我报仇，不过只要你想替基范讨个公道我也没意见，既然大家的目标差不多是一致的，还在那里唧唧歪歪什么嘛！有天哥，你有没有给我带我最爱吃的...”
“有~”有天伸开手臂：“带了这么多呢！”
“真棒！你不知道，我去了西朝这么久，水土不服极了，那里的东西我不怎么爱吃...”


也没见你少吃。圭贤暗暗想。哎？自己好像正如同刚才昌珉话里的意思，对他有些成见？
究竟是为什么呢？第九十五章
当然了，不论昌珉或是有天心里对圭贤抱有什么样的想法，总之，圭贤认为最重要的是赶快到达王宫。他和昌珉心照不宣，他明白就算自己不说昌珉也会把晟敏失踪的事情对有天和盘托出，毕竟在这里他必须要依靠别人。
但这件事情实在太过敏感，所以只能暗地中进行。圭贤对结果没有多大的把握，或许进了王宫见到郑允浩会有更大的进展。
不过...也不一定。
无论如何，应该试一试。
圭贤每天晚上都会失眠，闭上眼睛过了很久很久之后都不会感觉睡意来临。睁开眼睛之后，他会看窗外的月光，心里觉得很茫然。
不知道晟敏这个时候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会看见这样的月光吗？
如果说是心中最初的意识，圭贤是觉得晟敏应该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至少没有得到坏消息，从另一个侧面说就是好消息。一天又一天，英东的人和有天的人都在四处打探，却毫无收获，圭贤也没有收到任何从英云那里的消息。于是他不禁怀疑，如果晟敏真的没有遇到危险或是意外，怎么舍得不与李特或是东海联系呢？
况且，只带了这么一点银子出去，根本就不会够用。实在是...圭贤越发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从来都只觉得自己的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说呼风唤雨，至少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何尝会觉得自己竟是这般彷徨？！若说起上一次基范离开这里自己无力逆转，还能算是因为基范自己的心意；可是这一回...
圭贤每每想到这里，都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
他也只能长叹一声。想起这一年多来发生的种种，他觉得甚至比过去十年发生的都要多上好几倍。他觉得度日如年的煎熬，对晟敏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他终于慢慢懂得将心比心。如果他是晟敏，度过了这些难捱的日子，面对以后漫漫的人生，是否能比晟敏更加坚强？队伍又走了几天，因为考虑到安全的原因，选了大路，所以稍有耽搁，最终还是顺利抵达了目的地。自然，圭贤得到了王亲贵胄等级的待遇，然而他自是无暇顾及这些的。昌珉一到之后，就同有天先进了宫。无外乎是家丑不外扬的道理。圭贤很明白，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贫民百姓，从本质上都是相同的道理。圭贤知道基范很放心昌珉，虽说有些奇怪，不过也看得出昌珉是真心对基范的，他也一定会站在基范那一边。自己过来，无外乎是给郑允浩施压罢了。
凡事，也急不在一时。
圭贤又想起自己提出和晟敏成亲的时候，绝望和心烦意乱主宰着他很快作出了这个颇为意气用事的决定。要是自己那个时候多为晟敏想想，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只可惜时光并不能倒转。隔了一天，圭贤就被请进了宫。
这是一个绝对私人的会谈。圭贤并不是为了庆贺什么而来，所以那些场面上的事完全没有必要，除了他，一共还有五个人。圭贤对郑允浩的印象很淡，或许很多年以前见过，不过他没有印象了。只不过例行公事地见过，对方的态度倒也恳切：“十三王爷远道而来，辛苦了。基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昨天昌珉进宫已经禀明，我也一定会彻查这件事，定会还基范公道。”
“多谢陛下。不知陛下可有怀疑的对象？”圭贤回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扫向身旁的始源，后者的脸色看上去十分凝重。
“有。”允浩不露声色：“不过我想先听听十三王爷的想法。”
“好。”圭贤收回视线：“基范的事，显然是有人栽赃嫁祸所致。基范在此处遭逢的一切我并未亲眼所见，故而不敢臆断。只是我朝太医既能断出十二王爷所怀可能是双生，贵朝太医似乎就...”
