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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凤求凰(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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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一百五十四章 途中生惊变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而原本坐在车厢入口边上的任老板也不知所踪,车外喧嚣声听来有些不善,像是有人在斗殴叫喊,楚玉心中一惊,迅速地清醒过来,她拉一下容止,随后掀开车帘一条缝,悄悄看向车外。  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她,但是眼前的场景回答了她。  外面,两方人正在厮杀,商队这边的是一群保镖和苦力,而另一边则是挥舞着钉锤大刀的马贼,大约有四五十人。  商队的保镖和苦力毕竟不是专业打架的,很快就被人多势众的马贼杀了个干净,马贼将商队包围起来,分出来四五人挨辆车子搜索,以及检查地上躺着的人,发现还有一口气的便补上一下,保证死得透彻。  看着倒了一地的尸体,楚玉有些害怕,情不自禁的朝车内缩了缩,背部碰到了什么,扭头一看是容止。  见容止神情平静,楚玉也跟着放松了少许,她低声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容止摇摇头,以同样轻微的声音回答:“没有法子,马贼人太多,我对付不了。”   杀人,也是需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  顿了一顿他又接着微笑道:“公主不必忧心,他们不过求财,不会伤害我们。”   两个马贼逐辆车检查,最后查到了楚玉、容止所在的车上,掀开帘子瞧见二人,当即眼前一亮,用刀尖招呼着:“你们俩,下来!”   容止拍拍楚玉示意她安心。随即趋身上前,俐落地跳下车,站定之后他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贵首领是哪位。我想和他商量一件事。”   他话音未落,其中一个较为强壮高大马贼便猛地扇了他一巴掌。这一掌力量很大,竟然将容止给掀翻摔在地上,倒在一株小树旁,周围的马贼看了,都发出一阵大笑声。  楚玉忍不住叫出声来,冲出车子来到容止身边,手忙脚乱地扶起他:“你怎么样?”   容止低低地呻吟一声,转过脸来,只见他秀丽的脸容上满是痛楚之色,眼眸紧闭,脸颊上印着半个鲜红的掌印,看到容止这个模样,马贼们又发出哄笑。  楚玉只觉得一股愤怒涌上脑海,但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便觉察手被容止紧紧地反握住,他握得很用力,用力得甚至让楚玉吃痛。刹那间,她也跟着冷静下来。  不对,容止这个模样……是装的。  他是故意挨打。  看起来虽然并不像是有意挑战,但是容止先神态轻松地下车,又越过马贼要找他们的首领,这种行为让被他询问的马贼有一种遭到轻视的错觉,脾气暴躁的人便动起手来。  换而言之,这一巴掌,其实是容止自己找来的。  还没等马贼笑完,容止嘴角便涌出一缕鲜红的液体,竟是吐出血来,而他藏在衣袖下的手,依旧紧紧地抓着楚玉。  “啪!”   又是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楚玉闻声看去,却是刚才那打容止的马贼被一个更高大的男人给打了,脸歪到了一边去,那男人脸上留着络腮胡子,一边打一边粗声大骂:“娘的!别打坏了这小子!他们都是宝贝!”揍完了自己的同伴,那男人走过来两步,铁塔般的身躯站在容止跟前,声音洪亮好像雷声滚过:“小子,你找我做什么?”   容止抬起手,示意楚玉将他扶起来,可是手才抬起来一半,又吐出来一大口鲜血,殷红的液体洒在雪白的衣衫上,留下一串艳丽的痕迹,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喘一口气,抬眼望向马贼首领,虚弱地道:“我,我们是江陵于家的人,假如首领愿意让我们回家去,我可以让家人送来大量赎金。”   首领咧嘴一笑:“江陵于家?原本就是想拿你们去换钱,你自个说出身份正好,但要钱送来了,我们才会放人。”   说罢他挥了挥手,令喽罗们把抓到的其他人全绑起来:“都给老子小心点!别打坏了,这些人都是要拿去换钱的!”   楚玉粗略一看,只见与他们一起被俘的,还有任老板,商队里的管事账房,以及与商队同行的几个零散小商人,马贼们大概是打着用肉票换赎金的念头,难怪刚才容止说马贼不会伤害他们。  楚玉和容止所得到的待遇最优厚,别的俘虏是绑成一串在地面上赶路,他们不但没有遭到绑缚,还被获准两人单独乘坐一辆马车,就是楚玉、容止原来乘坐的那辆,虽然马车周围绕着不少马贼看守着他们,然而毕竟没有再遭到实质的身体伤害。  可是楚玉的心情并不好,因为容止正脸容惨白,双目紧闭地躺着,她跪坐在他身旁,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生怕他就这样消失了。  再次上车后,容止一下子便没了气力,握着她的手也几乎松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到自己握着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楚玉低声唤道:“你怎么样?”   容止没睁开眼睛,只微微地摇了摇头,手指在楚玉掌心写字:“不妨事,休息片刻便好。”   楚玉抿了抿嘴唇,也学他的样子以手交谈:“你干什么故意挨那一巴掌?”现在容止脸上的掌印已经有些发肿,看起来很是凄惨。  看着那掌印,她心里很不好受。  容止依旧闭着眼,嘴角却微微翘起,指尖继续写道:“是为了抢先提醒他们,我们是贵重的货物,不能轻易伤害,若是没有那一下,又哪里来的现在这么舒适?”   楚玉咬了咬嘴唇,在他洁白的掌上慢慢地划:“可也不必如此糟蹋自己……”   容止手腕一绕,指尖好像蝴蝶一般掠过楚玉的手背,来到她掌心:“还有别的用处,我方才倒地之际,在树根下留下了暗记,倘若花错能找来,便能凭暗记得知我的境况。”   听他如此说,楚玉虽仍有些疙瘩,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她很快便想起另外一件事:“你刚才假冒别人的名字,假如马贼真的去了江陵,发现没有姓于的大家族,又或者于家没有我们两人,又该如何是好?”   但是容止这个时候却没有回答她,就连抓着楚玉的手,也彻底地放了开来,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楚玉忧虑地望一眼车外,原本只想搭顺风马车去最近的城市,可是却不料倒霉地遇到了山贼,以至于前方的路途越来越遥远和莫测。  万幸的是,他们都还活着。  握住容止的手,尽管依旧看不到前路,但楚玉忽然间有一点安心。



228楼2012-10-07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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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楚玉听到这里,脱口而出打断他:“把这信物交给他?”她记得容止在孙立的要求下写求救信的时候,写信的对象就是叫于文。  “不。”容止微微摆手,否定了她的猜测,“你派去的人,须得沉静稳重,千万不要只派花错,他性情跳脱单纯,保不住什么时候便给人骗了,不过让他随行保护倒是可行。待派遣之人见到于文之后,出示我的信物,令他寻找一个叫沧海客的人,找到沧海客后,再将这信物交付给他。”   他目光似水一般,在楚玉指缝间露出来的信物上流过,眼眸里刹那间闪现复杂的情绪,但又迅速地被压倒一切的平静盖过。  楚玉心里有许多的问题,比如于文是谁,沧海客是谁,江陵于家与他有什么关系,但是她一个都没有问,只是握紧了手中的信物,点头道:“不负所托。”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二十天过去了,楚玉每日都关在屋子里,不是吃就是睡,容止倒是忙碌不少,每天都出去勾引,不对,是教导马贼家花朵,有时候,楚玉还会看见容止与孙立并排在田埂间走过,两人似是在交谈些什么。  楚玉没有打探,更没有自作主张地横加干涉,她知道自己能力的上限,也明白眼下的情形,不管她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她能够发挥力量的地方并不在这里,她所拥有的力量在于她的身份,但是在这里她的身份毫无用途。  分别的日子在预料之中,却也是毫无预警地到来,那是一个清晨,两人才各自起床,孙当便推门入内,却不像往常一样来找容止,目光只看着楚玉:“于楚,跟我来。”   ……
    


    233楼2012-10-08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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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一百五十九章 鸟为贪食亡  楚玉坐在被严严实实地遮盖住的马车中,身前不远处是孙立,与他们一道坐在车中的,还有商队的任老板,只不过现在任老板的商队已经化为乌有。  被孙立一直盯着,楚玉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做俘虏,马车足足行驶了一天后,孙立才掀开车帘让他们下车休息。  如此又过了三日,当马车行驶上一条平地上较为宽敞的道路,孙立命令负责赶车的马贼停下马车。  孙立自己先跳下马车,与另外一个马贼卸下两匹拉车的骏马,却不忙骑上,只取出两只钱袋,分别交给楚玉和任老板:“两位,我就送到这里了,这里有一袋钱,留作两位路上花用。”送完了盘缠,他又递过来两把短剑,与钱一样,也是她和任老板人手一份,“这留给两位路上防身用。”   虽然他赠送的金钱不过是赎金中极少的一部分,而赠送短剑是在两人被他们抢劫了之后,但是,也勉强能算是盗亦有道,至少比什么都不给强。  任老板哆嗦地接过来,连声向孙立道谢,楚玉却犹豫了一下,没有伸出手,她望着孙立,嘴唇微动,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你们不会伤害于容,是吧?”   虽然她很想相信容止,但是之前容止托付信物的行为让她一直深感不安,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尤其她现在看不到容止,更加加深了这种不安。  孙立看了楚玉一眼,虽然身份同样是姓于的士族子弟,但是在孙立看来,容止就好像一粒熠熠生辉的细致珍珠。而相较之下,楚玉顶多算一块劣质的玉石。两人的风度,才能,教养天差地别。这不单是容止刻意表现的结果,也是二人本身的才能差距使然。  其实差遣人打探了江陵于家的具体消息后,孙立原本是想直接杀掉容止、楚玉二人的,因为于家是所谓的次等士族,这样的家族并不是以深厚的文化底蕴和高贵的地位做基础,而是以武勋快速提升地位,用一个粗俗的名词去形容,那便是---暴发户。  这样的暴发户,虽然名气上不如正统士族,但是倘若出兵交战,却是他们较为强一些,孙立等人是不愿意惹上这样的对头的,更别说前去敲诈。没有多少钱,反而容易惹来麻烦。十六K文学网所以在得知于家的底细后,孙立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了二人。  可是那时候他已经舍不得杀容止了。最开始送毒药是第一次试探,之后的时日让他越来越不舍:容止太罕有了。每次与他交谈,都感觉好像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宝库。山河地理,诸子百家,大至排兵布阵,小至民俗风情,容止竟然少有不知道的,这让孙立难得的动了惜才之心,想留下容止为己用。  这也正是容止的谋算,他知道自己假托的于家身份会孙立产生杀机,便使用另一种办法保存二人,他与孙立谈条件,表示愿意留下来,但是条件是他们必须放楚玉安然无恙地离开。容止表现得越出众,便将楚玉衬托得越暗淡无光。因此孙立并不在乎放走一个楚玉,只要容止愿意听话便好。  完全将楚玉看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孙立勉强地点了点头,敷衍她道:“我自然不会害他。”