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夜·怪人
我还7岁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个怪人。
曾几何时,大雾夹杂着黑灰颗粒弥漫帝国之都的时候,掀起了一股庄园度假热。所以在我们这样的乡下,也经常能看见一些所谓的贵人老爷们。我总是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会是这样的姿态,这些从伦敦里来的贵人们总是翘着下巴亮出自己的鼻孔看人。暗地里我称他们“衣冠楚楚的文明人”。
我还记得,这位怪人也挺衣冠楚楚,甩着象征矜持身份的拐杖走在我们泥泞的乡间小道。
这样的人应当是我姐姐吉蒂的菜,至少很有身份。我观察了一会,转念一想,有身份的人至少得搭坐会打响鼻的马车,嗯,看来和我姐姐还差点缘分。不过,这样我也不用弯下我的腰去行些所谓的礼仪,见什么贵人老爷。简直太好了,这位老兄就像我昨夜偷偷省下的口粮一样可爱。
“嘿,那边的小鬼,知道德尔庄怎么去么?”当我反应过来,这声小鬼的的确确叫的是我,我自信还是可以当一个淑女的。我又打量了一番这个怪人。
我抖了抖粘上了草屑的裙子,“尊敬的先生,我若是您,便会为能够给自己提供帮助的家伙一点修养瞧瞧的。”我尽量让自己显得义正言辞一些,但好像看起来并无甚作用。对面看似有身份修养的家伙笑得很夸张,就好像不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绅士。不过这样的家伙看起来也是格外的顺眼。
这样浑身是谜的怪家伙在我们村庄上住了一个月,也没有往德尔庄去。不解开这样的谜我倒是有点不甘心。这位叫做二宫和也的家伙好像是从大洋彼岸来的。嗯?谁告诉我的?我用眼睛看的呗。
怪人花了半个小时让我发对了他名字的声音,就叫做二宫和也。对于我来说,这个村子里的一切已经都算不上新鲜了,跟着二宫和也还能学点东西。在我赖在他小屋的日子里,二宫和也有时候会在羊皮纸上唰唰地写些飘逸的英文日文啥的信件。
学了他的名字一段时间之后,二宫和也问了我一个问题。问我相不相信,谎言比真相更加真实。
谎言比真相更加真实?
我倒是只知道生活需要欺骗。
但我该明白的,有故事的人用这样斩钉截铁的话语来展开自己的话题,那么,至少可以让我相信故事已经完结,这样的坑是可以跳的。我觉得我和二宫可以算的上是朋友了,虽然我只有7岁。7岁,还拥有奇怪的想法。
二宫和也说,真相总是喜欢欺骗聪明人。嗯,特别是像我这样的聪明人。
我扬起眉毛,后又赞同地点了点头。
故事从一年前开始,二宫和也作为舶来人,还是个有身份的舶来人。我猜想可能是所谓的有文化人。他参加了女王的晚宴。这样一个清秀的外来人立马引起了上流人的注意。作为一群傲慢的猪若是无利可图,若是不能给他们带来娱乐的话,想来是不会看任何人一眼的。我要是没有足够的所谓修养,我是不会想去那种地方取悦于人的。显然二宫和也并不同,他有所谓的贵族修养,但更重要的是有思想。
我还可以想象他行着贵族礼,低头亲吻着女王的手背(姐,请自动带入…),背景是眼下流行的华尔兹,灯火碧光,尘世浮动。人的眼界开到这种程度其实已经算是可以了。而二宫是带着自己的抱负来到我们这个梦之岛的,即使来了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围城。
二宫在有名的泰晤士报上发表了自己的文章,在女王的国宴上与人交流自己的理论……梦想若是那么轻易就实现的话,就没有什么可以追求了,美人也总有迟暮的时候。青年总是需要这样一段时间来醒悟梦想的遥远,所谓的暴风雨并不是这么容易在世间卷起的。
他就是在这段时间遇上他的。彼时,二宫正坐在露天花园里的长椅上透气,头发打散,有一瞬的挫败感,不禁叹了口气。
“嗯,我记得你。你叫做二宫..和也?”听见发音不伦不类的名字,二宫还是有点忍俊不禁的,即使是这种低落的时刻。抬头一看,确是王子一般的人物。
的的确确也是我国的王子,倒是不常出现在人前。二宫之前在各种宴会上也只见过他一两面而已。听说为人不羁得很,想到这点二宫就很是捧腹。初次见面的时候,皇家会晤上居然散落着领结,衬衫的扣子也是开了两枚,发型也并不是丁宁得服帖在两旁。我还听说女王也拿他很是没办法。
二宫向大野行了个见礼,“王子殿下,我曾在贵国宴会上有幸见您一面,倒是不知道您能记住我,真是我的荣光。”若是有面镜子在二宫眼前的话,是他自己也是会笑的。
大野倒是没想到还有能和顶着一头比自己还是夸张的发型的家伙还能说出这样有趣正常的一段话,挑了挑眉,笑而不语,就直直看着二宫。
二宫被这诡异的气氛卡得有点不上不下,渐渐显出尴尬羞愧的神色。实在很难想象是他平时那种谈笑风生或是现在的死乞白赖状,光是靠想象我就乐得不行。
显然王子也是这么想的,就伸出手揉了揉二宫的头毛。出乎二人意料的动作。
大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笑着对二宫比了比发型,率先离开了花园。
……
我吃完了手里的花生米,二宫喝了口红茶。看来今天的故事到此结束了,我舔了舔手指,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出说教式的语气,“绅士应该有个和自己身份相适应的发型。”
说完,二宫和我都笑了起来。
第十六夜·怪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