“十三王爷所言极是。”允浩叹息道：“太医已被收押。不仅如此，宫中还有内应给基范设了个局...详细的我先不多说，总之这件事已经在调查之中。详细的过后朴大人会向十三王爷禀明。不过这件事可能不会这么快解决，所以需要十三王爷在此处多逗留一段时间。另外昨天我已经宣布即日起昌珉官复原职，如果十三王爷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昌珉即可。”


“谢陛下。”圭贤抬眼望去，昌珉官复原职精神比往常更加好了。他顺势看了一眼昌珉身边另外一个人，他好像也不曾见过。
“那位是本朝三王爷。这次基范的事就由他与朴大人负责深入调查。如果十三王对这件事有任何疑问，也可以与他面谈。会审也会邀十三王爷出席，这一点十三王爷绝对可以放心。”允浩补充道。
“有劳陛下和各位王爷与大人。”圭贤道。第九十六章
“差别嘛，也不大。”离开了王宫，昌珉优哉游哉：“你也在朝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有些场面功夫不能不做。总之你看允浩哥对我的态度就知道了，形式完全是对基范一边倒。你别看基范来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很招人喜欢。比如允浩哥啊在中哥啊，还有你刚才看到的其他人，都很喜欢基范的。”
“不过...”昌珉高昂的情绪升起了圭贤心中的破坏欲，虽然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客客气气：“哦。不过沈大人私自带着王妃出逃，实在有些...”
“...好吧，半年俸禄没了。”昌珉略微气馁：“场面功夫还是要的。但是我可是官复原职，有权有势了哦。你放心，找十三王妃的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他在这里我就有办法把他找出来。”昌珉实在对圭贤半死不活的表情看不下去，也不管有没有把握，反正空口无凭：“哎，你就放心吧！” 圭贤被安顿地妥帖，不得不佩服昌珉还是很有能耐的一个人。圭贤知道他还要忙着基范的事，于是说自己没什么需要帮忙的，想出去走走散心。昌珉想起了上回在西山的事，于是叮嘱了一句不要随便乱跑。圭贤知道自己人生地不熟，所以答应只在周围走走。
“客官，一个人？”圭贤随意走进一家酒楼，小二忙不迭地出来招呼。
“嗯。”圭贤接下钱袋，掏出一颗碎银：“上壶茶吧。”
“哎！马上给您上壶好茶！”小二卖力地擦擦桌子：“客官还要点什么？”
“不用了。”圭贤摆摆手：“不过我想打听一下，这里附近有没有那家店买点心糖果比较好的？”
“要说糖果点心，那一定是街东面那一家。老字号，生意很好呢！”
圭贤向小二道了谢，就默不作声。小二觉得这个面生的客人怪怪的，不过银子是真的就行。他很快上了茶，圭贤一个人坐在这里半个多时辰，然后起身往街东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根本不爱吃甜食，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没来由地特别想知道。
真奇怪。
圭贤一边想着，一边往街东的方向走过去。很快就找到了这家店。因为这家店是这附近最热闹的。圭贤进去的时候，正好一波客人刚走，店里略安静了些。
“您要点什么？”掌柜问道。
圭贤并不知道自己想买什么，于是随口让掌柜包了一点绿豆糕之类最常见的点心。
“老板！我的桂花糕包好了吗？”背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圭贤的脑子瞬间空白，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僵，知道声音的主人来到他的身边，语调略显疑惑：“那个...你...怎么了？”
圭贤觉得自己几乎不能言语，只是把视线停留在那张熟悉的脸庞上。
这张脸现在不再是记忆中的忧伤，而是宛若新生的明媚。
竟然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九十七章
一个时辰之后，三王府。
“哦~原来时这么一回事啊。”昌珉满意地摸摸下巴：“随便出门逛逛就被圭贤碰上了。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啊。”韩庚转向圭贤：“原来敏...哦，不，晟敏是走失的王妃。也真巧，让希澈遇到了。我记得那个时候山下的守卫收到希澈的飞鸽传出，很快就报给我了。后来俊秀...呃，就是金太医去为他诊治了几天之后就把他带回来了。刚来的时候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俊秀说可能是跌下山的时候撞到了头，幸好除了失去记忆之外并无大碍。”
昌珉听着听着，又开起了小差，斜眼瞄瞄圭贤的反应。圭贤一边听韩庚说话一边好似在思忖着什么。清了清嗓子，昌珉张口道：“是啊，不幸中的大幸。那...最近这些日子，他对以前的事就一点都没有记起来过？”