说完便丢下短剑,上马离去。  楚玉拾起短剑的时候,任老板已经打开了装钱的口袋,那口袋比他料想的沉重不少,打开一看,只见在钱币之外,还放着一根金灿灿的金条,两粒龙眼大小的珍珠。  没有想到孙立送的盘缠竟然如此丰厚,任老板呼吸急促起来,他的商队遭劫,家里又付了一大笔的赎金,已经是一贫如洗,可是有了这些,他就能拿来做本,继续做生意。这时候,他看到楚玉也打开了钱袋,顿时想起来,假如那一份钱袋也是自己的,该有多么好?  任老板下意识地抓紧了孙立赠送的短剑。  楚玉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异动,因为与容止的分别,她现在依然有些迷惘,下意识的捡起来短剑,她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劲风,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有危险,几乎没有怎么多想,她横剑朝身后一挡,正好挡在任老板砍过来的短剑前。  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楚玉才有些慌张,她转身后退两步,警戒地看着神情凶狠的中年男子:“你要做什么?”   怎地才出虎穴,又遇豺狼?  楚玉自认为并没有与任老板结怨,很奇怪他为什么攻击自己,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钱袋,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贪婪作祟。  紧接着她也想到孙立留下钱财和短剑,其实是不怀好意,他故意将他们两人放在一起送走,给他们每人一把短剑,一笔不算少的钱财,假如其中有一个人有贪欲,便会杀死另一个人以求获得钱财,即便两人都没死,也会彼此结下仇恨。这样一来,他们对马贼的仇恨便会分散不少,转嫁到同样落难的同伴身上。  这一手不可谓不阴毒。  楚玉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随手将自己拿着的钱袋丢在地上,道:“你既然想要,就拿去吧。”以她公主府的身家,还不至于在乎这点金钱,因此楚玉第一个想法便是破财消灾,尽量不想与人发生争斗,然而才丢下钱袋,楚玉便意识到自己错了。  任老板的眼睛微微发红,他没有去拣那钱袋,而是几步冲过来,要砍杀楚玉,楚玉慌忙的逃跑,也想明白了任老板这么做的用意:他既然抢了她的钱,害怕她今后报复,便想干脆杀人灭口,楚玉先前息事宁人的想法,却是大错特错了,不但不能给自己带来平安,反而让对方认为她软弱可欺,想要得寸进尺。  贪欲足以令人变成魔鬼。  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跑,楚玉没有举起剑和任老板硬拼,她没有学过剑术,倘若跟人对砍,难免身上会少什么零件,倒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234楼2012-10-08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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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老板飞快地捡起被楚玉丢弃的钱袋,连同自己的一同塞进怀里,便举着短剑朝楚玉追了过去。  楚玉是女孩子,天生体力较弱,但是任老板在马贼村里被关得十分憔悴,虽然放出来时路上补了一些,可身体依旧是虚了,加上他揣着两个不算轻的钱袋,更增加了他的负担,两人一前一后,短时间内竟然没有拉近距离。  楚玉很想停下来休息,可是她每次脚步慢下的时候,回头一看,任老板一脸仇恨地在身后追着,便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往前跑。  这条道上很是冷清,两人跑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人烟,到了后来都是气喘吁吁,全身乏力,楚玉眼看着任老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有些绝望,她的短剑早就在上一次摔倒的时候掉落,忘记捡起来,此时就算想跟人对砍,也没有能用的兵器。  脚下一软,楚玉倒在道旁的一棵树下,她翻身坐起来,背靠着树干,望着越来越近的任老板,也许是因为太疲惫了,此时她竟然不觉得害怕,只感到有些荒谬和讽刺。  容止好不容易才让她离开的,大概他也没想到,孙立会玩这一手,而任老板会如此贪婪吧?  闭上眼睛准备等死,可是等了一会没等到预期之中的疼痛,反而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楚玉疑惑地睁开眼,却见任老板仰面倒在她身前五六布外,双目圆瞪,而他的胸口,插着半截羽箭。  箭从何处而来?  楚玉转头朝身后方看去,却见在三四十米外立着一人一马,马上骑士手握长弓,显示这一箭是他所发,骑士的脸容看不清楚,但单看身姿便极是飒爽。  那骑士慢慢地策马走得近了,楚玉才看清他已经三十多岁年纪,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但是依然十分的英俊,富有成熟魅力,他见到楚玉,翻身下马来到她面前,和气地问道:“请问阁下,你一路行来,有没有见到一个叫自称于容,相貌很是秀美的少年人?”   顿了一顿,他想起自己似乎是忘了自我介绍,歉然一笑道:“敢问阁下名姓?在下姓于,名叫于文。”


        235楼2012-10-08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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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一百六十章 两厢自曲折  于文!  听见救下自己的骑士自报名姓,楚玉心中狂跳。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抹了一下腰侧,在最内层的衣服里,贴着肌肤收藏着容止交给她的信物,而容止指名交代,假如他两月不归,那么就拿着信物去江陵于家找于文。  可是却不料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提前遇到了这个人。  于文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刚才问得不对,补充道:“倘若没有见过一个叫于容的少年,叫于楚的也可以。”   见自己方才救下来的少年公子眼睛圆睁,直勾勾的望着他,于文心中疑惑,却依旧耐着性子柔声道:“这位公子听过在下的名字?”   楚玉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问道:“你说你是于家人,有什么证据?”   于文一怔,看着楚玉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他没有说话,只做了一个手势。  对上了,没有错。  将于**的手势和几天前容止比划给她看的动作比较一下,楚玉这才放下戒心:“我是于楚。”   于文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于楚公子……请问于容他……”于家并没有收到容止写出去的第一封求救信,孙立在打听到于家的情况,又见识了容止的本事后,便将那封信给烧掉,转而让容止写了另一封,便是让他们花钱单单赎一个于楚。  信中完全没有提到容止的存在,就好像追风盗只抓了楚玉一个人,按照正常的程序让他们花赎金一般,楚玉本就不是于家人,这样的信原本该被无视过去。然而于文却从字迹中认出来容止的惯用记号,以为于楚是容止除了于容之外的另一个化名,便面上支付酬金,暗里做了巧妙安排。  孙立并不笨,他们这群马贼的行事手法已经用了十数年。因为足够谨慎,几乎没有失手过,这回对容止让步,实在是舍不得容止的一身才华,孙立自己何尝不知道留下容止是巨大的冒险。可是他也知道,倘若他能收服这个人,将会获得前所未有的报偿。  容止赌上了自己的生命,孙立也赌上了自己所有的身家,然而楚玉却被他们排除在了赌局之外,并且遇上了同样没能进入赌局的于文。  于文碰上楚玉,并不是巧合,他收到了勒索信后,意识到也许容止已经落入了盗匪手中。而根据这勒索的手段,又判断出对方是横行十数年的追风盗,便派出人手。在追风盗可能出没的地方暗中搜寻,自己也亲自前来,希望能临场调度,做出接应。  于文自己也没料到,他亲自前来。原本是为了接应容止,却不料原来信上的那位“于楚”是另有其人,并不是他所期望的容止,望着楚玉神色,于文心中也有不祥的预感,只是他为人老成,并没有表露出来。  楚玉心中一黯,她从怀里取出一封折叠起来的纸条,这是容止交给她的,让她假如遇到于家人,便交给对方。于文见了,有些失礼地劈手夺过,展开一看,纸上只有四字:无须忧我。  四个字墨迹宛然,从从容容,光看着这字迹,便几乎可以想象出写字的人当时闲适悠然的姿态。  见到这四个字,于文忽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甚至立刻就露出了笑容,他小心的把字条收好,随即再向楚玉施了一礼:“多谢阁下。”   于文让楚玉稍待片刻,他手脚俐落的将任老板的尸体拖入一旁树林处理了,看他的动作十分娴熟,好像经常干毁尸灭迹这一行当,没两分钟他从林中走出来,复又朝楚玉笑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边走边说。”   楚玉刚刚险死还生,对于任老板之死最多算是有些感慨,纵然见他身死,也生不出多少同情,而于文又是与容止有些关系的,见他邀请,便欣然同意与之同行。  于文原本见楚玉疲惫不堪,想建议让她坐上马,却被楚玉坚决拒绝。  两人慢行细说,楚玉大致地交代了自己与容止在与商队同行的时候遇到马贼,以及到了马贼村中所发生的事,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容止与他同行的原因。  那边于文也说了他在接到容止的信后所做的事,然而也同样的隐瞒了容止与于家的关系。  两人虽然彼此知道对方有所保留,没有尽数吐实,但是因为自己也做了同样的事,也不好继续追问,于文不知道楚玉的底细,更不知容止对她是如何打算的,不敢轻易造次,否则他只怕早就诉诸武力。  虽然彼此都有没说出来的事实,但是光就说出来这部分,便已经是各有曲折,然而在曲折之间,两人竟然又巧合地碰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或者是容止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两人足足走到傍晚,才找到一个村庄,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借宿住下,楚玉贴身收藏着容止交付的信物,只觉得沉重无比,她见于文气定神闲,忍不住问道:“你一点儿都不担心他?”这个“他”,说的自然是容止。  于文微笑道:“他既然说了让我们无须担忧,我便不必多虑,以他的本事,定然可以从那地方脱身。”他言语之间带着强烈的信心,似乎对容止的能力毫不怀疑。楚玉听了他的话,却没有半点儿轻松,她心里低声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一回有多么严重,容止竟然连贴身带着的信物都交给我了,可见他自己都没什么把握。  她很想相信容止的,可是腰间的信物好像一颗定时炸弹一般,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楚玉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现在就将信物出示给于文,提前完成容止的交代,去找到他所说的那位沧海客,可是这个念头才起来,她又忽然想起,容止交代她两个月后去做这件事,倘若她提前两个月,会否会弄巧反拙?  毕竟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沧海客的身份,更不晓得他是敌是友。  可是若不做些什么,只安安稳稳地等待容止死活的消息,她实在是难以心安。  见楚玉面上神情变幻不定,于文随口问道:“于楚公子,你在想什么?”   楚玉正在犹豫间,听见于文问话,冷不防惊了一下,片刻后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请问阁下,你是否认得一个叫做沧海客的人?”