韩庚听了，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没有。我也问过俊秀有没有什么法子，不过他说这个要根据晟敏的病情来定了。不过既然现在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相信对他的治疗是大有裨益的。不过不知道十三王爷有什么打算，是否要带晟敏回去呢？”
“可能暂时还需要打扰三王爷一些时日。”久未开口的圭贤终于说话了：“一来晟敏他身体欠佳，如果疲于奔波，恐怕对他的身体更加不好。再者他确实不记得我或者其他人了，就这么带他走，恐怕他也未必情愿。”
“没错没错。”昌珉插嘴：“他真是谁都不记得了的话，反而是跟你和希澈哥比较亲近一些，所以还是让他慢慢熟悉比较好。”
“既然十三王爷是这个意思，那就这样办吧。”韩庚倒也爽快：“晚些时候让俊秀跑一趟，好让十三王爷彻底了解晟敏的病情。现在差不多该喝完药了，我带你们去看看他吧。”
“原来我叫李晟敏啊。”晟敏认真地思考一番：“很好听。”
“对哦。你还有个哥哥叫李特，有一个弟弟叫李东海。不过呢他们都在很远的地方，过一段时间你都可以见到了哦。”昌珉坐在晟敏身边，兴致勃勃：“我叫昌珉，沈昌珉哦。我是一个好人，也是你的好朋友哦。”
好朋友？哪里来的这么一说？圭贤不由皱起眉头，脸色也变得难看，只不过忍着没有出声。昌珉眼观六路，察觉到圭贤脸上表情的变化，补充道：“那个看上去凶巴巴的...”指指圭贤：“他叫曺圭贤，你不记得也没关系。”
“昌珉...圭贤。哦，我应该可以记住！”晟敏点点头，随之有些气馁：“可是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圭贤必须承认，刚才晟敏叫他名字的时候，他的心抽动了一下。有点酸，还有点痛。
[圭贤，不记得多久没有这样称呼你了。]
此刻，他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这两个字成为了你心中沉重的负担。你多想回到过去，可是...
回不去了。
或者这一次，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会再给晟敏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圭...圭贤？你怎么看上去怪怪的？”晟敏不解，刚才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觉得跟平时看到的人不同，好像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一样。
“他就这样！”昌珉睨了圭贤一眼，随即对晟敏笑容满面：“你不用理他。”
“怎么可以不理呢？”晟敏摇摇头：“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啊。没关系，俊秀说我以后可能会想起来的！”
“不用这么着急想起来。”圭贤脱口而出，随后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想不想的起来的事以后再说，不用太着急。”
“哦。”晟敏心有不甘地点点头，脑袋像被大水冲过一样干干净净的日子，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读书写字都要重新学起，虽说先生说我学得很快...可是明明以前都有学过的吧。”
“只是复习一下嘛。”韩庚从靠近门的地方走过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先生是不是有这么教过你？好了，喝完药先小睡一会儿，我有事要借你两位朋友一下。”
“好吧。”晟敏其实很不舍得：“借一下哦，他们不会就这么走了吧？”
“不会。”圭贤心中五味杂陈，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微笑着向晟敏承诺：“不会，保证你睡醒了之后还能看到我们。”


第九十八章
“这个好吃。”昌珉口中念念有词：“那个也不错。晟敏，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要吃多一点，饱饱的才行哦。”顺手又加了个鸡腿放在晟敏面前的小碗里。
“好...可是昌珉，这会不会太多了点？”晟敏注视着已经堆成小山的饭碗，面露难色：“吃不掉不就浪费了。”
“所以才说让你多吃一点啦。韩庚哥，你说是不是？”昌珉继续一脸严肃道：“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吃得饱身体才会好。”
“哦...”盛情难却，晟敏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毕竟他和昌珉以前是朋友，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是既然是朋友之间的关心，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拒绝。这时候，他注意到从吃饭到现在都没有听圭贤说过一句话。
他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瞄到圭贤，只见他若有所思地拿着筷子，但是好像没有要吃的意思。晟敏觉得好生奇怪，明明满桌的珍馐佳肴，没道理一点食欲都没有吧？
“呃...圭贤...”晟敏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决定问一问他：“你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吗？”
“他就这样。”昌珉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随后用手肘捅捅圭贤，附耳低语：“怎么了？”
圭贤这才略有恍惚地回过神：“哦，我只是想到了些别的事情，走神了。没事...吃饭吧。”
晟敏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视线落回饭碗。他没来由地觉得不对劲，一种不安降临在他的心头。
平时觉得精致可口的菜肴此刻却觉得味同嚼蜡，尝不出什么滋味。晟敏干脆放下饭碗：“圭贤，你真的没事吗？”
听到晟敏喊自己的名字，圭贤立刻抬起头怔忪片刻，随后相当果决地摇头道：“我没事，当然没事。”
不过事实上，晟敏的直觉并没错。圭贤一路上奔波了好多天，起先一直是晟敏的事系在心头，让他只能紧赶慢赶，无暇顾及别他。他和英东或是昌珉不同，从小就娇生惯养，就算出一趟远门，也绝对不会每天行这么多路。上一回因为救灾的事，也是难得走得急了一些，结果回去就病倒了。
今天也是如此，好巧不巧正好碰到晟敏，待他基本上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既然晟敏在他面前，看上去还过得不错，他忽然地松下一口气之后，就觉得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大概是这些天实在太累，路上几乎没有踏踏实实地休息一晚，甚至连一顿饭都没有安心地吃过，再加上水土不服，恐怕是病了。
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圭贤想着自己身体平时都还不错，相信睡一觉就会好的。到底自己来这儿时间还不长，没有太大的事就不要惊动太多人，于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时一样。
可是晟敏这会儿却不依不饶起来。他干脆放下碗筷，径直走到圭贤身边，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圭贤就这么被晟敏近距离地盯着，心跳几乎漏掉一拍。不过晟敏自然是不知道圭贤的心思，这时候的他最想知道的是圭贤到底怎么了。他记得自己刚醒过来的时候，就像圭贤现在这样，唇色发白，脸色也不太好，药不想吃，饭也不想吃，身体难受极了。他没想太多，伸出头探探圭贤额头的温度，随后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好烫。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行...”他回头对韩庚道：“叫俊秀来看看圭贤好不好？”
“病了？”韩庚也放下筷子：“十...圭贤就去客房躺一会儿吧，来人，马上去朴府把金太医请来。”


第九十九章
圭贤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恍惚之间，他略感迷茫，浑然不知置身何处。他的头很昏沉，以至于他无法如往常般迅速思考，知道半柱香之后才慢慢想起些什么。
他记得他遇见了晟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随后他们在吃饭，然后他觉得很难受，被送进了房间，再后来，似乎是睡着了。
他从外面的天色判断，已经是到了深夜。屋子门口的丫鬟见圭贤有了动静，于是进来查看：“十三王爷，您醒了？”
“嗯。”圭贤应了一声：“只有你一个人吗？”
“回十三王爷，王爷和金太医都在隔壁。”宫女正说着，隔壁好像听到了这儿的声响，马上响起了脚步声，随后第一个走进来的是韩庚：“醒了？俊秀快替十三王爷瞧瞧。”
“好。”被唤作俊秀的人与圭贤差不多的年纪，皮肤白白，虽不说能让人眼前一亮，倒也十分眉清目秀。他坐到圭贤的床边，替圭贤诊脉。
片刻之后，俊秀放下圭贤的手腕：“十三王爷并无大碍，只是要多加休息，配合一些汤药，估计三五天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多谢。不知这位...怎么称呼？”圭贤问。
“下官姓金，金俊秀。供职于太医院。”俊秀答道：“十三王爷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派人到太医院来召下官。”
“哦...”圭贤似想起什么地点点头：“那就有劳金太医了。不过另一件事我却想现在就问问金太医，是...”圭贤有意瞟过俊秀的脸：“关于晟敏的。”
俊秀明显有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他正了正脸色，答道：“这是当然的，十三王爷请问吧。”