          236楼2012-10-08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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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一百六十一章 琴弦为谁断  久违的建康城。  进了城门,走出几十米,楚玉便停下来脚步,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她却恍若未觉。  安稳仿佛脱水的花瓣恢复生机,在心头层层叠叠地绽放舒展开。  连同疲惫慵懒,一同滋生起来。  穿过建康城的风,自秦淮河上吹来,温柔的水汽被秋意散开,来到楚玉面前时,只余一点点清凉。  金秋的阳光十分铺张地从天际洒下,辽阔得无边无际,楚玉微微眯起眼睛,一刹那间竟然有恍若隔世的错觉。  之前的一个月光景,就好像是做梦一般,被风一吹,便如同烟云流散了无痕迹,可是容止却留在了那个梦境里,离开她的身边。  那个深沉莫测,神情清雅却手段狠毒的少年,将信物交付给她,让她带了回来,可是楚玉也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失落在了容止身上。  也不知道呆站了多久,楚玉才缓缓地回过神来,循着记忆慢慢地往回走,不知不觉间,她来到楚园门前不远处,望着前方门上高悬的牌匾,不由得微微苦笑。  那牌匾说起来还是王意之写的,现在物虽在眼前,人却已不知到了天涯的何方。  一种很浅的,但是又无法挥散的怅然抓住了楚玉的心口。楚玉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知不觉地来到这里,她累了想回家,就好像每一只要归巢的倦鸟,想要找一个地方休息,可是她又下意识里不想回公主府,结果绕来绕去,却绕到了这里。  她有一点不想回去……否则在看到花错的时候,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容止是追着她离开的。可是为什么她回来了,容止却没有?  又定定地凝视了许久,楚玉才缓缓地靠近楚园的大门,此时大门紧闭着,门口的守卫也不知道去了何方,她心中疑惑,抬手在门上轻拍了两下。不一会儿,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个侍从模样的少年从门内探出头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楚玉,皱起眉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人看衣装,此时楚玉身上衣衫质地华贵,因而少年说话间也十分客气。  楚玉一怔,这才想起来原本楚园上下的人都已经差不多被鹤绝给杀光。后来她也没有怎么来楚园,新换上的仆人并不认识她。  她一时之间也拿不出来自己是此间主人的证据,空口说白话只怕无人肯信。想了想只有道:“我与此地的喻子远兄有旧,从外地前来寻他。请问他是否在此?”事到如今,只有先找到桓远算数。  其实楚玉对于能在这里找到桓远,也没多大信心。毕竟她一个月前出了事,久无安排,桓远应该不会在这里花费太多时间。  果然不出所料,那少年摇了摇头,道:“喻公子不在,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来了,您请回吧。”   楚玉点了点头,转身就打算往回走,虽然不愿意回公主府,但是那是她必须面对的一切,无论怎样为难,也必须回去。  楚玉还未走开,那少年也没有关上门,就在此时,从楚园里传出来清雅空渺的琴声,琴声虽淡,可是其间的哀伤悲切之意,却好像绵绵丝线,无有断绝。听着那琴声,楚玉才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而问那少年:“是谁在弹琴?”   那少年抿了抿嘴唇,道:“是一位客人在此怀念故人。”   楚玉呆了一呆,顿时想到了什么,便抬手朝那少年一揖,道:“可否带我去见那位客人?”   那少年愣了一下,正要拒绝,忽然见楚玉趋上前来,十分麻利地朝他手里塞了件东西,少年一看,却是一粒鸽蛋大小的明珠。  楚玉十分熟练地送上贿赂,报以温和的笑容:“我听见那琴声,认出那位客人也是我相识的,只是他如今正在弹琴,不好打扰,只请这位小兄弟带我去见他便好。”   少年握了一把躺在掌心的明珠,温润的触感令他心间发颤,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与他一般大的客人竟然出手这样阔绰,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一粒珠子,他咬牙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有他在一旁看着,这客人也不会出什么事端。  少年才转过身,楚玉面上的笑容便刹那间冷淡下去:自从第一批她亲手培训的侍从被鹤绝一把剑杀了个精光后,临时换上的这批素质差了很多啊,才一颗珠子就给收买了,要是再给多些财物,指不定能让他做什么呢。  但是她现在也无心计较这些,只默默地跟着少年往楚园内走去,这条道楚玉其实比少年更熟悉,几乎是踏着少年的脚步往前走,走着走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竟然要贿赂自己的下人以偷偷进入自己家中。  少年带着楚玉走入竹林,那琴声也越发地近了,又走了一会儿,竹林角落的一片空地内,楚玉看到了弹琴的人。  见到那人,她心中低叹一声:果然是萧别。  建康城中,除了萧别,无人可以弹奏出如此动人的琴声,此时的琴声,比楚玉离开之前似乎又多了些什么,楚玉不懂琴,说不上来,倘若有懂琴的人在此处,会赞叹萧别的琴技已经脱离了最后一丝匠气,臻入了至高的境界。  听山是山,听水是水,听琴还是琴。  琴为心声。  楚玉没有上前打扰萧别,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萧别盘腿坐在地上,坐姿并不十分端正,他面上没有表情,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拨动琴弦,让心中的哀伤一层层地扩散开来。  弹着弹着,萧别似有所觉,忽然抬起头来,目光正对着凝视着他的楚玉。被发觉了到来,楚玉自然而然地,冲萧别微微一笑。  而萧别却是一下子呆愣住,手下一个用力不慎,生生勾断了一根琴弦。  琴声就此中止,琴韵却一直回荡在竹林中,仿佛久久不曾断绝。  萧别愣愣地看着楚玉,好像此生第一次看见她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断掉的琴弦,他轻叹了一声,道:“我这琴弦,已经是第三次为你而断了。”


            237楼2012-10-18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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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一百六十四章 粉黛三千人  房里燃着熏香,暖热的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迤逦而缠绵,把寒凉的秋意阻隔在房屋外。  楚玉坐在屋子里,捧着热乎乎的茶杯,带着茶香的热气从杯中冒出来,熏得楚玉十分舒服。  她左边坐着的是流桑,哭惨了的小孩眼睛上绑着浸着冷水的手巾,虽然目不能视,但是他伸出来的手依旧紧紧地抓着楚玉的衣袖。她右边则是阿蛮,虽然入了秋,但昆仑奴依旧是一身清凉的打扮,露胳膊露腿的,他坐姿不算端正,但是认认真真地一动不动,  楚玉静静地听桓远说这一个月来她所错过的事。  朝堂之中有一些变化,但是并不十分巨大,至少,不是颠覆性的改变,让楚玉比较欣慰的是,刘子业并没有违背她被掳走之前做下的承诺,让桓远出任了官职,并且,开始在建康城中开辟一个地方建设学府。  楚玉的大概想法是直接实施后世的科举制度,但是桓远经过仔细的思考后,认为这么做操之过急,宜徐徐图之,便先办起来了书院,并且请了几位学问大家坐镇。  他这个做法和后世新的大学开办发展以后,请有名气有地位的专家教授挂名类似,只不过那些大学请教授有时候花钱也请不来,桓远却方便许多,因为刘子业就是他的后盾,想要什么人,直接用圣旨召来便是。  但是桓远也并不是完全采取强制的手段,用圣旨把客座教授召来后,他便亲自与他们交流,桓远自己是有真材实料的,加上这一段时间来的成长,让他在待人接物方面长袖善舞,最后竟是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  交代完外面的事,便轮到公主府内部了。这一方面桓远说得很简短,只说陛下因为公主遭掳劫十分震怒。来了公主府几次等消息,直到听说楚玉的死讯,便没有再来。  他们之所以会认为楚玉已经死去,是因为一周前鹤绝转回来,告诉他们楚玉和容止已经双双坠崖而死,并且带回来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花错当时就疯了,拼着玉石俱焚不顾一切地朝鹤绝出剑,所用的无一不是两败俱伤地凶险招数,但是被还是被鹤绝跑了。这些天花错除了每天花三个时辰守灵,别的时间都在没命一般地练剑。花错既然信了,他们二十天没找到楚玉的下落,也便跟着信了,又怎么想到鹤绝竟然会说谎呢?  桓远说完这些,楚玉便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一下,转头一看是流桑,他取下了敷在眼睛上地手巾,甜甜地笑了一下,道:“桓哥哥是不居功的人,他有些事没说呢。”   在流桑的补充说明下,楚玉得知原来刘子业在获知她的死讯后,除了立即下死命令追捕鹤绝外,他当时暴戾得还想让整个公主府给她陪葬,是靠着桓远的全力斡旋,才勉强保了下来,竟然奇迹的一个都没有被处斩,这也是为什么全府上下现在对桓远如此服从的原因。  楚玉听完流桑连说带比划的叙述后,转头惊讶地望着桓远,后者方才一直从容沉静,但是却在楚玉此刻看过来的时候,微微闪过一瞬困窘赧然的神情。  楚玉抿着嘴唇笑了笑,她拍拍流桑的手让他暂时松开,站起来走到桓远面前,定定的看了桓远一会后,她深深地一揖。  深深地,深深地,几乎一揖到地。  桓远一惊,连忙扶住楚玉,低声道:“公主,我当不起。”   楚玉任由他扶着,双眼却一直盯着他,慢慢地道:“不,你当得起,我这一揖,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公主府上上下下。”她缓慢地,也是十分真诚地道:“真的,桓远,我谢谢你。”   倘若不是桓远,她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恐怕就不是一场闹剧,而是一场巨大的悲剧了,她会憎恨刘子业,也会憎恨自己,虽然杀人的是刘子业,但是最初诱发的主因却是她。  她谢谢桓远,是因为他不仅仅挽救了全府的生命,也避免了她陷入血腥的怨恨之中。  “对了。”桓远岔开话题,“还有一事忘记禀报公主,您那位叫做粉黛的侍女……”   楚玉一怔,忽然想起来刚才在灵堂之中并未看到粉黛,连忙问道:“她怎么了?”   得知答案后楚玉略约松了口气,粉黛并没有死,也没怎么受伤,只是刘子业前几次来公主府的时候,都是粉黛负责服侍他,结果服侍着服侍着就服侍到床上了,结果粉黛便被刘子业带到皇宫里,桓远纵然有心,也无法阻拦皇帝带一个已经属于他的女人走。  楚玉苦笑一下,就算她当时在,也没办法阻止刘子业带粉黛走,毕竟她从前没少问刘子业要面首,相对的,刘子业问他要一两个女人,看起来也是极为自然的事情,不给的话,反而是她小气了,更何况,他是皇帝。  后宫粉黛三千人,这回粉黛倒是真的成了后宫粉黛。  楚玉苦笑一下,安抚了一遍流桑和阿蛮,再换上女装,便下令驱车前往皇宫。与桓远谈话之前,她便已经下令让人给皇宫里送一封信,通知刘子业自己依然活着,等她沐浴更衣便前去拜见他。  皇宫的路楚玉已经走得很熟,虽然一个月没有来,但是这皇宫里她甚至要比在走在建康城中更加的熟捻,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刘子业所在的宫殿,当然楚玉并没有闭眼,她在宫殿门口站着,与站在门内的紫衣少年对视。  对视了片刻,楚玉忽然笑了一下,问道:“我没有死,你会不会有点失望?”   天如镜面无表情地道:“不会,你不应该是这个时候死。也不会是以这种方式。”   楚玉笑了笑,道:“你是说我一定要按照天书上所记载的方式那么死,对吧?难道你就不怕发生什么意外。


              240楼2012-10-18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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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一百六十六章 终于走出来  此时花错的脸色已经是极为难看,仿佛楚玉只要说出半句不中听的话,他的剑就会闪电般地出鞘。  为了防着花错,越捷飞握紧剑柄,闪身挡在楚玉面前,隔开他们两人。  花错尖锐地盯着越捷飞,面上浮现出来冷笑,他看不顺眼越捷飞很久了,从前他们交手,都是因为他身带旧伤不能久战,次次落在下风,这回正好试试剑。  两人正剑拔弩张之际,越捷飞感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望,却见楚玉轻快地笑道:“你们这架势是做什么。”   她目光在花错面上飞快地一晃,嘴角翘一下:“边吃边说。”   于是上饭菜。  上菜期间,楚玉回房换了一套男装。  此时天色已暗,几处灯台上点着蜡烛,微微摇动的烛火照出来周围的情形。  屋子里几张方形矮几在各人面前摆放,案上放着新制的菜肴,除了楚玉外,其他人都没动饭菜。  他们吃不下。  忙碌一天,楚玉早就饿了,先自个吃了三分饱才停下来,笑笑看一眼对面的花错、越捷飞,两人左手拿着筷子,右手却放在剑柄上,目光不时朝对方扫射,而他们的坐姿也不是跪坐,而是蹲据的姿态,随时都能暴起拔剑。  楚玉笑了笑便转头看身旁的流桑,小男孩低着头,看着饭菜愁眉苦脸。她忍不住伸手摸摸流桑的脑袋,笑道:“怎么不吃?”   流桑的声音闷闷的:“吃不下。公主你很快又要走了是不是?”方才幼蓝让人上饭菜的时候,他听到楚玉吩咐幼蓝去准备外出的马车行装,看意思似乎是打算出去不算短的一段时间。  楚玉夹了一片鹿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不错,我确实有事情要外出。你愿不愿意乖乖待在公主府里等我?”   等了一会儿,她听到流桑闷闷的声音:“不会。我会想法子跟着公主,公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就知道会这样。  楚玉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轻松地道:“那么你就跟着我来吧。”放他在家里反而会不放心,倒不如一开始就放在身边。  其实相比起萧别,楚玉更加想送走的人是流桑,这个孩子也是因为着山阴公主而依赖着她的,但是她实在找不出理由送走他,更何况,就算她找出理由,流桑也可以赖在她身边,撒娇是小孩子的特权。  “你要出去?去哪里?”花错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顾不上与越捷飞用眼神交锋,急忙望向楚玉。  楚玉慢慢地又吃了点东西,直磨得花错不耐烦了,才点了点头:“你不是想知道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告诉你。”   端着细致的青瓷茶杯,楚玉喝了口热茶,冲洗去菜肴的味道,才一点一点地,从容止在马车前出现的那一刻,慢慢地讲起。  时间有限,她说得比较简单,其间许多曲折和惊心动魄之处都省略了去。但是花错犹可想像,容止是如何在生死攸关的刀尖上行走。  越是听下去,花错的神情便越是难看,一直到最后,楚玉轻轻地说道:“于是这样,我便回来了。”她只说自己被孙立放走,至于路上的事,也没有多说。  花错立即脱口而出:“你就这么回来了?留容止一个人在那鬼地方受苦?你于心何忍?”他很生气,很不满意,为什么回来的人是她而不是容止?为什么她在这里心安理得地享受仆人的服侍,容止却要在那个鬼地方生死不明地受苦?  一种难言的刺痛攥住花错的心脏,他没有多想,直接将自己的不满冲楚玉发泄出来。  听了他的指责,楚玉神情没什么变化,甚至地,她连眉毛也没有颤抖一下。她十分镇定地看着花错,目光稳定而坦然,过了好一会儿,她抿了一口茶,轻声道:“那么你要我如何?”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花错被问得一怔。  “你要我如何?”垂下眼眸,楚玉望着杯中澄碧的茶水,悠悠然地道,“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我留在那里,对容止有何用处?”原本她以为会很难面对花错,可是却没想到临到头来,她可以如此自如地应对。  花错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道:“至少,你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那。” 楚玉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好似很有趣地看着花错:“我从来不晓得,你是这么天真的一个人,我纵然留在那里,与容止共进退,我能帮助他做什么?难道我会配毒药?还是会武能杀人?”   她放下茶杯,拿起几边叠得整齐的白色丝帕,细细地擦拭嘴唇:“花错,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担忧容止的安危,我的担忧不下于你,可是倘若我留在那里,除了成为容止的累赘外,再无别的用处,我只有回来,才能设法解救他脱身。”   花错惊诧地看着楚玉,他隐约能感觉到,这个女子,不一样了,虽然话语还是那么的低柔,可是那缓慢的嗓音里,好像隐藏着一股极为柔韧,又极为坚定的力量。  她的眼睛里,多了一些从前没有的东西,仿佛经历了远道上风砂的磨砺,磨去玉石上黯淡的瑕疵,反而显出了原本的光泽与坚固。  此时有人来报马车准备好了,楚玉随手丢开丝帕,站起来拉拉流桑:“好了,你回去做些准备,想带什么上路早些拿好,不过不要带太多,准备好了便去门口上车等我。”   两句话打发了流桑,楚玉又转向花错,她走到他面前,她站着,而他蹲据着,一个仰视,一个俯视。  烛火的光芒照在楚玉的脸侧,柔和的光芒勾勒出她美好的脸容,然而花错却看见,那一双眼睛,沉淀着黑夜的光彩,竟然有了一些让他捉摸不透的意味。


                243楼2012-10-24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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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玉淡淡地道:“我这回出去,是要找一个可能可以帮上容止的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此行会不会有危险,甚至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但是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去做。为了安全起见,我想带上你,只问你去是不去?”   花错正要点头,却见楚玉先他一步,摆了摆手,打断他道:“你先别忙着答应,跟着我去,你我必须约法三章,第一,你不得透露我的身份;第二,除非是他人向我攻击,否则你不得随便出手,第三,这一路上都听从我的吩咐。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你若是答应,便跟着我来,否则咱们各走各路。”   她明明是有求于他,却是这么一番从容不迫稳操胜券的态度,反客为主,便是吃准了他一定会因为放不下容止而答应,花错咬了咬牙:“三章就三章,你也要言而有信,真的想法子去救容止。”   楚玉微微点头,转身朝外走去:“那便跟着来吧。”   花错有些发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服,夜风吹起来她的衣摆,反而显出她脚步稳定,不紧不慢。  前阵子,容止做些什么,他是知道的,也知道这女子一直被蒙在鼓里,有时候他心里会暗暗发笑,笑她身陷容止的指掌而不自知。  可是现在的楚玉,却仿佛与一个月前不一样了。从回来,入宫,回府,再到离开,她的每一个行动,每一个判断都毫不迟疑毫不犹豫,没有多余的徘徊也舍弃了软弱的忧思----此时的楚玉,有一点像刚刚遣散男宠那阵子的模样,可是却又比那时候更清楚,更明确,也更坦然,更强大。  花错隐约觉得,在楚玉身体里,真的生出来了什么,他无法撼动的东西。他不能,容止不能,任何人都不能。  经历了死亡和流离,分别与相聚,她正在从无边无际的迷惘困顿中……   走出来。  一步一步地,毫不迟疑地。  走出来。