“我想知道的是，晟敏的伤情究竟如何？”
“王爷可以放心，并无太大的问题。但是毕竟是从高处坠下，还需要假以时日才能完全恢复。”
“是吗？”圭贤微微颔首，眼光却落在远处的韩庚脸上。定格了片刻，圭贤收回视线：“今天看到晟敏，没有太严重的伤势，我确实感到宽慰了不少。晟敏也确实福大命大，从高处坠下，以至于摔伤失去记忆，身上却没留下多少伤，实在是上天保佑。”
圭贤的眼尾捕捉到俊秀脸上瞬间划过的惊异，就在这一会儿的接触中，他发觉俊秀虽然说话还算是沉稳，但性格绝说不上老练。
没错，当圭贤从见到晟敏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之后，就开始怀疑晟敏丧失了以前的记忆这件事一点都不普通。他猜俊秀一定知道点什么，但是他从韩庚脸上实在读不出什么。或许这个三王爷的城府比他想象地更深。
那么他的可以隐瞒到底是为了什么？晟敏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第一百章
各怀心事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圭贤即便是尤有不甘，却深知这里并不比自己的地方，处处要提防着才行。因此，圭贤半是心力交瘁半时有意装装糊涂，总之也没有向俊秀深究什么就过去了。
第二天，圭贤在一片鸟语声中醒来。他觉得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撑起身子，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屋里的晟敏。
“啊。”晟敏原本百无聊赖，看到圭贤动了，立刻站了起来：“你准备起床吗？还是再躺一会儿吧。听俊秀说你昨天真的发了烧呢，今天还要吃药和休息...哦，对了，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昨天晚饭似乎没怎么吃，空着肚子一个晚上肯定很难受，我去厨房给你端碗粥好不好？”
圭贤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地盯着晟敏的脸出神。他看到晟敏红红的小嘴一张一合，耳畔响起的虽然是晟敏的声音，却没怎么流经大脑。
“...圭贤？”晟敏自顾自说了半晌，却没见圭贤有什么反应，才发觉圭贤一直看着他，心里忽而觉得慌神：“我什么说的不对吗？还是...”他不自居地摸摸自己的脸：“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嗯？...哦，没...没有。”圭贤猛地收回视线，很快为自己失态的表现找到了借口：“我刚醒，脑子里还是乱乱的，所以...”
晟敏一听，立刻表现出松了口气的样子来：“哦！是这样啊...是啊，你才刚醒我就叽叽咕咕说了这么多...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因为我想你饿了好久，一定很难受吧？”
“我不是很饿。可能刚醒没有什么胃口吧。”圭贤撑起身体，靠在床头：“府里只有你在吗？”
“嗯！”晟敏用力点点头：“韩庚哥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可能要好久才回来呢。他让我多陪陪你，有什么需要你就对我说好了。我在这里住了也好多天，所有的人我都认识了。”
圭贤沉吟一下，觉得这是个弄清状况的好机会，于是不露声色地询问道：“你在这儿住了好多天？嗯...你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吗？”
“不太记得了。”晟敏立刻就回答道：“我的印象里，我一醒过来就发觉到了一个我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看到的人也都不知道是谁。开始觉得很害怕，可是后来慢慢就习惯了，他们都是好人。”
“他们？”圭贤紧接着追问：“有哪些呢？”
“韩庚哥呀，希澈哥呀，还有俊秀...一开头我只见过他们几个。我记得我醒过来的地方是一个小屋，旧旧的。我最早遇见的人是希澈哥和俊秀。后来才遇见的韩庚哥。之后我就跟着韩庚哥和俊秀到了这儿，再后来就一直住在这里了。”晟敏很认真地回想着：“其余的人，就只见过府里当差的，别的就没什么印象了。说来也好奇怪，我醒过来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之前的事情就一点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受伤。不过幸好遇见了你，要不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呢！”说着，晟敏露出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以前的事只要慢慢想，总有一天能想起来的！”
圭贤听到这句话，再看见晟敏灿烂的表情，心里顿时一惊。若是...若是晟敏真的想起来了...