                  244楼2012-10-24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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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六十九章 古来江陵城  江陵城,又称作荆州城,地处长江中游,江汉平原西部,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古称“七省通衢”。三国时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的就是这块地方。  因近州无高山,所有皆陵阜,故称“江陵”。  又因江陵富庶繁华,处于水路交通要冲的地位,战争时期,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在和平时期,这里又是封王置府的重地,比之长安,洛阳这样的城市亦是毫不逊色。  江陵城具体的情形,楚玉也不是太清楚,不过大体上知道这是一个不逊于建康的繁华都市,远处看去,城墙之外有护城河环绕,从河上的桥梁通过,一入江陵,优雅又繁华的气韵便扑面而来。  虽然是一般的繁华,但是楚玉从窗子里朝外看去,总觉得路上的百姓看起来比建康城里的要悠闲自在一些。  也许是因为这里不是天子脚下的缘故。  于文在城东给楚玉一行人找了个空宅院,让他们暂且住下,而他自己则需要先去寻找那位“沧海客”,并且获得他的允准之后,才能带他们去见面。  听于文这么说,楚玉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好大的架子。”顿了一顿,她垂下目光,恳切地道:“于文兄大约比我熟悉那沧海客,相见之时有什么忌讳,能否提点一二,以免我冒犯那位?”   于文怔了一下,苦笑道:“非是我不愿告诉你,而是就连我也不晓得那位有什么忌讳,只是于容几年前告知我有这么一人,要我时时小心,恭敬相待,却没说那人是何身份。倘若硬要说那沧海客有什么忌讳,那便是他不愿有人上门打扰吧。”   真扯,这算是哪门子的避讳?  楚玉还想多套一些消息,但是于文已经不愿再透露,匆匆地告辞,便将楚玉一行人撂在了这座宅子里。  这一撂,便是十日的光景。  每天楚玉的工作便是吃饭,睡觉,等于文的消息。于文特地调来了一些仆佣来照顾他们,这宅子虽然不大,但是住起来十分的舒服。  楚玉曾令侍卫去打听江陵于家的消息,得知于家其实是原本住在南朝之外的另一半——北魏境内的汉人,几十年前迁居来此,后来靠着军功慢慢爬了上来,但是因为于家底蕴不厚,在士族云集的江陵,并不算多么打眼的角色,也就是个二等贵族。  但是楚玉却心知于家远非表面看见的这么简单,在见到于文的第一日,越捷飞便抽了个没人在的空档,悄悄地告诉楚玉,说于文带着的那一队护卫,表面上很普通,但是实际上却个个受过特殊训练。他们服从命令的效率比正规军队更加严密,而那些人的实力,越捷飞估计自己大概一个人只能对付三四人。  面对这样的一群人,越捷飞感到危险,劝楚玉立即回转,又或者至少回建康让皇帝派一支军队随行,但是楚玉却笑着拒绝了。  虽然未必要学容止那样冷酷地拿自己的生命去搏,但是她也要有一点点冒险精神。  自然,楚玉也不是没有留后手,她出发前便跟桓远交代了自己的目的地,在抵达江陵城之后,又给桓远发了一封信,用事先约定好的暗语向他报平安,倘若她出了什么事,建康那边自会有应对。  十天内楚玉不知道催了于文多少次,但是每次于文的回复都是,那位沧海客还不曾答应见他们。  楚玉不知道他这话是真还是假,也许那沧海客的架子真的很大,又也许是那于文在说谎,可是他说谎又有什么目的?留他们在这里好吃好喝供养着么?  楚玉心有挂念,每天留在宅子里,也就是看看书打发时间,流桑从没来过江陵,小孩子对新鲜的环境感到好奇,便每日出去玩耍,十天下来,竟然认识了一帮的孩子,后几天,每天都有孩子上门来找流桑玩。  看流桑很少有这么开心的模样,楚玉心有所感,暗道也许流桑从前的同龄朋友太少,才会对山阴公主如此依赖,今后多放他出去玩,大概能分散他的心思。  一直等到第十日上,楚玉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十天时间,已经是她给于文的极限,算是客人对主人的尊重,再这么拖延下去,于文拖得起,但是她拖不起。  于是一大早,楚玉便去找了花错。  既然于文坚持在取得沧海客的同意前,不让他们知道那人的所在,那么她便自己去找。  其实论起轻身功夫,越捷飞比花错要强一些,但是楚玉总是想留个可靠的在身边保护自己,只有让花错去完成这个任务,让他跟踪于文或于文派出去的属下,看看他们是否有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玉前次的话的影响,花错这些天来意外的安分老实,来到江陵后,只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从窗口看去,都可以看见花错坐在床边,一脸珍惜地擦拭长剑。  不过花错并没有消沉,楚玉在说出让他办的事情后,便瞧见他的眼睛里,陡然闪动的亮光。  派出去花错不久,楚玉便和往常一样,拿本书坐在院子里慢慢地看,才看了没两页,便听见有人走近,接着一双手从她身后伸出来,捂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那人故意压低声音,问道。  楚玉抿着嘴唇一笑,道:“让我猜猜看啊,是花错?”   “不对。”   “越捷飞?”   “不对。”   “阿蛮?”   “也不对。”那声音有点不高兴了,也忘记压低掩盖音色。楚玉笑意加深,继续道:“不会是于文兄吧?你也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讨厌啊。”流桑不高兴地放开手,“公……公子你不记得我了么?”   楚玉哈哈一笑,回过头来伸手刮一下流桑的小鼻子:“笨蛋,跟谁学来的游戏?你也不想想,这宅子里除了你,谁敢跟我玩这样的游戏,又有谁的手和你一般小?你没说话,我便知道是你了。”   这游戏大概是流桑跟同龄人玩的时候学来的,见他比前些天开朗了不少,楚玉也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男孩子就该这样才好。  用力揉了一会流桑的头发,过了一把手瘾后,楚玉才想起来问道:“今天不跟你的朋友去玩么?怎么想起找我来了?”   “是这么回事。”楚玉一提醒,流桑才想起来自己提早回来的目的,高兴地道,“我昨天在城外发现一个好玩的地方,想带着公……公子你去看看。”   虽然跟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很开心,可是发现好玩的地方,他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楚玉一起分享。


                    247楼2012-10-24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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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七十章 秋风悲画扇  楚玉见她兴高采烈,也不忍拂他的意,想想目前暂时无事可做,便点头应允,与他一道外出。  虽然于文并未表露出敌意,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楚玉出门时,还是让越捷飞紧紧跟随,以备不测。  而既然他们都出门了,又不好厚此薄彼,留着阿蛮一人在宅子里,于是便是四人同行,阿蛮样貌奇特醒目,走在路上,惹来不少人的目光。  他们四人虽然打眼,但是并没有什么人敢上来找茬,昆仑奴虽然是好用的奴仆,但是因为数量稀少,能够拥有的,一般都家底颇厚,这江陵城中,纵然是纨绔子弟,也有几分眼力,不是无脑之辈。  既然已经出来了,便索性抛开心事玩个痛快,江陵,也便是荆州,既然曾是三国重地,便也留下了不少有传说的地方,楚玉带着流桑在城里逛了一圈,买了不少零食吃着玩儿。  一直到了中午,一行人才从东门出城。  出城的时候,越过护城河上的桥,正在与流桑说笑之际,一辆马车从楚玉的身边越过,行驶到了他们前方,那马车外观典雅,用的是上好木料打磨而就,边缘装饰的云纹很是漂亮,蓝色的车帘稍微素净了些,这种程度的排场,在江陵城这等地方,也算不上怎么出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楚玉感觉有些古怪横于心间。  她心中虽有异样之感,但是并未多加关注,只在那马车还在视线范围内的时候多看了几眼,见车后的帘里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片刻后又收了回去。  然而等距离远了,楚玉便将疑虑放下。  那马车在走远后,车内便传出来一道冷漠轻哼,随即还是那冷漠的声音道:“她怎会在此?”   话语未落,便有一道低低的琴音接上,带着仿佛丝一样漫长的寂寥,氤氲地散开来,许久才重归寂静,接着,车中响起微不可闻的低语:“罢了,我与她已不相干。管她为何在这里作甚?”   楚玉自是不知道方才在桥上与一位故人失之交臂,出了东城门一路东行,没过一会儿,便到了城东的画扇峰。这江陵城内外四周有什么景致,楚玉方才在逛街的时候也找人打探了清楚,这画扇峰便是其中之一,然而楚玉没料到的是,与她想象中的崇山峻岭不同,这画扇峰,只不过是一片丘陵。  《荆州记》有云:一峰屹然,西映落月,远而望之,如画扇然。  现在这个时候不是晚上,落月什么的楚玉无缘得见。此时又是秋季,草也开始凋敝,也显不出芳草鲜美,便让楚玉颇生出了“见面不如闻名”之感。  绕过画扇山,便瞧见了一小片湖泊,流桑兴致勃勃,拉着楚玉绕过湖水,欢快地闯入湖泊后的一大片竹林之中。  竹林里横着一道大约三米宽的溪水,水质清澈见底,流桑带着楚玉,沿着溪边逆流而上,他们走得并不快,偶尔流桑会停下脚步,伸手去捞水里的细小鱼虾,抓到之后又放回溪中。  如此走走停停,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时辰光景,流桑才指着前方转弯的溪水道:“公……公子,绕过前方便是了。”   楚玉笑笑,这一路行来,满目皆是竹林,与容止院中清雅幽静的翠竹不同,这里的竹林多了点山野的风味,景致算是各有千秋,算是一个游玩的好去处。  顺着溪水转过一道弯,少了林木的遮蔽,楚玉看向前方,一看之下愣住了。  只见前方约莫七八米的地方,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穿着孝服的人,看样式是第一等的孝服,服孝三年的那种,那人还以粗麻布制了一件斗篷,盖住了他的大半脸容,从楚玉这个角度去看,竟是一丝也看不到了,仅仅能通过身材判断那人是名男子。  他手握一杆鱼竿,正在溪边垂钓。  但是让楚玉吃惊的,并不是那身穿孝服的人,而是站在那孝服人之后,一身蓝衣的青年。  “萧别?”他怎地会在此?  萧别身后还跟随着一个劲装打扮的男子,看上去应该是他的护卫。  流桑也惊讶地叫道:“怎么石头上有人了?”   楚玉这边惊讶不已,而那边萧别看到楚玉,内心也是五味陈杂,更料不到她竟然也来到了此处,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片刻的惊愕后,楚玉冲萧别略一点头,歉然道:“不知道两位在此,还请见谅。”说着便拉起流桑,要往回走。  流桑却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盯着孝服人身下的石头,好似很舍不得,而孝服人也在此时出声道:“萧公子请回吧,我为父亲守孝,孝期还有一月方满,不便离开此地。”   这人不错啊。 也许是因为之前看着桓远等人为她穿孝服的缘故,楚玉一听这话,便对这孝服男子极有好感,不管怎么说,为了父亲守孝,孝顺总不是一件坏事。  萧别冷冷一笑,也顾不得楚玉在侧了,道:“在下怎么记得,阁下在三个月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呢?莫非是在下记错了?”   他说这话,本意是讽刺那男子出尔反尔,就连楚玉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却不料那男子竟然顺口接道:“不错,定然是萧公子你贵人事忙,记错了时日。”   好厚实的……脸皮。  楚玉听着忍不住一笑,萧别却是面上一寒,此时楚玉就在旁看着,他纵然有心发作,也有诸多不便,只好愤怒地一揖,转身拂袖而去。  萧别走了,面对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人,楚玉也没有多少好奇心,转身就想离开,但是流桑却脱开她的手跑了上去,道:“就是这块石头,公子,我昨日跟人来玩的时候,这块石头自己会叫呢……眼下怎么不叫了呢?”   流桑也不管有没有人坐在上面,趴在石头边摸了起来。  那孝服男子淡淡道:“此时无风。”   听到那人说话,楚玉当即明白过来,她前世的见识也算广阔,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无非是石中有些细密的孔洞,风吹过的时候,就好像人吹笛子一样,空气摩擦发出声响,流桑没见过这等东西,才会觉得新奇,但楚玉却兴致不高,上前两步笑笑道:“好啦,既然它不叫,我们便回去吧。”   那孝服男子忽然出声道:“这也不难。”他摘下斗篷,闪电般地在半空中挥了一下,随即又披回身上,动作之快,甚至让人来不及看清楚他的脸孔。  同时,楚玉便感到一阵风卷了起来,纵然是站在距离男子五六米的地方,也感觉到了一阵拂面之风,而那男子身下的石头,更是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  下一瞬,楚玉眼前便晃了一下,却是越捷飞拦在她身前,沉声道:“危险!”   楚玉心中也是凛然,刚才那阵风是男子挥斗篷造成的,仅仅是随意的一挥,便连她也感觉到了那风,那需要多么可怕的力量?


                      248楼2012-10-24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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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七十三章 闲散世外人  楚玉并没有拿出容止交付的信物,而是编造了一个谎话。  她谎称容止现在受困于马贼,而她受容止嘱托前来找他,希望沧海客出手救人。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容止受困这一部分是真,托她前来求救这部分则是假。  这个谎话,楚玉在来时路上,便已经起了念头,只是那时候不能确定沧海客是什么人,没有深入打算,但容止既然肯将重要信物转托交付给他,想必这个人应该是站在容止那边的,倘若以容止的名义向他求助,估摸他应该不会拒绝。  越捷飞那个层次的武力,已经算是一流水准,鹤绝虽然高出他一筹,却并未高得太离谱,还是在可望其项背的范围,但是先前回去的路上,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越捷飞孝服男子的武艺高到什么程度,换来的却是越捷飞瞬间变了色的脸容。  之后过了许久,越捷飞才慢慢地说出,他完全看不透沧海客的深浅,但是以他的见识而论,这个世间应该没有人比他更强了。  这样强大的一个人,假如愿意出手相助,那么不论如何,想必对援救容止,是有帮助的。  骗沧海客出手的念头,是在猜测孝服男子便是沧海客的时候就同时产生的,来时的路上,楚玉已经将这个谎言默念许多次,正式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叙述条理清晰,呼吸心跳与平常一般无二,就连她自己,也几乎以为这是真话了。  但是沧海客听了她的话,沉默半晌,才慢慢地,还是那么懒散平和地道:“假的。”   见鬼了!  怎么她两次扯谎都被此人识破?  正要悻悻地承认,楚玉忽然想起沧海客也许是故意诓骗套话,声音瞬间转为义正词严,继续睁眼说瞎话:“若不是要求你相救容止,我何苦辛辛苦苦找来?阁下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   沧海客不为所动,他的身体好像凝固在了石上,唯有发出的声音证明他是活人:“半真半假,你求我救人是真,容止托你而来是假。”   她骗人的技巧不会这么差吧?  楚玉有点郁闷,但还是决定垂死挣扎一下:“假如不是容止托我而来,我又是如何知道该通过于文来找你?”   沧海客哈哈一笑:“小姑娘,你不服气么?那我便说与你听。”   “容止嘱托了你一件事,让你前来找我,可却不是去救他,但是你因着自己的私心,自作主张改了主意,想唬我前去救他。”沧海客的声音里带着爽朗的笑意:“你说是也不是?”   他的声音本来便不怎么苍老。这么一笑起来,更显得年轻而有力。长笑声中,竹林中发出一阵颤动,许多飞鸟惊起,展翅飞向空中,水中的小鱼也纷纷逃散开来,激起细小的水花。他寥寥几句,点明前后因果,居然一丝不差,若非其中细节较为含糊,楚玉简直要怀疑,他是否有看透他人心理的特异功能。  先前见沧海客武力惊人,楚玉便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她先前所见的阿蛮,花错,越捷飞,就算是行事狠辣的鹤绝,都是心思较为单纯的人,便下意识地认为武功高明者,脑袋便会相对的退化些,可是这一条在沧海客面前却被彻底推翻。  先是她以言语勾引被对方轻易看透,再来便是自以为还算过得去的谎言一戳便穿,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句俗语在沧海客身上完全不成立,强大的武力之外,他还拥有清晰的思路。  变态。  在心里暗暗腹诽着,楚玉叹了口气,不得以只有承认:“你说的不错,请你去救他,是我自作主张……实在对不住。”   虽然谎话被揭穿,照理说已经没什么事了,但楚玉并不甘心就此离去,既然被拆穿,那便明着恳求吧,她才要开口,却又听沧海客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你所言非实?”   楚玉一怔,随即点头道:“愿闻其详。”就算骗不过,吸取一下经验教训,总是好的,今后也方便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他不是个好人,这个,你知道吧?”沧海客并没有直接点出来她哪里做得不够完善,而是先问了一个看起来并不相干的问题。  心头泛起一丝涩意,楚玉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她话音未落,沧海客忽然一把扯下了他的斗篷,在楚玉惊讶的目光中转过来,直到这个时候,楚玉才算见到了他的容貌。  他没有梳发髻,长发用一根细绳束在脑后,额前两旁的发丝松松地散落在脸侧,不凌乱,却很懒散,相比起那强大的武力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智慧,此时他展露在楚玉面前外貌,让她有些失望。  这并不是说沧海客相貌不佳,他看起来大约二十七年岁,容颜端雅俊秀,嘴角浅笑自然可亲,但这样的相貌,并不像是一个绝世高手,也丝毫显不出来武人的气质。  换一身华服,他便是翩翩公子,长衫纶巾,便可似文弱书生,而他所具有的那种平易的气质,让人很难对他生出敌意。  他只是江陵城外,无名溪边,一个闲散旷达的钓鱼人。  楚玉看了一会儿,才发觉沧海客面上不协调的地方,方才她只顾因为沧海客的外貌惊讶,却忽略了一处,那便是他的眼睛,相比起柔和平易的神情,他的眼睛似乎太冷漠,也太……缺少光彩了。  又盯着沧海客看了一会儿,那双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投向没有尽头的远方……   楚玉倒抽一口气:“你……”他看不到?  这个人,竟然是个盲人?  沧海客微微一笑,那双冷漠的,不协调的眼睛慢慢地合上:“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是个瞎子。”   “这双眼睛,是容止弄瞎的。”   “我并不是容止的好友,相反,我是他的仇人。”   “倘若你想找我救他,那么你找错人了。”   他的声音很低缓,很平和,也很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楚玉心上,不啻于雷声轰鸣。
                        