“不...不用这么着急，你也在康复中，把身体养好要紧。”圭贤心里虽说紧张得很，但是嘴上也唯有这么说了：“以前的事想不起来就算了，别勉强。”
“好吧。”晟敏颇感无奈，不过他实在是好奇自己的过去：“那圭贤，你告诉我，我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
“你以前...你有很爱你的家人，很...很幸福的生活。”圭贤别无选择，只能昧着良心说出这些话来，他觉得心被绞得难受，尤其是看到晟敏此刻一脸的惊喜。
“是吗？”晟敏的眼睛闪闪亮亮：“我过得很好？太好了...可是我不记得了...真可惜。”
“没关系，以后你也会过得很幸福的。呃...我有些饿了，我...”圭贤心虚极了，只得尽力掩饰：“我想吃点东西。”
晟敏听闻此言，立刻回应道：“我去厨房端点吃的给你，你等我一下下，马上就好~”说着，一溜烟消失在门口。
“呼——”圭贤这才松了口气。刚才真是太悬了，真担心晟敏会瞧出什么破绽。
应该是顺利瞒过去了吧。圭贤咬着嘴唇，失去记忆的晟敏，仍旧和最初他印象里的晟敏一样，简单又善良。
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第一百零一章
“张嘴...啊...”晟敏明明是在喂圭贤吃饭，嘴巴张得反倒比圭贤还大。
圭贤到底不习惯这样，尤其是这样的情形当中：“我没有那么虚弱，可以自己吃的。”说着，伸手打算自己接过碗来。
“不可以。”晟敏一口回绝：“生病的人不可以自己吃饭。”
圭贤想想觉得这句话有些怪怪的，再想到晟敏现在记不得什么，所以多留了个心眼：“为什么呢？”
“为什么啊...”果然，这个问题难倒了晟敏，他放下手里的勺子，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老实说，我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记得我刚刚醒的时候，是在希澈哥的小屋里，身上酸痛没什么力气，所以一直是希澈哥和俊秀喂我的。后来我到这里之后身体明明好了很多，只不过还剩那么一点点没有康复，可是韩庚哥总是坚持说要喂我吃饭吃药，只有一些陌生人来的时候，他才不这样。”
圭贤的眉头不知不觉就皱起来了，晟敏这番话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也就是说，昨天我和...和昌珉过来，也算这种情形了。”
比起问话，这句更像是圭贤自言自语，晟敏不明就里，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在他略感不安之际，圭贤的表情突然变得轻松：“没事，我随便问问罢了。平时你在这里，韩庚哥对你好吗？”
“很好啊。”晟敏不假思索：“平时对我很关心，之前我什么都不懂，全部是他告诉我应该做的。”
圭贤一听，更觉得心里有股无名怒火，这个三王爷，倒是闲得很。
“怎么了？”晟敏直觉圭贤不太高兴，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所以疑惑是不是自己口无遮拦说错了什么话：“对不起啊圭贤，是不是我说话很无聊，你不想听？不然，我找别人来喂你吃饭吧。”
“没有！”圭贤连连摇头：“没有的事，我只是想到了别的事而已，你千万别介意。”
“这样的话...”晟敏半信半疑，最后还是相信了圭贤认真的表情：“好吧，那你快点吃东西吧，一直饿着对身体不好，又很难受。这是厨房特地熬的粥，保证你喝了之后精神百倍，明天就可以在地上跑了。”
“我觉得...”圭贤听到晟敏的话，不禁哑然失笑：“你很像粥铺老板。”
“喂！”晟敏气鼓鼓道：“你笑我！我要生气了哦！”
“怎么会呢？晟敏不是说要喂我吃饭吗，那就开始吧，刚好我觉得肚子很饿很难受呢....”担心晟敏真的会不高兴，圭贤硬着头皮打了个圆场。果不其然，晟敏立刻绽开笑颜：“你早一点这样不就好了，来来来，张嘴~”
圭贤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脑子清醒并且几乎完全具有行动能力地被别人喂着吃饭。他依稀记得上一回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印象完全都模糊了。
晟敏喂得很仔细，或者用专注来形容更加恰当。每喂一口，都会很认真地用手巾替圭贤擦擦嘴，然后继续。圭贤很顺从地喝完这碗粥，晟敏显得很高兴：“圭贤真乖。”
乖？圭贤听了，又很想笑。又不是小孩子了...
等等，不是小孩子了...原来如此。圭贤忽然觉得心情豁然开朗，变化明显得让晟敏摸不着头脑。
这个人怎么好奇怪的样子？晟敏腹诽道，他真的是我的朋友吗？
第一百零二章
“下午晒太阳最舒服了。”
说话的是晟敏，此时他正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只猫坐在院子的石凳上。
自然，圭贤之前从未有此闲情逸致，通常这样的午后是在堆积如山的奏折案卷中度过的。不过要他选，恐怕即便是有所空闲，也不会白白浪费掉。或许是读一本书，又或者是练练字，总之不会浪费。
然而他现在忽然又不这么想了。
“嗯。”他瞧了一眼晟敏，然后诚心诚意地点头：“很不错。”
“希范也很舒服，是不是啊？”晟敏摸摸希范的后背，引得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你很喜欢它啊。”圭贤眨了眨眼睛。
晟敏笑笑：“是啊，这儿只有我和它最闲，所以无聊的时候我们都是一起过的。”
“无聊？”圭贤问道：“平时没有人陪你吗？”
“如果一个人真的无时无刻要人陪，那才无聊呢。”晟敏摊摊手：“比如我住在这儿，韩庚哥很忙，常常都要出去。他不在了之后，府里面只有些仆役，可是他们也各有各的事情要做，哪里像我吃了睡睡了吃。而且我和他们也没什么话好说，实在要找个人说话其实不难，但是硬拉别人陪，别人不自在，我自己也会觉得怪怪的。所以和希范一起吃了睡睡了吃也还不错啦，至少只是我一个人觉得有点无聊而已，不会影响别人。”


“...嗯。”圭贤自然而然想起晟敏以前在王府里的时光，一定也像他现在所说的那样，没有人陪，空虚得很。但是他从来都不说。自然的，按照晟敏的心思，也是不会对自己说的。只是若是晟敏说了，自己会不会多留心他一些呢？
圭贤放空的时间，晟敏觉得奇怪。这不是第一次了，他觉得见到圭贤的这两天里，他总是时不时地走神，奇奇怪怪的。他虽然对圭贤没什么印象，但是直觉这样奇怪的举动准时非常不寻常的。
嗯，或许应该再让俊秀替圭贤瞧瞧，晟敏想。但是他也没有细想下去，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圭贤聊天。无论如何他们只是刚刚见面，即便之前说是朋友来着，晟敏自己是一点都不记得，所以对他来说圭贤和陌生人的区别真的不太明显，所以说着说着多少也感到乏味。而且在院子里坐久了，被温暖的阳光照着，乏意慢慢显现出来。
“哈...”晟敏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为了来看圭贤，他还特意起了个大早，现在觉得尤其困倦。
“累了吗？”圭贤的反应还是足够及时的：“累了就进屋里休息休息吧。”
“好啊。”晟敏正是这么想的，故而站起身来：“一起进去吧。”
“猫我来替你抱吧。”圭贤见晟敏面露倦意，如是建议。晟敏犹豫着，圭贤就伸出手去把他怀里的猫接到自己手中。可是圭贤从来没有抱过什么宠物，手上的力道不知轻重，猫咪觉得很不舒服，扭动着身子进行抗议。
本该留意希范反应的晟敏此时却兀自发愣。他现在想的是，为什么自己忽然觉得心口咚咚直跳。
就在刚才，圭贤从自己手里接过希范的时候...本来都好好的，真奇怪。
认真吸了两口气，晟敏才觉得平静一些，一抬头对上了圭贤温和的目光。这个时候希范的挣扎小了一些，圭贤才顾得上回头看没有跟上来的晟敏：“怎么了？”
咚咚咚。
晟敏再一次感觉到心跳的声音，更加甚于之前，而且这一回他觉得自己的脸孔竟也有些发烫。
“难道是发烧了？”晟敏自言自语，或许自己也病了？
摇摇头，他勉强从怪异的感觉中走出来，略显尴尬：“哎...这个...我就先回去睡一觉啦。”说着，半低着头，自己也说不清楚想逃什么，总之就是一溜烟地不见了。
“啊？”圭贤猝不及防，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他不用说什么，因为晟敏老早就不知道拐到哪个弯了。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忽然之间，都不对了呢？


第一百零三章
晚些时候，三王府的主人——韩庚回来了。除了他之外，昌珉也跟着回来了，他说自己被罚去了半年俸禄，恐怕是要露宿街头，不得不来投靠三王爷。
这话到了圭贤这里，自然是不信的。他没说什么，但是他知道昌珉也知道他是不会信的。这个屋檐下的人，除了晟敏之外，都是各怀心事的主。 “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圭贤的话里透露着几分强制的意思，昌珉耸耸肩，跟在他后边去了回廊的僻静处。
“王爷身体好些了？”昌珉打量着圭贤：“看上去精神颇佳。”
“晟敏的事，不知道沈大人是怎么看的？”圭贤不想与昌珉纠缠这些有的没的，他直接带入主题：“我想听听沈大人的看法。”
“哦。”昌珉点点头：“他不记得了很多事，不过身体不错，没什么大碍。不幸中的大幸...之类的吧。”他轻皱起眉头：“说实话，我并不太了解晟敏的状况，不知道王爷为什么...”