                        251楼2012-10-24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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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七十七章 故人心意变  悄悄悄悄地来,大张旗鼓地走。  与两千军士同行,前后左右都是人,楚玉笑笑,越过何戢,走上早已备好的华丽马车。  马车驶出江陵城的那一刻,楚玉坐在车中,回头望一眼即将远离的城市,这座城市她只留了十日,连全貌也未得尽窥。  江陵依旧是江陵,这座古城从前是这样伫立着,今后也依然这样伫立着,但是楚玉却不再是来时的于楚。  她没有向于文辞别,就算之前于文不知道她的身份,眼下闹得这么大,也该人尽皆知了。  马车厢内,除了楚玉外,花错躺在另一侧,而阿蛮与流桑则坐在她身边,这两人虽是一个大天真一个小天真,但都能看出来,楚玉眼下的心情不大好。  楚玉自从上车后,一直沉默着。  纵然故意作弄了一下何戢,但这样被迫的,如同遭到押解一般地离开,她心中总是有些不快,这说明了一件事:何戢本身并没有兵权,否则她早就借过来使用了,何戢能带着军队来押解她,一定是得到了刘子业的允准和支持。  一个月的断层里,她只知道自己发生了改变,却忽略了别人也在改变着,比如桓远,比如刘子业。  桓远露出了他独有的锋芒,从前的压抑自卑变作现在的圆融稳重,可以将一切都放心地交给他,若非信任桓远,她也不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离开建康,并且见过沧海客后也不着急回去;而刘子业,这个在她印象里会赖着她向她撒娇的少年,此时也开始与她离心,开始不再一切由着她,并且巧妙地启用了对她心怀怨恨的何戢。  变化的人,不仅仅是她啊。  楚玉脸色冷漠地想,她将自己从局面中抽出来,好像灵魂飘飞到上空,静静地俯视地面,虽然这对于解决问题没有多大地助益,但是却能让她的心情平静。  行了几日,楚玉便又呼吸到了建康的空气。与江陵的放松不同,这里的空气是尖锐而紧绷的,又或者,其实空气是一样的,只是她的心情大不相同。  景物依旧,人心易变。  莫说是她,任何人都一样。  想明白这些,楚玉绽出微笑,朝阿蛮和流桑招招手,道:“来,我教你们一个打发时间的玩意。”   她手腕一翻,掌心握着一副纸牌。这是十日来她闲着没事做的,无非是用些硬纸笔墨,虽然简陋粗糙,但只要能玩就好。  头两日只是三人玩牌,到了第三日,花错伤势好了些,也爬起来加入了战团。纵然外面威武森严,可是在舒适华丽的马车中,却是另一片小小的欢快天地。  就这样一路张扬着回了建康,也回到熟悉的公主府,楚玉转脸对走在她身后的何戢一笑:“本公主想要进宫面见陛下,驸马总不会不允准了吧?”   两人这一路上都不曾交谈,楚玉忽然说话,让何戢愣了一下,他有些弄不清楚这女子的心思,倘若换了从前的公主,被如此形同押解着回来,定会视为奇耻大辱,深深痛恨,可是这些日子来,他偶尔偷瞧楚玉,却见她一派从容,怡然自得,仿佛自己真的只是单纯地接她回府,没有半丝强迫的意思。  楚玉平静地望着何戢,她并不是真正的公主,没有那种以自己为尊的意识,虽然被迫离开让她有些不舒服,但也不过是片刻功夫,不能改变的就接受,在有限的范围内,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  发觉自己出神了一会儿,何戢心中又有些恼怒,他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听起来嘲弄和冰冷:“可以,但须得我陪同前往。”   楚玉轻笑一下:“这也无妨。请驸马稍待片刻,我去换身衣衫。”   听她用了个“请”字,何戢又是一惊,但是没等他多想,楚玉便已经快步离开。  楚玉走到东西上阁交界处,那里桓远正在抱臂等待,他见到楚玉,俊美的脸容随即浮现歉意,走上前两步道:“公主,桓远无能,近日一直被软禁于此。”他最后一次给楚玉送出信后,第二日便发现公主府被包围了,外苑中换了一批人控制住了公主府,而他也被告知禁足于此。  楚玉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不怪你,我也没想到。他们有心算无心,兼之力量雄厚,我们怎么都玩不过。”   只是她现在想知道,为什么刘子业会忽然改变了对她的态度。  楚玉想了想,拉桓远走到一旁,又细细问了一些事。  桓远的手被楚玉拉着,虽然还有一半心神清醒回答楚玉的问话,但另一半却飘飞起来,纵然他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可是面对眼前的人,他总是会感到些拘谨和不自在。  楚玉拉着桓远,只是无意为之,可是桓远却感到,那只手温软细腻,骨肉匀亭,他这些日子来,也算见识了些世面,与达官显贵交往,也曾见人召歌姬陪伴,却并未如何动念,却在此时,因为握着他的一只手,生出了一点点儿绮丽的思绪。  桓远不是天如镜,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中大惊,简直接近惊骇,却又不晓得该如何处置,连着那只手的半边身子都有些不自在,却又不舍得挣脱开来,只任由楚玉说完了,主动松开,才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   楚玉见到刘子业,是在后花园,彼时是秋天,除了常青植物,花叶都已经凋敝,光秃秃的枝干再不复春夏的繁荣气象。  刘子业一身玄色衣衫,坐在临池的亭子边,低头凝视池水里游动的鱼,他看得很专心很认真,好像在鉴赏什么珍稀的宝物,可是从楚玉的角度望去,却觉得这少年的身影单薄又寂寞。  纵然有侍卫就站在他身后,他却仿佛一个人站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中。  楚玉走上前去,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才低声道:“陛下,天气凉,怎么不多加件衣服。”可是刘子业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说话,两只眼睛依旧直勾勾地望着水池。
                          


                          255楼2012-10-24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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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七十八章 不可修复的  皇帝在发呆,身为长公主的楚玉也只有一道陪呆,两人一站一坐,杵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楚玉快睡着的时候,刘子业终于停止了鉴赏池鱼的行为艺术,侧过身子,开口道:“阿姐,你要离开我吗?”   楚玉悚然一惊,她这才对上刘子业的目光,只见这少年狭长的眼睛阴冷森然,深处翻卷着不安定的暴虐,以往相见时的温情依赖好似被藏起来了一般。  楚玉有些惊吓,不光是因为少年皇帝的眼神,也因为他所说的话,不偏不倚地,正说中了她最近考量的事:虽然不清楚具体还有多少时间,但是她直觉地感到,发生改变的那一天已经逐渐到来了,纵然在表面上依旧看不出端倪,但是有备无患,楚玉已经开始命令桓远暗中联络从前发派出去,用以构造狡兔三窟的人手,并准备逃离的路线。  倘若一旦建康发生变故,她可以立即逃走。  强压下不妙的预感,楚玉跨上前一步,抬手扶住刘子业的手臂,试图让他平静下来:“陛下,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她入宫之前,特地换了衣衫,取了熏香用的香料,她知道这香味对刘子业的影响,会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也较容易听进她的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一招并没有收获到同样的效果,刘子业的神情不但没有放松,相反在听见楚玉回答的那一刻,瞬间变得阴冷起来,他的面容微微扭曲狰狞,显得十分可怕。楚玉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而这半步更加刺激了刘子业,让他目中射出仇恨的光芒:“阿姐,你说谎。”   他慢慢地说,每一个字,都好像切齿咬碎了才吐出来一般地缓慢:“阿姐,你骗我。”他一把抓住楚玉的肩膀,望着她痛苦又痛恨,暴虐的少年皇帝从来都不是受了委屈便默默忍受的角色,他受的委屈,会从别人的不幸里讨回来。.   刘子业手劲出乎意料地大,好像钢铁一样钳着楚玉的肩膀,她忍不住吃痛地叫出声来:“好痛!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但是刘子业没有放开她,他只是阴冷地盯着她,目光冰冷,好像毒蛇盯着自己的猎物,过了好一会儿,他一只手依旧紧扣着楚玉的肩膀,另一只手从身旁取了一叠纸交给她:“你看吧。”   那叠纸原本就放在他身边,但方才楚玉以为是奏折什么的东西,便没有细看。此时一望之下,竟然手脚冰凉,无法伸出手去接:那是大约一寸多厚的纸叠在一起,纸张大小不太统一,颜色也有差异,有的已经有些陈旧,有的却是崭新,最上面露出来的部分印着官印。  刘子业不管她有没有接过,递出去后便松开手来,一张张的纸零落地散在地面上,偶尔有风吹过,被掀起来翻一页。  这些纸张都是……地契。  散布在各地的,以各种名义、明目、身份取得的合法拥有房屋居住证明。  是楚玉所准备的狡兔三窟,留着今后做退路用的,现在却全都在刘子业的手上。  这些,是怎么被发现的?她一直做得很隐蔽很小心,应该不会让他觉察才对啊!  见楚玉迟迟不语似在沉思,刘子业更为恼怒,手上用劲,几乎要将她的肩膀生生掐断:“你有什么可说的?”