圭贤抿着嘴唇思索片刻，然后道：“起初我以为，沈大人和晟敏素来并无瓜葛。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或者那个时候沈大人就在有意无意暗示我些什么，只不过我浑然不觉罢了。就是那天，沈大人带着基范的一封书信到我府上，沈大人似乎除了想探探我对基范的态度，还想看看我对晟敏的态度...可惜我当时并没有留神。”
昌珉听了，倒也不觉得太过意外：“主要的，自然是为了基范的事。至于后来这么随口一说，不过是随口随心罢了，王爷不必太过在意。”
[王爷留在这儿的几天，不如就多陪陪小王子，或者...多尝尝王妃爱吃的菜也好。现在王妃没办法做的事情，不如就由王爷暂时替他完成吧。]
没错，就是这句话。圭贤不知怎么的，竟会想起这句话，并且这句话让他觉得委实蹊跷，他心里非常想知道个究竟，于是继续问道：
“现如今，我却是好奇了。”圭贤完全不打算离开这个话题：“我很想知道的是，沈大人是怎么知道晟敏爱吃什么的？”
“不瞒王爷。”昌珉难得如此严肃：“王爷一定记得上一次我陪同十王爷求亲的时候，因为一些缘由，王爷和十王爷闹得很不愉快。之后王爷在府里待了数日，另宫廷上下颇为担忧。自然，来探访王爷的人有许多，不知道王爷是否能想起有谁王爷是没有见过的？”昌珉停下叙述，静静观察圭贤脸上的表情，随后摇摇头：“我猜王爷是不会记得的。”
“晟敏没有来过，是吗？”半晌，圭贤才缓缓道。
“有一天晚上，我在外面听到悉索的声音，还以为是见了刺客，就追了出去，没想到那人越追越跑，更加可疑。于是我打伤了他，没想到原来是晟敏。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来找始源哥，希望他能不要为难基范的。”说着说着，昌珉的脸色越发沉重：“基范的路是自己选的，在当时根本没人能改变什么，我想晟敏也是明白的，但是他还是想为王爷做做最后的努力，我不知道说他傻还是什么别的，总之如果是我，大概盼望了多年的幸福很可能马上落入自己手上，是不会那么傻乎乎地拒绝的。”昌珉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即便是没用全力，但对没有武功底子的人来说，依然会造成很大的伤害。至于王爷好奇的问题，答案也简单，毕竟我是始作俑者，所以就常常去探望晟敏，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我当然就知道了。可是老天实在是很不公平，为什么这个善良的人却得不到一直所希望的幸福呢？当我再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眉间眼底尽是绝望的人，只不过是一年的时间而已啊！”说到这里，昌珉眼里尽是惋惜：“身份上，晟敏是不如王爷高贵。但是感情当中，难道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还是说谁先开始认真，谁就注定要输吗？我不知道王爷和晟敏间发生了什么，现在计较这些也没有太大用处。我只是希望王爷明白，现在这里的不是什么十三王妃，而是李晟敏这个人而已。他不再会把一门心思完全放在王爷身上，反倒是我相信谁对他真的好，他就会喜欢谁。如果到了某一天，他真的重新选了，恳请王爷还他自由。”
第一百零四章
[如果到了某一天，他真的重新选了，恳请王爷还他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