假如楚玉对他承认倒也罢了,他可以既往不咎,当她一时好玩,可是楚玉偏偏方才又对他说谎,这一再的欺骗隐瞒让他无法容忍。  楚玉吃痛回过神来,勉强露出若无其事的微笑道:“没什么可说的,陛下不相信我,就是这么简单。陛下若是信我,那么看见什么都不会疑我,陛下不信,几张纸便能令你我离心。”   虽然尚不清楚缘由,但楚玉现在知道,刘子业已经对她生出了嫌隙,这裂缝一时之间难以弥补,恐怕今后都难以修复,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不显出自己理亏,让刘子业无从疑起。  刘子业冷笑道:“你在外暗设私宅的事情,是天如镜告诉朕的,这些地契,是宗越带人去搜来的,天如镜身为天师,乃是方外之人,难道会与你有什么私人仇怨不成?”   天如镜出手了?  听到这个消息,楚玉比方才看到地契时还要惊讶,一时间不能思考,怔在原地。  那家伙不是说不会出手干预的么?怎么出尔反尔?  她的出神看在刘子业眼中,正是被说中不能反驳的表现,刘子业心中痛苦,情绪更为暴躁,伸手将楚玉一推,楚玉不及防备,脚下不稳摔在地上,手掌蹭过不甚平整的石面,顿时一阵火辣的刺痛传来。  这也是刘子业第一次对她动粗。  刘子业脸容扭曲,他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将无形的绳索加诸己身,倘若那绳索一旦崩断,他便会忍不住冲上来对楚玉施展暴力:“你给我滚,现在便走!不要让我再瞧见你。”   楚玉咬着牙关慢慢站起来,见刘子业现在情绪激动难以沟通,她也压下了辩解的念头,转身往外走去,临出花园门口的时候,她想起一事停下脚步,问道:“陛下,我尚有一事请问,地契都在此处,那么那些人又在何方?”她派出去替她准备狡兔三窟的人呢?  刘子业瞪着她,冷冷地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映着嘴角血腥的狰狞:“杀了。”他让宗越都杀了,一个都没留下。  楚玉心中抽痛,没再说话,也没再停留。  目送楚玉的身影消失在墙后,刘子业呆了良久,直到扭曲的脸容逐渐平复,才陡然如梦初醒:他方才做了什么,他竟然对阿姐发怒了?  他的目光停在石制地面的一处血迹上:他甚至还将她推在地上?让她受伤?  不是原本想着要好好地跟阿姐说的么?怎么没几句话他便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从前在阿姐身边时,他并不会易怒的啊?  他做的这些,在原本亲密不可分的两人中间,划下了一道不可修复的伤痕。  刘子业痛苦地抱住头:原本是那么亲密和依赖的人……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256楼2012-10-24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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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如月所说清除,自然是将人杀死,但是楚玉是天书上有载的人,她的死亡应该与刘子业在一起,因此天如镜能做的,便是斩除她的羽翼,让她什么都做不了。  他成功了,只需要静静等待,不出两个月,便能等到楚玉的“自然死亡”。  天如镜没有絮絮叨叨地解释,但是楚玉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方才路上,华愿儿已经向她传递了刘子业的旨意,让她今后都待在公主府里,不得外出,也就是变相软禁了她。  华丽的公主府居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牢。  也许将一直困她到死。  楚玉凝望着天如镜,她的愤怒逐渐消散,眼角聚起来少许的忧伤:“要让我等死么?让我被困在公主府中,一天天等待那一天的到来,然后被反叛者乱刀杀死么?你要让我在临死之前,尽情地品尝死亡迫近的恐怖,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绝望么?”   天如镜一怔:他原本只想着这样便能不违背天书,却忘了身为必死的人,楚玉的感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看见楚玉清丽姣好的脸容上露出凄凉的惨笑:  “竟然要我眼睁睁看着死期逼近……天如镜,你真残忍,你这么做,比直接杀死我,更多十倍的残忍。”   楚玉走出皇宫的时候,身前身后除了华愿儿和四个卫兵外,与她并肩而行的,是方才私下谈了许久的天如镜。  两人肩膀之间虽然仅有一尺距离,却好像隔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楚玉的神情冷漠,方才的痛苦和伤心,都好似被掩盖在了这冷漠之下,走到门口,华愿儿看一眼外面等待着的何戢和一百护卫,停下脚步:“公主,小人便送到这里,陛下想必也只是一时恼怒,很快便会想明白的。”因为顾忌着楚玉方才的话,华愿儿的态度好了许多,横竖说好话不花钱,便随口多说了两句。  楚玉嘴角扯了扯,也没说话,便径直朝外走去,天如镜也是要出宫的,与她一道朝外走,但是过了几步,两人便要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楚玉自然是毫不迟疑地转向,却意外地听见,身后天如镜幽幽的声音:“对不住。”   楚玉冷笑一声:“你也会觉得对不住的么?”做都已经做了,现在道歉,又有什么用途?  见楚玉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天如镜知道她心中对他恼恨到了极点,但是他并不奢求楚玉能原谅他,他只说出心中要说的话:“这是我的职责。”   从数代以前便传承下来的,维护天书所记载的朝代更迭,天命所归,这是一种比一时一家更沉重的责任,他既然继承了神物,便必须这么做。也许在楚玉眼中,这天书宛如儿戏一般,可是天如镜从小建立的观念,便是万事遵从天书,这是凝立在他心中的,不可动摇的信仰。  他不能伸手救楚玉,甚至反而要往黄泉路上推她一把,即便他心里多么喜欢,也绝不能忘记自己肩负的职责。  纵然偶尔会难过得不知道该如何呼吸,也不能阻止他的决心。心志单纯的人,一旦决定坚持某件事,便会比石头更执拗。  楚玉听了天如镜的话,神情动了动,却没有回头去看他,只继续朝何戢所率领护卫包围的马车走去,马车边还站着越捷飞,虽然在这个“护送”阵容之下,越捷飞已经没什么用处。  楚玉看了越捷飞一眼,嘴角溢出冷笑:“你也是尽忠职守吗?做得真好。” 越捷飞一怔,面上随即浮现愧色。楚玉不再看他,径直上车,随后,她抱紧自己,好像很冷一样,蜷缩着坐在车内。  车厢壁上有一层柔软的厚毛皮,但是楚玉依旧觉得冷。  为什么连刘子业都不晓得的隐秘之事,天如镜却会知道?楚玉不需要询问,便知道是越捷飞在其中搭的桥梁。纵然做得如何隐秘,但是越捷飞是贴身保护她的人,兼之武艺高强防不胜防,因此想要得知这件事,并不困难。  楚玉没有去追究越捷飞是什么时候探知此事以及什么时候告诉天如镜的,已经成为了定局的结果,再去追究过程,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她现在应该把心力放在前方,而不是向后看。  但是……   楚玉低下头,更用力地抱紧自己:刘子业离心,越捷飞背叛,天如镜出手,何戢开始报复。原本还算缓和的局面,一刹那间变得剑拔弩张,从前勉强算是同伴,以及不是敌人的人,也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让楚玉一时间有四面楚歌之感。  纵然在外面表现得十分刚强,但一下子陷入这样的境地,楚玉还是忍不住生出了软弱的情绪:要是容止在就好了。  明知道他不是好人,明知道他……可是在这一刻,她第一个想起来的,竟然依旧是容止。  想起容止,楚玉陡然从怅惘的迷雾中惊醒过来:容止现在还是生死未卜,甚至地,他的处境有可能比她更危险,她怎么能只想着依赖他?  楚玉深吸一口气,抬起两只手,轻轻拍打自己的面颊:“楚玉,坚持住。”   她力气不大,手掌与脸颊接触,发出轻微却清脆的声响,一声声慢慢重叠。  楚玉,坚持住。  楚玉,坚持住。  ……这个时候,要化身钢铁,不可摧折。  要活下去,要再见到容止。  鹤绝拿着一张看起来还很新的小羊皮地图,顺着地图上的标识,找到了隐藏在密林里的山洞洞口,他毫不犹豫地走入洞内,在长长一段时间的漆黑后,又看见了光明。  但是这光明里,却多了一重妖异的火光。  往日清净祥和的桃花源,此时化作一片人间地狱。  烈火席卷了一切,肆无忌弹地焚烧着一切可焚烧的事物,杂草,树木,屋舍,以及,人。  火海中,唯一响起的,是灼烧的声音,火中的人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面上,似乎是早已死去。  唯一不曾被灼烧的,大约便是山洞出口附近方圆二十多丈,因为附近的可灼烧之物都已经被铲除清理掉。  在出口侧面的不远处,安然地坐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少年的容颜秀丽至极,神情从容至极,纵然眼前是一派凄厉的景象,但少年却仿佛安坐在青青翠竹中一般,那么的清雅。  他面前摆放着一只酒壶,手中端着白瓷杯液体半满,举杯在唇边碰了一碰,也许只是让酒液堪堪润湿嘴唇,少年便转过身来,望向鹤绝。四周都是火光,可是少年的漆黑的眼睛,却宛若无底的黑洞,将这些光芒一丝不剩地吸收,只留下纯然的漆黑,漫开来无边无际的夜色。  此时尚是白天正午,鹤绝却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无尽之夜,他陡然心中烦乱,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寂:“容止,你想法子把地图送到我手里,便是要我来看你放的火?你找我来,就不怕我杀了你?”   容止微微一笑,十分从容地漫声道:“鹤绝,我们做一笔交易吧。”他意态悠闲,嘴角的微笑,却透露出些许引诱之意。


                              258楼2012-10-24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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